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我心苍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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绯闻空穴来风,如野草一样地疯长。谎言重复一百次,也就成了事实。
那一晚,张雪一以千娇百媚的舞姿,把方登月从低落的情绪中挑逗起来,看着那个在光影下扭动着的女人,方登月竟然忘却了所有的烦恼,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被欲望之火充斥得近乎胀破,他从沙发里站了起来,大步走向那个女妖一样的精灵,用手围了她的纤腰,像夹起一袋大米一样把她夹了起来,然后随手掼到毛烘烘的地毯上……
两人疯狂到半夜,欲望餍足后的女人娇滴滴地请求方登月把她抱到卧室去,方登月没有回应她的热情,不紧不慢地穿好衣裳,用手理了理一头乱发,然后推开大门离去。
方登月直睡到红日高照才醒来,是被电话铃声吵醒的,电话那边,老岳母带着哭腔告诉他,彭赛赛流产了。
方登月赶到医院的时候,彭赛赛还没从麻醉中醒来,她躺在病床上,脸色煞白,胳膊上吊着输血瓶,紫红的血浆正一滴接一滴地滴进彭赛赛的血管。
医生告诉方登月说:病人失血过多,刮宫手术不能迅速有效止血,所以不得不摘除子宫,否则病人就会有生命危险。
子宫摘除?一瞬间,方登月完全懵懂了,他根本没听彭赛赛说过怀孕的事,怎么一下子就流产了?一下子就子宫摘除了?所有这些都意味着什么?哦,起码一点,彭赛赛真的要做一辈子的丁克了。
赛赛妈由柳婶和柳四搏陪着,脸色蜡黄,神情呆滞,两眼湿呼呼的。
柳四搏没理方登月,柳婶走过来问他:“您昨天去哪儿了?打了那么多电话都找不着人,我们都要急死了。做这么大的手术,得直系亲属签字呀!”
方登月不知如何回答,他直愣愣地盯着彭赛赛看了好一会儿,突然五心如焚,大声哭了出来。
也许是出于深心的自责和内疚,方登月做了整整两个星期的模范丈夫。白天上班,晚上陪床,人瘦了一圈。
陪床的事情本来可以请医院里的护工来做,费用不高,以方登月的经济状况,完全可以承受得了。可方登月还是坚持自己陪了,是要减轻一点内心的自责,还是想让彭赛赛多一点伤痛中的安慰?或者二者兼而有之。
夜晚,彭赛赛从痛疼中醒来,发现方登月把头趴在床边睡着,一只大手还紧紧地拉着自己的手,彭赛赛的心又软了。依稀觉得这份关切,这份亲情,这份相濡以沫,是丈夫以外的任何人都不可能给予的,毕竟同床共枕了七年,同呼吸共命运的感觉让她的心上又多了一点原谅。
等彭赛赛能自己下床活动的时候,她就坚决不让方登月来陪床了,但方登月除了公司有事实在脱不开身,必定每天一下班就赶到病床前,甚至还破天荒地给彭赛赛买过几次花,有时买郁金香,有时买红玫瑰。
彭赛赛说:“同事和朋友们已经送了不少花,你就别凑这个热闹了。”方登月却小声地告诉她:“他们送他们的,我送我的。那么长时间没送花了,再不送就要憋死了。”
方登月的话说得彭赛赛一阵心动又一阵难过,不知道没有子宫的女人,还能不能让丈夫保持送花的热情,也不知道手术后的盲端还会不会因为送花激情四溅。
方登月忙碌于公司和医院两端。
自那个烛光闪烁的非常之夜以后,方登月已经有两个星期没有再和张雪一见面。
张雪一来过一次电话,从电话里听着方登月疲疲塌塌的声音,张雪一顿时没了蜜里调油的心情,感叹了一番浪子回头金不换,又调侃地祝他改邪归正。然后就挂断了电话。
彭赛赛一天天好起来,方登月的自责也就一天天少下去。
至于有没有孩子的事,方登月倒真的没往心里去。反正已经当了七年丁克,还可以继续当下去,真的没什么不好。两个人挣钱两个人花,两个人的时间自由打发,用不着每天两个大人围着一个小卡通转。
他甚至觉得有个孩子的状态会糟得不可想象。
看着那些初为人父,初为人母的男男女女,方登月有时候会觉得他们太可笑,老大不小了,又有了孩子,自己反倒返老还童了,连话都不会好好说了,什么“宝宝乖——乖宝宝,吃蛋蛋,喝奶奶……”什么“BABY,来——,抱着小狗狗,跟小妈咪睡觉觉……”不但话说得夹生,连腔调也带着一股子奶瓣子味。
好容易等卡通长大了,用不着故意嘬着嘴唇、缩着半截舌头说话了,家长又都由装嫩的小白兔变成吃人的大老虎,整天追在孩子屁股后头吼:“考试分儿怎么这么低?想不想考重点高中?想不想上名牌大学?”要不就是“不许看课外书!不许踢球!不许玩吉他!不许早恋!”
