>>> 2005年第6期
名画疑案
作者:彭霖山
一、噩耗天降
近些日子,肖莺总是心神不定,坐立难安。不为别的,就为思念分别了半个多月的丈夫江萍。
江萍是个颇有名气的画家,尤其擅长人物,其作品在国内多次获奖,并得到同行一致好评。前不久,他收到省美协的通知,获悉即将在京举办全国美术作品大赛,为吸引佳作,特设各种奖项,其中特等奖100万元。江萍高兴地对妻子说:“试试我的运气如何,要是能拿下这个巨奖,我这个穷画家不也可以抖起来了?”肖莺便劝道:“命中有时终须有,命中无时莫强求!”江萍拍案而起,豪气满腔:“大丈夫当有凌云之志,这个特等奖非我莫属!”江萍真的说干就干,当即约了同行杨柳,准备一块上黄山去写生,搜集创作素材。
杨柳是市群艺馆的一位美工,喜欢山水画,其创作成就与江萍相比,自然还有一大截距离。就为这,在江萍面前他一直是以弟子相称,人前人后,总是左一声“江老师”,右一声“江老师”,毕恭毕敬,极为虔诚。然而,他却又是江萍的救命恩人。前年盛夏的一个黄昏,江萍与杨柳几位同仁在郊外的琴江游泳,江萍游得兴起,一时超越了江中的警戒线,竟给卷进了激流中。游泳技术本来就不怎样的他,一旦落入漩涡里顿时手忙脚乱,呛了几口水后,身子便开始往下沉。就在这紧急关头,杨柳发现情况不妙,立即毫不犹豫地赶上前去,冒着可能会与江萍同归于尽的危险,舍生忘死从漩涡中将淹得奄奄一息的江萍救上岸来。所以,从这个角度上来说,杨柳又成了江萍的救命恩人。但是,不管弟子也好,恩人也好,反正打这起,江萍与杨柳便成了莫逆之交,经常一块出入,形影不离,互相切磋技艺,谋划创作。这种亲密无间的友谊自然引得众人啧啧赞叹和羡慕。所以,这次江萍去黄山写生和搜集创作素材,自然要约这个要好的同行朋友,而肖莺因为丈夫有了杨柳陪伴前往,自然也就放心了。
可谁知他俩这一去就是半个多月,刚开始还给家里来了几次电话,后来就杳无音讯了。肖莺主动打了丈夫的手机,但对方一直关机。究竟发生什么事了?生性多疑的肖莺感到忐忑不安,深恐丈夫遭遇不测。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连着几个晚上,她连连做噩梦,梦见丈夫一身血淋淋的望着她,只落泪不说话。一觉醒来,胸口还在怦怦乱跳。于是,肖莺更加魂不守舍,成天倚着窗口遥望远方,不停地打着丈夫的手机,尽管对方已关机,可她还是痴情地打着,非要联系上不可!就这样,在万分焦急和惶惶不安之中,肖莺简直度日如年,几天工夫身子便消瘦了一圈,那双美丽的大眼睛也罩上了黑圈。
朝也盼,晚也盼,望穿双眼,这天总算盼来了风尘仆仆归来的杨柳。他刚进门,身子还没坐定,肖莺便迫不及待地连声发问:“江萍呢?江萍呢?他在哪?在哪?”
杨柳耷拉着头,双眼不敢正视肖莺,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顿时,一种不祥的阴影迅速朝肖莺袭来。她声音颤抖着又连声催问:“杨柳,究竟发生什么事了?你倒是说话呀!”杨柳却始终一言不发。
肖莺愈加断定丈夫遭遇了不测,便扑上前去,拖住杨柳的一条胳膊拼命摇撼,几乎是哭着尖声喊道:“江萍究竟怎么样了?你要给我说实话啊!”
