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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问的话。不是人家担心的,便是人家有兴趣的。在昭君看,世上从未有像傅婆婆这样善体人情的人,因而一下子就全心倾服了。

  看看敷衍得够了,傅婆婆起身说道:“王姑娘,我就住在北头小屋。不拘时候,有事尽管招呼我,不要怕不好意思,脸皮薄,自己吃亏。”

  不说她自己愿意日夜照料。却提出忠告,说“脸皮薄,自己吃亏”。这话在昭君听来,亲切无比,不由得便说:“傅婆婆,你请慢走!”她把本预备等林采来,一起交出去的红包取了出来,递到傅婆婆手上,“这十两银子,烦你送给史长官。”

  傅婆婆想了一下说:“好!先存在我这里。等多几个人托我,一起送上去。”

  “对了!托付了你,了我一件事。这五两银子,送你买件袄穿!”

  “这可是受之有愧了!我如果不收,你心里一定咕噜。以为我嫌少。”傅婆婆很恳切地说:“说实话,王姑娘,我指望你的,不是这么五两银子。这话——暂时也不必说它!反正我领你的盛情就是。”

  傅婆婆倒真的是一片好心,巴望昭君即日就能上承恩宠,很想替她在史衡之面前,重托一托。但初想如此,再想不妥,这个新任的掖庭令,疑心病特重,必以为自己是受了昭君的多大的好处,所以力荐,那就弄巧成拙了。

  不过,她本心也真的喜爱昭君,入晚无事,又来探望。对灯独坐,乡思飞越的昭君,遣愁无计。当然也欢迎有这样一个人来闲谈破闷,所以急忙起身让坐,态度上表现得很热烈。

  “一个人在想家?”

  昭君笑了,然后点点头问:“傅婆婆怎么知道?”

  “这我看得多了。我也不来劝你,劝亦无用,过些日子,自然而然就好了。”

  “但愿‘这些日子’快快过去。”

  “别人不敢说,像你,这不过短短的几天。”傅婆婆说:“一出了头。花团锦簇的日子,即使想家也不要紧!”

  “怎么呢?”

  “那时候,你要——”傅婆婆突然问说:“王姑娘,府上还有那些人?”

  “爹、娘,两个哥哥!”

  “都好福气。”傅婆婆脱口称赞。

  这意思是说。父母两兄都可因她的承宠而贵盛。果能如此,自然得极大的安慰。昭君不由得绽开了笑容。

  “唉!”傅婆婆突然叹口气,“今天我才懂了。”

  昭君愕然,“傅婆婆,”她问:“何故忽发感慨?”

  “今天我才懂了,说什么美人一笑,能够忘忧。果然有这样的事。”

  原来是极大的恭维!昭君又笑了:“谢谢你,傅婆婆!”

  “好了!我该走了,在你这里,越谈越不想走,明天还有好多事呢!”

  就因为傅婆婆来闲谈了这片刻。激起昭君无限憧憬,很容易掩没了乡愁,熄灯归寝,居然一夜安眠。

  御苑秋光,大有可观。丹枫黄菊,疏柳高槐,说不尽的杰阁嵯峨,曲径通幽。所苦的是过于辽阔,从一早逛到近午,只不过经历了三分之一。韩文比较纤弱,首先告饶了。

  “三位姊姊,歇一歇吧!”

  “喏,”,昭君指着前面说:“那面有个亭子。”

  是一座石亭,建在鱼池东岸,昭君领头到了那里。却还余勇可贾,只在亭子外面,用根竹枝摆弄水面,不时有受惊的五色鲤鱼跃出水面。金鳞映日,一现即没。

  “昭君,”林采在喊:“请过来,我们有话说。”

  昭君丢下竹枝,回到亭中。先开口的却是韩文,“昭君姊姊,”她说:“我有个提议。我们四个,千里迢迢到了这里,深宫寂寞,举目无亲,不如结为异姓姊妹,彼此也有个照应。她们两位都同意了,不知道你的意思怎么样?”

  “我赞成,我赞成!”昭君笑逐颜开地,“这可是太有趣了。”

  “既然大家都同意,我们先来叙一叙长幼。”韩文自陈:“我今年十八。”

  “我也是十八。”昭君说。

  “巧了!已经三个十八了!”林采问赵美:“你呢?”

  “十七。”

  “那你最小。”韩文笑道:“未有大姊,先有小妹。”

  “大姊恐怕是我了。”林采说:“我的生日大,是人日。”

  “人日是正月初七。”韩文说:“我是重阳生日。”

  “次序都定了。”昭君指着林采说:“大姊!”然后手指自己,“我与百花同日生,二月十二,居次。”

  于是赵美起身,盈盈下拜:“大姊、二姊、三姊,小妹拜见。”

  “小妹,慢慢!”林采以大姊的身分阻拦,“称呼虽定了,总还得在神前盟个誓,结义是件很郑重的事。”

  这却是个难题,宫中何来神祠?面面相觑,都有些发楞。

  毕竟还是昭君有主意:“大姊,人之相知,贵相知心,千金一诺,生死以之,原不在表面仪文。”她指亭外挺立的苍松说:“三位姊妹看那株老松,经年长青,就如我们姊妹四个的情谊,始终不改。不如撮土为香,各表心期,就请‘十八公’作我们异姓姊妹,祸福同当的一个见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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