真到了孩子学业有成,娶妻生子,更累!他要是挣得比你多,有房子,有汽车,肯定就没时间看你,他要是挣得没你多,没房子,没汽车,肯定得归你承包。MY GOD!老天!真他妈的累!还是省省吧!
这些话,方登月当然不会跟彭赛赛说,他觉得彭赛赛听了这样的话会更难受。从根本上说,彭赛赛还有点老式,她当丁克实非情愿,她把孩子在一个家庭中的重要性想得有点过份,再者,如果彭赛赛听他这么说,肯定还会觉得他这个人太冷酷,缺少点人情味。
关自云急急忙忙赶到医院来看彭赛赛的时候,已经是手术好几天之后。刀口还没拆线,但医生鼓励彭赛赛多下床走动,说这样可以避免手术后发生肠粘连。
同病房两个四五十岁的女病人也都做了子宫切除,一个是因为宫颈癌,另一个是因为子宫肌瘤长年出血。还有一个年轻漂亮的女舞蹈演员,诊断出Ⅱa腺体型卵巢癌,正等着安排手术。
关自云走进病房,看见彭赛赛正扶着床栏,用手捂着肚子,慢慢地来回踱步,心就放下了一大半,笑着说:“你可真不像话,过了这么多天才给我打电话!”
彭赛赛笑了笑说:“那几天连命都顾不上,没想起你来。”
关自云放下手中提着的一大包补养品,把彭赛赛扶到病床上靠着枕头歪着,自己也在床边坐了下来,朝彭赛赛的脸上看了看说:“嗯,还不错,脸色还不难看。”说着压低声音,憋住笑问:“坦白交待,顾不上想我,都想谁了?是不是想秦羽?重色轻友的家伙!”
彭赛赛一本正经地说:“说真的,谁也没想,就想我妈。”
彭赛赛的话一点不假,手术后刀口痛得厉害的时候,她真是只想妈,这让她自己都觉得纳闷,从小和母亲吵吵闹闹,结婚后就更疏远了些,可到了最痛苦的时刻,最想的人还是妈。
关自云故作欣慰地说:“这还差不多,你要是说想秦羽或者方登月不想我,我真的要伤心死了,哈哈。”
大概是笑声让邻床那个被称作花仙子的舞蹈演员不耐烦了,她抓起床头的鲜花,连瓶子一起,“叭”的一声摔在地上。
关自云吓了一跳,扭过脸去看花仙子,那女人正横眉立目地盯着她。
“阿仙,我来了。”花仙子的男朋友走了进来,一个高大的年轻男人。见花扔了一地,花瓶摔得粉碎,就赶忙到卫生间去找扫帚和簸箕。
男人回来的时候,花仙子已经从床上跳了下来,把一条腿架在床栏上,两手插腰,摆出一副练功的架式说:“我要出院!我不做手术!我不想摘子宫!没了子宫还算什么女人?如果不能跳舞了,不能生育了,我宁可死!我现在就死!”
“阿仙,别闹了。你这样对身体不利。”花仙子的男朋友一边劝慰,一边想去收拾狼藉的地面,却被花仙子一把抓住质问:“别装好人,我想听你说一句真话,男人真的会心甘情愿地娶一个卸了主要零件的女人吗?”
“是。我会!”
“放屁!男人都是口是心非的王八蛋!”花仙子流着眼泪,粗鲁地骂着,弯腰从地上拾起一块尖利的玻璃碴儿,就往手腕上割,被男人抢了下来。
花仙子一下子躺倒在病床上,放声大哭。
彭赛赛对关自云说:“今天外面的天气不错,我们到院子里去走走吧。”
两个人来到院子里,在一张朝阳的长椅上坐了下来。
彭赛赛感叹说:“花仙子真可怜,才二十二岁,就得了这样的病。”
“我倒觉得这样的女人不值得同情,借着痛苦折磨别人,太可憎了。”关自云说。
“大概是同病相怜吧,我能理解她,人到了这份上,的确是生不如死!”
关自云有点吃惊地问:“你是说她还是说你自己?”
“都差不多了。”
“你不能这么想。”
“人家要什么有什么,我现在却要什么没什么了。换成你,你会怎么想?”
“如果是我,我会想,人家有债务,我没有,人家有官司,我没有,人家有癌症,我没有!很多人在战争里年纪轻轻就死了,我没有。很多人在天灾人祸中家破人亡,我没有。”
彭赛赛感慨地长叹:“你们这些学心理学的人就是和一般人不一样,能把最糟糕的事情说得像好事一样。你这家伙一定能长寿。”
关自云趁热打铁地说:“听我一句劝,又不是世界末日,别把自己弄得凄凄惨惨的。就拿花仙子说,不跳舞还能做别的,男朋友吹了还能找一个更好的,没有自己的孩子,还有那么多孩子值得你去爱。再说,年轻就是资本,什么都还来得及。”
“三十岁还算年轻吗?”
