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严法师
目录
自序
再版增订序
赖吒和罗
愚路尊者
薄福善来
鸯掘摩罗
室利笈多
贫生童子
佛母摩耶夫人
圣妃耶输陀罗
佛的姨母
莲华色尼
迦叶之妻
法与姑娘
附录一摩诃迦叶
附录二六群比丘
自序
一九六三年,由于《慈航》季刊及《香港佛教》向我索稿,便从律藏及四 《阿含经》中找资料,结果,找出了二十多位圣徒的故事。
这些故事,都很感人。
但是,要把散见于好多种经律中不同的记载,集合起来,写成一个个生动的故事,也很吃力。同时我的其它功课又多,所以,写了十篇之后,就不再写了。
我的态度,是以说故事的方式,介绍那些曾经活跃于佛陀时代的圣徒事迹。当然,我的这枝拙笔,并不能将他们的伟大可敬处,完全表达出来。
虽然如此,我仍敝帚自珍地将之编辑成书。
因为我的愿望,只要本书能为它的读者,带来一些人生的安慰,我就很满意了。
最后,谢谢励定法师,他为我热心地出版了本书。一九六七年九月序于朝元寺璎珞关房
再版增订序
这本书在出版之后,因其浅明朴质,人人可以看懂,很快就销售完了,所以正在美国弘法的妙峯法师,又影印了不少册,分赠他的华侨弟子以及几个道场结缘。而在今日的国内,已很少有人知道我曾写过这样的一部书了。有几位善知识劝我再版,我便抽空补写了两篇──《佛母摩耶夫人》及《圣妃耶输陀罗》的故事。同时初版是在十三个年头之前,以打字印刷的技术不够水平,这次于增补订正脱误之后,改用铅字排印,以报关心爱护它的读者。一九八○年双十节序于北投三学研修院
赖吒和罗
一
有一次,释迦世尊带著五百个比丘弟子,从拘留国游化到黈罗欧吒国,由于佛陀的圣德和声望的感召,当他尚未到达时,关于他的种种事迹,已经传遍了全国,也轰动了全国。当他开始为黈罗欧吒国的人民说法的那天,真是万人空巷,把那说法的地方,挤得人山人海,水泄不通。这次的说法,当然摄化了许多的人,赖吒和罗却是其中最最突出的一个。
二
赖吒和罗,是国中首富的富家公子,而且是他父母晚年向天神求来的独生子,财富、妻妾、奴婢等的享受,除了国王,没有谁能比得上他,但他对于这些,并不感到欢乐。现在,当他听了佛陀的教法之后,使他憬悟到他的向往,乃是从佛出家。因为佛说:“居处家中的人是不能自求清净而学佛道的。”所以当他随著大众走在回家的半路上时,越想越希望能够剃光须发,披起袈裟,做一个沙门,想到最后,终于下了决心,折回头去,跪在佛陀的座前,请求佛陀哀怜慈悲,度他出家。
“你曾求得父母的许可吗?”佛陀亲切地问他。
“我还没有禀报过父母。”赖吒和罗说。
“父母不许可的,不得做沙门,也不得授你的出家戒,这是诸佛的常规。”佛说。
“好的,世尊,那么请让我回家禀报父母,父母许可之后,再来求度出家。”
“非常好,就照你自己的意思去做吧!”
三
一个大富长者的独生子,尤其是晚年得子的父母,当他们尚未抱到孙子之前,儿子就要求著去出家,这该是多么意外而感到伤心的事啊!不用说,赖吒和罗要想取得父母的同意,那是很不可能的事。当他刚刚说出自己的要求,他的父母已老泪纵横地向他劝说了:“我们老俩口子命苦,到了老年来时,好不容易,千求万求,才求天神送来你这么一个命根子;纵然你先死去,我们也将坐守你的尸体至死,如今竟想活生生地抛下我们,天底下那有这样的道理?”
但是,赖吒和罗的意志已定,所以他说:“请求双亲大人成全了我吧!否则,从此以后,我就不再饮食,也拒绝沐浴;我将卧于荒地,除非准我出家,否则,我就因此而死。”
赖吒和罗真的绝食了,真的不再沐浴了,真的离开豪华的住宅而独自卧在空旷的荒野中了。然而,天下的父母,可受死别之苦,却忍不下生离之痛,自己的儿子要去出家了,怎么也舍不得的,若不到真正无法可想的地步,他们绝不放弃一切可能的努力,希望儿子回心转意。
因此,请来了许多的亲戚朋友,远远近近、上上下下、老老少少、男男女女的,乃至九族之内的宗亲戚友,一批又一批地去看赖吒和罗,劝慰赖吒和罗;那些劝慰的辞意,却又几乎完全相同,那就是他的父母最初已经说过的那几句话。
时间,一天一天地,蜗牛爬坡似地过去了,一连五天,亲朋戚友,越来越多,赖吒和罗的身体则越过越衰,他的神态,却越来越安静;他的呼吸,越来越微弱,他的意志,却是越来越坚强。
终于,那些为他父母做说客的亲戚朋友,毕竟是受了他的感动,感动得热泪满面,不得不反过来帮著赖吒和罗去劝说他的父母了:
“看样子,还是让你们的公子去出家吧!如果他喜欢过出家的生活,你们尚可见面,如他过不惯出家的生活,必将返俗回家;否则,你们如此坚持下去,他是必死无疑,万一真的不幸,岂非白白地逼死一条人命?死了之后,一堆腐尸臭肉,除了虫蚁争食,还有什么用处?如今已到不能再拖的程度,还是劝你们二老看开一些,准了他吧!”
这一席话,说得合情合理,并且语语动人,最为激动的人,当然是赖吒和罗的父母,所以放声痛哭,这样一来,在场的人,也都陪著哭泣起来──生离与死别,乃是人间的大悲剧,两者之间,似乎没有太大的分别,奈何,既生为人,谁也无法逃避这样的悲剧,天下那有不散的筵席?那有不谢的花朵?
终究,赖吒和罗的父母同意了赖吒和罗的请求,但是还要带著亲情深如海的情怀,探问赖吒和罗的意向:“如果真放你去做沙门之后,你是否一定回来再跟我们相见?”“如果不死,当然会来跟父母相见。”
就这样,赖吒和罗已经是自由之身了,他欣喜,也感动,他很想立即就去见佛陀出家,可是经过了五天的绝食,身体已衰弱不堪,何况在这五天之中,佛陀已经去了舍卫国,从黈罗欧吒国到舍卫国之间,须经五百里路的长程跋涉,他必须先把身体调养复原之后,才能前去见佛陀。
几天之后,赖吒和罗用印度最高的礼节──五体投地,并以头面贴著父母之足,然后立起,右绕三匝,便告别了他的父母。
不久,赖吒和罗已是佛陀座下的出家弟子,佛陀亲自度了他,给了他的袈裟,也授了他的沙门经戒,并使诸大罗汉弟子,按日代佛教授赖吒和罗,教他怎样持戒、怎样修定。
赖吒和罗本是宿根深厚的人,经过佛及诸大罗汉的教授指导之后,没有多久,他便修得了四禅的禅定;接著又是初果、二果、三果,很快地就证到了小乘声闻的最高境界──第四阿罗汉果,同时也得到了罗汉所能得到的神通,他能飞行自在,他能以天耳通听到远近大小的一切声音,他能以天眼通看到无微不至、无远弗届的一切事物,他也能以宿命通观察自己在过去世中的死死生生。就这样,他在佛陀座下,一待便是十年。
四
十年的岁月,完全在充满了禅悦、法喜,以及和乐的生活中度过;虽已过了漫长的十年,在于赖吒和罗,好像仅仅是转眼之间的事。
但他不是忘恩的人,他想到了父母,他想到了他的父母是在怎样地盼望他的
早日归去,他想到了作为一个出了家的儿子,也该回家化度自己的父母。于是,他把他的意念请示了佛陀,佛陀知道他已不再退入爱欲之中(他是已从爱欲之中得到解脱的人),所以也很赞成他返家去省亲。
然而,赖吒和罗到达家门之时,并未受到俗家的欢迎,他以托钵僧人的姿态,走到他家的门口,家中的人,谁也不理睬他。有几个仆人见了他,竟还诅咒著说:“出家人没有一个是好东西,十年前由于沙门的到来,引诱去了我家的少主人,所以直到现在,我家主人痛恨所有的出家人,我们也不敢不痛恨所有的出家人。”
在自己的俗家,既然不受欢迎,为了午前的饮食,赖吒和罗只好走向别处托化,可是,他在附近的路上,遇见一个从他俗家出来的婢女,提著一桶已经腐败恶臭的豆羹渣滓,准备倒弃。对于一位乞食的圣者来说,这也正是乞化的对象,所以问那婢女:“请问这位大姊,你要把它倒掉,岂不可惜?”
“这已臭得不能吃了,有啥可惜?”婢女随口应了一句话。
“既然如此,就请你布施给我罢!”
“你要,就给你好了。”
婢女一边说著,一边已将臭豆羹渣滓倒入了赖吒和罗的钵里,倒完之后,她好奇地偷看了这个沙门几眼,想不到,她这一看,竟给她带来了好运,她顾不得再说什么,急忙奔回屋去,找到了她的女主人──赖吒和罗的母亲,兴奋地报告了这个惊人的好消息:
“我们的公子赖吒和罗已经回来了,我刚看到,就在门外的附近哩!”
“真的吗?”赖吒和罗的母亲,显得非常的惊喜:“不是你这丫头在骗我?”
“真的呀!我认得公子的,除了已穿著沙门的装束之外,跟十年以前一模一样。”
“好的,如你所说属实,为了报酬你的禀告,为了赖吒和罗的回来,从今日起,即免除你的奴婢身分,放你去做良民,并愿以我现在身上所著的衣服珠环等物,全部赐给你的母亲。”
于是,赖吒和罗的父亲也知道了,这时他正在为了想念儿子而垂头丧气。他连忙吩咐全家上下,一齐出动,分头寻找,大街小巷地,转弯抹角地到处寻找,最后,被他找到了,赖吒和罗坐在一个僻静的所在,一边吃著刚才化到的臭豆羹渣滓,一边仰面望着日影,日正当中的时候,他就不再进食,这就是最有名的出家戒“过午不食”。赖吒和罗的父亲见了这一情景,既高兴又感到生气,所以责问赖吒和罗说:“你既然回到家乡,为何不回家里去吃美好的饮食,反而像乞丐似地在这儿吃这恶臭腐败了的豆羹渣滓?岂不糟蹋了你自己,也丢了咱们家的面子?”
赖吒和罗,听了他父亲的话,却不以为然,他说:“请不要这样说,我已弃家学道,做了沙门,出家无家,那儿还有我的家呢?”
“就算你已出家无家,也该回家吃饭啦!”
“谢谢了,今天的食时已过,我已不需再食。”
“那你就跟我回家去住吧!”
“沙门之法,日中一食,树下一宿,不住俗家。”
“你总得跟你的母亲见见面哪!”
“是的,这次回来,就是为了省视双亲,所以,明日午前,我当托钵经过家门。”
“好了,我就回家准备饮食,明天算是受我请供。”
“很好,我当准时到达。”
于是,赖吒和罗的俗家,大家忙碌起来,为了赖吒和罗的回家应供,大家忙著布置、打扫、清理、装饰、准备饮食,简直象是往年赖吒和罗新婚前夕的情景重演。最最忙碌的人,是赖吒和罗的母亲,在她的心里,重新燃起了往日的希望,她要趁此机会,把儿子留在家里,不再让他跑掉。因此,她教婢女们,把她当年陪嫁而来的金、银、珍珠、宝石,及一切的贵重饰物,全部搬了出来,置于庭院中的土地上,然后用布把它们盖住,堆积起来,超过人头,远远地看,像座小山,她希望以这些无价的珍宝,拴住她儿子的出世之心。
第二天的上午,赖吒和罗如期到达了他的俗家,他受到全家上下的热烈欢迎,跟昨天的情形,已有天壤之别;但这对他来说,丝毫没有不同的感受,他还是那样的平静、慈祥、稳重、端庄,正像一位出世的罗汉所应有的仪态一样。
他,赖吒和罗尊者,本为应供而来,本为跟他的母亲见面而来;他的母亲,却先以那堆珍宝相示,她一见赖吒和罗,就连忙揭去了珍宝堆上的覆盖,连忙对她的儿子说:“孩子,你使我们等得好苦啊!我们为了这些珍宝的继承而等你,这些珍宝,都是我和你的爸爸所有,除了你,谁也不配接受。像如此的珍宝,我们家里还有许许多多,它们的价值,多得无法计算,你可以用它们来行善,给出家人布施饮食,你可以用它们来享乐,要什么就有什么,所以,像你这样的人,做一个出家的沙门,那能比得上做一个在家的白衣,更自由更自在呢?”
