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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香茶一包,醒脑提神,可使你笔下的故事更精彩!”

  “你写稿这么忙。怕你会忘记陶先生的约会,故送你一部记事簿,希望你会有美丽而温馨的拍拖时间。”

  还有很多封,很冬封读者来信,洋洋万言,都在传递一个挚诚的消息,就是:“穆澄,你的读者爱护你!”

  突然的,穆澄打了一个冷战。

  她感到惶恐。

  就在上星期,轰动全城的新闻,就是红透半边天的歌星傅漪。自杀身亡。

  千千万万的歌迷拥到殡仪馆去送殡,出动了极多的警队,以保卫治安,有如戒备暴动似。

  为傅漪的死,歌迷所流下的眼泪,不知凡几?令人感动的场面使对歌坛毫无认识的其他市民都惊叹与侧目。

  这么多人拥戴敬爱的一个艺员,可以觉得生无可恋,因而自杀。为什么?

  傅漪的群众基础与影响力,一定比穆澄大。

  傅漪的资产与收入,肯定比穆澄丰厚很多倍。

  傅漪甚至比穆澄更年轻动人,前途似锦。

  傅漪收的歌迷礼品与信札,更不可胜数。

  然而,她自杀!

  为什么?

  并非无人爱她,只是她最希望爱她的人偏偏没有爱她而已。

  怎能叫穆澄不震惊?

  穆澄最爱的人,直至目前为上,无可否认是丈夫陶祖荫。

  可是,祖荫爱她吗?并且,祖荫爱她爱得够深吗?

  穆澄一念至此,情结由亢奋感动的高层面,直线下降至忧疑焦躁的极低底线。

  作家尤其敏感。

  如果不是基本上的思想构造不同,怎可以有这么多故事创作?天天写、晚晚写、年年写、月月写,永无休止,毫无尽头地笔耕,所谓丰富的灵感,无非是捕捉生活上的各式资料,无事化小,小事化大而已。

  穆澄这个作家症状,威力发挥到私生活上头,其实是令自己不好过的。

  像穆澄的老同学方诗瑜,就是大情大性,天掉下来当被盖的乐天主义派。

  穆澄曾纳罕地问:“你怎么可能如此无忧无虑,了无牵挂似?”

  方诗瑜大笑,答:“老友记,如果我事事都放在心上,早已尘归尘,士归土,早归天去了,还能如此轻松地翘起二郎腿跟你喝茶?”

  “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请别忘记我们在商界混饭吃的,三朝两日就一个大转变,要感怀身世,揣测别人对自己的爱恶,那儿有这个空?怕只怕忧心两天之后,该人该事根本己消声匿迹,或甚至改头换面,那就认真浪费精神感情与体力,如何划得来?”

  方诗瑜的名字女性化,人呢,爽快得像个小男童。她再补充说:“最好只爱自己,只照顾自己,其他的人与事一律不管,最低限度少管为上。”

  真是一样米养百样人。

  谁又能勉强得了谁?

  于是两个老同学,一个依然开朗豪迈,一个照旧细心敏感,却非常适合在她们本行内发展,这倒是最幸运的了。

  穆澄想呀想的,一直钻进牛角尖去。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直至有开启大门之声,穆澄才晓得移动身躯,从房门望出客厅,看看来者是谁?

  竟是良人。

  穆澄慌忙站起来,打算迎出去。

  陶祖荫已经走进房里来,头一句话就问:“开饭吧!我肚子饿。”然后伸手解领带。

  天!穆澄一时间呆住了。

  她恨本忘了煮晚饭这回事。

  于是,只好靦腆地答:“今天我到书展走了一趟,回来晚了,故此还未预备晚餐。”

  陶祖荫皱一皱眉,一屁股坐到床上去,正在脱他的鞋子袜子,不经意地问:“什么书展?”

  “国际书展,在会展中心举行。”

  “你买了很多书?”

  穆澄叹了一口气,想改正丈夫的问题,因为答案应该是:“我卖了很多书。”

  书展已举行过三天,她才正式亮相。首二天的售卖成绩,她遥遥预先,成为全场之冠。今天亲自出场,提笔签名。销路必然更劲。

  可是,穆澄没有作答,她只说:“我们到附近餐馆去吃一顿好不好?”

  “一天到晚要跟客户同事应酬,外头的菜肴,顶矜贵的 吃得腻了,回家来就是想吃一顿家常便饭,换换口味。”

  “对不起。”

  穆澄真不明白,她笔下流畅尖刻,说话却无法玲珑剔透,人总是木讷。

  其实,那句道歉的话是不必说的。

  祖荫有大把机会上各式酒楼餐馆,吃尽鲍参翅肚,可是,自己呢?

  彻头彻尾一只灶底猫,每天在自己的窝内。早年。是吃昨晚剩下来的菜,每晚又都洗手作羹汤,一年三百六十五日,有百分之九十时间,须像个新娘子奉侍翁姑似地招呼陶祖荫。

  如果祖荫喜吃家常小菜,那么,她也喜欢吃日本鱼生、福记鲍翅、太平馆乳鸽、雅谷西菜等等等。有没有人问她,注意她的需要了?

  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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