“当然,医学研究认为,人类的自然寿命应该是一百五十岁以上,如果科技再进步一点,就有可能接近这个目标,你想想看,如果能活到一百五十多岁,现在才不到五分之一呢!”
彭赛赛笑笑说:“我有时候真羡慕你,心胸那么开阔,性格那么乐观。我却做不到,这次虽然保住了一条命,可心更灰了。”
关自云说:“别灰心,想想看,生活在这么一个无所不能的时代,多荣幸!古人想象中的千里眼、顺风耳变成了现在的可视电话和手机,从前神仙才能坐地日行八万里,现在你也可以,就算你想学嫦娥奔月,都不是绝对不可能的事。”
彭赛赛摇着头笑笑说:“我可不想到月亮上去,太冷清了。”
关自云说:“那是。那就再说点人间琐事。现在的人,长得丑的可以美容,改鼻子改眼睛,改乳房改屁股,只要你想改,什么都能改。甚至想变性都不是难事。再说现实一点,你要是真的那么想要个孩子也不难,取个卵子出来,培养个试管婴儿。”
彭赛赛被说得有点高兴起来,点着头说:“要是科技再发达一点,能给那些花心男人做做心灵美容,让他们爱得更真一点,爱得更深一点,爱得更专一一点,就更好了。”
关自云的头摇得像个拨浪鼓:“你真不可救药,像个大俗恶俗的旧式的妇女,满脑子全是男人男人,把全部的希望和幻想都寄托在他们身上,你自己哪去了?从前的你可不是这样,看来女人真是一结婚就完蛋!”
这些天,方登月心里一直权衡着小金库的事,其实这件事说大也大说小也小。
近几年,维华上交利润连年超标,纳税也一分不少,每年都受到总公司的表扬,还被评为区里的模范企业。
公司经营得好,总有那么一部分额外收入舍不得上交,又不能全部拿来私分,于是就入了小金库,以备灾荒之时拿出来补窟窿。小金库这玩艺,是夹在政策法规与众约俗成之间的一个怪胎。民不举,官不纠。但对于小金库的掌管人说来,却无异于长了一个肿瘤。人家睁一只眼闭一眼的时候,你就安然无恙,人家想找你的麻烦,就拿这个瘤子开刀。
事到如今,也只能兵来将挡,水淹土屯。但愿天不灭曹,有惊无险。
就在彭赛赛即将出院回家的前一天,张雪一又给方登月打来电话,告诉他自己筹办的海天公司已经开业在即,为了答谢有关的各界人士,订于第二天下午五点,在某四星级宾馆的多功能厅召开一个小型的招待酒会暨开业仪式,希望方登月参加。
方登月本来想借故推辞,但张雪一告诉他,她知道方登月的公司里遇到了一点小麻烦,并说想借此机会为方登月引见一位用得着的贵人,方登月就不得不去了。
方登月并没对张雪一说过小金库的事,她怎么知道自己遇上了麻烦?她要引见的“用得着的贵人”又是谁?
方登月想来想去也想不清楚,更觉得张雪一实在是个让人琢磨不透的女人,消息灵通,八面来风,也不知是黑白黄三道通吃,还是真的先知先觉、有料事如神的特异功能?
第二天下午,方登月先把出院的彭赛赛送回她母亲家,然后就直接开车去参加海天公司的招待酒会。
方登月来到会场的时候,那里已经是宾客如云。两个扛着摄像机的电视台记者,正忙着摄录张雪一热情迎宾的场面。
在门口的签到处,方登月在那个豪华的签到簿上写下了自己的大名,随即就有一个女秘书样的人递过一个红包,满脸堆笑地说:“欢迎莅临。”方登月接过红包捏了捏,顺手放进西装口袋,心说:“倒也弄得跟真事似的。”
张雪一穿了一身雪白的西装,裁剪得体,做工精良,头发高高地盘在头上,脑后别一个琥珀色枫叶形的发饰,愈发显得精明干练又女人味十足,就连那些漂亮的服务小姐们,都让她比得光彩全无。
张雪一正和几位一看就身份地位不同寻常的来宾笑谈,老远看见了方登月,就朝他扬了扬手,却没有过来。
开业仪式只有短短的二十几分钟,张雪一做了简短的讲话,介绍了海天的基本情况,然后感谢各界的帮助和扶植,又对现场的来宾表示了最真诚的欢迎和感谢。
此后香港公司的副总和工商局的一位老干部分别祝辞。接下来,酒会开始。
全场除了张雪一,没一个方登月熟识的人。方登月有点落寞地举了杯可乐,在一个角落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平时前呼后拥惯了,一旦沦为没人注意的角色,那感觉竟也十分地不舒服。如果不是为了看看张雪一到底为他请来一位什么样的贵人,方登月早就拔起脚来提前退场了。
好容易等到张雪一向他走了过来,身后跟着一位四十上下的中年男人。
“哦,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大华纺织品公司新任总经理助理,刘鲲鹏。这位是维华纺织品公司的副总方登月,其实你们是一家人,反倒要我来介绍,真有意思。”张雪一说着笑了起来,还若不经意地用手碰了碰那位总经理助理的胳膊。
那位刘助理已经率先朝方登月伸过手来,挺谦和地说:“我来大华时间不长,可已经久仰方总的大名了,幸会幸会!”
