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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六


  贾士贞急忙放下电话,三步并作两步迎了上去,两人如同久别重逢的老朋友。刚握了两下手,王司长突然搂着贾士贞,兴奋地说:“贾部长,我们的见面实在是太富有深刻的意义了!当初我们到西臾来时,你即将出国,而我们再次到西臾来时,你居然已经完成了赴美学习,这真的不是我们故意的选择,而是领导突然的决定。”

  “是嘛,王司长,自然界有许多东西并不是哪一个人的所为,而是大自然的必然。”贾士贞紧紧地按着王司长的手,“时间过得真快呀,眨眼间半年就过去了!”

  “三十八年过去,弹指一挥间!”王司长两手扶着贾士贞说,“士贞部长,我觉得你特别应该认真学习小平同志当年的那句话……”

  贾士贞认真地看着王司长,不解地眨了眨那双充满智慧的眼睛。

  “不争论,大胆地试,大胆地闯。发展才是硬道理!”王司长严肃地说,“小平同志在十一届三中全会上提出了解放思想,农村实行了改革,然而,直到九二年,他觉得中国人的思想总是跳不出自己给自己划的圈子,于是利用南巡的机会发表了重要谈话。当时只是经济体制改革,他之所以要提出不争论,大胆地试,大胆地闯,就是因为有人怕出问题,或者说有人会抓住改革中的挫折和失败不放,所以这些年来,就要大胆地解放,不能解而不放。”

  “来来来,请王司长和洪处长坐下来!”贾士贞说着,从旁边的橱子里取出茶叶,一边泡茶一边说,“我们中国人有一点不如美国人,人家冬天都喝冷水,里面还要放冰块,而我们要喝茶!”

  “这不是什么好和坏的问题,而是习惯。”

  “是啊,中国许多留学生在西方时间长了,就习惯了。”贾士贞说,“王司长,真的不好意思,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你们从北京深入到西臾这穷乡僻壤两次,而我真的有些辜负了领导的希望啊!”

  “士贞部长,固然我的工作是受中央相关部门领导指示的,但是从内心来说领导给了这样的机会,我非常高兴,使我有了这样一次让自己的灵魂都感到震撼的学习机会,这话我是发自内心的,绝不是奉承,因为我们没有必要违心地奉承某一个基层领导,我还必须对国家负责,对人民负责。”

  贾士贞说:“王司长,您这样说我真的有些承受不起了,其实我内心还是相当感到惭愧的。”贾士贞停了停,拿起茶几上的香烟说,“王司长,我有一个不错的朋友,对我前段时间的做法提出相当尖锐的批评,说我那哪是什么改革,那充其量只能是一种改良。还有人说我是‘太监’,是一味地歌功颂德,其实……”

  “士贞同志,”王司长笑起来了,“这就很正常了,世界上没有一件事情是意见一致的,也没有任何一个伟大人物不被批评指责的,争论也好,批评也好,或者谩骂也罢,只能说人们都在关心国家的事。也正说明大家都来关心国家大事,我们的国家才能充满前途和希望。同时也应该允许不同声音,不同意见,不同争论。中国已经不是曾经的中国,中国要融入世界,要和世界接轨,不仅经济要改革,政治也要改革。你看,你的那场改革不是给西臾的经济带来效益了吗?听说美国那位商人正是看中了西臾的那场改革,才来投资的。没有你的那场轰轰烈烈的干部人事制度改革,远在大洋彼岸的美国商人怎么知道中国还有一个西臾,又怎么会到西臾来投资呢?”

  贾士贞一边给王司长和洪处长添水一边想,他刚从美国归来,王司长就到了,他自己的许多想法还没来得及整理,甚至还不知道该怎么说。

  “王司长,说实话,这次美国之行,虽然对我们来说机遇难得,也让我们开阔了眼界,但是,”贾士贞看着王司长,“就我而言,我真的感到很遗憾,因为我们这些人英语水平太差,无法直接听到美国那些一流大学教授的讲课,主要是靠翻译,而通过翻译以后,我认为根本不能把美国那些先进的科学管理原汁原味地传授给我们。”