事实上,财富的诱惑,只能打动愚痴凡夫的心,那能摇撼得了罗汉圣者的心呢?所以,赖吒和罗说话了:“大人的意思,我完全了解,如果大人能够听我的话,我想有一件事告诫大人。”
“好的,你就请说罢!”他的父母说。
“那就是做一只大布袋,装了这些珍宝,运到恒河的水深之处,把它们投入水底。否则的话,储蓄财宝太多,乃是一桩令人忧恼的事:或怕县官的搜括,或愁盗贼抢劫,或恐水火的天灾,以及怨家的陷害。试问:财宝多了,岂是好事?”
人,愚痴的凡夫,总是冲不过财色的两大重关,所以也被财色牵住了鼻子,终身做着财色的牛马;自己被财色牵住了鼻子,往往也企图用财色去牵住他人的鼻子,赖吒和罗的父母,就是这样的人。他们发现,财宝一关,已被他们的儿子冲破,自然而然地便用上了美色的锁链,吩咐家中所有年轻的美女,包括赖吒和罗往日的妻妾以及歌女舞女在内,全体盛装,打扮得花枝招展,象是应召进宫竞选王妃一样的美丽,香汤沐浴,珠玉装饰,罗衫蝉衣之下隐现著一个个惑人的胴体。让她们鱼贯出来,礼见赖吒和罗,并教他们以最大的努力,取得赖吒和罗的欢心,同时要说:“我们最敬爱的相公,你看我们这样的绮年美貌,世间难道还有比我们更美的美人吗?你怎忍心抛下了我们,难道沙门的生活之中,有著另一种更美的玉女吗?”
事实上,赖吒和罗在十年之前,就已证得阿罗汉果,就已断除了男女的爱欲,他看人间的一切,都是平等,没有可憎的,也没有可爱的;如果说有,那就只有可怜的感触,所以他说:“诸位大姊,正因为我不需要玉女,所以才去出家。”
那些美女听到赖吒和罗把他们称作大姊,既感到羞愧,又觉得惊恐,所以一齐跪了下来,用双手遮住了面孔,头也抬不起来,并且低声地诉说:“先是遗弃了我们,如今不唤我们爱妻,反而称作大姊了,这叫我们如何是好呢?”
这对于赖吒和罗来说,无疑是一种无谓的困扰,所以,他终于向他父母提出了抗议:“请不要如此地折磨我,我是为了应供而来,如果不能供我饮食,我就从此告辞!”
看看,财色两关,都叫赖吒和罗轻易地闯过了,他的父母已经没有更好的方法可想了,只好搬出了饮食,供养赖吒和罗。
然而作为一个独生子的富豪父母,总是希望留住自己的儿子;不能永远留住,也要设法暂时留住。于是,正当赖吒和罗进食之际,便在暗底下命令仆人,把一切的门户,全部关闭,并且上锁。这些计谋,赖吒和罗自然是看得明明白白,但他已是圣者,为了化度他的父母,他不着急,吃过饭,漱完口,他便从从容容地向他的父母说法:
“不必如此的关门上锁,荒野之人,以及山间的野兽,最好不要拘禁他们,否则他们就不自在;野兽且要因人的拘禁而远离人群,进入山中,何况我是学道的沙门?要知道:世间红颜美女,粉白黛绿,虽可以引诱愚痴的凡夫,那能迷惑出世的圣者?我视她们,仅是一堆堆的骷髅骸骨,裹上了刹那生灭的皮肉血液,装饰了毫无用处的珠玉璎珞而已,如果贪恋她们,就等于赴汤蹈火;沈醉在爱欲之中的人,便会失去理智,不能做他们当做的事,乃至父母兄弟也不能顾。所以,妇女之患,譬如众水之流,水流的归向是海洋,贪欲女色的归向是三涂──地狱、傍生、饿鬼,因此,要想求得不生不死的泥洹之道者,应当远离妇女。”
就这样,赖吒和罗先是说明了财宝使人忧恼,现在又说明了妇女使人下堕,这是给他的父母用的对症下药的方子。财宝万能的观念,美色拴人的功用,在赖吒和罗的言行之中,竟予彻底的打破了,也彻底的粉碎了。他的父母,对于世间俗情的执著,经过这一打破、粉碎,也该有所领悟了。到此为止,赖吒和罗尊者的省亲任务,已经圆满,所以说法之后,也不等开门,他就以神通离开,从天窗中腾空飞去,像一只猛兽,从人间的牢笼,重新奔返了深山的丛林。他是去得如此的迅速而神奇,仅此神通的显现,已足感化他俗家的人了。
五
赖吒和罗已经远离了俗家,但他尚有一处的化缘未了,他必须再度一个人,才能离开他的祖国;那个待他化度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他祖国黈罗欧吒国的国王拘猎,他也是赖吒和罗的老朋友,从小就已认识了的。
拘猎王正好驱车外出,就在道旁的树下发现了赖吒和罗尊者。印度民族的人,特别尊敬出家的沙门,何况赖吒和罗又是他的老朋友,所以下了车,问了讯,行了礼,坐于一侧,准备听听赖吒和罗在这阔别了十年以来的生活情形。
“大王来了,我真高兴,我真为大王的到来而高兴!”赖吒和罗首先表示欣慰之意。
“是的,能在这里见到了你,我也有说不出的高兴;但我没有事先准备,不知应该赠送你一些什么财物才好。我是必须赠送的,可不是吗?我们是从小就很熟识了的老朋友啦!”
“这太好了,大王!不过请你不要送我任何财物,因为我已摆脱了财物的牢狱而出了家,如今大王岂能把这一牢狱重担放回我肩上呢?”
“那么,我该送你一些什么来表达我对你的友善和敬意呢?”
“有的,大王!只要你能照我的话,祈愿一遍,就是送了我的礼物。”
“请教,那该怎么祈愿呢?”
“大王,你当如此祈愿:‘令我国家富强,五谷丰熟,人民众多而健康安乐,沙门住此而乞食易得;令我不使官吏侵扰人民。’”
“是的,圣者,我当受教,我当祈愿,如圣者所教。”拘猎王接著又说:“我另有一个疑问,不知是不是可以请教?”
“当然可以。”
“那就是据我所知,凡是出家人,不外由于如下的四种原因所促成:一者,年老无依,精力衰退,无力自谋生活,所以才去出家。二者,疾病缠身,无钱治疗,无力自谋生活,所以才去出家。三者,孤独一身,无藉无靠,无力自谋生活,所以才去出家。四者,贫穷饥寒,自念贫穷,无力自谋生活,所以才去出家。然而,我很奇怪你是如此的盛年、健康,拥有众多的妻妾仆役,拥有富甲全国的金银财产,除了我国王之外,谁能比得上你呢?可是你竟出了家了,这真使我猜想不通。”
赖吒和罗尊者听完了拘猎王的疑问,因为这是一般不解佛法者所有的通病,总以为只有因为年老、疾病、孤独、贫穷的缘故,才去出家,寄佛偷生,所以他是不能不辩的:“大王!你的看法是不正确的,也许外道的出家人是因如此而来的,佛陀座下的沙门,则绝不如此。”
“哦!难道说,还有别的原因使你出家吗?”王问。
“是的,不过也是四种因缘,只是所见的角度不同而已。”
“这是有趣的,请教你用的是什么角度?”
“也不是我的角度,我只是从佛陀的教法中得来。”
“佛陀的教法怎么说?”
“佛陀常常用四事教诫于人,我就是由于领悟了佛陀的教诫,才去出家的。佛说:一者,人生无有能够避免老的,也无有能使自身不衰老的。二者,人生无有能够避免于病的,也无有能使自身不害病的。三者,人生无有能够不死的,无有能由他人代替死的,死了也无有能将财产带了走的。四者,人生至死无有能够厌离爱欲及财产的,人皆为了爱欲及财产而做奴婢。试问大王,像这样的人生,一旦看穿了之后,那有不生厌离之心而去出家的呢?”
对于拘猎王而言,这样的佛法,也是闻所未闻的,所以听得他心悦诚服,赞歎不已:“佛陀能够如此解释了四事,透视了四事,使我的茅塞顿开,真是伟大极了!崇高极了!稀有难得极了!难能可贵极了!这些真理,句句扣动了我的心弦,也句句沁入了我的肺腑。真想不到,佛陀的智慧,有如此的高超。”
“是的,佛陀的崇高伟大,佛陀的智慧,那是无可比拟的,也是无法揣测的。大王!还有一事,我希望告诉你:佛陀说‘人若恣意行恶,必有凶变恐惧,身所作恶而自陷囹圄及杀身之祸,死后复当堕于三类恶道──地狱、傍生、饿鬼之中;又譬如树木,有叶有华,然后结果。华有成时即落、开时而落、结果之后再落的不同;人亦如此,有的胎死腹中,有的坠地即亡,有的童年而夭,有的少壮而死,有的老迈而终,人命短长,不可预知。’所以,人当及时看破,及时行善,这也正是我要出家修道的最大原因。”
拘猎王听法到此,已经信受奉持,并已证得了初果须陀洹道,接著请求赖吒和罗尊者,给他授了五戒──不杀生、不偷盗、不犯他人妇女、不妄语、不饮酒。受戒之后,他怀著初果圣者的清凉喜悦之心,礼别了赖吒和罗尊者。(本文根据阿含部的《赖吒和罗经》改编而成)
愚路尊者
在佛陀时代,印度舍罗伐城的地方,有一位婆罗门种族的居士,他的太太虽然为他生了好多孩子,但是每次生下不久,就死亡了,这使他烦恼非常。
有一次,他的太太又怀孕了,并且快要临盆了,这又使他焦急起来,他想他是命中注定绝子绝孙的了,这回生下的孩子,谁能担保不跟以往所生的孩子一样呢?