方登月也赶忙握住刘助理的手,满脸笑容地说:“在总公司开会的时候见过您,却没机会打招呼,听说您去年刚从部队转业下来?哦,当过军人的人就是和一般人不一样,举止行动都透着一股英武劲。”
张雪一说:“坐下说话吧。”说着举手招呼服务小姐,送三杯啤酒和一个果盘过来。
三个人闲聊了一会,刘鲲鹏就起身告辞。临走时又握着方登月的手说:“今后在一个单位工作,见面的机会还很多,后会有期。”
张雪一送客去了,方登月开始有点烦躁,这个刘鲲鹏看上去倒也随和,年纪也不算太大,可说起话来总让方登月有一种滴水不漏的感觉,一点也猜不透他是否知道维华公司的事,也不知他对自己到底持什么态度。再一想,这样的场合,这样的氛围,又是头一次见面,也只能这么寒暄一回,这么一想,又觉得自己实在太心急了一点。
等张雪一送走刘鲲鹏回来,方登月故意不再提这回事,却问:“酒会办得挺红火,就不知你的海天到底有多少实力?”
张雪一说:“你准备当股东吗?等当了我们公司的股东,这里的底细自然知道。”
方登月笑了起来说:“刚当上总经理,气度就变得不一样,难怪人家说成功助长人的霸气,霸气又帮助人成功。对于女人尤其如此。”
张雪一说:“你怎么就不问问我怎么知道你们公司遇上了麻烦,我又怎么认识刘鲲鹏?”
方登月说:“你想说的事不问你也会说,不想说,我问也白搭。”
张雪一点头说:“好,干大事的人就是得沉得住气。今天这场面差不多是我一个人唱独角戏,我不能把大伙丢下老陪着你,这样吧,你如果家里有事可以先回去,明天中午我请你去明珠海鲜吃中饭,到时候再细聊。”说着让服务小姐把酒会上的精致糕点装了一盒,让方登月拿回家去孝敬有病的太太。
方登月的脸立刻沉了下来说:“你是在成心耍弄我,这样的场合,居然让我吃完了兜着走,我成什么了?你是成心要我的好看哪?”
张雪一推着方登月往外走,边走边说:“你这个人怎么老拿坏心眼想别人?让服务小姐提着送到车上,不会丢你的面子!其实也不是拿这个当成了什么好东西,可要想证明你确实在这个宾馆参加酒会,拿这东西回去就最适合不过了。这么一来,你夫人的情绪肯定受到保护。”
方登月不说话了,不得不承认女人就是心细。
方登月赶回岳母家中的时候,彭赛赛已经睡下了。方登月放下从宾馆拿回的糕点,又把会议发的红包交给岳母。
赛赛妈这一阵子一直对方登月有气,可看他又是陪床,又是送钱的,也就不好再整着脸子,拿起红包塞回方登月的口袋说:“钱我有。自己的女儿回娘家住几天,万万没有收生活费的道理。”
方登月又把钱拿了出来,一再说不是生活费,是对老人家的孝敬。两人推来推去,把彭赛赛吵醒了。
彭赛赛坐了起来对母亲说:“妈,他让您拿着您就拿着,跟他客气什么呀?”说完又叮嘱方登月:“不早了,你快回家休息吧,明天要是忙也不一定跑过来。”说完又再三嘱咐方登月开车小心。那感觉真好像又回到从前恩恩爱爱的时候。
方登月回到家里,怎么也睡不着,看了看表已近午夜,犹豫了半天,还是拨了张雪一的电话。电话响了七八声,没人接,方登月无奈地挂了。却怎么也睡不着,正在胡思乱想,电话响了,是张雪一。
“雪一?你在哪儿?”方登月的语气从未有过的急切。
张雪一笑了:“没什么事,就想问个晚安。”
“雪一,别挂,你是怎么认识那个刘鲲鹏的?”
“我们不是约好明天一起吃饭吗?明天见。”
“别挂!我现在就想见你!”方登月知道自己这副急火火的样子挺掉价儿,可是顾不得了。
张雪一在电话里笑了起来,笑够了说:“我在你们小区外的红灯路口,怎么样?是我上去,还是你下来?”
张雪一找上门来让他始料不及又喜出望外,赶忙说了自己的楼号和单元。
五分钟后,张雪一走进方登月的家门。
“你怎么会找到这儿?”方登月问。
“你忘了吗?你说过你们小区的位置。”张雪一说。
“你真疯了,我也疯了。知道现在几点吗?已经是半夜了。”
“是都疯了,可我疯,是为了爱情,你疯,是为了什么?”
