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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一


  中午,芬还没有醒,静静的,连身子都不翻一下。因为快要到上课的时间,我不得不狠狠地推了她一把。

  她睁开眼睛,一边诧异地认出是我。“啊,我睡着了?”

  然后坐起身开始沉思。我想她是不是做了许多梦,而此刻正在回忆哩。她的眼神惶惶不安,这时她打了一个寒噤。

  我拿来了两块面包,她就吃起来。我发现睡眠好像没有使她恢复生气,她的脸依然苍白,嘴唇毫无血色,也不想跟我说话。我问:“你,昨晚是不是和男朋友一起?”

  她望了我一眼,点点头。

  “他知道你深更半夜的又去了哪里吗?”

  “知道。”她咽下一口面包,又说,“你的那个朋友不会马上就来吧?”

  我说不会。但看得出来,她想改变话题。我全神贯注地看着她,她也盯了我一眼,发现我好像在窥视她,研究她,便气愤地又盯了我一眼。我说:“快吃吧,要上课了。”

  她听了我这话,好像又打了一个寒噤。但她随即微笑地捏住我的膀子,说:“我今天不想去,我还是很累。”

  “你总得做家教吧?”我说。

  她也摇了摇头,眼光低垂。我还想说什么,但想起刚才她曾出现的气愤的眼光,我便不再出声了。但又一想,她不上课,我一定是要去的,我没有理由陪着她,再说昨天已陪着她逃了一个下午的课。我说:“待会我上课,你也该回家了。”

  她茫然地看着我,似乎不知道我说的什么意思。我说:“我们一起出去。”

  “能不能不让我走?”

  我沉默不语,眼视着她,心里猜想她究竟是打着什么主意。我说;“当然,如果这个房子是我的,作为朋友,我会考虑。

  但是……”

  “我就呆一会,一小会,你走了之后我马上就走,真的,我只想再独处一会儿。”

  我好一阵子才抑制了心中的怒气。我问:“你究竟是为什么?”

  她不说话,低下头,好像在使劲忍着眼泪。她说:“等一下我还要去男朋友那里,他在公司里等我呢。”

  看到她这样,我只好说:“你走的时候,把门带上,一定要关死。”

  我来到街上,外面的一切都笼罩在透明的阳光之中,我却郁郁不乐,就像秋天的风吹过一片荒地。

  3

  晚上放了学和柳一起去酒店。我们找了个临窗的桌子。

  外面已经断黑了,又升起了无数的灯火,飘飘摇摇的,像有许多手指在我心上抓了又抓。我失落地盯着窗外。这时,他又在唱:“……我在流水我在流水没人知道我……”我看了他一眼,那脸上诙谐的表情使我忍俊不止。

  “为什么不高兴啊?”待我收起笑容又面朝窗外时,他说,“怎么样也要把饭吃好啊。”

  我向他温和地一笑。我们吃的是薄饼,是新加坡的特色菜,类似中国未下油锅之前的春卷,只是里面的内容不太一样。我看着柳拿起一张面皮,在上面放一叶生菜,在生菜上又沾一层黑色的甜酱,然后在上面铺了莱馅,再洒上花生粉,最后卷起来。他把这卷好的递给我。我咬了一口。

  “也许你吃不习惯,但要了解一下我们新加坡的风味,怎么样?”

  我把嘴里的咽下去,连连点头,说:“和你们新加坡人一样地好。”

  “新加坡人多了,那个人的哥哥也是新加坡人,他叫什么来着,叫私炎?”

  我恍惚地点了点头,又咬了一口。

  “他是你的前男友?”

  “我……”我不知说什么好,像一个演员忘了台词一样,脸刹那间红了起来。

  他局促地盯了我一眼,又出神地把目光落在盘子里的莱馅里。我一边吃着,一边凝视着整个餐厅,对人来人往的情景视而不见,似乎整个世界只有对面坐着的这个老人与我有关。这时他也动手为他自己卷一个。

  “当然在这个问题上你也没必要对我说真话。”

  “你怪我吗?”

  他只笑笑,不说话,把包好的饼又放在我面前。我说你自己吃吧。

  他又在重复包饼的过程。我说:“说实话,我很希望自己是个又纯洁又不撒谎的人。”

  “女人哪有不撒谎的。”

  “你是不是在心里常常窃笑我?”

  “窃笑你?有时也许是这样,但更多的时候在你撒谎时,我不动声色地看着你,总在想我年轻的时候。”

  “你年轻的时候?”

  “我也曾年轻过,不是一生下来就这样老,就这样功成名就,或者说就这样干净。我知道什么叫做肮脏,什么叫做罪恶。我和一个女人好,并不是因为这个女人比别人纯洁,别的女人会撒谎,就她从不撒谎,不是这个,我看重的是其它的东西,你知道吗?”

  我摇摇头。

  “吃完饭,我带你去挑几件衣服,要不要?”

  “我不会再穿麦太太的衣服,你放心。”

  “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不想花你太多的钱,”一想到麦太太昨晚跟他索要的房租,我的脸又一次火辣辣的,“不过,你要真的把我当你的女人……”

  我犹豫着,他一边吃一边认真是等着我的下文。我望了望窗外的灯火,像下了决心似的回过头来对他说:“我想在新加坡长久地待下去,我不想跟你很快地诀别……”

  “你是说长久居住证啊,最近我也在动这方面的心思,我想先跟电视台洽谈洽谈,如果不行再去找报馆,我想没问题。”

  “是真的?”一时间我兴奋起来。

  他望着我发笑。突然间我意识到这一切都是有可能发生的事情。我的双脚将不再虚幻地浮在半空中,而是真的在这块土地上长久地行走,呼吸着这儿的空气,沐浴着这儿的阳光,而在国内所有认识我的人,无论是我的朋友还是跟我有过节的都会像芬曾说的那样,将把我看作一个神话。尤其是我学校里的人,当我和分房组长的事败露后,他们曾是怎样地讥笑我啊。这么想着,眼泪涌了出来。停了一会,我对我面前的男人说:“我真是爱你,非常非常地爱。”

  我说这话时,低着头,顾不得去看他的表情,我想他是嘲笑也好,讽刺也好,我一点也不想弄个明白。我也知道在这时候作这样的表白是显得最不真诚的。

  他伸手帮我抹去泪。

  “不要这样,你在流泪的时候我最知道你。”

  我一边哭一边笑,却又做贼心虚地朝他看。他又包了一个薄饼递给我。“快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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