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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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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打破这个疑团,最直截了当的办法是,宣王昭君来看一看、问一问。但皇帝不愿意这么做,因为这一来会引起误会,既召复又遣回,王昭君竹篮打水一场空,回到掖庭,必受姊妹们的嘲笑,亦觉于心不忍。 还有一个办法,出于周祥的建议,召毛延寿来问一回王昭君的颜色。皇帝接纳了。 “这秭归女子王昭君的像,是你画的吗?” 成竹在胸的毛延寿,平静地答一声:“是!” “面对面画图,这王昭君,你当然看得很仔细啰?” “是。” “她的容貌到底如何?” “启奏皇上,”毛延寿不慌不忙地说:“许臣直言,臣才敢回奏。” “当然,我问你,就是要你说实话。” “是。”毛延寿紧接着说:“请皇上先莫问容貌,这王昭君曾经长过两粒痣,可不大好。” “喔,”皇帝细看一看图像,“是有两粒痣,一粒长在右眼角上,一粒长在左眉之上。” “是!”毛延寿手指自己的左眉上方,“这个部位,名为‘辅角’,如果长痣,名为‘淫痣’。” 皇帝悚然动容地问:“是贞淫的淫吗?” “是。”毛延寿清清楚楚地说:“如果男子长淫痣,必是凶暴刁顽,奸险欺诈,使酒好色之徒;若是女子长这粒痣,就不用说了,水性杨花,难偕白首。” 皇帝大为皱眉,看一看又问:“那么,右眼上的这粒痣呢?” “这粒痣就更不好了,名为“白虎痣!’”青龙主吉,白虎主凶。可是主凶到如何程度呢?皇帝还未发问,毛延寿已先意承旨地作了解释。 “皇上圣明,妇女长了白虎痣主刑克,近之大凶!越疏远越好。” 听得这话,皇帝急急掩图,神色间似有余悸。当然一切都不问了。 【第五章】 转眼过了年,京城里来了好些胡人,是为呼韩邪单于打前站的。 这些胡人来自塞外——秦亡以后,匈奴大兴,南侵中原。 高祖曾经领兵亲征,哪知被困在雁门关外的平城地方,七天之久。幸亏扈从的有个足智多谋的陈平,竟能让高祖安然脱险。此为陈平一生七秘计之一,说起来不大光彩,是走了内线,倒用一条美人计。 匈奴的酋长称为“单于”,单于之妻,称为“阏氏”。陈平就是在阏氏身上打的主意。 他命画工画了一幅绝色美女图,故意派人持着这幅图到阏氏那里去告密,说是“汉朝有这样一个美人,如今因为皇帝困急,打算把这个美人,送给单于,以求和解。” 阏氏心想,这个汉家美人一来,自己就会失宠。如果能让汉主脱困,这个美人当然留着自己享用,何必送人?东西因此阏氏跟他的丈夫,名叫冒顿的单于说:“从来两王不相困。单于虽然得了汉家的土地,但未必能吞并得下。且汉王能得天下,亦有神灵呵护。请单于多多考虑。”于是冒顿单于解围一角。适逢大雾,陈平以强弓硬矢为前驱,竟能强行突围脱困。从此汉朝对匈奴采取和亲的政策,一直到雄才大略的武帝即位,方始对匈再度用兵,深入穷追二十余年,匈奴大以为患,便倒过来想以和亲作为修好之计。呼韩邪此行的目的,亦即在此。 这呼韩邪单于是汉朝扶植的。当初匈奴五单于内讧,呼韩邪投降汉朝。当今皇帝特遣大将甘延寿、陈汤,领兵四万,远出汉北,大破呼韩邪单于的死对头郅支单于。这是三年前的事。 因此,呼韩邪上书请求入朝,以尽藩臣之礼。皇帝下诏嘉许。特派中书令石显,大鸿胪冯野王,负责接待。 这石显是个宦官,在先朝便掌管枢密要件。只是宣帝精明强干,所以阴险而有才的石显,不敢为非作歹。当今皇帝柔懦不似宣帝,石显既得宠,便把持权势,培养羽翼,成了一名权臣。亦就因为这个缘故,呼韩邪一到京便先去拜访石显。 当然,一份见面礼是少不得的,而且礼还很重,从轻裘肥马,到珍贵的药材,凡是塞外的名产,应有尽有。因此,石显在感激之余,不免有些担心。呼韩邪厚馈如此,必有什么事委托,倘或办不到,如之奈何? 见了面,彼此自是亲热非凡。看看应该说的客气话都说完了,呼韩邪却仍无告辞之意,石显便忍不住动问:“特承单于枉驾见访,必有所谓?叨在爱末,尽请吩咐。只要办得到的,无不尽心。” “正是有件事要拜托石中书。”呼韩邪转面关照:“胡里图,你跟石中书说一说。” 这个胡里图是呼韩邪的心腹大将,生长在胡汉杂处的边疆,不但说得一口极好的汉语,并且知书识字,文质彬彬,不像一个武夫,此时欠一欠身子说:“单于有件小事——”那知平时极擅词令的人,这会儿却是一开口便错了。鲁莽的呼韩邪大喝一声:“什么小事!” “喔,喔,”胡里图急忙改口:“是件大事,婚姻大事!” “婚姻大事?”石显问道:“是哪位的婚姻大事?” “自然是我家单于的。”胡里图说:“我家阏氏,去年秋天去世。这位阏氏,地位最高,犹如汉家的元配正室。单于决意要觅一位才德俱备的贤媛,补这位阏氏的缺。久闻当今公主,幽娴贞静。我家单于,愿作汉家女婿。倘蒙皇上许婚,愿以宝马香车,迎归塞外,以期两国和好,永息干戈。” 石显听罢,吸口气说:“原来如此!” “石中书,”呼韩邪自己也说:“这件大事,要靠你帮忙罗!” “单于委嘱,敢不尽力!但恐力不从心!” “别客气,塞外人人知道,汉家天子面前有个石中书,一把抓!”呼韩邪接着喊一声: “胡里图!把那玩意拿出来。” 胡里图取出来一个鹿皮囊,又跟石家要来一个黑漆盘,解开皮绳,倾囊一倒,只见几大粒晶莹圆润的明珠,在黑漆盘中流走不定,直如一团霞光,令人不敢逼视。 “石中书,请收了!这都是你的。” 石显又惊又喜,但却不敢收受,摇着手说:“已承厚贶,又何敢当此重赏?何况,无功不受禄!” “对了!无功不受禄。”呼韩邪的话说得很率直:“这是谢媒的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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