方登月顾左右而言他:“嗯,酒会不会是刚刚结束吧?你这是从哪儿来?现在赶的是第几场?”
张雪一没说话,把手包往沙发上一扔,搂住了方登月,还没等方登月回应,张雪一就在方登月的肩上狠狠地咬了一口。
方登月哎哟一声松开手,半恼地瞪着张雪一说:“你是属狼的呀?怎么动不动就咬人?”
张雪一说:“我就是属狼的。你属什么?你属狐狸。比狼还狠,比狼还有心计。”说着又笑。笑得方登月很无奈。
听着张雪一在浴室洗澡的哗哗水声,方登月有点后悔不该把张雪一叫到家里来,虽然这里不是那种正规的小区,没有门卫,没有保安,可老婆不在家,和别的女人出双入对,万一让邻里们看见,总会背地里有微词。方登月看了看表,对自己说,六点钟之前,一定让她离开。
正想着,张雪一在浴室里喊:“喂,有睡衣没有?借我一件。”
方登月不想把彭赛赛的睡衣拿给张雪一,索性一下子推开浴室的门,把张雪一从浴盆里抱了出来,大步走进卧室,然后把她扔在了床上。
方登月的意外之举显见刺激了兴致正浓的张雪一,在她对这个夜晚的无数个预想方案中,唯独没有这一场面,她几乎陶醉在这种疯狂的游戏里,还没等方登月凑近,就已经低低地尖叫起来。
或许是因为近一个时期太压抑,郁闷在心里的东西一直没有一个突破口,或许是因为对眼前的女人怀有太多有期待和欲望,方登月的爆发尤如火山般铺天盖地,和上次在张雪一家里的时候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张雪一并不意外,却抑不住满心的欢喜。
“登月,嫁给我吧!”欢娱过后的张雪一仍然紧紧地贴着方登月,娇气又霸道地反客为主。
“这句话怎么理解?是不是承认你已经被彻底征服了?”方登月也有点大言不惭。
“那倒不是,实力吗?还算可以,但不够艺术。”
“艺术?别故弄玄虚了,又不是唱歌画画!”
“哎,你真老土,农民!光知道几大盘儿,几大碗儿。不懂美食。”
“扯淡!”方登月出言不逊。老土和农民的说法伤了他的自尊,犹如被人骂了一句“乡巴佬”。
“我说的是真的,你这么时尚的人,怎么连前戏都不懂?就知道直奔主题。不过这倒不是大问题,有好苗子就不愁出冠军,重在培养。”张雪一说着,又把方登月从头吻到脚。
方登月好不容易才让张雪一从激情里平静下来,把话引入正题。这一回,张雪一倒是没有再卖关子,把方登月急于知道的一切都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小金库事件和方登月料想的出入不大。在总公司干部任免频繁的过程中,维华的另一位副总经理想趁机挤掉方登月,自己坐上那把交椅,从而检举小金库就成了这一人生规划的最佳捷径。
总公司在接到这份检举信之后颇费脑筋。下属的子公司中,几乎都存在同样的问题,如果朝维华砍下这一刀,其他的几个子公司就不得不过问,一旦把所有小金库问题都作处理,接下来就是所有的子公司领导全要换人。
总公司经理新官上任,在重要部门安插自己得力的人,是绝对必要的,可上任伊始就要全面换血,却无异于玩火。单以维华一个子公司为例,目前经营状态良好,上交利润额排在众多子公司的前三名里,一旦替换领头羊,人心浮动,万一磨合不利,就可能出现混乱局面继尔带来经济上的损失。根据维华公司的历史看,由于领导不利,管理混乱,经营亏损,险些破产的事也不是没发生过。如果这种局面再现,是谁也不愿意看到的事情。
总公司放弃了调方登月当总公司助理的考虑,也是基于想让他继续把维华经营好。最终,总公司决定派人监查各个子公司的财务情况,但实际上只是走走形式,目的在于给下面一个侧面的提醒和警示。
方登月心里的石头一下子落了地,接着问:“你对我们总公司的内幕了如指掌,这些情况是从哪儿知道的?刘鲲鹏?”
张雪一笑了用手指点着方登月的脑门儿说:“你是个绝顶聪明的家伙,可有时候傻起来,竟像个卖菜的乡下大姐。我和刘鲲鹏是挺熟,一个机关大院长大的,可他算什么呀?西餐桌上的一瓶胡椒粉。芝麻粒大的一个助理,何况他爸爸直到离休才是个副局长。”
方登月一时又有点懵。
张雪一得意地说:“知道我和大华新任总经理的关系吗?我管他叫二哥。他爸爸是我爸爸的老部下,他能混到这个位置上,还靠我老爸去说了几句话。明白了吧?”