当他正在忧愁痛苦的时候,他家邻居的一位太太来向他建议:“你太太临盆的时候,可以来唤我一声,我希望能够帮助你,试试你的好运气。”
不久,孩子生下了,是一个又白又胖的男孩子。那位邻居的老太太,替孩子洗干净了,也包裹好了,又在孩子的嘴里餵了最好的生酥,然后交给了一个婢女,教她抱著孩子,放在大路的十字街口,如果看到出家人经过之时,不管是佛教的出家人,或是外道的出家人,都要向他们恭敬虔诚地说:“圣者慈悲,接受这个小儿礼圣者之足。”直到日暮时分,如果小儿不死,你就把他抱回来。
那个婢女,照著所吩咐的话,一一做了。那天,街上来往的出家人特别多, 有的是佛教的,也有好多是外道的,其中当然有著好多是得了道、证了果的出家人。那些出家人,听说“小儿礼圣者之足”,他们便会停下脚来为小儿祝愿:“愿令你这个小孩子无病长寿,天神拥护,父母所愿,悉令圆满。”
最难得的,那天上午,佛陀也出来托钵行化,经过该处。那个婢女见到佛陀的威仪和相好,不禁五体投地,顶礼佛陀,并且指著小儿说:“世尊慈悲,接受这个小儿礼世尊之足。”佛陀听了,非常欢喜,所以也为这个小儿,作了同样的祝愿。
这样一来,一直到晚上,孩子还是好好地活著。那位居士见婢女仍旧抱著活的孩子回家,真是高兴得不得了。继续过了好几天,孩子渐渐地大起来,他家便大会亲友、大请客、大庆祝,并且为这孩子取名字。大家都说:“这个孩子既然是放在大路边上才能活的,就应该叫大路。”
大路是非常聪明的,渐渐长大了之后,也学会了各种各样的技能和学问。当时印度外道最高的学问是四种《吠陀经》,也被大路通通学会了。因为他有学问和大智慧,好多人家的孩子,都送到大路那里去做学生,后来他的学生,竟有五百个之多了。
在大路出生后没几年,大路的父母,又为大路生了一个弟弟,也用同样的方法教婢女抱著放在大路上的十字街口。但是婢女偷懒,只在小路边上坐了一天,幸而佛陀在那天的上午,也在那条小路上经过了一次,并且也为小儿作了与过去同样的祝愿。因此,在庆祝会上为之取名的时候,大家又说:“这个孩子既然是放在小路边上才能活的,就应该叫作小路。”
可是,小路的头脑,恰恰与他的哥哥相反,愚笨的程度,简直难以形容。他的父亲也请了最有名的老师教他读书,但他还是没有办法:老师教他两个字,他记住了第二个字,便忘了第一个字;再学第一个字,又忘了第二个字;学这样不成,换学那样也不成。最后,逼得他的老师无法可想,只好向他的父亲辞职,并说:“我是没有办法再教令郎了,你还是另请高明吧!”
因此,愚笨的小路,渐渐出名了,他已笨得不能再笨,大家就给他取了个外号,叫作愚路。这个愚路的外号,后来一直被人家喊了好久好久。渐渐地,他们的父母年老了。父母对于大路是能够放心的,至于愚路的低能,却使父母担心。所以当其父亲临终之际,特别叮嘱大路,要好好地照顾弟弟。
当他们的父亲死了不久,舍罗伐城里来了很多佛教的出家人,全城的人,听说这些出家人是由佛陀的大弟子舍利弗和目犍连带著来的,所以都到城门口去迎接,因此也引起了大路的好奇心,他也杂在人群里去凑热闹,致使他听了二位尊者以佛法的开示,他发了一些疑问,也求得了满意的解答,这使他敬佩得无以复加。于是,大路发心出家了,出家之后,如法修持观想,不久以后便证了阿罗汉果,这是小乘出家人修道最高的果位了。
大路出家之后,愚路无依无靠,既没有治家理财的本领,也没有自谋生活的能力,他只好去做乞丐了。
有一天大路出外行化,在路上遇见了愚路,大路问了弟弟一些生活的近况,心里就想:我这个愚笨的弟弟,如果也能出家,那该多好?但是不知道他有没有出家学佛的善根?阿罗汉多数是有神通的,他便入定,用神通观察,知道愚路是可以出家的。于是,便收愚路出了家,也给他授了比丘戒,成为一个真正的僧宝之一。
出家人不是吃饱了饭坐着玩的。出家的目的,是在如法的修行;但要修行,首先要懂得修行的方法,这就是出家人为什么要诵经和看经的理由了。
大路尊者,为了要使他的弟弟,现在又是他的弟子愚路,能够如法修行,便教了他一个偈子:“身语意业不造恶,不恼世间诸有情;正念观知欲境空,无有之苦当远离。”
愚路是世界上最笨的笨人,小时候老师教他两个字,他都没有办法记得住,现在教他这样深奥的四句话,当然是更加没有办法了。但他并不灰心,他天天读诵著这四句话,时时刻刻地读诵著四句话,在寺内读诵,到寺外也读诵,一连读诵了三个月,在附近放牛牧羊的人,都因听了他的读诵而能琅琅上口,默默地记住了,愚路还是不得要领,甚至反而去向放牛牧羊的人求教。
像这样的情形,使得大路尊者,也觉得束手无策,所幸大路尊者是一位有了神通的圣者,他便入定观察愚路的根机,看他究竟应用什么方法才能化开他那愚笨的业障。大路尊者用神通观察之后,始知应该采用诃责的方法来激励愚路,他便把愚路叫到跟前,故意问他所学的功课如何了?见愚路无话可对时,便将他一把推出门外,并厉声诃责他:“你是至愚极愚,至钝极钝的人,像你这样的笨人,佛教里要你做什么?”
这使愚路太伤心了,他站在大路尊者的门外,思前想后,怨恨自己的愚笨,他想:我现在算是什么呢?我已出家了,所以不再是俗人,但我已被佛教赶出来了,所以也不是出家人了!于是越想越伤心,他伤心地哭泣起来,哭得像个迷失了路途,既哭得伤心,又不知该如何是好。
好在佛陀是无所不知、无时不觉的大慈悲父,此时正好经过大路尊者的门口,看到愚路在悲伤地哭泣,佛陀便走近去亲切地问他:“你有什么困难,要我帮助吗?”
愚路见了世尊,先是吃了一惊,但当他发现佛陀的态度是那么慈祥亲切时,他才定下心来,诉说他的苦衷:“世尊啊!因为我太愚钝了,三个月诵不会一个偈子,所以被我的亲教师大路尊者赶出来,不要我出家了,现在我真不知应该如何是好!我又无处请求申告,所以我很伤心。”
“这是不要紧的,佛法不是你的亲教师一个人的,佛法是由我经过三大无数劫的无量千百苦行而得来奉献给一切众生的。”佛陀又接著问愚路道:“既然如此,你愿意让我来教你吗?”
佛陀的慈悲,使愚路感觉太意外了,他还不敢相信,佛陀真会亲自教他,所以他以怀疑的口吻说:“世尊啊!我是世界上至愚极愚,至钝极钝的人啊!怎可接受世尊的亲自教导呢?”
于是,佛陀向他和蔼而恳切地说了一个偈子:“愚人自说愚,此名为智者;愚者妄称智,此谓真愚痴。”
因此,愚路便随著佛陀走了。佛陀教他两句法语:“我拂尘,我除垢。”然而,笨人终究还是笨人,即使佛陀亲自教他,他还是记忆不住。
佛陀知道愚路的业障太重了,要等业障消除之后,才会好转起来,于是叫他为大众比丘擦拭鞋履上的尘垢。大众比丘们先还不肯让他擦拭,唯恐他笨手笨脚,呆头呆脑地把大众的鞋履反而弄髒了、擦破了。为了这是佛陀的意思,大众比丘们才没有坚决反对。
佛陀的指示,当然是不会错的,因擦拭鞋履的尘垢,与他所诵的“我拂尘,我除垢”,是能相应的,他天天诵著这两句法语,天天擦拭鞋履的尘垢,一边诵,一边擦,经过一段时日之后,他的业障果然消除了,他能将这两句法语牢牢地记住了,他的心境也开朗了,他的智慧也显现了,他对尘垢的意思,也豁然开悟了。
有一天夜里,他突然能向自己自问自答了,他想:“世尊教我读诵的两句法语‘我拂尘,我除垢’,究竟是什么意思呢?噢!我知道了,尘垢有内外两种的分别,那么世尊教我的尘垢,究竟是内心烦恼的尘垢呢?还是外在大地的尘垢呢?这是不可用言语表达的绝对真理呢?还是可用言语表达的相对真理呢?噢!我又知道了:
此尘是人的贪欲,而不是大地的尘土。
此尘是人的瞋恚,而不是大地的尘土。
此尘是人的邪见,而不是大地的尘土。
有大智慧的人,应离贪欲、瞋恚与邪见。
噢!我知道了,只有离了贪欲、瞋恚与邪见的人,才是真正能够拂尘除垢的人。”
就在这自问自答的过程中,他便断除了一切烦恼,达到了“所作已办,不受后有”的境界,证得了阿罗汉的圣果圣位。
现在是愚路尊者了,他已是佛陀座下的圣弟子与大比丘了。但他证道之后,仍然坐着不动,直到第二天大路尊者经过他的面前,还以为他是坐在那儿瞎用工夫哩,所以走过去,拉起他的手臂,并且对他说:“你赶紧起来学习读诵吧!学会了读诵再去打坐思惟吧!”
大路尊者的好意关切,愚路尊者是能了解的,所以他任由大路尊者拉他的手臂。此刻的愚路尊者已经有神通了,大路尊者拉著他的手臂走了好长一段路,他只是把手臂无限地延伸出去,身体却依旧坐在原位不动,当大路尊者觉得不对,回头看他时,才露出欣慰的微笑,知道他已证得圣果圣位了。
这简直是不可思议的奇迹,愚路尊者是众所周知的大笨人,像这样的大笨人,竟然也能在佛教中出家,也能证得阿罗汉果,这在一般的凡夫看来,实在很难相信。尤其是其它的外道,不唯不信真有此事,甚至利用这一机会来破坏佛教和毁谤佛陀,他们说:“大家看呀!佛教有什么了不起崇高伟大的呢?佛教的圣果圣位,连一个笨得不能再笨的笨伯也能证得到,那有什么稀奇?”
殊不知,佛教的崇高伟大也正在于此。佛法是平等的,只要有人肯学习,有信心,依教奉行,工夫到了,不论何人,都能证到圣果圣位的。佛陀为了用事实来证明表现给大家看,便教阿难陀尊者,差愚路尊者去教诫比丘尼。
这一个由愚路尊者教诫比丘尼的消息,在先一天传出之后,比丘尼之中有十二个年轻而顽皮的人,便猜测著说:“这是瞧不起我们女性出家人的举动嘛!长老比丘之中,有那么多有智慧、能说能辩的大德比丘,为什么不来教诫我们,偏要派愚路来,愚路在三个月中诵不会一偈,他能教诫我们什么名堂?”
