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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六二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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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使世寿与润昌的诧异更甚于他不愿住利顺德,两个人面面相觑,好久说不出话来。 “怎么着?润二爷,”恩志问道:“我的话说错了?” “那里,那里!”润昌急忙分辩:“咱们先吃了饭再说。” 及至下了馆子,只见润昌不断劝恩志的酒,世寿心里明白,帮着殷勤相劝,毕竟把他灌醉了。等送回旅馆,已经鼾声大作,打雷都惊不醒了。 “到我屋里坐去!” 世寿跟着到润昌屋子里,煮茗相对,世寿蹙眉低声,指指间壁:“怎么派了这么一个不懂事的来?” “有小醇王那样的主人,就有‘那位’那样的下人。咱们不管他,你说吧,这件公事该怎么办?” “润二哥,这趟是好差使,不瞒你说,我也大大地沾了你的光。只要这件案子一了,上头答应派我一个铜元局会办的差使,所以,润二哥你有话尽管说,我一定尽心尽力,替你办到。” “你说吧!我又不是不漂亮的人。” 世寿沉吟了一下回答说:“祸是段香岩闯出来的,他愿意拿一万银子,袁大帅总也要送程仪,听说是四百两一份。润二哥,我沾的光不少了,又是老朋友,我分毫不落,涓滴归公。” “那也不必!交情是交情,办事是办事,大家按规矩来,少不得有你一个二八扣。不过,买个窑姐儿一万二千两,莫非我们两个连这个数都不值?” “要加个二千两,大概……” “不,不!我是作比方。” “那么,润二爷,你开个价儿!” “这可难说了!瞧你的面子,来这个吧!”说着,润昌伸出两个指头。 “他的也有了?”世寿一指隔室。 “你不必管他,那归我说话就是。” “是!是!”世寿赔笑说道:“润二哥,我不能驳你的老面子,这样吧,我把我那个二八扣省出来,明后天你带一万六千银子回京。间壁那位归你自己安排,我一字不提。” 润昌盘算了一下,慨然答说:“好吧,世三爷,冲你的面子,就这么说。你也不必给我一万六,一万五就行了!按说,我从京里来,吃的、用的,该替你多捎一点儿,只为走得匆忙,来不及预备,那一千银子就算折干儿。至于那面你戴不戴帽子,就全在你自己了。” “不戴帽子,不戴帽子,自己人的事,我还想落后手,那成了什么人了?”世寿紧接着说:“公事呢?润二哥预备怎么办?” “怎么都可以。不过,我得跟你说明白,案子里有关系的人,过两天得进一趟京。” 世寿大吃一惊,“怎么?”他问:“还得过堂?” “什么过堂?醇王和孙中堂跟大家见个面,随便问几句话,不必慌张,反正凡事有我。” “好,好!一切拜托。”世寿想了一会说:“明天上午,我派车来接,请润二爷一个人来好了。” ※ ※ ※ 到得第二天,恩志宿酲未解,躺在床上起不来,润昌正好单独赴约。 见面的地方是在一家饭馆里。跑堂的将门帘一掀,只见里面除了主人还有个陌生人在,经世寿引见,才知道就是王锡瑛。 王锡瑛春风满面,笑起来眼角两道极深的鱼尾纹,正是走桃花运的脸孔。对润昌当然巴结得无微不至,但言不及义,而世寿亦一直等他托词告辞以后,才谈正事。 “润二哥,你点一点!”世寿将一个鼓起来的红封袋摆在润昌面前,又加一句:“不必客气,点一点的好!” 这是笔润昌从未经手过的大款子,自然要作一番检点。一共是十五张银票,每张一千两,丝毫不错。 “再有东西,请润二哥过目。” 润昌接过来一看,上面写的是:“卑职等到津后,即访歌妓杨翠喜一事……” “原来是替我们代拟的,复命的公事。” “对了,若有不妥,咱们再商量。” 于是,润昌聚精会神地,一面看一面轻声念道:“当时天津人皆言杨翠喜为王益孙买去。当即面询王益孙,称名王锡瑛,系兵部候补郎中,于二月初十间,在天津荣街买杨李氏养女名翠喜为使女,价三千五百元,并立有字证。再三究问,据王锡瑛称,现在家内服役……” 念到这里,润昌抬眼问道:“杨翠喜真的在王家?” “是的,在王家!”