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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三


  我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悄悄瞄了她一眼。她正舒展着脸庞,仿佛要努力掩饰她的激动。

  随着日光逐渐明亮,这个房间越来越宽敞,似乎在不断地扩展。我感到窘迫和难堪。然而她背朝着门仿佛要挡着我的去路。这时,她冲着我,忽然听不见声音地笑起来,笑得浑身颤抖,像是被一阵寒气所袭击一样。

  “原谅我,原谅我,原谅我。”她止住笑声,说道,“我是禁不住要笑的,也许实际上不应该这样……可是,我只要一看到你们这些女人,我就要笑,好像从天上掉下来一帮神奇的乞丐,那衣服,那神情,那目光似乎并不是我们人类的一种。对了,也许小龙女根本就不算人。”

  “那么在美国人面前,你是不是很痛恨你的父母给了你黄皮肤,黑头发?”

  “住嘴。”她气愤地喊道,“我是说在这片国土上,你们全都是些畜牲。”

  我大为惊骇。这是她的天使女儿?我问:“谁教你学会骂人的?”

  “我在说一种事实。”

  “事实是我们中国人是你们的祖宗,不信你去问你爸爸。”

  但我没说完,一只消瘦而娇嫩的手突然向我的脸上掴来。我立即感到那儿火辣辣的。我捂住脸,怔怔地盯着她。

  她又大声笑起来,说:“你也可以来打我,也可以找我爸爸告状去。我只告诉你在这块土地上究竟谁是谁的祖宗。”

  没等我作出任何反应,她走进卧室,砰地一下关上门。

  我跑上前去追她,但门关得死死的。

  我走出了公寓,我要找他。

  2

  在他的办公室时,秘书说他正在和别人谈事,很重要。

  “什么时候结束?”我问。

  秘书看了看表说,“大约还要两个小时。”

  我径自向里面走去。我不相信他有什么事情比我更加重要。女秘书着急了,拦住我,但我鄙夷地把她推开。我来到那个厚重的门前,先是在上面敲了敲,然后旋开把手,推开。只见他站在室中央,惊诧地看了我一眼,然后满脸厌烦地说道:“先出去,我在谈事。”

  我走回来,脸色刷白。那鄙夷的神色已出现在女秘书的眼睛里。她说:“要不你下午再来。”

  我没有回答,固执地沉默着。看到靠窗边有一张椅子,便坐了上去。我的眼前尽是他女儿那讥讽的笑容。我为什么没有还她一巴掌?我为什么没有这个胆量?要是这事不是出在我身上,而是落在芬的头上,她会怎样?她会像我一样毫无自尊心地怯懦吗?想到这里我潸然泪下。恐惧像冰一样包围了我的内心。

  但早晨是温暖的,清新的,爽朗的,阳光轻轻地洒向每个角落。我望着窗外,只想在这一个上午把与他所有的结解开,在这之前,我不愿见任何人,不愿去任何地方。

  两小时后,女秘书把我引进他的房间。我站在门口。

  他坐在他的办公桌里,抬起眼睛说:“要不出去,要不进来。”

  我盯着他走进去,把门关上。

  “莫非你还没有看出来,海伦,假如你叫这个名字的话,你已经永远走出我的生活了。”

  我怔了一下,但马上说:“我不是来跟你说这个,今天早晨,你女儿打了我。”

  “打了你,她会打人?”

  “她不但会打人,还会使用世上最肮脏的语言。”

  “怎么个脏法?”

  我低下头,耳边又一次响起了她女儿的高扬的笑声。

  “说不出来了吧?我才不会相信我的女儿会说脏话,她可是在新加坡出生和长大的。”他缓缓地说,“在你们之间我当然相信我的女儿。”

  “你不相信我?”

  “为什么要相信你?你已永远走出了我的生活。”

  “那为什么还要把我的照片放在你那个公寓里?”我低着头愤愤地说。

  “你看见了?”

  “不,是你女儿说的。”

  “那么是你找的她?”他猛地从桌旁站起身,走近我,“你找她干什么?”

  “我不是找她,我是找你。”我发狂地叫道,“我要告诉你,我离开你后遇到的所有的事情,我不想再瞒着你,我要你知道。”

  他怀疑地瞟了我一眼。

  “你要我知道什么?让我知道你和那个私炎是怎么睡觉的,你又是怎么感到舒服的?以前我真的不觉得你是个妓女,但妓女就是妓女,你听到了吗?我说你从里到外都是妓女。”

  我镇定地看着他,他的嘴唇在颤动。我低声说:“你女儿连妓女都不如。”

  “你说什么?”他严厉地问。

  我突然大声地吼道:“你女儿连妓女都不如,她比我还要脏。”

  他墓地揪住我的头发,把我一下摔到地上。我挣扎着爬起来,要把他的办公桌掀倒,但是太沉了,我又发了疯地拿了一把椅子撞在桌上的玻璃上。哗的一声,玻璃全碎了。他举起拳头向我扑来,但还没等他到达,先我就自己打起了自己。我疯狂地擂着自己的头,脸,和身子,直到他猛地扑过来紧紧抓着我的胳膊。

  “为什么?为什么?”他紧紧抱住我,发狂地喊道,“为什么要来找我、找我女儿?搅得我生不如生死不如死。你们这些女人那么荒唐,包括你们的哭泣、害怕、恐惧、欲望,你们到哪里,哪里就有灾疫。”

  “既然我们是灾疫,为什么还要跟芬在一起?那是怎么回事?”

  他放开我,和我一样浑身乏力地坐在地上。他的脸色一片荒芜,发白的嘴唇在哆埃,阴沉的眼睛里冒出怨恨的光。

  “芬?你要跟我谈她吗?昨晚她对我说,她在国内结过婚,还有一个孩子,你和她一起瞒着我,对吗?我现在想,你是不是也结过婚生过孩子?”

  “对一个爱你的女人,她自己的私事是告诉了你或瞒着你,对你来说重要吗?”

  “那么什么对你们来说是重要的?金钱吗?我可以对你说,我快要破产了。刚才我的律师给我看了所有文件。我的房子一幢也卖不出去。银行现在在逼债。”

  我怀疑地盯着他,从他的面部表情看不出有没有玩笑的成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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