有的则说:“既然如此,我们也可以给他一点颜色看看,叫他能上台而不能下台。”
她们如此这般地计议了一番,便去分头工作。一半人员布置讲堂、讲台与讲座,布置得特别庄严华丽,法座摆设得特别高大,好让听众们,大家都能清楚地看到说法的人;另一半人员则分头上城里去大肆宣传,不论大街小巷,都去一家一户地宣传著说:“明天我们寺里有一位大法师来说法,来教诫我们,那位法师是最最有智慧、最最有辩才、最最会说法的上座比丘,凡是听他说法之后的人,人人都能见道得道,不再轮回生死,而得涅槃清净。所以劝请大家不要错过了这个大好的机会。”
因此,到了第二天,愚路尊者尚未到达,全城的善男信女,已在比丘尼寺内,挤得水泄不通了。大家都在等待著大法师的光临,而那十二个年轻又顽皮的比丘尼,却偷偷地躲在一旁,吃吃地发笑,她们以为这下子可叫愚路尊者难堪定了。
终于,愚路尊者,带著一个伴从的比丘光临了,大家见了,都很怀疑,这两个比丘之中,究竟那一个才是大法师?如果说是愚路尊者嘛,那简直是不能想象的事,如果说另外一个比丘嘛,显然那个比丘的年纪太轻,不可能是上座大法师。
大家正在怀疑猜测之际,愚路尊者已经走进了讲堂,踏上了讲台,他以神通观察知道那个高大的法座,不是为了恭敬,而是为了取笑,所以伸手一按,那高大的法座竟像棉花堆似地,缩了下去。但是当他安详地坐上法座之时,年老证果的比丘尼们,固然相信愚路尊者会有大法供养的,一般的凡夫们,却觉得大大地失望了,甚至觉得他们是被愚弄了,因此,大家议论纷纷地吵闹著。
愚路尊者,胸有成竹,他知道,在这种情形下,用嘴说法是不中用的。于是,坐下之后,随即入定,表现神通,从座上忽隐身不见,飞在空中,由东边出向西边入,由西边出向东边入,由南边出向北边入,由北边出向南边入;空中坐,空中卧,身上出水身下出火,身上出火身下出水;履水如平地,入地如虚空。一共作了十八种神通变化以后,还复坐于原座。
凡夫见到了神通变化,无有不起恭敬心的,无有不作稀有想的,无有不去五体投地而如大树倒的。这样一来,大家恭恭敬敬地静止下来了。当静得鸦雀无声的时候,愚路尊者开始为比丘尼们说法了:
“诸位姊妺,你们都知道我在三个月中,诵不会一个偈子;但是我要告诉你们,即使用七日七夜的时间,也无法说尽其中的任何一个字。所以我想,今天只能约略讲说其中的一句。”
“你们听著:佛说不令一切有情众生,造作种种的恶业。所谓恶业,又不外乎身、口、意的三大类别:我们的身体,可以造作杀生、偷盗、邪淫的三种恶业;我们的口舌,可以造作妄语、离间语、骂人语、绮杂无意味语的四种恶业;我们的心意,可以造作贪欲、瞋恚、邪见的三种恶业,合起来说,就是身口意的十恶业。佛说这些恶业,都是由心为主宰,如果大家不去随著恶心而作恶业,大家便能离苦得乐。……”
当愚路尊者说到此处,还想继续向下说去,但是听众之中,已有一万二千人,都因此而见道、得道了,从小乘的贤位乃至无上的菩提之心,都有人得到了。
这是一次最最成功的度化;这次的成功,使得愚路尊者的名号,永远留在佛弟子们的心中,也永远留在佛经之中。也给愚笨的人们带来了学佛的勇气,也为平等的佛法创造了无上的光荣。
愚路尊者是什么人呢?他就是《弥陀经》中的周利槃陀伽,《根本律》中译为朱荼半托迦,意思是小路。(此篇取材于《根本说一切有部毘奈耶》卷三一改编而成)
附记:在《增一阿含经》卷一一《善知识品》第二0之一二,记朱利槃特的出家学法,愚笨而证无尽的事:佛初教他念扫帚字,记住扫忘了帚,记住帚又忘了扫;但他却由去尘除垢的意思,思惟而证了阿罗汉果。
薄福善来
一
这个故事,发生在佛陀时代的印度境内。
那是大名鼎鼎的给孤独长者的姻亲,浮图长者的儿子;他的姊姊,就是给孤独长者的儿媳妇。给孤独长者的财富,几乎富甲憍萨罗国的全国,浮图长者能有这样一门亲家,他的财富之多,当然也就可想而知了。
浮图长者,自从生了一个女儿,一直盼望能有个儿子的时候,儿子真的来了;他的太太,为他生下了一个仪容可爱的男孩子,给他们全家乃至所有亲戚朋友,带来了欢欣和希望。因为这个孩子的诞生,来得恰到好处,所以给他命名为善来。
可是,善来的出生,虽在富贵的人家,他的命运,却是一个标准的乞儿。由于他在往昔生中的不修福业,不肯布施,所以他是注定了要做乞儿的命。
于是,当他渐渐长大成人的时候,他家的财富,竟像水银泻地一样的消失掉了。等他的父母一死,连他家仅有的房子也换成了新来的主人。终于,他是到了“上无片瓦覆顶,下无立锥之地”的境地了!
等著他去走的,只有一条路了,那就是向外流浪。
人间是现实的,过去恭维他的人,那些曾经叫他善来的人,这时已经对他另眼相看,大家以为他是浮图长者的“败家精”,由于他的到来,便抹去了浮图长者的盛名与财富。因此,大家把他看作瘟神,视同疫疠!大家拒绝他、唾弃他,再也不欢迎他,并且给他取了一个意义相反的名字,管他叫作“恶来”。
然而,人间不是没有同情的,也不是没有温暖的。他在偶然之间,遇到了一位浮图长者生前的好友,给了他一枚金钱,要他买些衣食过活,但他把钱藏进了破衣的衣角,竟然忘记了金钱的用处。
乞讨与贫困,使他流离失所,使他到处流浪,使他像一只丧家之犬,使他像个飘忽的游魂。有一天,他在漫无目的地流浪生活中,流浪到了室罗伐城,那是憍萨罗国的名城,也正是他姊姊家的所在地。
善来没有想到要向他的姊姊求助,但他却被他姊姊的婢女在街头撞见了。这个婢女,从小跟随他的姊姊,从小就在浮图长者的家里长大,当然是认识善来的了。
这件事,就这样给孤独长者的女儿知道了;同胞骨肉,手足情深,怎不感到心疼!
怎么办呢?接他的弟弟到自己的家里住罢?不行,他的命太恶,他会连累上她的夫家的。善来的姊姊,显得非常的踌躇。最后,她是决定了,决定派人送给善来一大笔金钱,要他自己改善自己的生活。
那晓得,善来的福报之薄,比纸还薄;转手之间,那笔数目可观的金钱,就被小偷偷走了!他的姊姊听到这样的消息之时,也觉得无可奈何了:“像这样福薄的人,叫我又有什么办法继续帮助他呢?”
因此,他的姊姊再也不管他了。
二
善来的恶报坏运,已在渐渐地消失,一步一步地正走向佛法大门。但是,尚有一些苦报,等著他去偿清。
有一天,那是给孤独长者定期供佛斋僧的好日子。佛世的居士,把供佛斋僧当作无上的佛事来做,也当作最大的喜事来办。供佛斋僧的日子,张灯结彩,洒扫粉刷,香末涂地,那简直是最最隆重而庄严的吉庆典礼。
赶斋场,吃喜筵,乃是乞儿们最感兴趣的事了,何况须达长者是一位闻名于印度的大慈善家,所以大家称誉他为给孤独长者,所以他也是最受乞儿们敬仰与亲近的人了,有这样的好机会,乞儿们那有不去赶的?供佛斋僧下来,少不得总有许多的剩饭剩菜羹汤要布施乞丐的。
想不到,由于善来的缘故,给孤独长者的情绪,竟然变了。
佛陀以及佛陀的比丘弟子们尚未光临之先,就有一批的乞丐涌到了给孤独长者的宅前,长者看那衣衫褴褛、蓬头垢面,并且散发著一种垢秽恶臭的乞丐们,便觉得对于迎请佛陀应供的仪节来说,那是不太理想的情调,所以派人把他们驱散了、赶走了。
室罗伐城的乞丐们,遭受了这样意外的驱逐之后,心里非常恼怒,再看看,原来在他们之中多了一个新来的乞丐善来。
“噢!准是由于他的缘故,害了我们大家。”
“是的,他叫恶来,有了恶来,我们还会好吗?”
“把他扔在粪里,给大家出一口气!”
大伙的乞丐们,七嘴八舌地挥动著拳头,气势汹汹地包围著善来。终于,他们把善来扔进了路旁的大粪堆里!使他躺在粪堆里面,动弹不得,只能哀痛地哭泣。
时间渐渐地快近日中了,佛陀以及数以千计的比丘,缓缓地、庄严地走向给孤独长者的宅第。
不用说,这是善来的救星到了,他被拉出了粪堆。佛陀看看善来,就向大众比丘们开示:“你们应当厌离生死流转的无边苦海,并且要厌离系缚生死的资生之具,如不厌离贪著而及时施舍,那就要像这位居士一样。你们知道吗?他已是生死苦海之中最后一生的人,但他竟然落得如此的地步,受苦而不能自供生活的所需。”
佛陀接著又对站在身边的阿难尊者说:“你今天要为这位善来居士留下一半饭食。”
“是的,世尊。”阿难尊者恭顺地答应了。
无奈,由于善来的无福,纵然是多闻而记忆第一的阿难尊者,也把为他留下一半饭食的事给忘了。等到斋罢,阿难尊者才又想起,但已来不及了,这是他初次违背了佛陀的教命,同时也扰恼了一个有情,使他万分的懊悔。
佛陀是不会不知道的,也是不会忘记的,所以自己留下了一半饭食。这时,佛陀己经懂得阿难的心里正在懊悔,便安慰他说:“阿难,你是多闻第一,但是,假如南瞻部洲乃至四周的大海,其中充满了诸佛,如此诸佛,各说甚深妙法,你都能够受持不忘;但由于善来的福薄,你也不能记忆为他留下饭食的。”佛陀又说:“好了,阿难,你现在去把善来请过来吧!”
“善来!善来!善来!善来!”阿难尊者走到善来的面前,一连喊了好几声,善来却是呆若木鸡似地充耳不闻。最后他被阿难尊者喊得紧了,竟然六神无主地向他自己的左右及背后查找,他以为他的附近,一定另有个叫作善来的人,因为他自从离家以后,早已成了恶来,他也几乎忘记了自己曾经有过这么一个善来的名字。
“佛陀要我请你去里面吃饭。”阿难尊者提高了嗓子,把如痴如聋的善来从茫茫然的状态中喊醒:“我喊的是浮图长者的儿子善来,你不就是他吗?还找什么人呢?”
这么一来,善来是完全清醒了,但他觉得“善来”这个名字,再也不配让他来用的了,像他那样没有福报的人,叫作恶来是相称的,怎么可以再叫善来呢?他想,大概是自己的苦报快要结束了,大师佛陀是大觉智的人,所以仍然叫他善来;或者是由于慈悲的佛陀,以平等的善心爱语待他,所以仍旧叫他善来。但他还是想不通,佛陀究竟是为了什么,要叫他原来的名字?
善来走近佛陀,恭敬地行了一个接足礼,便从阿难尊者的手里接过了佛陀留下的半钵饮食。他是饿透了的人,纵然给他留下一钵的全部,也不够他吃一个半饱,何况仅有半钵的饮食呢?他是既欣喜,也觉得失望。
佛陀知道他在想什么,所以用慈祥的态度及柔和的语调安慰他说:“你觉得太少了一些,是吗?你不用担心,你吃吧!即使你的肚子宽广如大海,你的一口能吞须弥山,随你怎么吃法,任你吃到几时,你也不会吃完我给你的半钵饮食。”
佛陀是真实语者,佛陀的神力,能以脚趾轻按大地而使大地立时变成清净庄严的佛国净土,如今要让善来饱餐一顿,当然是轻而易为的事了。
现在的善来,已经走到了佛法宝藏的大门之外,现在的佛陀,也要给他一把锁匙来开启这一座宝藏的大门了。
“善来,你能买些香花来供养我们吗?”
“但是我没有买花的钱呀!大德世尊。”
“那么你那衣角里面裹的是什么呢?”
“唔!我倒完全忘记了,那是我父亲的一位朋友送给我的一枚金钱。”
“就用那一枚金钱去买青色的莲花,你说好吗?”
“当然好的,世尊。”
善来高高兴兴地走进了一家花圃,嚷著要买上等的青莲花。
“去去去!给我快点滚出去!”花圃的老板看他那副穷酸的落魄相,打心窝里起,就是一肚子不欢迎:“你也买得起上等的青莲花?别噜苏,快给我滚!不要由于你的缘故,给我的花圃带来了晦气。”
“求你不要这样嘛!”善来哀求地说:“我这里有钱,那是大德世尊教我来买的呀!”花圃的老板,一听说起大德世尊,便不由自主地肃然起敬:“原来你是佛陀的使者,为什么不早点说呢?对于伟大的佛陀,天上、人间,谁不争著去供养呢?你是佛陀的使者,你要什么花,你要多少花,请你任意地尽量挑选罢!至于钱,你且留著,这就算是我对佛陀聊表一点敬意罢!”