杨柳喉咙间咕噜了一阵,终于艰难地吐出几句话语:“江……江老师……他……他……在……天都峰……写生……失足……坠下了……万丈……深渊……”
“天哪!”肖莺惊叫一声,宛如耳边响了颗炸弹,只觉得眼前一黑,天在旋,地在转,身子在下沉,失去了所有的知觉……
二、夜半电话
肖莺不知昏厥过去了几次,也不知醒来过几次。胸口像压着一盘大石,好痛好痛。她实在承受不了这巨大的打击,悲伤欲绝。
杨柳一直守在肖莺的身边,脖子上吊着的那只小型录像机一直没摘下来,任它在胸前晃来晃去的。他不住地安慰着肖莺:“师母,你别这么伤心,江老师也许有救哩!”
肖莺似乎给提醒了什么,猛地一把抓住杨柳的双手连声问道:“江萍坠崖以后,你报了警吗?组织了抢救吗?当时还有其他人在场吗?我可是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啊!”
杨柳只好解释:“昨天黄昏,天都峰上就剩下我和江老师在峰顶写生。当时正值云遮雾绕狂风呼啸,我便催着江老师下山。可他却执拗地说无限风光在险峰,难得有这样的好风景,硬是雷打不动,有时还越过警戒线,跨过铁锁链朝下面的万丈深渊俯瞰观察。我连忙提醒危险,可他毫不在乎。就在这时,一阵狂风席卷而来,他便像一片落叶似的刮下崖去了……当时,我给吓呆了,欲喊无声,欲哭无泪。等我头脑清醒时天色快黑了,只好赶紧扶着铁链下了山,然后急忙向山上的公安派出所报了警。派出所所长答应天亮以后组织人去天都峰下搜寻,而我不等天亮便下了山,给师母报讯来了。”
肖莺听罢,沉吟片刻,打定了主意,吩咐杨柳道:“小杨,既然江萍生死未卜,我得亲自去黄山走一趟。倘能死里逃生,自当感谢上苍的回天之力;万一遇难,我也得与他的遗体见上一面,将他的骨灰携回家来,让他的灵魂得到安息……”说罢,又“呜呜”地抽泣起来。
杨柳只好又劝慰了一番,然后告辞走了。惊闻这摧肝裂胆的噩耗后,肖莺就像严霜打萎了的白菜一般,一直以泪洗面,哀思绵绵,茶不思,饭不想,挨至黄昏,竟自躺在沙发椅上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了,直至天黑以后,还一直不见醒转过来。
因为没有亮灯,房间里黑漆漆、静悄悄的,更显得有几分神秘、恐怖。
“丁零零……”蓦地,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大作,骤然打破了这可怕的寂静。肖莺打了个激灵,条件反射似的从沙发上弹起来,急忙拉亮电灯,定了定神,然后扑向茶几上的电话机,一把抄起了话筒,沙哑的嗓门只吐出了一个字:“谁?”
“是我,江萍。”话筒里传来平日最熟悉不过的声音。
“啊!”肖莺发出一声尖叫,话筒脱手滑下。
“肖莺,你怎么啦?怎么啦?”话筒里立即又传来一阵急促的呼叫声。
肖莺用手按了按狂跳的心口,镇静了片刻,重新抄起话筒,结结巴巴地问:“江……江萍,真……真的……是……是你吗?……”
电话那头的声音清晰入耳:“肖莺,你不用害怕,不用惊慌,我没事!”
“真……真……真的?”可怜的女人还是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以为是在梦境中,一边还用手指使劲掐自己的大腿,直至掐得生痛了,才相信眼前的一切都是活生生的现实。于是她又“哇”地哭出声,呜咽着埋怨道:“江萍啊江萍,你可把我吓死了!为什么这样逞强不小心哩,受了伤吗?”
话筒里传来了丈夫幽默的话语:“没关系,只不过在阎王殿上打了个转。就在失足坠崖的瞬间,我抓住了崖顶一棵凸出来的松树,于是死里逃生了!”
肖莺终于长长地吁了口气:“谢天谢地!明天大清早我得替你烧高香了!”
丈夫在电话那头哈哈大笑:“是啊,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保佑我这次佳作夺魁,稳拿巨奖!”
肖莺幽幽地叹息一声:“江萍啊江萍,你就记住这句话:平安是福。只要你平安归来,什么巨奖我都不稀罕了!”
电话那头依然笑声不断:“不想当元帅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不想拿巨奖的画家不是好画家!一个月以后我们再见,拜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