方登月倒吸了一口冷气。
“为了你,我费了多少心思,你不会心里没数吧?”张雪一问。
“雪一,真难为你了。”方登月说得很由衷。
“监查财务的事是不是刘鲲鹏亲自抓?用不用打点打点?”方登月又问。
“说你蠢,你真蠢!既然检查是例行公事,你还怕什么?送礼上贡的事看起来没什么,可里边全是学问。什么时候该送,什么时候不该送,什么人能送,什么人不能送,该送的送多少,用什么形式……哎呀,懒得跟你说了,其实你上上下下混了这么多年,比我油滑得多,现在倒来跟我装糊涂。”
“不是我装糊涂,你把刘鲲鹏郑重其事地介绍给我,怎么着我也得有所表示。不光为了小金库的事。”
“我真不知道你这么多年的经理是怎么当的!人家还没想抓贼,你却追着行贿,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再说你还不了解刘鲲鹏那个人,在西北当兵这么多年,当傻了,他答应对你多照应,是因为他拿我当朋友,愿意帮帮朋友的朋友,你要是敢为这个事塞红包,他一定认为你在污辱他,非扇你不可!”
虽然被张雪一数落得一无是处,方登月却笑了,很长时间以来,都没这么轻松过了,戴在头上的紧箍咒一下子解除了,全身的每一根神经都一下子松弛了,连呼吸都变得格外通畅。再透过窗帘上泻进的晨曦看张雪一,那张五官精巧的脸就愈发显得艳丽润泽,秀色可餐,方登月不由自主地在心里又给她加了0.5分。
“看来,我真是当事者迷了。谢谢张小姐开导,胜读十年书呀!”方登月说着,给了张雪一一个长长的吻。然后看了看表,时间已经是清晨5点45分。便伸了个懒腰说:“宝贝儿,你该走了。”
出院的时候,母亲说彭赛赛身体虚弱,得有人照顾,坚持把女儿接回了四合院。
住回四合院的彭赛赛被呵护得像个小公主,她自己也尽量地说说笑笑,但心情并不好。
母亲天天熬鸡汤,每顿饭又有肉又有蛋,还有不同的蔬菜。尽管这样,柳婶还老是说:“赛赛妈,小产比大产更伤人,何况又做了手术,伤了原气,你得多给她补养补养。”不光说,还拿来一袋袋的黑豆、黑芝麻、红枣和一大篮鸡蛋,说这鸡蛋是桂香特意从乡下家里拿来的,新鲜。自家养的鸡吃活食,吃粮食,下的蛋更有营养。
每天四顿饭吃得彭赛赛一听“开饭了”就反胃。鸡蛋吃多了,打呃都是一股子燎鸡毛的味儿。一再跟母亲解释说,医学科学证明,每天吃两个鸡蛋,就能为人体提供足够的蛋白质,吃得多了,也是浪费。
母亲说:“不管科学不科学,我生你的时候大出血,月子里每天吃十几个鸡蛋,所以现在的身体还这么棒。如果不是嘴头壮,恐怕早就玩完了。”
养病的日子百无聊赖,彭赛赛除了看看杂志、看看电视,没有别的事情可做。倒是和母亲聊天的机会多了,从小到大,像现在这样和母亲促膝而坐,一聊就是一两个钟头,真是很少有的事。
“算命先生说,咱们娘儿俩的八字相冲,一辈子都得磕磕碰碰,你克我我克你,没想到这几年你变得懂事多了,说话也不再横着出来了。我可真得念阿弥陀佛。”母亲感慨地说,样子看上去挺欣慰。
彭赛赛笑了起来说:“我觉得是您变了,变得更像妈了。”
母亲打了彭赛赛一巴掌:“什么像不像的?让人听了,还以为我这个妈是冒牌的!”
彭赛赛说:“我小时候什么样?我都忘了,给我说说。”
母亲摇头叹气:“你小时候一天到晚手不停、脚不停、嘴不停,像是得了多动症。幼儿园老师最怕你了,不是东跑西钻磕了碰了,就是追着老师问这问那。你们那个老师总跟我说,您这个孩子话真多,老有问不完的问题。一会儿问孔雀的尾巴为什么比鸡尾巴长?一会儿问鱼在水里会不会憋死?更可气的是还追着人家问,女人为什么不长胡子?男孩儿为什么站着尿尿?哎,真丢人哪!”
