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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八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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墙壁上是一张张的油画。都是本地画家的作品。其中有一幅很大,画面上是层层叠叠的鲜花,一律绿茎红花,几乎铺满了整个画面。他说:“这是我们的国花,胡姬花。” “我知道。”我说。 “你怎么知道的?谁告诉你的?”他笑了起来。 “是我。”这时从后面闪出一个人来,正是麦太太。她似笑非笑地盯着画,说道,“我曾教她唱一首歌叫‘胡姬花,胡姬花,风吹雨打都不怕,善良的人们在讲话,请你快开花。’现在胡姬花果然开放了。” 我吓得失魂落魄,紧紧盯着她。她穿着一件黑色套裙,脖子上挂着一长串玛瑙项链,有绿的,有红的,使她的全身都在闪烁着光彩。她把目光从胡姬花上移到我身上。我心想,这会儿,她唱完了歌,是不是要向他揭发了?她肯定会告诉他,或者告诉所有的人——我身上的长裙子是她的。 “你来得正好,总统马上就到。”他客气地向她说道。 “今晚有比总统更有趣的事。”她说,目光依然盯着我。 “喔?”他扬起眉头,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 “今晚上我看见了漂亮的胡姬花,但是海伦身上穿的这件裙子比胡姬花更漂亮,更有品位,你不觉得吗?” “是很有品位,我非常喜欢。”柳说。 “那一定是你买的了?”她望着他。 “是我买的。” 他笑了一声,她也笑了一声。我站在那里身上像爬满了蚂蚁。 这时,整个场面肃静下来,在人群中间自然让出了一条道。瘦高的脸色苍白的总统出现在门口。所有的人都拍起了手掌。我也不禁拍起了手,心想总统来得正是时候。 我悄悄瞄了瞄麦太太,她正朝总统看去,不住地点头。 总统已来到了客厅中间。 我移动了一下身子,尽量离麦太太远一些。我听到总统在说着什么。他戴着一项鸭舌帽,两片苍白的嘴唇微微张着。据说他前两年得了一场病,总算治好了,但头发总爱掉,所以公共场合下不得不戴顶帽子。 柳牵着我离开了麦太太,向总统那个方向走去。我使劲抽出了手。他说:“没关系,他知道我喜欢女人。” 总统看见了他,朝他微笑,他把我推到他面前说:“这是中国来的,美不美?”我一下窘迫起来,脸红得像个西红柿。但是总统朝我亲切地笑起来。我也机械而又紧张地咧开嘴。有许多镁光灯在闪烁,随着每一次的咋嚷声,我的心脏都在颤栗,仿佛是我身上的衣服在作无声的告白。待他们开始说些我听不懂的话题时,我又用目光寻找起麦太太。我想与她和解,我要请求她放过我,不要让我在他面前丢脸。 空气仿佛非常闷热,我的头脑发胀,呼吸也有困难。我不由自主地离开了他们,来到陌生的人群中。周围的嗡嗡声不绝如缕,和空中飘荡的乐声混合在一起,如同大海在涨潮。我悄悄寻视着,从一个身影到另一个身影。我身上的咖啡色长裙在黯淡的光线中仿佛渗透了一种神奇的东西,使我和它一起不住地颤抖。这时我看到了她。 她正端着酒杯在唇上轻碰,有两个男人陪着她。我只注意她的脸她的嘴,注意她在说什么。她一会发出笑声,一会又沉思起来,脸上是那种自豪和尊严的神情。我离她只有几步远,这时她也看见了我,但又装作没看见,把目光移过去,继续盯在男人的脸上。显然她不想和我说话。 但我固执地向她靠近,我想跟她说一声对不起,哪怕是在她的背后说,只要她能听见就行了。我一步一步地走着,心跳急促,血液在皮肤下像一条汹涌的河流。我终于走近了,可是待我定睛一看,她已转向别处。 我难过地站着,我觉得我的胳膊和腿都麻木了,失去知觉了,身上的衣服却像揭露了一切谎言一样紧裹着我的身体。虽然麦太太躲着我,但在每一个人缝中,我又都能感觉到她嘲弄的目光。我红着脸,低垂着头。这时,柳来到了我的身边。他说:“这是总统慈善画展,我总得给个面子买一幅画。你说买哪张?” “那幅胡姬花。”我漫不经心地说。 “你真的喜欢?” “喜欢。” 我们又来到胡姬花面前。我望着这幅画,在里面选定了一朵最不起眼的,看看这朵花有多少花瓣,花瓣上有什么样的锯齿,有多少叶脉,但是看着看着,那朵花就变成了麦太太。我用手压住双眼,但是麦太太脸上的冷笑怎么也驱之不尽。与其等她告诉他,还不如我现在向他坦白。于是我转过头胆怯地说:“你知道吗?我的衣服……” “衣服怎么了?”他的脸冲着我看,忽而又笑起来。 我又低下头,他为什么会笑呢?我嗫嚅道:“我的衣服是不是很好看?” “好看,当然好看,你没发现麦太太在妒嫉你?” “不是,这衣服是——” 我不说了,合住嘴巴只定定地看着地面。 “是她的,对不对?”他说。 我吃了一惊,脸更红了。 “你怎么知道的?” “我第一次见你穿这衣服就眼熟,第二次见你,知道你住在她家,这么一联想就什么都明白了。” 他不再笑了,而是阴沉地望着墙壁上的画。 我恍惚地望着他。 “不过我想问一问这衣服是她送给你的还是你自己从她房间里偷出来的?” 他看了我一眼,又道,“不过算了,我不要你回答。” 我望着面前的胡姬花,一边数着那花瓣,一边说:“偷的。”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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