能让善来买到了青莲花,他已感到满足,不要钱,怎么行!不管花圃的老板收不收,还是付出了他那唯一的一枚金钱。
善来取了青莲花,回到佛陀的座前,恭敬地把花献上,又依次给所有的比丘献上。这时在他手上的青莲花,越开越大了,也越分越多了,芬芳馥郁的花香,也弥漫了整个的空间。正在这个时候,奇异的景象在善来的面前出现了:他见到了他的前身,见到他在前身的无数生中,曾经在许多的佛陀座下,修过“青处观”,现在,由青色莲花的开引,使他恢复了青处观的禅定。
“善来,你见到了吗?”佛陀问话了。
“是的,世尊,我见到了。”
就在问话之际,善来已经见道,已经证入了小乘初果的圣位。
他是多么的高兴,他是多么的感激。现在,他毫不犹豫地跪倒在佛陀的座前,请求佛陀,度他出家。
当时机成熟的时候,一切都是那么的顺利:佛陀仅对他说了一句:“善来比丘,汝修梵行。”即在言下,善来的须发自落,袈裟著身,已经具足圆成了比丘的身分。
不久之后,经过勇猛的修持,在一天的夜里,突然一念顿断,断除了三界的烦恼,便证了阿罗汉果,这是声闻圣者最高的果位。从此超出三界,不再轮回生死。
三
现在的善来,已是佛陀座下罗汉比丘,已是善来尊者。凡夫的习性,总喜欢用凡夫的眼光来衡量一切的事物;所以,善来的出家,竟为佛陀的教团,招致了许多的毁谤,善来的证阿罗汉果,也根本不受外界的认可。许多的在家人,都在批评佛教,他们的理由是佛陀不该收受善来那样的人出家,否则,佛教岂不成了愚痴贫贱的收容所?善来也能出家,佛教还有什么值得信仰的呢?在阶级观念根深柢固的印度社会里,像佛陀这样的平等普化,怎能不引起守旧者的疑虑与批评?但是伟大的佛陀,仍然有方法来开化他们。
终于,机会来了,在一处叫作失收摩罗山(此山因毒龙之名而得名“失收摩罗Sumsumāra者常欲入海”-《杂阿含》四三.一一七一)的地方,出现了一条毒龙,风风雨雨地作威作福,危害著当地农作物的收成,也扰乱著附近居民的安宁,所以特别迎请佛陀去应供,希望能借佛陀的神力,镇压住那条毒龙的破坏。慈悲的佛陀答应了,但他竟把这任务,交给了善来尊者。
证了阿罗汉果的人,多数都有神通,善来尊者就是这样一位理想的人选。
毒龙也有神通,但牠那能比得上罗汉的神通?风暴、雷雨、冰雹,一阵一阵地漫天下降,到了半空里,竟然变成了和风、香水与香末;刀、剑、轮、戟,飞向善来尊者的时候,竟然变成了天上才有的百瓣莲花;再用毒火攻击善来尊者,火势越烧越大,越炎越猛,不烧善来尊者,反而烧了毒龙自己,四方上下都是猛火,把毒龙紧紧地围住,毒龙想逃,竟然走投无路,唯有善来尊者的附近,是一片清凉境界。不得已,毒龙只好化成了人形,伏倒在善来尊者脚下。
“你这不知罪恶的有情,前生造了恶业,今生堕在龙中,现在再造恶业,来生必堕地狱!”善来尊者训斥牠了。
“大德慈悲,恕我愚昧,请赐开示,我当奉行。”这是毒龙的请求。
“当皈依佛、法、僧的三宝,尽形寿不违志;愿当受持杀、盗、邪淫、妄语、饮酒的五戒,尽形寿不得违犯。”
“是的大德,我已受了三皈,我已秉持了五戒。”
这一场降龙的佛事,到此圆满结束。
失收摩罗山的居民,大家都来感谢佛陀,所有听到了这个消息的人,远远近近,老老少少,男男女女,也都赶来膜拜佛陀。这个时候,佛陀说了:“你们不要谢我,你们不要如此来供养我,应该供养浮图长者的儿子善来比丘,因为,这次降伏毒龙,完全是靠他的神力。”
于是,“伟大的善来尊者”、“善来降龙第一”的呼声,就这样流传开来,也流传了下来。
从此,再也没有人批评佛教是个愚痴、贫贱的收容所了。(本文取材于《根本说一切有部毘奈耶》卷四二)
鸯掘摩罗
一
在佛陀时代,印度境内的憍萨罗国发生了一桩恐怖万状的事件,这一事件,震动了全国的人民,也几乎吓垮了英勇的波斯匿王,因在王都舍卫大城的城外,出现了一个杀人魔王鸯掘摩罗。所幸由于佛陀的及时感化,才使这场悲剧,很快地结束了。
二
鸯掘摩罗,生于舍卫大城的北边,那是一个名叫萨那的村落,他原名不叫鸯掘摩罗,父母给他取的名字叫作伽瞿,意思是一切世间现。因为当他出生的时候,憍萨罗国的境内,曾有奇特的变相发生:所有刹帝利的武士阶级,全部不由自主地拔出刀剑,并作准备迎敌战斗的姿势,随即利剑的锋刃缺了口,断了鞘,握在手中的把柄,也跟著坠落在地。这是非常奇特的现象,使得全国的武士们, 都感到莫名其妙地惊惶起来。后来经过调查,原来是舍卫城北的一个村落中,生了一个婴儿,因此,便以伽瞿来作为这个婴儿的命名。
渐渐地,伽瞿长大了,这是一个英俊健壮而孔武有力的青年,徒手能捉飞鸟,行走快过奔马;但他又是一个温文儒雅而秀外慧中的好青年,从小死了父亲,侍奉母亲则极其孝顺。只可惜,因他投师学艺,投错了师门,才使他得到鸯掘摩罗这么一个臭名!
当时,舍卫城内有一个很负盛名的外道学者,正在收徒讲学,伽瞿也就成了他的学生。可是那个外道学者,有著一个年轻美貌而又妖媚淫乱的妻子,最糟糕地,她在她丈夫的学生之中,竟然偷偷地爱上了伽瞿。当然,像伽瞿这样健美的青年,任何女人见了都会心跳的。无奈,伽瞿是她丈夫的学生,她是伽瞿的师母。她虽然是个妖媚淫乱的少妇,伽瞿却是正直守礼的青年。于是,恐怖的悲剧就跟著发生了。
三
伽瞿的师母,好不容易等到了一个机会。有一天,确切知道那个外道学者已带许多学生出去了,伽瞿却被留在他老师的家里。他的师母见到四下无人,便悄悄地走近了伽瞿的跟前,以风情万种的姿态,接近伽瞿,用手摩触伽瞿,并以毫不隐瞒的话语,表达她所希求的愿望。这对于伽瞿是非常意外的,也是极其为难的,他感到惊讶,也感到痛苦,他从未想到,他会有这样一位毫不顾伦理道德而又大胆无耻的师母,于是,他便义正辞严地拒绝了他的师母。他说:“老师等于父,老师之妻等于母,我怎么可以做这样逆伦的丑事呢?”
“你是当真不答应了?”他的师母,恼羞成怒了:“不识抬举的蠢东西,但你应当考虑,你如不喜欢我这样的女人,我将使天下的女人都得不到你。”
“请师母恕罪,学生怎么也不敢答应的。”
“好吧,我恨你!我要毁灭你!要使你这个不解风情的蠢东西,永远失去爱慕任何女人的机会。”
接著,她回到了自己的卧室,用她自己的手,狠命地撕碎了身上的衣衫,又用自己的手爪,忍痛地划破了皮肉,弄成披头散发,在撕成了片片的衣衫下,半裸著鲜血淋漓的胴体;再以绳索悬颈,佯装自杀!
不一会,那个外道学者回来了,入了家门,跨进卧室,一幅惊人动魄的丑态画面,使他连奔带跳地走近他的妻子,解开绳索,并且探问原由。
显然地,学生强暴师母,以致师母羞愤自杀,那真是斯可忍孰不可忍的事了。他要结结实实地教训伽瞿一番,然而,他很明白伽瞿的武功,即使集合全体五百个学生向伽瞿围攻,也不是伽瞿的对手。
终于,他想到了一个借刀杀人的诡计,他要利用国王的武力来解决伽瞿的生命。
他把伽瞿叫到面前,装著非常严肃而又恳切的样子,对伽瞿说:“你是我最喜欢的学生,我现在要教你一个得道生天的秘密法门。”
“谢谢老师的恩典,弟子愿意承教。”伽瞿是个听话的好学生。
“那么你听著:你在中午之前,持剑站在进出城门的大路口上,见人就杀,杀一个人,便割取一只手指,用线贯穿,戴在头上,成为指鬘,杀满一千个人,穿够一千只手指,你就得道了,被杀的人也可生天了。”
“禀告老师。”伽瞿听了老师的教言,觉得疑问重重,杀了一千个人反能得道生天,他是从未听过的事,也是大惑不解的,所以说:“不论那一种宗教,那一个学派,在我们印度,都是崇尚净修梵行的,孝顺父母的,修行众善的,柔和仁惠的,慈悲平等的。如今反而教弟子杀一千个人作为得道的法门,不是有违古圣先贤的教训了吗?”
“唉!太使我失望了,你竟是个不从师教的坏学生,你竟是个怀疑得道法门的坏青年!”
于是,伽瞿便在矛盾与痛苦的心境之下,接受了他老师的教示。仗著宝剑,到了四通八达的大马路口。
由于业力的驱使与成熟,竟有许多的凶神恶鬼,来给伽瞿助威,使得伽瞿的心智迷乱了,面目狰狞了,杀意增强了,气力壮大了,逢人便杀,杀人之后便将人血涂身,人血涂身之后,再来加倍地杀人。从远处看去,伽瞿已像一个夜叉罗刹,已像一只疯狂的野兽。
因此,鸯掘摩罗的凶名,便在舍卫城中传布开来,也在整个的憍萨罗国散布开了,因他头上戴著用人手穿成的花鬘,所以被称为指鬘,以梵语来说,就叫作鸯掘摩罗。
因此,大家都不敢经过那条大马路口了。全城的商店,也都关上了门,全城的男女老幼,也都深深地躲藏起来。国王通令全国的勇士戒备,征集最勇的武士讨伐,竟然没有一人胆敢应征赴命的。
因此,鸯掘摩罗已为憍萨罗国的舍卫大城,造成了风声鹤唳与草木皆兵的末日景象。
四
看看天上的日影,已经快近中午,广阔通畅的大马路上,业已人迹杳然,甚至连鸟兽也看不见一只。鸯掘摩罗的杀人成绩,已经非常可怕,但于一千人数,尚需一人来补足。这时,他的母亲虽风闻他的儿子已经成了杀人的魔王,人们也一致地骂她是凶神的母亲或老母夜叉。但她想到她的儿子应该是肚子饥饿的时候了,儿子再不好,终究是自己的骨肉,所以取了食物,为她的儿子去送午餐。
鸯掘摩罗发现来了一个人,那虽是他生身的母亲,却也很可用来凑足一千人数,使得自己得道,也使得他的母亲因此生天。于是,他便毫不犹豫地提了剑,迎了上去!
正在千钧一发之际,释迦世尊突然出现在鸯掘摩罗的面前。原来,佛是无事不知、无所不觉的一切智人,佛陀知道,那些由业力使然的九百九十九人,已被鸯掘摩罗全数杀尽,鸯掘摩罗不该再杀另外的人了。同时,这也是鸯掘摩罗接受感化的时机成熟了。
鸯掘摩罗见有一个出家人走向他的跟前,心里真是欢喜,他想他的母亲竟然有一个替死的沙门了。但他从未想到,佛陀也在逃避他的击杀。使他最不甘心的是佛陀那种缓慢而行的走路方法,竟使他那快过奔马的脚程,老是不长不短地被抛在后头。再看看,佛陀虽然站在原地不动,他也无法追赶得上,以致累得他汗流如涌,气喘如牛,还是追一个不即不离。于是,鸯掘摩罗发怒了,他说:“你这个不知死活的出家人,知道我是谁吗?还不乖乖地停止下来接受我一剑!”
“醒醒吧!可怜的青年。”佛陀说话了:“正因为你自己没有停止残杀的痴心,所以永远追不上我,其实我从很久以来,早就停止了呀!”