  “你说得对,如果你们能够像当年马凯、楼继伟、海闻他们那样,直接考入美国学习经济,像那些在美国常春藤盟校读完MBA的留学生,那肯定不一样了。”

  “但是,在美国,以及后来回到中国的这些日子里,我一直在想,一个领导干部,特别是掌握着一定权力的领导干部,为发展、为机遇敢闯敢干,是一种责任心。大胆地试,大胆地闯,杀出一条血路,哪能没有风险、责任?一个领导就要勇于承担风险和责任,有不少领导不敢承担责任,当官总是明哲保身或者在关键问题上推卸责任,实在是当今干部队伍里的一大悲哀。我以为人无完人,为事业开拓创新,走前人没有走过的路,谁都难免有失误的时候。只要不是恣意妄为,不是恶意逃避,就应该总结经验教训,在跌倒的地方爬起来继续前进,用李清照的话来说,叫‘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这就是一个敢于承担责任的领导。”

  王司长兴奋起来了,说:“说得好!想想中国经济改革这二十多年的艰难历程,当年小平同志南巡时说:‘改革开放胆子要大一些,敢于试验,不能像小脚女人一样。看准了,就大胆地试,大胆地闯’,并且鼓励说,‘没有一点闯的精神,没有一点冒的精神,没有一股气呀、劲呀,就走不出一条好路,走不出一条新路,就干不出新的事业’。”王司长停了停又说,“其实,关于政治体制改革,在经济体制改革不久就已经摆到了小平同志的议事日程了,但是他没有来得及……”

  此刻,室内寂静无声,不知道为什么,谁也没有继续说下去。其实,每个人的心里几乎同时都在想到这样一个太严肃、太重大的问题,人类社会发展到一定时期产生的一种重要的社会现象,岂是他们这三个人,岂是西臾这样一个小小的市能够诠释的?

  贾士贞并没有小看王司长,但他知道,一个司长在北京又算得一个什么样的官员?

  “士贞同志,希望你抛开一切顾虑,丢掉一切私心杂念。”王司长沉默了好半天,才说,“不要怕挫折,不要怕失败,所以……”

  不知道为什么,王司长突然停住了,贾士贞有些莫名其妙,他不知道王司长所说的“希望”二字到底是什么意思,又是谁的希望?在这一瞬间,贾士贞在头脑里反复转动着,他相信,一定不会只是王司长,或者说只是中央调研组的“希望”。

  临近中午时,常书记打来电话,说他中午陪王司长吃便饭,晚上宴请王司长和洪处长。

  他们的谈话始终没有结束的意思,贾士贞越谈越觉得和王司长越有些相见恨晚,甚至有永远说不完的话题。而王司长也越来越觉得贾士贞是一个很有思想、很有个性的领导干部。

  最后,王司长说:“这次来西臾,不准备再召开市委常委会了,上次是出于例行公事,一方面是和市委常委们见个面,另一方面也想利用座谈会的形式,听听常委们的意见。这次来的目的主要是把中央调研组调研情况汇报后的意见反馈给你们,领导对西臾前段时间的干部人事制度的改革暂时不向媒体宣传,但可以继续在深度、广度、高度上作一些讨论,作一些大胆的探索,可以像当初深圳经济特区那样进行试水,取得经验,纠正错误,根据中国的国情和特点,进一步推动西臾的经济发展。”

  其实,直到目前为止,西臾市的几位领导真的并不了解王司长的真实身份,虽然常友连在中央党校学习期间也去和王司长见过几次面,但是那都是王司长用车把他接到某一个地方的。从地点看,像是中央机关,但王司长始终没有表明自己的身份,所有的人都只称王司长。当然贾士贞逐步明白,这也许是高层领导工作的需要。

  最后,王司长在小范围内交换了意见。实际上中央调研组要说的话,已经基本上都在分别交换意见时表达了,只不过是换一种形式罢了。王司长是一位很有理论水平、很有思想、很有表达能力,甚至很幽默的领导。原本十分枯燥而且十分微妙的政治理论问题,从他口中表达出来却是那样让人回味无穷,琢磨不尽。当然,常友连、邵明,还有贾士贞能不能深刻、全面领会中央调研组的深刻含义,这就是他们自己的能力和水平问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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