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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七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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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不对了!东定就是东家,甚么大概,小概?胡雪岩这个人,我也见过,眉毛一动,就是一计。我看──”孙德庆终于很率直地说了出来,“有点不大靠得住!” “靠得住。”刘庆生说,“真的靠不住,我再回来,孙先生像我的长辈一样,也不会笑我。” 这两句话很动听,孙德庆点点头:“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爬,你一出去就做档手,也是大源的面子,但愿不出笑话。如果真的靠不住,你千万要当心,早早滑脚,还是回大源来。” 过去也有过虚设钱庄,吸进了存款,一倒了事的骗局。孙德庆“千万要当心”的警告,就是怕有此一着,将来“东家”逃走,做档手的要吃官司。这是决不会有的事,但说这话总是一番好意。刘庆生本来还想表示,等钱庄开出来,跟大源做个“联号”,现在当然也不必送这个秋波。答应一声:“我一定听孙先生的话。”随后便告辞了。 离了孙家,来到胡家,他把这一天的经过,扼要报告了胡雪岩。听说他在客栈里包了一个院子,胡雪岩就知道他做事是放得开手的──原来还怕他拘谨,才具不够开展,现在连这最后一层顾虑也消除了。 “好的,你尽管去做。该你做主的,尽管做主,不必问我。” “有件事,一家要胡先生自己做主。”刘庆生问道,“字号不知道定了没有?定了要请人去写,好做招牌。” “对,这倒是要紧的。不过,我也还要去请教高明,明天告诉你。” 【第六章】 他请教的不是别人,是王有龄。 “题招牌我还是破题儿第一遭。”王有龄笑道,“还不知怎么题法,有些甚么讲究?” “第一要响亮,容易上口,第二字眼要与众不同,省得跟别家搅不清楚。至于要跟钱庄有关,要吉利,那当然用不着说了。” “好,我来想想看。” 他实在有些茫然,随便抽了本书,想先选几个字写下来,然后再来截搭选配。书架上抽出来的那本书是《华阳国志》,随手一翻,看了几行,巧极了,现成有两个字。 “这两个字怎么样?”王有龄提笔写了《华阳国志》上的两句话:“世平道治,民物阜康。”在“阜康”上面打了两个圈。 “阜康,阜康!”胡雪岩念了两遍,欣然答道,“好极!既阜且康,就是它。” 说着,他就要起身辞去,王有龄唤住他说,“雪岩,我有个消息告诉你,我要补实缺了。” “喔!那个州县?” “现在还不晓得。抚院的刘二来通知我,黄抚台约我今天晚上见面,他顺便透露的消息。照我想,也该补我的缺了。” 就这时只见窗外人影闪过,脚步极其匆遽,胡雪岩眼尖,告诉王有龄说:“是吴委员。” 门帘掀处,伸进一张笑脸来,等双脚跨进,吴委员就势便请了个安,高声说道,“替大人道喜,真正大喜!” “喔,喔,”王有龄楞了一下,旋即会意,吴委员跟藩署接近,必是有了放缺的消息,便站起身来,连连拱手:“多谢,多谢!” “我刚从藩署来,”他走近两步说,“确确实实的消息,委大人署理湖州府,” 这一说,连不十分熟悉官场情形的胡雪岩都觉得诧异,候补州县,“本班”的实缺不曾当过一天,忽然一跃而被委署知府,这不是太离谱了吗? 王有龄自然更难置信,“这,这似乎不大对吧?”他迟疑地问。 “决不错!明天就‘挂牌’。” 王有龄沉吟了一会,总觉得事有蹊跷,便央求吴委员再去打听究竟,一面又叫高升到刘二那里去问一问,或者倒有确实消息。 