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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九


  4

  “虽然私炎帮我我很高兴,但夜里常常为他奇怪的眼神惊醒,吓出一身冷汗,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从我心里掠过。

  他所说的大事值得他花两万元坡币?他究竟要我做什么?不过,他就是让我杀人放火也比回去强。”

  “对,先把签证办下来再说。”芬说。

  “你的签证也快到期了,他有没有为你去办就业准证?”

  “去了电视台,去了报馆,但我英文过不了关。”

  “那怎么办?”

  “他还在想办法,不过没关系,他是单身啊。”她轻轻地仿佛自言自语地说道。

  我猛地停住脚步,心里隐约有一种刺痛。我望着芬,感到她在此刻是那么恐怖。远处的大海显得异常安静,有节奏地慢慢地拍打着堤岸。芬坐在那张绿色长椅上。

  “那晚,我们从餐厅里出来,也把他拉到这里坐了一会,他先是不肯,他说他见了水就害怕。可那晚在这儿坐下来之后,他一点也不怕,只是哀伤,好像一只丧家之犬,我好像从未见过他这个样子。”说着,她紧紧盯着我,“你知道他为什么会那样吗?”

  “男人的心思我也不明白,何况我离开了他那么多天。”

  “你一天也没有离开过他。”芬不胜伤感地叹息道。忽而她又扬起头,问,“世上有没有女人为某一个男子去决斗的?”

  “我根本就没有跟你去争他。尽管你并不像我爱他。”

  “你怎么知道?你以为他只在乎你吗?”她以一种打了颤的声音说道。我心中黯然,旧伤口上又漫漫渗出新的血液。

  我坐在她的身边,风吹起她的长发不断触着我,我躲避着。在相互的沉默中,只感到那血一直在流。我说:“那今晚你为什么不睡在他的身边?”

  她安浇地闭着双眼,耳听潮声,对我的嘲弄一点也不介意。一会她笑了一声说道:“你真的觉得睡在他身边有多快乐?”

  “是的。”

  “我每天用他的擦脸油擦脸。”

  “那不是很幸福吗?”

  “你还恨我吗?”

  我转过头望着她,她的眼睛忽闪了一下。我说:“小兰说过我们只要在这个美好的世界上生存,什么样的事都能发生,就像我们的灵魂中间哪儿出现了一个洞口一样。我只是感到害怕。但是恐怖是人生正常的瞬间。”

  “你知道吗?”这时芬把她的手放人我的手中,这使我感到一阵不自然,“一到晚上,房间里只要有他在,我就把灯关得黑黑的,窗帘拉得紧紧的,不让一丝亮光透进来,一切都在黑暗里发生。黑暗里的一切,仿佛与我无关,就连我自身的肉体也属于外部。这是逃避恐怖的最好的方式。你和他在一起时是不是也这样?”

  她用手指捏了捏我,但我的手僵硬,沉默着没有任何反应。

  “我和他……”我转头望了她一眼,只见她忧愁地盯着亮光闪闪的大海。面对她赤裸的独白,我低下头去,回想起那无奈而又衰弱的肉体,那肉体在这个感到恐怖的女人身边快乐吗?我身体上仿佛有什么东西一下飘了起来。我知道正是这个女人的恐怖使我像回到了子夜时分的海边那样,我再次看到了青铜般的色彩。我抬起头,如释重负地舒出一口气,眼睛却在一瞬间湿润起来。

  芬说:“真想再一次去裸泳。”

  “我也想能哪一天再把衣服脱了,直接泡在海水里,这感觉就好像是从罗网中解脱了自身一样。”此刻我的心情竟被无谓地煽动起来,一时望着大海这样陶醉地说道。

  “别忘了海里面有深渊,一不留神就栽过去了。”

  “你是说那个陡坡?”

  “不过,你要真的栽过去了,你就永远留在了新加坡,而我不得不回中国,你如果有什么事我一定帮你完成。”

  我笑了。“为什么栽过去的是我而不是你?”

  “我会游泳,而你不会。”

  在一片海浪声中,从身后的树林里传来了乌鸦的鸣叫声。我一下抓紧她的手。我说:“我倒没有什么事要你帮忙,只是就这样上路太孤单了。”

  芬把脸凑过来看着我的眼睛。“我完全是在开玩笑啊,为什么要这样深沉?”

  我不说话,芬看我这样,也沉默着。我闭上眼睛,在一片黑暗中,在乌鸦和大海混合的声音中,我似乎又一次看到我在一条河流旁奔跑,后面是我的父亲在追赶。我在前面,他在后面,淡蓝色的河水潺潺地流着……

  5

  半夜三更回到房中,小兰和小莹刚刚回来。小莹在洗漱室里把水弄得哗哗响。小兰盘腿坐在床上又在翻报纸。室内灯光苍白得像置身于一片沙漠中。

  我一边整理着床铺,一边问小兰今天挣上钱了没有。小兰用手慢慢抹了一下她的湿发,咂了咂嘴说:“很少,我今天就挣了八十块,小莹挣了一百块,我现在很同情那些男人。”

  她继续翻报纸。

  “想找一个我所熟悉的人的名字,可就是没有,”忽然她又抬起头激动地说道,“前天死了一个特有钱的男人,是一个大公司的老板,你看他整整占了一个版面的位置,这两天每天都是他。他的家产值六十个亿的坡币。这些家产平均分给他的四个儿子。我要能搭上其中的一个儿子就好了。”

  “不知是哪四个女人有了这样的福分。”

  “但肯定不是我们俩。”

  “肯定不是我们俩。”我笑着重复道。

  “六十个亿啊,”小兰的眼睛里放出了光,忽又把这种光射向了我,“你不是也认识一个有钱的老头吗?他不是叫柳道吗?”

  “他是叫柳道,但我又不是他太太,也不是他女儿,他如果不死我还有点希望弄上些钱,死了,我更是一个子儿拿不到。”

  “那你就让这个关系合法化,很简单,去婚姻公证处领个证成为他老婆,等他一死,财产不都是你的了?”

  “好,”我一边躺到床上去,一边说,“等哪一天合法了,他不死,我也要把他杀死。”

  小兰哈哈地笑着。

  我蒙着头却在想着明天,明天是期限的最后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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