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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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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绝非顾虑。友侪之中,有女友加官晋爵,调派至纽约去当份好差事,既是薪高职厚,而且有机会申请为永久居民,其实是双喜临门。谁知她一时不慎,在给受友的信中略道美国东岸严寒,上班劳累,香江满城立即传颂,这位小姐在彼邦饥寒交迫,只差没把她说成潦倒街头,无人问津。 商场上见惯了刀来剑往,小心眼的人实在太多,都容不下别人的风光。伸长脖子看见你老是风生水起,等来等去都没有时差运蹇的话,他们就会乘势夸大、制造假象,其实志在平衡自己心头的妒忌。 我怕极了江湖是非,故此绝不供应任何易于为人误导的数据。连亲生姊妹,都信不过! 捷克水晶厂来了位总经理,老婆跟着一道来免费游埠。我招呼他们吃顿晚饭,略尽地主之谊。 才坐下不久,竟看到孙世勋出现。我好奇怪,一直瞪着他,不明所以。 他倒很大方地走上来,跟嘉宾握了手,还说:“我走到丽晶酒店门口,才想起秘书小姐告诉我,改了在半岛酒店晚宴,来迟了,对不起。” 孙世勋转面向着我,轻声用广东话说:“章老要我来跟你学习。” 我笑。 多么实用而可喜的借口! 酒过三巡,捷克洋鬼子雅兴大发,把我请到舞池中共舞。 孙世勋只好礼貌地跟洋婆子成了一对。 嘉地斯的舞池很小,来这儿吃晚饭的人又都不一定有此雅兴,故而只有我们两对人在充撑场面。 跳过了两支音乐,孙世勋有意无意地交换舞伴,把捷克夫人物归原主。 “你的舞,很轻盈。”孙世勋对我说。 “江湖伎俩,总有一、两手,以之应变。” 我们都笑了。 以后就没讲话。 悠扬悦耳的乐音源源不绝,老是没停。 孙世勋握着我的手,收紧了一点点,轻轻的摩挲了几下。 我是觉得的。 一旁的捷克夫妇,向着我们满眼含笑。 我尴尬得下意识地把脸略藏在世勋的胸膛与肩膊之间,不敢动,也舍不得动。 嘉宾住在丽晶,晚饭后坚持不让我们送他们回酒店去。 “让我们两老漫步走回去,欣赏一下香江夜景,美丽一如我们出产的水晶。” 我们其实是老朋友,五年前孙氏已开始代理他们的水晶产品,铅质本不及其他牌子的重,胜在雕工精细,配合香港人喜欢花巧的口味,故而销路甚好,贸易伙伴的关系因而是亲切的。 他们每半年就来东南亚一次,不算稀客,也不愁认不得路。我们就告辞了。 “我的车子交给了半岛,就停在门口。”孙世勋对我说。 我没有反对让他送我回家。 停在跟前的是辆白色车身,杏色包皮顶的最新款劳斯莱斯。 我坐上去,系好安全带,说:“完全英国佬的作风!” 他笑:“错了,我在英国只开福特,章老给我订购下来的。” 又是章老! 事无大小都给他安排似的,不知要不要连配偶也给他物色好。 我的心又卜卜乱跳,也许刚才喝多了白酒。 “我比较喜欢老式的劳斯莱斯,但高头大马的样子,只宜有司机开,很多不便。” 有资格偏用司机的人嫌司机碍手碍脚,我这要挤地铁的,发誓有天飞黄腾达,第一件事要请个司机。 “你住在哪儿?” “太古城。” “希望别走错路。我不大晓得往东面的路!” 当然,有钱人家,以跑马地为界,无须往东边走。 我怎么蓦地如此小家子气了,心头老是酸溜溜的。幸好只是胡想,没说出声来。 “你住在哪儿呢?”我问。 “舂坎角。”他停了停,很自动的补充说:“家母喜欢浅水湾,搬回香港时,没法子在那区找到合适的房子,故而住远了一点!” 我看了旁边这男子一眼。 相识以来,最教我感到美中不足的大概是他太孝顺。既孝敬母亲,又顺应章老。一对老人家把他支使着,差点弄得自己面目模糊不清,何苦来哉? 况且,又不是小孩,都差不多五十岁了。 然,谁会是十全十美呢?我也不是完人,挑惕什么? 犹有甚者,我们只是朋友,甚而是上司下属,宾主地位。 一念到劳资关系,心就沉下去了。齐大非偶。 嗯,我又想到哪儿去了! 一路无话,我分明在胡思乱想,不知道孙世勋脑子里在想什么? 人家说男人对住女人每有绮思,例如…… 我一定是酒喝得多了! 【三】 这些天来,母亲每天早上都吓了一大跳。 因为我一改常态! 只消闹钟一响,我就一骨碌地起床,快手快脚,上班去也! 母亲终于问我:“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你搞什么鬼?” “年报!”我扬扬手,亲亲母亲的脸,就飞快地出门。 比平日提早十五分钟出发,连地铁都稀疏了,舒舒服服地直把我载回弥敦道去。 冬妮每天到公司来一探头入办公室,就见我坐得端端正正,老早看完报纸,饮毕咖啡。小灵精也忍不住说:“真是一样米养百样人,竟养出你这么一个工作愈多愈有精神的怪人!”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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