鸯掘摩罗究竟是个善根深厚的青年,倾听了佛陀这两句含藏机锋的话,又仔细地瞻仰了佛陀的威德身相之后,竟然真的醒了,真的将那残杀的痴心停止下来了,歇了脚,扔了剑,惭愧地、惶恐地、懊丧地、忏悔地、虔敬地,像迷失路途的儿童见了母亲似地,向佛陀伏地接足,热泪洒地,请求恕罪、请求拔济、请求剃度出家。
就在转眼之间,佛陀已将鸯掘摩罗带进了只园精舍,佛陀说一声:“欢迎你来出家为比丘。”他便须发自落,袈裟著身,成了一个佛门的出家人了。
五
这时的波斯匿王,好不容易征集了他的军队,亲驾出征,讨伐鸯掘摩罗,但他毫无战胜的把握,所以先请求佛陀的开示。
“大王面露愁容,汗流不止,可有什么困难的事吗?”这是佛陀明知而故问。
“大德世尊谅已知道了,我要去征讨鸯掘摩罗啊!”波斯匿王显得非常惊恐。
“如果他已改邪归正,在我座下出家了,大王将会如何呢?”
“我是三宝的弟子,我当向他礼足,给他恭敬供养。”波斯匿王又接著说:“但他绝对不会来出家的呀!”
佛陀却把已是比丘的鸯掘摩罗,指引给了波斯匿王,这是铁一般的事实了。
于是,国王感动了,全国的人民,也都感动了,因此而来敬佛听法悟道的人,不计其数。鸯掘摩罗也在当下悟道,证了阿罗汉果。
所以,一场震惊了全国的恐怖剧,在佛陀慈光的普照之下,竟促成了一次大弘法化的佛事。(此篇系根据《佛说鸯掘摩经》、《佛说鸯崛髻经》、《央掘魔罗经》改编而成)附记:这个故事在大小乘经中,各说稍有差异。《杂阿含经》三八.一○七七载有“央瞿利摩罗”,说他是贼,是在央瞿多罗国的陀婆阇梨迦林中。别译《杂阿含经》一.一六也说“鸯掘摩罗”是林中的贼。《增一阿含经》卷三一《力品》第三八之六则说:“国界有贼,名鸯掘魔,极为凶暴,杀害生类,不可称计,无慈悲于一切众生,国界人民无不厌患。日取人杀,以指为鬘,故名为指鬘。”总之,这是一个凶暴的盗贼之流,后来受佛教化,改邪归正,剃度出家,证得了圣果。这是“放下屠刀”之后,即能转凡为圣的一个实例。在大乘经中说,这是大士菩萨为了度众而作的化现,其实他没有真的杀死当时的人。
室利笈多
在佛陀时代,摩揭陀国的王舍城中,住有一个名叫室利笈多的人,他在王舍城中,也有些名望,所以大家称他为室利笈多长者,但他却是露形裸体外道的忠实信徒。
佛陀是救人救世并救一切众生的大慈悲父,只有劝化外道,改邪归正,但却绝不破坏外道的名誉,更不会存有伤害外道的心理。因为佛陀视一切众生,都像自己所生的儿女,信了佛的,佛陀固然爱护,未信佛的,佛陀则更加关切,佛救一切众生,不会放弃一个众生。所以,佛的弟子们,也不会妨碍外道,相反的,并且时常给予外道的周济。
可是,外道的心量狭窄,加上他们的邪知邪见,故对于佛陀的教化,不但感到嫉妒,尤其感到仇恨,他们时刻都想破坏佛教,加害佛陀。室利笈多长者,既是露形外道的忠实信徒,故也不能例外了。
然而,室利笈多是聚底色迦的妺夫,聚底色迦却是一个虔诚的佛教徒,并且有著一个美满的佛教家庭,所以室利笈多的太太,也是一个虔诚的佛教徒。这对于室利笈多而言,自然是太好了,但他自己,却以为是娶了一个宗教上的敌人。可是,他在表面上,又不得不装出一副君子的风度来,故与聚底色迦之间,仍然维持著姻亲的情谊。
聚底色迦见他的妺夫,常常请了大批的露形外道到家里去应供,便想设法也让他能在三宝之中种种善根。所以找了一个适当的机会,向室利笈多建议道:“你既能向露形外道供养求福,是不是也能供养佛陀以及佛教的出家人呢?”
“你这是什么意思?”室利笈多听了,显然是很不乐意。
“我是说:‘佛陀才是无上的福田,当你供养之后,就会知道的。’”
“好了,你是想来说服我,也跟你去信仰佛教。”
“是的。能够信佛,不是更好吗?”
“这一点,你是很明白的,我是露形圣者的信徒,如要我来供养佛陀以及佛教的出家人,你是不是也能供养我所信仰的露形圣者呢?并且你要先我而供养露形圣者。”
聚底色迦心想:“这是一个多么狡猾的外道信徒呀!”只是没有说出口来。但他又想:如果不答允他的条件,他就没有亲近佛陀的机缘,答允了他的要求,自己也不致因此而去改信露形外道的。所以他便慨然接受了室利笈多的条件。
聚底色迦为表诚意,也像恭请佛陀应供一样地去礼请露形外道的教主晡拏道:“仁者及诸弟子,愿至明日,光临敝舍,受我微供。”
这对于外道晡拏,实在出乎意料之外的喜事,他想:聚底色迦是一个有名的老佛教徒,如今居然会来请我应供,想必是沙门乔答摩(是佛的俗姓名,因为外道不敬佛,所以不称佛陀的德号)得罪他了,或者是佛教的道理根本不好,否则,他怎会对我如此殷懃起来了呢?哦!他的妺夫不就是室利笈多吗?室利笈多不就是我的忠实信徒吗?大概他是受了室利笈多的劝化了,哈哈!室利笈多真了不得,真不愧是我的忠实信徒。
就这样,外道晡拏,便在心花怒放的情绪下,接受了聚底色迦的恭请。
聚底色迦为使室利笈多也能隆重地供佛斋僧,故于回家之后,便着手筹办明天的饮食,并且连夜加工,精制烹调,几乎像预备著供佛斋僧那样丰盛和佳妙的食品,几乎也像恭请佛陀光临一样地布置和洒扫。食堂里摆满了整齐的桌椅,桌椅上铺上了庄严的席布,席布上摆设著名贵的餐具,室内弥漫著香雾,门前陈列著各式各样的盆景,地上清扫得一尘不染。
时间到了,露形外道晡拏,率领著一大群没有威仪,不懂秩序,不知肃静,不事清洁的外道徒众,闹哄哄地,乱糟糟地,争先恐后地,蓬头垢面地,七嘴八舌地,涌进了聚底色迦的大门。
但是,像这样的摆设,这样的排场,这样的环境,反使他们惊喜得呆住了,他们从来也不曾受过如此的供养啊!可是,这使晡拏想起了佛陀,他想这原是佛陀的弟子,所以也用供佛的场面供养他,他又知道佛陀每有说法的因缘,必先微笑,必先从微笑中口放光明,必由侍者阿难尊者请示佛陀,佛陀然后说法开示。或为弟子授记,得何果报,何时解脱生死等。因此,他也东施效颦,遂将右脚踏住门槛,张口大笑,并示意他的弟子顶礼而问:“大德,有何殊胜因缘,而作如此大笑?”
他便信口乱说道:“是的,有大因缘,我以天眼看到他方世界的无醉池旁,有一大树,树上有一对猕猴,公的为了欲火所逼,追逐雌的,正在枝头攀来掷去,公的不慎,坠地而死。我想如此的无知众生,为贪鄙恶的淫欲之乐,竟然一命呜呼了,所以我才大笑。”
聚底色迦在旁听了,看他那副装模作怪的表情,就猜中他是故弄玄虚,胡说八道,所以也在心中暗自笑道:“我看他是跑到针行里来卖针了。”又为试探一下晡拏的真工夫,便将上妙饮食置满钵中,再以粗饼覆于钵面,供奉晡拏,晡拏见此情形,心里很不乐意,他想他是教主,为何他的食物反而不及他的弟子?继而又想:可能聚底色迦尚有上妙饮食,会拿来的。但他等了好久,聚底色迦毫无继续为他奉食的动静,聚底色迦反问他:“为何不用呢?还等什么吗?”
“是的。”晡拏回答道:“现在只等你的上妙食品了,我相信你既请我应供,绝不会单以粗饼为供的,是吗?”他还以为聚底色迦忙中有错,竟把他的一份好供养弄忘了,所以立即提醒他。
可是,他所得到的反应,竟是如此的使他难堪!聚底色迦用偈语回答并讽刺他说:“应合见者不能见,不合见者诈言明!尚覩池侧狝猴死,如何不见钵中羹。”
接著便将钵面的粗饼拨开,并向晡拏笑笑说:“请看,这些还不够好吗?如果嫌少的话,等你吃完了,再为你添满。”
哺拏当著他许多弟子的面前,被聚底色迦拆穿了颜面,简直是使他的尊严与神圣地位,毁于一旦了,所以草草地吃了饭之后,便以恶毒的心,为聚底色迦作了一个恶毒的咒愿:“若人少行惠施时,及以供养设食时;此非言难诘责时,令其善福皆无报。”
聚底色迦是虔诚的佛教徒,他对晡拏除了相机试探他的真修实学之外,并无作弄外道的念头,故其听了晡拏的恶愿之时,也只一笑置之。但是他家的下人听了,却是一肚子的气,他们想:“我家主人好心请这些露形外道来家应供,让他们吃饱了、喝足了,临离去时竟愿我家主人‘善福皆无报’,这些真是岂有此理的外道,我们也应该给他们一点颜色看看。”遂在大门口倒满了滑而且臭的肮髒水,并将门槛与门框弄成一半着实,一半悬空。当晡拏带著他的弟子们跨出大门第一步,便因踩著肮脏水而仰面滑了下去,他连忙伸手向后扶住门槛,竟又被因此而倒下的门框,打破了脑袋,血流如注!他的弟子们,或因抢著扶起晡拏,或因惊恐地向外奔逃,所以也你挤我轧地,前仆后继地,吧吧地,于滑溜溜的污水地上,跌成一团。
因此,聚底色迦的下人们,便笑开了,并仿照晡拏所作恶愿的形式,以偈语讽刺他们说:“正是开关抽出时,及以秽缸倾水时,打破其头流血时,此时善福还无报。”
再说,此时的室利笈多,正在猜想着他的教主晡拏,既然受了聚底色迦的请供,以他教主之能,一定能够因此机会而将聚底色迦劝伏,使他也信了露形外道。如果当真如此,他就可以不必请乔答摩应供了,所以他也越想越发兴奋,越想越觉得他是一个有智慧的人,因为他使他的内兄聚底色迦,首先请了晡拏,并且接受了晡拏的宗教信仰。
想不到,室利笈多正在兴奋幻想之时,晡拏带著弟子们,竟然头破血流、 浑身秽臭地闯进了他的家门,并以斥责的口吻怪他:“你做的好事,教你那个信佛的内兄,故意来侮辱踬顿了我一番。你看!我被他家的门槛打成这样,又被他家故意倾倒的肮脏水,滑成这样!”
