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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


  “当然知道。”

  “那是我最喜欢的一张,那黄黄的色彩使我的屋子一下子变明亮了。世界上总有一种光是为我们而准备的,我真不希望它们熄灭啊。”

  芬盯着暗淡的天空,似乎想起了她自己。她又离开我缓缓地游着,一边说:“在没有出国之前,我在上海一所大学当老师,虽然我没有房子,可住在集体宿舍里每天也很轻松。”

  她见我一个劲地打着寒颤,便说:“海里面暖和。”

  “我已找不到一个暖和的地方了,我不知道哪是门哪是墙,亦或全都是墙,没有门了。”

  “你不是还有爸爸吗?”芬说,声音轻飘飘的,在水面上漾开去。当它抵达我的耳边时,熄灭的灯刹时亮了,我仿佛一下找到了出口。我望着无垠的大海,心想我只要对哪个人存有希望,那个人就一定会给我希望的。无论如何,明天将是一个新的开始。我把脸整个地埋进去。我要在这充满着盐和海藻气息的海水里,静静地舔着创伤,筹划反攻良策。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租麦太太家的房间吗?我就是想认识她家的男人,我想认识他们,给他们冲咖啡,切蛋糕,陪他们说话,陪他们笑。不过我现在再不想过这种生活了。”

  芬从水里站起来,头发上立即有无数个小溪在流淌。

  “你是因为恨麦太太?”

  “恨?”她走到我面前,透过黯淡的光线向我凝视,“不恨,恰恰相反,我非常感激她。她毕竟给我带来了好机会。

  我不想过这种日子是因为一个男人。”

  “一个男人?”

  “不过说实话,麦太太有时是个很好的人。”

  “可是她凭什么来帮我呢?我给她的房租又不高。”

  “你有一个好爸爸。否则她怎么会把你从机场上带回家来?她和私炎一起做生意,想利用你爸爸。”

  “可即使有好爸爸不是还是让私炎给骗了?”

  “难道你没有骗别人吗?”芬说了这一句,这使我浑身在一刹那火烧火燎起来。

  “你和私炎吹了,也许还能碰上另一个人。对了,她说今晚有宴会!”

  “今天晚上?”我大惊失色。

  我水漉漉地往岸上冲,双手捂住头,完了完了。

  “才九点钟,也许还能赶上。”芬从后面追过来,但她一下又弯下腰蹲在地上。

  “怎么了?”我扭过头去,只见月光浮在她的裸体上,映照出她一张正忍受疼痛的躯体。我一时不知所措,想去拉她,但她已站起身来,白惨惨的脸向我一笑。

  我赶紧往身上套衣服,看她恢复原样,对她的愤恨又涌上心头。也许她假意和我做朋友,是要我延误今晚的宴会。

  第七章

  “谢尔顿”的门口静极了,我不安地来回踱着步,麦太太的宴会究竟在哪个方位?一个菲律宾侍者盯着我,目光很古怪。一会他走过来,问:“你是从场子上过来?”

  我想了想,在海边确有一个大广场,于是我说:“是,我正从那边过来。”

  “那边人多吗?”

  “下小雨,所以不太多。”

  他微微扬了扬眉毛,惊奇地说:“不会吧?怎能没人呢?”

  我不懂他的意思,为了摆脱他的提问,我大胆地朝大厅走去。

  “那你挣上钱了没有?”不料他问了这一句。我一下笑了,知道他究竟在说什么。望着他关切的面孔,我回答说:“没有,一分都没有。”

  他同情地摇了摇头。我沿着大堂向前走去,那儿有一个灯光晦暗的西餐厅,一年轻男子正拉着小提琴,弦上发出阵阵雾气,丝丝缕缕地落在人们的脸上、头上和身上。我探着头,只觉得每个人都是一样的,哪里能寻到麦太太的影子?

  我又向别处看去,在我左边是吃中餐的,穿大红旗袍的小姐穿来穿去,灯光也明亮得多,但比起西餐厅来,却又亮得近乎异常。这使我却步。

  这时,有一个人在我身后说:“哈罗。”我赶忙闪在一旁,自觉站在这儿挡了道。但是等我回过头来,却看见了那个男人。

  四周的嘈杂声一下没了,只有我心脏的跳动。我的全身充满了海腥味,发捎上还满着水。但我分明又回到了那丧礼上,我正站在那宅院的围墙边,望着他从三十年代银幕上走下来。他显然认出了我,朝我熟稔地微笑着,“我以为再见不到你了。”

  他在说这话时,我看到他背后立在大厅里的那个菲律宾侍者,他正朝我竖起他的大拇指,似乎在说我的运气不错。

  我的运气真的不错吗?

  “吃饭了吗?来,刚好我和我的朋友在一起。”

  他带着我一直向前走,到尽头又上几级台阶,然后来到另一个厅,好像这是后厅,小一些。我跟在他后面,感到自己确实饿了。他扭动了一个房间的把手,里面坐了四五个人。

  “来,给你介绍一下,他们都是文人,有的是新闻的闻,有的是文化的文,我呢,我柳道是一个口字加一个勿字的吻人,我也是吻人。”

  他们全都笑了。我也笑了,心里想,他原来叫柳道。柳道——这个名字还真好听。这时门又开了,进来一个人,正是麦太太。看见我,她也愣了一下。

  “去一趟洗手间,这儿就发生了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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