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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六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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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钱,好做的生意多得很,眼前还谈不到明年的事。”胡雪岩说,“你这趟回去,先打听今年的行情,湖属有多少人养蚕?大概能出多少丝?打听确实了,赶紧写信来。这件事要做得秘密,请人去办,不可省小钱。” “是的。”陈世龙接着提起他的亲事,说岳家已经跟他谈过,日子想挑在端午节前后,问胡雪岩的意思怎么样? “那时候不正是新丝上市吗?” “我也是这么说,生意正忙的时候办喜酒,‘又是灯笼又是会’,何必夹在一起?他们说,如果不是端午前后,就要延后到秋天。” “与其延后,何不超前?”胡雪岩以家长的口吻说:“你们早点‘圆房’倒好。” “阿珠的娘不肯马虎,一定要把嫁妆办好。除非──”陈世龙说,“胡先生说一句。” “说一句还不容易,你早跟我说了,我早就开口了。这趟你回去跟他们老夫妇说,生意要紧,家也要紧,趁新丝上市以前让你办了喜事成了家,定定心在生意上巴结,岂不是两全其美?”胡雪岩又说,“今年秋天局面会变动,我的场面也要扯得更大,那时人手越嫌不够,一办喜事,忙上加忙,这把算盘打不通。” 他说一句,陈世龙应一句,也不过刚刚谈完,尤五和古应春联诀而至,跟陈世龙寒暄了一番,问起来意,陈世龙只有目视胡雪岩示意。 “尤五哥,你的麻烦来了!”胡雪岩将浙江漕帮不遵约束,聚众滋事的情形,以及王有龄的要求都说给他听。 “事情很麻烦!”尤五说了这一句,紧接着表示:“不过上刀山我也去。” “尤五爷真是够朋友。”陈世龙立即表现了不胜倾服的神态。 在胡雪岩,觉得他这样豪爽地答应,倒不无意外之感,想到尤五去杭州,古应春去苏州,上海剩下自己一个人,与洋人言语不通,万一有事,虽说古应春托有一个人在这里,但素昧平生,而且有些事只有古、尤二人清楚,自己还是等于孤立无助,此事十分不妥。 “老古!”他当机立断地说:“上海一定要你坐镇。我跟你换一换,我到苏州去看何学台,你留在上海。” 这番变化将古应春和尤五的“密谋”完全推翻,说起来也是很扫兴的一件事──是尤五的提议,认为郁四他们在湖州为胡雪岩谋娶芙蓉这件事,确是够好朋友的味道,不妨如法炮制,古应春特为迟一天走,就是要等着看胡雪岩和阿巧姐的态度,如果妾有情,郎有意,古应春就预备趁去苏州之便,专诚到木渎去访阿巧姐的夫家跟娘家,拿大把银子来为他们结成连理。刚才他们就是从怡情院来,据怡情老二说,阿巧姐不但已经点头答应,而且还提供了许多情况,指出着手进行的办法,“火到猪头烂”,最多花上三、五百银子,就可买得阿巧姐的自由之身,如今胡雪岩这一说,岂非无趣? “怎么回事?”胡雪岩看他态度有异,追问着说:“老古,你有甚么难处?” “唉!”古应春笑着叹口气,“好事多磨!” “怎么呢?” “事情有缓急,”尤五抢着对古应春说,“你就守老营吧。过些日子专程跑一趟,也算不了甚么。” “那也只好如此。” “你们讲啥?”胡雪岩大惑不解,“何妨说出来大家商量!” “说出来就没有味道了。”古应春摇摇头。 尤五也是微笑不作声。这就很明显了,虽不知他们葫芦里卖的甚么药,但必与他跟阿巧姐有关。理解到这一点,不免又把这段傥来艳福思量了一下,诚然,阿巧姐的情味,与他过去所遇到的任何女人不同,真可以说一句“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但世界上天生有一种福气人,甚么事都不必做,席丰履厚,多的是闲情,专门可以消耗在阿巧姐这种尤物身上,而自己不同,自己天生来就是做生意的,而且是做大生意的,虽然也能欣赏阿巧姐的好处,并且有办法使得阿巧姐这样的人,心甘情愿随自己摆布,然而到底不是“正业”,不可为她耗费功夫,更不可为她神魂颠倒,忘记了自己应该是干甚么的! 这样想着,觉得手心上都有汗了,内心相当不安,从到上海以来,似乎一直迷恋着阿巧姐,还不曾好好办过一件正经事。因此,他收敛笑容,正色说道:“两位的心思,我有点猜到了。我不是昧着良心说话,这不过逢场作戏,要看机缘,总要顺乎自然,不可强求。湖州那件事我做得有点冒失,现在还有麻烦──当然,说句狂话,甚么麻烦我都不怕,但要功夫来料理,我现在少的就是功夫。” 这段话颇引起尤五的警惕,古应春的脸色也不同的,“我们晓得了。”他说,“听你的意思办,目前按兵不动。” “这样最好。到我觉得可以办了,我一定拜托你们费心。”胡雪岩忽然想到,“五哥,你这趟正好把七姊带了去,将我们所议的那件事办一办。” 这件事就是请王有龄与七姑奶奶认作义兄妹。机会倒是好机会,但事先要谈妥当,行礼要有胡雪岩在场,就这样带了去,登门认亲,未免太冒昧了。 尤五说了他的意思,古应春亦以为然,胡雪岩也就不再多说。但这一下倒提醒了尤五,认为这趟到杭州去,应该多备礼物结交王家,以为将来结干亲的地步,于是由此开始,商量杭州的行程,决定在第三天动身。 “小爷叔,你呢?” “我随时可走。没有事的话,我明天就动身,早去早回。” “不行!”尤五说,“这条路上,不怎么安静,我教人替你打听一下,雇一只专船,派人陪了你去。” “不要紧!”胡雪岩因为尤五此行,琐琐碎碎的事情也很多,不愿再麻烦他,这样说道:“这条路,我不熟,老古熟,我请他帮忙,你就不必管了。” “对!”古应春立即应声,“这件事交给我,包管妥贴。” 这样说定了,各自散去。陈世龙住在裕记丝栈,胡雪岩先把他送到那里,有许多话叮嘱他,主要的是为尤五,他是王有龄请去排难解纷的上客,但在官面上的身份不同,而且将来还要结成干亲,所以为了双方的面子,决不可叫尤五受了委屈,他关照陈世龙当面将这些情形跟王有龄讲清楚。 “顶要紧的一句话,尤五爷这趟去,完全是私人面子,所以他只是王大老爷一个人的客人,跟浙江官面上,不必交结。这一点,你要跟王大老爷说清楚,省得尤五爷受窘。” 陈世龙心领神会,诺诺连声。等胡雪岩说完要走,陈世龙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声:“胡先生,那阿巧姐是怎么回事?” “说来话长,慢慢你就知道了。”胡雪岩倒被提醒了,“回去不必多说。” “知道,知道,我不能不晓得轻重,” 回到大兴客栈,阿巧姐正在灯下理燕窝,用心专注,竟不曾发觉胡雪岩。她已经卸了妆,解了髻,一头黑发,松松地挽成一条极粗的辫子,甩在一边,露出雪白的一段头颈。胡雪岩忍不住低头闻了一下。 这一下把阿巧姐吓碍跳了起来,脸都急白了,看清是胡雪岩才深深透了口气,拍着胸以白眼相向。 “何至于如此!”胡雪岩歉意地笑道,“早知你这么胆小,我不跟你闹着玩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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