室利笈多听了晡拏的斥责,又见了露形外道一个个的都弄成了那副狼狈而又可怜的样子,气得浑身发抖,一时之间几乎说不出话来。停了半晌,才气呼呼地,发咒似地又像请求饶恕似地安慰晡拏说:“大师请且休怒,大师受侮辱,尚能够活著离开聚底色迦的大门,明天轮到我请乔答摩应供,管叫他活著进来,死了出去。”
就这样,室利笈多便怀著一肚子的鬼胎,去竹林精舍,礼请佛陀,第二天上午到他家里应供。但他走在路上,脑海中又出现了许许多多的疑问号和惊歎号,他虽不信佛教,然他常听说佛是无时不觉、无所不知的一切智人,佛的诸大弟子,都是大阿罗汉,比如大目犍连的神通,便是众所周知的事实;佛的神通,自又超过他的弟子之上。如果佛是真正的一切智人,他便一定知道他去请他应供的用意,是要他的老命,而不是真的供佛斋僧。要是真的如此,不唯达不到害死他们的目的,相反地,自己的此一竹林精舍之行,便是走的有去无返的人生的最后一段路程了。不用佛来亲自动手,佛的任何一位大弟子,稍施神通,便可将他抛往他方世界而致粉身碎骨。因此,室利笈多几乎是在一步一个寒噤的情形下,走进了竹林精舍。
事实上,佛陀对于室利笈多这个人,早就知道了的,并且早已知道他是必将改邪归正的人,这次他以害佛之心,而来请佛应供,而有亲近佛陀的机会,也正是他得度的因缘成熟了。所以见到室利笈多,前来请佛应供,佛陀仍以平常的态度接见,他并且毫无考虑地,默然受请。
这对于室利笈多而言,无异是比中了头彩还要得意,他想:“乔答摩此人,真是见面不如闻名,平常听说他是如何地大智大慧与大威神力,今天看来,实也不过尔尔!他连我要害他之心,都未觉察出来,还说什么无时不觉、无所不知的一切智人呢!不过,这也正好,明天等著瞧吧!明天我要请晡拏大师坐在一旁,看着乔答摩跟他的弟子们,一个个如何地在我巧妙的安排下死去,以报今日他在聚底色迦之处受辱的仇恨。”
室利笈多回家之后,便连夜赶工,在他家的门房之间的进门必经之处,挖了一个大陷阱,陷阱之中燃烧起熊熊的炭火,当其烧得烟尽炭熟的时候,再用活动的杠架架在陷阱之上,架上覆草,草上盖土,土上再种植青草,一眼看去,若非知其内情,根本无法辨识,在此一片绿茵茵的青草下,竟是一个熊熊烈火的火坑。
于是,室利笈多几乎是在同时进行,连夜赶著烹调饮食,用上等的原料,烹制出上等的饮食与点心,是上等筵席的烹调法,是上等食谱中上等名目的饮食,自然也是上等的色调,上等的气味,以及上等的香料。最后,则在每一样饮食之中,放下了剧烈的毒药。一眼看去,若非知其内情,谁也不会相信那些第一流的上等饮食,竟是不得一口沾唇的毒物。
于是,一切准备妥当之后,室利笈多对著他的杰作,不禁得意洋洋,心想:“乔答摩这一下是死定的了,单是那个火坑,就够填光他们了;剧毒的饮食,简直是多余的。万一火坑的活动杠架失灵,而让他们安然经过,这些饮食,也可使他们一坐下来,不再有活著起身的机会。”他以为他的这一害佛的计画,真是万无一失的了。
于是,他便首先请了他的教主晡拏以及许多露形外道,坐在一旁观看,让他们欣赏这一出即将演出的恶剧。
室利笈多看看日影,知道时间差不多了,便再派人去竹林精舍,伪称:“食已办讫,宜可知时。”
但是,室利笈多的太太,却是一个虔诚的佛教徒,室利笈多虽然未将害佛的计画告知他的太太,他的太太却从各种的迹象中窥察出来,知道他的丈夫将做一桩大罪大恶的杀人勾当了;唯其尚不知道她的丈夫,竟然是要杀害人天的大圣、世间的救主、众生的慈父、大悲的佛陀,所以她便向她的丈夫探问:“你今天做了这种可怕的准备工作,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她这一问,把室利笈多问住了,同时也使室利笈多提高了警觉。所以,略微愣了一会,便坦然地告诉他的妻子说:“我要杀我们的敌人,我要杀我们大师的仇人。”
“那究竟是谁呢?”
“唔!你既然要问,我就干脆告诉你,我要杀害的对象,便是你所崇拜的沙门乔答摩!”
“啊!你简直疯狂了,怎么可以杀害大德世尊大悲佛陀哪!”
“他是我的冤家对头,你不要多管闲事!”
“照你说,连我的大师,大仁大智大慈大悲的佛陀,都是你的冤家对头,还有谁是你亲善的师友呢?”
“嘿嘿,你不知道吗?”室利笈多阴冷冷地笑著,并且指著坐在一边的晡拏说:“喏,我所信仰的就是这位大师。其实,这是你老早知道了的事呀!本来, 你是我的妻子,现在,在此紧要的关头,你是一个危险人物了,为了不使我的计画失败,只好委屈你一下,请你到后面的密室中,暂时躲避一会儿。”
说著,室利笈多便将他的太太,连拖带拉地,关进了密室,带上门,上了锁,再检查一遍,认为确已“安全”了,他才走开。
时间,在刹那刹那地过去,一切的布置,早已准备好了。从外表看,室利笈多的住宅,处处都显示著庄严清净的景象,道路上、庭院中、厅堂内,洒扫乾乾净净,室内供著鲜花,烧著名香,摆著席位,门边放著水缸,注满了净水,又于一旁安置漱口用的杨枝,以及洗手用的澡豆。这些等等,无一不像预备著供佛斋僧的隆重场面。
此时的竹林精舍,佛陀正在吩咐阿难尊者,向大家宣布:要大家跟随在佛陀背后,进入室利笈多的宅院,同时也不可不闻佛陀的教命,迳自食噉。
佛陀的弟子们,对于佛的教示,自是唯命是从的。不过,此时已有天人知道了室利笈多的诡计,并也知道了佛陀即将前去应供,故也颇为担心地来劝告佛陀,说那里的门内有火坑,那里的饮食有毒药,请佛陀不要去冒险。但是,佛陀的回答,却很泰然,佛陀告诉天人说:“一切的欲火、瞋火、痴火,我已熄灭,我并以智慧之水,消灭世间的一切欲火、瞋火、痴火,还有什么火能害我的呢? 一切的欲毒、瞋毒、痴毒,我已解除,我并以智慧之药,解除世间的一切欲毒、瞋毒、痴毒,还有什么毒能够杀我的呢?”
因此,佛陀与其诸大弟子,便自竹林精舍出发,走向王舍城中的室利笈多家去。唯于沿途之中,又遇到了许多的护法天神,劝告佛陀,请佛陀不要去冒险应供,佛陀则以同样的话回答他们。
现在,佛陀已经走近了室利笈多的大门,一步一步,缓缓地,庄严地,稳重地,走近陷阱的边缘。此时室利笈多的住宅中,静得鸦雀无声,室利笈多以及晡拏等的许多露形外道,都在紧张的气氛之中等待,他们的心情,随著佛陀的步伐一步步地向前,也就一刹那一刹那地更加紧张起来。尤其是室利笈多,见到了佛陀那种步行的仪态庄严,比起晡拏的举止,真不知要高贵几千万倍,也不知要超脱几千万倍,故在心底,也泛起了敬仰佛陀的念头;但他面对著即将发生的大罪恶,竟又不知如何是好,他很想立即高喊佛陀,请佛陀不要踏进了陷阱的火坑,但他已没有这股勇气了,所以,他着急得几乎要窒息而晕倒下去。
终于,神迹出现了。佛陀的足步,刚刚跨进陷阱的火坑,整个的陷阱,竟然变成了一方清净的莲池,池中的清水,澄澈见底,池面布满了盛开的莲花,开得又大又美,芳香扑鼻,花瓣底下,还有五色的锦鱼,在水面悠游往还。佛陀以及佛的弟子们,便以足踏莲花,通过了那个由陷阱的火坑变现而成的莲池,进入了室利笈多的内宅厅堂。
这样一来,使得室利笈多高兴极了,心想:大悲佛陀,究竟是名不虚传,究竟是一切智人,究竟是值得一切世人所敬仰的大悲佛陀。于是,便向晡拏说:“你看,大德世尊的神力变现,真是稀有难能啊!”
“嗳!长者室利笈多,难道你忘了你是我的信徒吗?怎么为乔答摩的这一点小小幻术迷惑住了呢?”晡拏显得极不乐意的样子。
“好了,纵然这是幻术,但我迄今从未见过,你也施一点幻术给我看看,请你现在就试,现在就把这个由佛陀变现的莲池,再化成火坑,好吗?”很显然地,室利笈多已经不再信仰露形外道了,晡拏自知无能为力,自知在任何方面,都不是佛陀的对手,只好带著满肚的羞愧与恐惧,率领著他的弟子们,低著头,曲著背,偷偷地从旁边的小门溜了出去。
但是,这时的室利笈多,由于他所制造的罪行,也羞愧得无地自容,他不好意思来迎接佛陀了,因他自知他的居心,他的行为,实在太可耻太丑恶了,像他这样一个丑得不能再丑的人,怎有面子去见佛陀呢?但他想到他的妻子是佛教徒,今天接待佛陀的任务,只好请他的妻子出面了。于是,便向后面那间禁闭著他妻子的密室走去。
此刻,他的太太,在密室之中,也正急得像只热锅上的蚂蚁,她计算著时刻,她知道佛陀已经光临了,她想象著佛陀的威仪,如何走进她家的宅院,她又想象著佛陀的灾难,如何走进了陷阱,如何落入了火坑,如何被火烟薰灼而咳嗽流泪,如何被猛焰缠身而衣随火化,如何使此伟大的天人导师,血肉烧枯而只剩舍利……。因此,她在密室之中,搥胸哀哭,迷闷于地。万想不到,她的丈夫竟然打开了她的密室,并以哀求的口吻说:“好太太,现在请你为我招待世尊吧!我实在太难为情了。”
“你说什么?世间那里还有世尊,大德世尊已经被你们这一班恶人谋杀死了。”她还以为她的丈夫要她去招待露形外道晡拏,而妄称晡拏为世尊哩,所以她非常忿怒。
“好太太,请你宽恕我的愚痴。其实,世间没有一个人能够加害世尊的,世尊太伟大了,所以我才羞愧得不敢拜见他了。”
“既然如此,你只要知过能改,只要痛切悔过,世尊是世间最慈悲的圣人,世尊是会原谅你的,让我带你去礼见世尊吧!”
室利笈多跟在他的太太背后,见了佛陀便拜伏在地,拜下之后,竟又羞愧得不敢抬头了。他的太太知道他的意思,所以连忙向佛陀低头合掌,请求佛陀慈悲,宽恕他丈夫所作应受无间地狱之报的重大恶业。佛陀却说:“我已宽恕了,起来吧!”
其实,出佛身血,才是无间恶业,如今的室利笈多,由于佛陀的慈悲,他只犯了杀害佛陀未遂的罪而已。所以室利笈多感到太高兴了,佛陀既有这样伟大的神力,又有这样慈悲的心怀。
看看门外的日影,已近中午了,该是供佛斋僧的时候了。但是室利笈多面对著那些下了毒药的饮食,心里发慌,如若再煮罢,时间不够;如果不煮罢,岂不是依旧谋害佛陀吗?然而,重新煮过总比谋害佛陀好得多了,所以请求佛陀,暂时等一下,他将重新办理斋供的饮食。
佛陀竟又明知故问:“长者,你不是派人到竹林精舍说:‘食已办讫,宜可知时’的吗?”
“是的,世尊。”他又显得惶愧起来:“不过,我太罪过了,我最初是对世尊做不利之事的,我是准备毒害世尊的,所以饮食之中早已下了剧毒的毒药了。”
佛说:“我已断尽了一切不利于我的事了,世上没有人能对我做不利之事的;我已解除了一切的欲毒、瞋毒与痴毒的了,世上没有毒药能来毒害我的了。 你放心吧!就把先前准备的饮食,拿来供养罢!”