世寿答说:“让王益孙捡了个大便宜。” “那……” “润二哥,”世寿赶紧拦他的话:“王益孙不是不开窍的人,他已经跟我说过了,另外还有一点小意思。润二哥,看我的面子。” 润昌不作声了,接着往下看:“又据杨翠喜称,先在天仙茶园唱戏,于二月初间,经过付人梁二生身父母说允,将身卖与王益孙名锡瑛充当使女。复据杨翠喜之父母,并过付人梁二等称:伊养女杨翠喜实在王益孙名锡英家内,现充使女等语。” “嗯,嗯!”润昌凝神考虑了一会说:“这话都要他们记清楚,不然,到了京里会露马脚。” “当然,当然!” “也还得让我见一见。” “应该,应该。润二哥,你再往下看。” 这稿子分为两大段,第一段是为载振洗刷风流罪过,第二段才是替奕劻澄清受贿十万金一事。润昌离京以前,就曾奉到孙家鼐的指示,父子同案,轻重不同,有无纳贿情事,应当格外细查。所以他觉得不能只凭世寿送来这么一个稿子,轻易上复。 “我并无他意,只是为了把事情办妥当。”润昌很急切地解释:“案内一干人证,要提进京去面询,这话我已跟老兄说过。杨翠喜跟她的养母,上头不会多问,问到就说得不大对,也还不要紧。至于庆王的这重公案,情形就不同了,一定会问得很仔细,而且虽是商人,到底也是官儿,说一句是一句,一字不符,出入甚大!所以,我想形式一定还是要做。” 所谓“形式一定要做”,意思是必定将有关人证找来问一问。这不过稍为麻烦些,关系不大,只是有件事,不能不弄清楚。 “润二爷,你要找人来问,是一个人问,还是两个人问?” “一个人问如何?两个人问又如何?” “如果是润二爷你一个人问,那就没话可说。倘或是跟恩参领一起问,怕他问到不在路上,彼此合不上拢,岂不糟糕?” “这没有什么!”润昌答说:“第一,他问得不在路上,只要答的人心有定见,有把握就回答,没有把握就推托,说一声‘不知道’,‘记不得’,‘不清楚’,都无不可!” 世寿把他的话细细听了一遍,完全领会了,点点头说:“好!我会安排。” “第二,说到合不上拢,你也可以放心。恩参领那里能提笔?将来禀复,是我主稿,我当然会叫它合上拢。再说,你有现成的稿子在这里,我只按你上面写的去问,答得不错,我就用这个稿子抄一抄,往上一送,怎么会合不上拢?” “那就是了!”世寿欣然问说:“你看什么时候找他们来?” “明天上午吧!今天我得在恩参领身上下点工夫,能把他说服了,只听不开口,那就最好。” ※ ※ ※ 回到旅馆,只见恩志穿一件小棉袄,裹着被靠在床栏上。头上扎一块帕子,太阳穴上贴着两小方头痛膏,精神萎顿得很。 “好家伙!”他一见了润昌的面就说:“那是什么酒?这么厉害!” “酒并不厉害,是喝得太多了。”润昌关切地问:“要不要请个大夫来看看?” “不必。”恩志答说:“一半是闷得慌,不知道你上那儿去了?公事还没有动手,我又不能出门,就能出门也不知该干什么?” 听他说得如此无奈,润昌不觉失笑,“因此,你只好躺在床上装病玩儿了!来,来,起来!” 他去掀他的被,“洗洗脸吃饭,还得喝一点儿酒,这个名目叫作‘以酒醒酒’。” 说着,润昌替他叫来四个菜一个汤,另外带一瓶玫瑰露,恩志强打精神,坐下来喝了两口醋椒鱼汤,觉得很受用,胃口慢慢地开了。 “你别客气,我是吃了饭回来的,陪你坐坐。”润昌问道:“你这趟来,醇王是怎么交代你来的?” 这让恩志很难回答。原来他是醇王府属下的护卫,当差颇为谨慎,载沣特意派了他这个差使,说是“调剂调剂”他。载沣说话,固然辞不达意的时候居多,恩志也太老实了些,连“调剂”二字都不甚明白,只好向同事去请教。 同事告诉他,这是醇王挑给他一个好差使,此去查案,不管是什么人来接待,必然会送个红包。至于红包的大小,要看他自己的做法。那同事又教他,凡事刁难,让人家觉得他不好对付,自然就会大大的送个红包。 然而,恩志却又不懂如何刁难,只得抱定宗旨,乱找麻烦,这话自不便对润昌说,但又觉得此人不错,不忍欺他。想来想去,只好说一句老实话。 “王爷说,这趟派我出来,是‘调剂调剂’我。”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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