消息来得太突兀,却也太令人动心,王有龄患得患失之心大起,在海运局签押房,坐立不宁,胡雪岩便劝他说:“雪公,你沉住了气!照我想,就不是知府,也一定是个大县。到晚上见了抚台就知道了。” “我在想,”王有龄答非所问,“那天藩台说的话,当时我没有在意,现在看来有点道理。” “麟藩台怎么说?” “他先说湖州知府误漕撤任,找不着人去接替,后来说是‘有个主意’,但马上又觉得自己的主意不好,自言自语在说,甚么‘办不通’、‘不行’,‘没有这个规矩’。莫非就与刚才这个消息有关?” “那就对了!”胡雪岩拍着自己的大腿说,“不是藩台保荐,抚台顺水推舟,就是抚台交下来,藩台乐得做人情。现在等高升回来,看刘二怎么说?如果藩台刚上院见过抚台,这消息就有八成靠得住了。” “说得有理。”王有龄大为欣慰。 “不过,雪公!”胡雪岩说,“湖州大户极多,公事难办得很。” “就是这话啰!所以,雪岩,你还是要帮我,跟我一起到湖州去。” 这句话胡雪岩答应不下,便先宕开一句:“慢慢再商量。雪公,倒是有件事,不可不防!这里的差使怎么样?” “这里”自是指海运局,一句话提醒了王有龄,“坐办”的差使要交卸了,亏空要弥补,经手的公事要交代清楚。后任有后任的办法,倘或海运局的公款不再存信和,关系一断,替松江漕帮借款担保这一层,就会有很大的麻烦,真个不可不防。 “是啊!”王有龄吸着气说,“这方面关系甚重,得要早早想办法,我想──跟抚台老实说明白,最好仍旧让我兼这个差使。就怕他说,人在湖州,省城的公事鞭长莫及,那就煞费周章了。” “雪公,我倒要问一句,到了鱼与熊掌不可兼得的那一步,你怎样打算?” “我情愿不补实缺,把这里先顾住。”王有龄说,“我靠朋友帮忙,才有今天,不能留下一个累来害你和张胖子、尤老五!” “雪公!”胡雪岩深深点头,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有了这个念头,就不怕没有朋友。” 经此一番交谈,王有龄彻底了解了自己的最后立场,心倒反而定了来了。两个人接着便根据不同的情况,商量在见黄宗汉时,如何措词。这样谈了有半个时辰,高升首先回来复命,如胡雪岩所意料的,这天一早,黄宗汉特为把麟桂找了去,有所密谈,可见得吴委员的消息,不是无因而至。不久,吴委员带回来更详细的喜信,王有龄是被委署为乌程县知县,兼署湖州府知府。事到如今,再无可疑。海运局上上下下,也都得到了消息,约齐了来向坐办贺喜,又商量凑公份办戏酒,为王有龄开贺。 这太招摇了!王有龄一定不肯,托吴委员向大家道谢疏通,千万不可有此举动。扰攘半日,莫衷一是,他也只得暂且丢下不问,准时奉召去看黄宗汉。 “今年的钱粮,一定要想办法征足,军费浩繁,催京饷的部文,接二连三飞到,你看,还有一道上谕。” 王有龄起身从黄宗汉手中上谕来看,只见洋洋千言,尽是有关筹饷和劝谕捐输的指示,最后一段说:“户部现因外省拨款,未能如期解到,奏请将俸银分别暂停一年。朕思王公大臣,俸入素优,即暂停给发,事尚可行,其文职四品以下,武职三品以下各员,仍着户部将本年春季暂停俸银,照数补行给领。并着发内库帑银五十万两,交部库收存,以备支放俸饷要需。”王公大臣的俸银,岂肯长此停发?当然要严催各省解款。王有龄心有警惕,今年的州县官,对于征粮一事,要看得比甚么都重。 “本省的钱粮,全靠杭、嘉、湖三府,湖州尤其是命脉所在。我跟麟藩台商量,非你去不可。时逢二百年来未有之变局,朝廷一再申谕,但求实效,不惜破格用人。所以保你老兄署湖州府,我想不至于被驳。”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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