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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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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夏薇看到自已躺在手术台,身上覆盖着厚厚的毛毯。一个医生俯下身对她说: “我们会救活你的。” 她想叫他们放弃算了。她感到自己的脑袋胀得有如一个巨大的气球,轻飘飘的,下身却沉重得像绑了一堆石头。 她有点晕眩,这种晕弦把她送回去早已相逢的一个场景:穿着一只布鞋的韩坡,把她从污水池里拉了上来。她品尝着嘴里苦涩的余味,这种味道决定了他们重逢的调子。 她沉缅起背着一只吉蒂猫背包离开车站踽踽独行的时光。她爸爸妈妈,还有姐姐和姑母,其实都爱她。她向往再一次听到韩坡在她身边弹琴,《离别曲》的袅袅余音将伴她长埋黄土,那里有虫鸣。 她微笑,微笑留在她的嘴唇上。她觉得好疲倦,她的梦做累了。她听到医生宣布她的死亡,一条尸布盖在她身上,将头顶都遮没。她还想再看一眼人间烟火。 当天晚上,离开宿舍四个小时之后,杜青林回去了。看到徐幸玉不在那里,他松了一口气。他想念他的床,很想好好躺在上面睡一觉。他已经32个小时没睡了。 他在床上不知道睡了多久,护士打电话来,要他立刻到手术室去。一个交通意外的伤者重伤垂危,急症室刚刚把她送上外科部。 杜青林用冷水洗了把脸,匆匆换上衣服出去。 他俯下身,信心十足地跟病人说: “我们会救活你的。” 手术台上的女人疲倦地眨眨眼睛,嘴里咕哝些什么,他没听见。她的头肿胀了,一张脸十分苍白,完全变了样。 护士说,她名叫夏薇,24岁,骑电单车失事从高架路上摔了下去。 杜青林拼命帮她的大脑止血,可是,两个钟头过去了,这一切都属徒劳。他颓然放下手术刀,宣布病人的死亡。 他望着手术台上的死者,她的脸开始发蓝。她是那么年轻,可惜在他手上失去了。一个年轻女人的死亡突然唤起了他心中对另一个同样年轻的女孩的怜悯。他摘下头上的帽子,黯然离开了手术室。 让病人从他手里活过来,是他生命中最大的荣誉和价值,然而,这个晚上,他失败了。他感到身子沉重了很多,心里疯狂地思念一个人。 回去宿舍的路上,他打了一通电话给外婆。深夜的电话让外婆觉得很意外,于是,他柔声说:“我只是看看你睡了没有。” 他不习惯思念一个女人。外婆是他的堡垒,因此,他的思念最后转投到养育他成人的女人那里。 他一直相信,爱一个人是不安全的,就像赤条条地躺在手术台上,裸露自己如同一具骷髅。他和女人的关系从来不会超过6个月,他害怕爱上一个女人的灵魂,也害怕她们爱上他的灵魂。因为,灵魂的爱便意味着依赖和共存,意味着承诺和付出,意味着为对方的快乐而快乐,痛苦而痛苦。他知道一个人有几根骨头和多少血肉,但灵魂的重量却无可估量。他受不了一个好女孩对他深深的怀恋,更受不了长相厮守的期待。他受不了灵魂之爱的沉重和荒谬。 夏绿萍留下些什么? 两个10法郎的铜板、一本罗洛·梅的《自由与命运》、一台史坦威钢琴、一种微笑的荒凉。 夏薇留下些什么? 一条泡眼金鱼、一台史坦威、一张《歌声魅影》的面具。爱是千倍的寂寞。 肖邦留下些什么? 一支《离别曲》、不朽的音乐、贫困悲痛的一生、千秋万世之名。 李瑶将留下些什么? 一段铭心刻骨的童年友情、一条表带、一张《歌声魅影》的面具、一个10法郎的铜板、她爱与被爱的每一个时刻、她翻过的那些筋斗。 韩坡将留下些什么? 他作为一个孩子千真万确的一刻、一段永不可驻的童年往事、一本《自由与命运》、一个10法郎的铜板。 我们为何要深入去探究自身最遥远、最亲近、最孤单,也最危险的内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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