彭赛赛听了哈哈大笑,她自己已经不记得这些事了,听着倒像在说别人的故事。
“后来上了学,就更不让人省心了。那时候我真拿你没办法,什么事不说还好,越说,你越是拧着干。告诉你前边有坑,就非跳进去看看,告诉你这东西有毒,你也得先尝尝,死了都不怕……”
彭赛赛笑着问:“我真有那么酷吗?我有点不相信。”
母亲说:“有一回,胡同东头的马大爷送了我几棵花,我也忘了叫什么名儿了,反正是根儿长得像大蒜头的那种。我放在院子里,还没来得及往盆里栽,错眼珠的工夫,就被你剥了一棵,还咬了一口。没有五分钟,嘴唇就肿得像个烂桃儿,赶紧上医院,又是打针,又是吃药……”
母亲没说完,彭赛赛已经笑得接不上气了,依稀记得,真有过那么一回事。
⑼闲散的时光,彭赛赛会在这个从小长大的地方想起小时候的童年往事,虽然都是些陈谷子烂芝麻,却让人抚今追昔,格外感慨和亲切。
五斗柜上有一个小小的红木像框,里边镶着一张彭赛赛和母亲的合影。照片上的母亲还年轻,长长的黑发在脑后上盘了个髻,穿着一件白底蓝花的衬衫,亭亭玉立,神情却有点忧郁沉闷。站在母亲身边的彭赛赛个子刚刚到母亲的肩膀,穿了一身大红的运动装,一双白色的运动鞋,双手叉腰,挺大的眼睛却眯成了一条缝,大张着嘴,笑得忒傻。
照片上的彭赛赛才上初中一年级,那身大红运动装是在全市中学生运动会上获得的奖品,那双白运动鞋是彭赛赛苦苦求了两天,母亲才买给她的。母亲不是因为吝啬不给女儿买运动鞋,是因为不想看到小姑娘家家一天到晚像个野小子似的活蹦乱跳。
运动会上,彭赛赛一人为学校争得了两项殊荣,初中组的跳远冠军和四百米中长跑第三名。光闪闪的奖杯和雷动的喝彩声让彭赛赛看见前方的路上百花盛开、金光四射,成功还让这个大眼睛的少女相信自己有足够的力量跳得更远,跑得更快。
母亲却一点都不欣赏女儿的运动才能,还总忧心忡忡地觉得这个孩子多半是得了多动症。
少年时的彭赛赛喜欢带钉子的跑鞋,喜欢充足了气的篮球、排球,更喜欢水光蓝蓝的游泳池和高高耸立的跳水台。
做母亲的却逼着女儿学书法,学绘画,学舞蹈、学小提琴,甚至还手把手地教女儿织毛衣、做十字绣。恨不能一夜之间把彭赛赛塑造成一个不折不扣的淑女。
可怜天下父母心。当所有的努力在女儿身上全不奏效时候,母亲并不灰心,反而更加变本加厉地对女儿的一言一行都严加矫正起来。
许多年过去之后,彭赛赛才多少有点明白母亲的这份苦心,一个心比天高的女人,在步入中年依然困顿失意的时候,让女儿拥有一个辉煌的未来,就成了她此生唯一的目标和理想。
“喂,这院里有叫彭赛赛的没有?”
彭赛赛正在愣神,院里传来机器猫的喊叫声。这孩子,不论走到哪儿,都是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自从彭赛赛住院手术,科里的人差不多都来看过了,机器猫这趟来已经是第三次。唯有吴红芳没露面,大概还在跟彭赛赛较着劲。
母亲给机器猫泡了杯茶,又拿来水果和瓜子,然后到柳婶家串门去了。
彭赛赛说:“医院里挺忙的,你别老来看我,再说,我也好了,再过几天就去上班了。
机器猫点了点头,样子看上去不太高兴。
“你怎么了?怎么看上去蔫蔫的,是不是又买了好几百块彩票,一张没中上?”机器猫是个铁杆彩民,没少干拿钞票买废纸的傻事。
机器猫推了推鼻子上的小眼镜,笑了一声,还是没说话。
彭赛赛给机器猫削了一个苹果,机器猫拿在手里却不吃,满腹心事地说:“丁克,我……”
彭赛赛笑着说:“你平时挺痛快的一个人,一个多星期不见,怎么变成了这样?嗷,我知道了,八成是在谈恋爱,一本杂志上说,女人恋爱十八变。一恋爱,爱说爱笑的安静了,不说不笑的,活泼了,爱跑爱跳的,改成看书了,懒得到处疯跑的,喜欢旅游了……坦白交待,是不是有男朋友啦?”
机器猫说:“看你心情这么好,我就更不忍心说了,可如果不说,又觉得对不起你。”
彭赛赛惊讶地问:“事情好像还挺严重!出什么事了?”
机器猫像下了狠心似地说:“早说晚说早晚得说,还是告诉你吧,不然人家吵得沸沸扬扬,你还蒙在鼓里。”
彭赛赛更惊讶了,催问:“到底出了什么事?”
机器猫说出来的事,果然让彭赛赛欲哭无泪。
自从彭赛赛流产住院,这事就成了医院的热门新闻。这倒也不奇怪。一个坚持了七年的丁克突然怀了孕,又突然流了产,本身就有一点新闻性。
护士长听说彭赛赛流产吓了一跳,又自责了好些天,怪自己做工作不够深入细致,竟让一个怀了孕的护士去献血。这份自责弄得她一闲下来就自言自语,让大伙一个劲地害怕她因此精神错乱。
谁知新闻传着传着不断变形:由彭赛赛怀孕引伸为彭赛赛从来不是真心要做丁克。由不是真心做丁克引伸为没有孩子是因为彭赛赛的先生有毛病。由先生有毛病引伸到是谁让彭赛赛怀了孕,由谁让彭赛赛怀了孕引伸到流产是自然流产还是人工流产。
众说纷纭,归结于一句话:这回可有好戏看了!
