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天故事汇 > 高阳 > 红楼梦断④延陵剑 > | 上一页 下一页 |
三四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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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才听姑奶奶说起,才知道御用褂子掉色,都是他从中捣了鬼之故。这件事有他夹在里面,格外要留心;本来无事,说不定庸人自扰,弄出事来。”李煦急忙又说,“五哥,我可不是说你给曹家去信是庸人自扰。” 朱实是极开朗的性情,平静地答说:“你老这话多余。不过,我倒有句忍不住要说的话;似乎我送那个信,大可不必。其故安在?大舅太爷能不能跟我说一说。” “你送信,纯然是关切,做的对。我怕曹家叔侄,处置有所不妥。如今大家都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心情;有个风吹草动,不问利害是非,只当大祸临头,亟亟乎求自保之计。或者乱钻门路,或者藏匿产业;今上最讨厌这个!”李煦又说:“你们在南边,我后任的事,你总听说了。” 那是指胡凤翚;前年降旨革职查办,吓得自缢而死。当时就颇引起猜测,不知道他何以会获此严谴;但由他畏罪自裁这一点来看,很可能是年羹尧的亲密党羽。 当朱实转述了传闻;李煦失笑了;他说:“甚么年党?他就因为不是年党,而唯恐他人误会他是年党;庸人自扰,自己送了自己的命!” 原来胡凤翚之被放为苏州织造,是他的妻子托胞妹;也就是年贵妃向皇帝进言,方得如愿。胡凤翚是下五旗包衣,他这个佐领,拨在“雍亲王”门下;为了拉拢交情,对同旗的婚丧喜庆,无不大加应酬。这就犯了皇帝一直希望“包衣”安静的大忌。及至年羹尧失宠,将兴大狱;胡凤翚因为年羹尧以前由于郎舅至亲,替他在皇帝面前说过话,唯恐被误会为“年党”,所以到处打听“年案”的情形,同时极力“撇清”。皇帝知道了这回事;大为愤怨,却又不出以明白告诫,只在朱批谕旨中,冷嘲热讽,隐隐然提出非常严重的警告,越发吓得胡凤翚胆战心惊,寝食不安。所以一到奉旨降职查办,自问绝无邀得宽贷的可能,便一索子吊死了。 “你看,年家老大就很懂诀窍;不管他老弟出了甚么事,照常在内务府当差。不是安然无事吗?” 李煦指的是年羹尧的胞兄年希尧;朱实想想果然,当即说道:“这番道理,说不定曹家叔侄识不透。你老应该再写封信去。” “是的。我一定得写。不过,昂友应该识得透;他总明白,他是交给十三阿哥照看的情形不同。” “十三阿哥”指怡亲王而言;朱实亦曾听说,怡亲王是当今皇帝最信任,也是最得力的助手。却不知交给他的“人”,何以“情形不同”? 看他的眼色,便知他不明白;李煦便说:“这里没有外人,我讲点儿秘辛你听听。”他把声音放得极低:“今上得位不正,大家都知道;以后会发生点儿甚么事,可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当初他把跟大阿哥、八阿哥有关系的人,分成几等:第一种是要他亲自来对付,而且得找得力的人帮忙的,譬如八阿哥、九阿哥,年亮工、舅舅隆科多之类,找来帮忙的人不一定,帮忙帮得不对劲,反而大遭其殃的,也有。第二种也是要他自己来料理的,不过不必费多大心思,翦除了就是,我就是这一类。第三种是老实安分,容易驾驭;可不能不管着一点儿,这一种就都交了给十三阿哥,只要巴结当差,安分守己,不胡出花样,就一定不要紧。所以昂友实在用不着慌张,持之以静,是持盈保泰的不二法门。” “照这样说,倒是我太张皇了。不过,尚总管的信上,似乎说得很严重。” “别听他的!”李煦不免有些牢骚,“内务府出来的人,我把他们看得太透了!一个人要进了内务府,性情也会不同。你跟他们打交道,可得小心。” “怎么小心呢?”碧文看着朱实说道:“你不请教请教大舅太爷?” “我教你个秘诀,”李煦接口,“对他们的话,不可不信,不可全信,神而明之,就看你自己临事斟酌了。” “是!大舅太爷这话,我懂;犹之乎尽信书不如无书。” “对了!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说着,李煦打了个呵欠。 “大舅太爷要安置了。”碧文立即说道:“我们走吧!”接着,便将李煦新用的一个小厮寿儿唤了进来,也交代了好些如何伺候“老爷”的话,方始与朱实辞去。 齐妈还在等着,碧文只以为她照例请示,明天是吃面食,还是米饭,要做些甚么菜?不道她一开口竟是:“大奶奶,我得跟你请两天假?” “请假!”碧文问说:“干嘛?” “今儿有人捎信来,我娘病了,得回去看一看。” 碧文诧异,“你娘不是死了吗?”她问。 “是后娘。” “后娘?”碧文仔细看着她的脸说:“你待你后娘,倒还真孝顺。” 齐妈略有些忸怩,未及答言;倒是朱实替她说话了:“看看后娘也是应该的,你就准了她吧!” “好吧!”碧文说道,“可只能两天,后天就回来。” “后天怕来不及,大后天一早回来好了。” 第二天等碧文起身,齐妈已经走了;李煦刚刚起身,早餐尚无着落,碧文少不得亲自下厨。李煦习于南方饮食,早餐爱吃白粥;这一锅粥煮好,已经红日满窗。朱实陪着李煦已谈了好一阵;空腹灌茶,两人腹中都是“咕噜噜”、“咕噜噜”地一阵阵在响。 碧文自然深怀歉疚,而李煦却更过意不去,坚持要等碧文梳洗好了,一起来食用。 “姑奶奶,”李煦率直说道:“我看这齐妈用不得了。你不如趁早用人,也还是添个小丫头才方便。” “我也是这么说。”朱实搭腔,“小丫头少不得;不然到那里作客都不方便。” 这一下提醒了碧文,“大舅太爷,我得跟你老讨教了。”她说,“太福晋问起我;我得进府去给她请安。这礼节上头,我可不大搞得清楚。” “先行国礼,后行家礼。”李煦又说:“不过也不一定;看太福晋的意思。” “怎么个看法呢?” “听她管你叫甚么?如果她叫你师姨奶奶,你当然叫她太福晋;倘或她跟你叙娘家,管你叫名字,或者客气点儿,管你叫碧文姑娘,你自然该叫她大姑太太,这才显得不外。” “是,是!”碧文心领神会地,“我懂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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