事情闹到这一步并不算完,接下来竟然又传出彭赛赛曾经在夜班值班室和男病人幽会的丑闻。而且居然还冒出了一张男病人给彭赛赛传情递爱的卡片,卡片上画着一个戴墨镜的大米老鼠,挥舞着一杆大旗,大旗上赫然地写着两行红字,写的是:SAI SAI SAI SAI我爱你,就像老鼠爱大米。
SAI SAI就是赛赛两字的拼音,明眼人一看就知道。
明眼人还能一眼就看出,正经八百地求爱,决不会用这种无厘头的方式,这种方式顶多是一种带点暧昧意味的玩笑。可怕的是,这个玩笑竟然让那些谣传的绯闻一下子变得真而又真,让人不得不信。
彭赛赛的脸灰了,紧咬着嘴唇一言不发。
“还有……”机器猫被彭赛赛的样子吓得有点不知所措,可话没说完,又有点如鲠在喉,不吐不快。
“你说吧,我没事。”彭赛赛尽量平静地说。
“这张画是吴红芳拿出去的,她说是你们忘在值班室的桌上,被她拾到的。”
彭赛赛苦笑了一下说:“让她们说去吧,人正不怕影斜,脚正不怕鞋歪。”
“那不成。”机器猫强烈反对:“吴红芳这么做是侵犯人权,造谣诽谤。破坏他人名誉要负法律责任。丁克,你不能听之任之,要知道谎言重复一百次,就成了事实。”
⑽送走了机器猫,彭赛赛尽量控制着自己的情绪,生怕母亲看出来又要没完没了的追问。可母亲还是看出来了,吃晚饭的时候,母亲问彭赛赛:“你今天好像有点不高兴,为什么?”
彭赛赛怕母亲刨根问底,顺口撒了个谎:“机器猫说医院里给表现好的人长工资,比例是百分之三,没有我。”
母亲一下子放了心说:“嗨,我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原来为了一级工资!至于吗?”
彭赛赛低着头吃饭,母亲又说:“你原来可没这么小心眼儿。算了算了,我好孬还有一点积蓄,你的钱不够花,我给你。”
彭赛赛哭笑不得:“妈!我也不是为一级工资,只是咽不下这口气,我平时比谁差了?刚休几天病假,就这么对待我,太欺负人了吧?”
母亲摇着头说:“我说过多少遍了,别老是那么争强好胜,凭什么才百分之三就一定得有你呀?算了算了,好好吃饭!”
这天夜里,彭赛赛失眠了。想来想去,还是想不出有什么地方把吴红芳得罪了。
彭赛赛琢磨起绯闻的起因,想来想去,倒是想出了一点影子。
13号病床住了一个男病人,姓章,网名火星蟑螂,是某电影厂的美工,二十八九岁了还是单身,人很活泼又幽默,住院是因为胃溃疡出血,血止住之后,他就没一会儿闲得住。每天都有人抱着图纸、报表之类的材料来向他汇报,不知底细的人还以为他是什么大公司的老板。没人来看他的时候,他就抱着个手提电脑坐在病床上打游戏,再不然就满楼道找人神侃逗乐子。楼里的人不管是大夫护士还是病人,都喜欢这个大活宝。
那天是彭赛赛和吴红芳的夜班,吴红芳是后半夜,去休息室睡觉了,彭赛赛巡查完病房,回到值班室写值班日志,火星蟑螂就跑来跟她聊天。其实这已经是大家见惯司空的事,病房晚上十点钟熄灯,这个夜猫子睡不着,就总得找点事做,不管是谁的夜班,他都会跑到值班室来臭聊,开始的时候护士长还警告了他几回,后来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懒得管了。
至于那张画着米老鼠的纸片,彭赛赛也有印象。
彭赛赛记得那天她写值班日志的时候,火星蟑螂坐在办公桌对面画画,画完了还拿给她看,当时彭赛赛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还为“就像老鼠爱大米”这句话笑了半天,却没注意那几个英文字母拼的是自己的名字。
后来蟑螂被彭赛赛哄回去睡觉了,再后来吴红芳接彭赛赛的班。那张画就一直留在护士办公室的桌子上。
人心险恶。
绯闻空穴来风,如野草一样地疯长。谎言重复一百次,也就成了事实。
万一谣言传到方登月的耳朵里,他会怎样?肚子里的孩子已经不在了,连做DNA的机会都没有了。
想到再有三五天就要去上班,彭赛赛有点心惊胆战,她不知自己将如何面对所有疑惑和卑睨的目光,如何面对背后的指指点点,更不知如何面对自己的明天、后天和将来。
梦里,那些可怕的小白鼠又重复出现了,无助、惊慌、挣扎,被人扔进一个正咕嘟咕嘟冒着汽泡的玻璃水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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