佛陀为使室利笈多,生起更深更大的信心,唱了一个神咒,食中之毒,便化除了。
但这在室利笈多夫妇二人看来,简直是一桩极其冒险的行为,故在行食之际,每将饮食放进佛陀及诸比丘的钵中时,心里颇感不忍。当大家在一口口地嚼咽之时,他俩更加担心,好像那些下了毒药的饮食,不是吃在佛及僧众的肚子里,而是装进了他俩自己的肚子里了,故亦随著时间的过去,他俩的肚子,也就感到越发难过起来,象是火烧,又象是刀戳,终于,浑身冒出了紧张与恐惧的冷汗。
可是,一餐斋供过去了,佛陀以及佛的弟子们,竟无一人中毒,大家饱餐一顿,依旧平安无恙,这使室利笈多夫妇二人,放下了忧心,又提高了信心。
食后,佛陀照惯例要为斋主说法,此次对于室利笈多,是最得时机的教化了,所以在听法之后,开了智慧之门,破除了种种邪见,证得了圣位初果,虔诚 皈依三宝,受五净戒,成为一个标准的在家佛子。(本篇取材于《根本目得迦》改写而成,《增一阿含经》卷四一《马王品》第四五之七也有同此的故事,但不及《目得迦》所载的生动)
贫生童子
在佛陀时代的印度王舍城地方,有一位商人的儿子,因为父亲出海经商,遇难死于海上,他们家里,仅靠他的母亲做苦工并向邻里亲戚们借钱维持生活。因为他家太穷了,所以大家都叫他贫生童子。
贫生童子渐渐长大了,并且也学会了好多谋生的本领。有一天他偶尔跟著他的同学们到佛陀的竹林精舍去玩,竹林精舍的门前廊下,画著很多各式不同的画,同学们看了,除了觉得好玩,并没有什么反应。但在贫生童子看了之后,不 唯感到兴趣,而且还向站在一旁的出家人问长问短。
那个出家人,非常和气,非常详细地,将那些画的意思,向他讲了一遍。这在贫生童子听来,每一幅画,都是一个生动的故事。
那些画里面,画著天、人、地狱、鬼、畜生的种种形态。有的使人害怕,有的使人恐怖,有的使人喜欢,有的使人向往。同时,贫生童子在那个出家人的讲述之中,知道了无论是谁,如果不能修道了生死的话,生生世世,永远都在天上、人间、地狱、饿鬼、畜生之中,来来去去地投生和死亡。当然,贫生童子已经看到了画中的地狱、饿鬼、畜生,都是受苦的,都是可怕的,只有天上的天人是快乐的,是逍遥自在的。
“我想生天,怎么样才能使我生天呢?”贫生童子问那个出家人。
“哦!很好,太好了,你想生天吗?”那个出家人向他浅浅地一笑,并且恳切地告诉贫生童子说:“如果你能出家受戒和持戒的话,一定可以生天的;如果努力修行,还能够了生脱死呢!”
贫生童子想了一阵,他觉得家中还有年老的母亲,出家实在不忍心,于是接著再问:“我不能出家,除了出家,还有什么方法可以使我生天呢?”
“那么,你就受五戒,做一个在家佛弟子吧!”
“什么是五戒呢?”
“第一不杀生,第二不偷盗,第三不邪淫,第四不妄语,第五不饮酒。”
“噢!那太多了,恐怕我还是无法做到。除了这些,还有另外的方法能使我生天吗?”
那个出家人看看贫生童子,心里想:世间上的众生,根机的差别太多了,这个孩子,也许现在的机缘尚未到达最高的阶段,还是用最简单的方法来接引他吧!于是便对贫生童子说:
“如果你能供养佛陀及此间的出家僧众,这一供养的功德,也可使你生天的。”
“供佛斋僧?那要多少钱呢?”贫生童子虽然很穷,但他以为这倒不妨可以试试的。
“我们竹林精舍的出家人很多,通常为我们办一餐供养,要花费五百个金钱哩!”
“好的,我就这样做吧!”五百个金钱,对贫生童子来说,几乎是一桩梦想不到的事,他家里穷得连一日三餐都不易维持,那里去找五百金钱呢?可是他的信心很坚强,他一口答应了。
贫生童子回家之后,想到了一个办法,并且也告诉了他的母亲,他说他从明天开始,去帮有钱人家做苦工,一直做到足够五百金钱的工资时,他就拿去供佛斋僧。他的母亲非常慈祥,但却也不以为然地说:
“供养佛陀及出家的僧众,实在是一桩好事,然而像你这样小小的年纪,谁会要你做苦工呢?”
贫生童子虽然自知年纪小,但他相信为了供佛斋僧,一定会使他达成目的 的。于是,一天、二天、三天……好几天过去了,他天天到街上去找工作做,天天总是失望地走回家。最后看到一个大富人家为了起造房屋,要雇大批的工人,他便自动地走了过去。
“去去去!小孩子,你能做什么!”那个富翁也是不要他。
“难道说你们是先付工钱后做工的吗?”贫生童子也生气了。
“那倒不是的。”富翁回答。
“既然不是,能不能先让我做一天试试,如果满意的话,就给我工钱,否则你就不要给我工钱,明天我也不来了。”
“你不要钱,我也不放心让你做,你会糟蹋了我的材料。不过,看你小小年纪,可怜巴巴地,就让你做一天试试罢!”
富翁终于对贫生童子开恩了,但是一天的工做完之后,竟然大大地出乎富翁的意料之外,不但贫生童子善于做工,并且比其它的工人做得又快又好;尤其它能讲故事,边做边讲故事,其它的工人为了要听他讲故事,就不得不跟他一同工作,一同进行。因此工作一天下来,同样多的工人,要比以往的工作成绩,多出一倍以上。
因此,那个富翁笑咧著嘴,对贫生童子和蔼地说:“好孩子,你真会做,明天一定还要来唷!一直到工作全部做完,你才能够不来,否则的话,我就不付你的工钱。”
“好的,工钱留到最后一齐算好了。”其实这也正是贫生童子求之不得的事啊!
做了许多时日之后,这一富翁家的工作做完了,结算工资,共计四百五十个金钱,距离五百个金钱,尚差五十个,对著这笔工资,他非常伤心,伤心得哭泣起来,因为他想:“除此之外,又从何处再赚五十个金钱的工资呢?”但他这一哭泣,引起了富翁的怀疑:“小孩子,我没有因为你年纪小而欺侮你呀!你的工资是一分一厘照算的呀!难道你以为四百五十个金钱还不够吗?”
“不是的,我相信你是最最善良的大富长者,你不会欺侮我。但我为了供养佛陀及竹林精舍的出家僧众,做了这么久,还差五十个金钱,这叫我怎么办呢?”贫生童子说出了他的心愿之后,竟然大大地感动了那个大富翁,他想:“我这样富有,也不曾想到供佛斋僧,这个穷苦的孩子竟会以做苦工的代价,用来供佛斋僧。”因此他就慨然地说:“孩子!你不用哭泣了,我给你补足五百个金钱就是了。”
这是一个好办法,好消息,但这对于贫生童子,仍然不能释然于怀,他不知 道加上了别人的五十个金钱,是否还能生天?他去问佛,佛说:“孩子,你会生天的,当你最初发心要供佛斋僧的时候,就已决定你将生天了。”
贫生童子,把这事情告诉了他的母亲,他的母亲很高兴,但也很难过,因为他太穷了,如要供佛斋僧,竹林精舍那么多的出家人,全部来应供,叫他们坐在那里呢?没有象样的客厅,也没有足够的桌子椅子,还有煮饭的灶,煮菜的锅,盛饭的桶,装菜的盘,总之,一切的一切,都没有办法把这桩供佛斋僧的大事情做好。
贫生童子急中生智,他做苦工的东家,不是刚刚造了新的房屋吗?这桩大事,如能借在富翁家里做,那就太好了。
当然,能有佛陀光临,为自家的新房子光照一次,实是难能可贵的事,那个富翁也就欣然接受了贫生童子的要求。
先一天,贫生童子便去竹林精舍,顶礼佛足,请求佛陀慈悲哀悯,第二天上午,到那富翁的家里,接受他自己的供养,佛陀默默地答应了。
第二天一早,贫生童子,在那富翁家里,上上下下,里里外外,进进出出地忙碌著,富翁的全家乃至每一个奴婢,也都忙碌著,汲水的汲水,劈柴的劈柴,洗菜的洗菜,煮饭的煮饭,配菜的配菜,烹调的烹调,有的扫地,有的洒水,有的摆席位,有的铺席布,有的布置室内,有的整饰道路,大家都在准备著迎接佛陀以及佛陀的诸大弟子的光临。
一切准备妥当之后,贫生童子又去竹林精舍,再度请佛及僧,赴斋应供。
终于,佛陀带著一大队威仪整齐的出家僧众,一个个披著袈裟,捧著钵,端庄、安详、肃穆、严整,缓缓地,飘飘然地,走进了屋子,坐定了座位,供养也就跟著开始了。但是,神迹也出现了──贫生童子,亲自端著上妙的饮食,一次又一次地给僧众们来回地加添,桶里的饮食,却始终不见少去,一直等到所有的僧众,全部吃饱了,他所预备的饮食,还是跟先前一样多。
饭后,佛陀为贫生童子说法开示之后,便与诸大弟子们又回到竹林精舍去了。但是,留下来的剩饭剩菜,又为贫生童子带来了烦恼,他不知应该如何处理,甚至怀疑自己的业障太重,致使佛及僧众未能将他的供养全部接受,故也怀疑到,这样一来,是否尚能达到生天的愿望。
其实,佛陀显示这个神迹,是有原因的。
当天,正有一大队五百个贩宝的商客,从远处来到王舍城,那天适逢城中的节日,所有的饮食店,全部停业休假,五百个商客,找遍了王舍城,也无法求得饮食,最后听说贫生童子供佛斋僧之后,尚有大批的剩余饮食,他们便来要求贫生童子,供给他们,并愿给钱,照价收买。贫生童子为了供佛斋僧而办饮食,自是不肯收钱。但当五百个商人吃饱之后,商人的首领为了感念贫生童子施养之恩,便问贫生童子是谁家的孩子。殊不知,询问之下,贫生童子的父亲,竟是这个商人首领的老朋友,贫生童子也正是这个商人首领所要寻访的对象,因为贫生童子的父亲,有一大笔遗产,托请这个商人首领交给贫生童子哩!
不但付给了遗产,并且还由商人首领带头,五百个商人,各各拿出一件珍宝,赠送贫生童子,表示敬意。顷刻之间,贫生童子的面前,便已经堆满了一大堆的宝物。然而,这使贫生童子更加惶恐了,他说:“我是为求生天而办饮食的,我又不是为了赚钱而办饮食,我怎么能够接受这些宝物呢?”
商人首领无法可想,只好叫他去请示了佛陀之后再说。
佛陀的回答,也叫贫生童子安心收下这些宝物,并且还说:“这是你供佛斋僧的现在果报,以后生天的果报,尚待你死了以后去享受哩!”
因此,贫生童子,在半日之间,便成了王舍城中的第一大富翁。正好当时城里的第一长者去世了,贫生童子便被全城的人民,选举为王舍城的第一长者。
贫生童子的名气渐渐大起来了,他的财富和有关他的事迹,也被当时的国王知道了,国王非常钦佩他,所以要他去做大臣。先前雇他做苦工的那个富翁,也把女儿嫁给贫生童子做夫人了。
从此,贫生童子的福报,一天天地大起来,财富源源不绝而来;在他家里,一切的珍珠宝物,亦会自然而生,他有多少财富,连他自己也数不清了。因他善于生福生财,所以大家不再叫他贫生童子,而改称为善生长者了。
这就是佛经中有名的善生长者的少年的生活,后来皈依了三宝,受了五戒,并且证得了圣果,成为佛陀时代有名而且标准的护法居士。(本篇取材于《根本说一切有部毘奈耶》卷三四改编而成,一九六二年十一月于台湾美浓朝元寺)
佛母摩耶夫人
一
有福德的人,会与有福德的人相遇相处而共同建立他们的家庭、社会、国家和世界;有智慧的人,则与有智慧的人相遇相处而共同建立他们的文明、文化、道德、宗教等的幸福世界。有大福德的人,必定也有大智慧,能够福慧双运的人,方是人格完美的人。自从有历史记载以来,我们所知道的唯一具有至高完美人格的人,便是佛陀释迦牟尼。
释迦牟尼世尊,当其在兜率天未降生人间时,早已是一生补处位的最后身菩萨,名叫护明,为了救度人间众生的疾苦,所以示同凡夫而入母胎,受人身,修行成佛。但是要成为佛的生身母亲,绝非一般福薄无智的女人所能胜任。如要成为怀孕佛陀圣胎的女人,她必定具有三十二种功德相:例如正德而生,肢体具足,所生之处尊贵,德行无缺,种族清净,端正无比,身体容貌上下相称,从未生育,心常随顺一切善事,无有邪心,身、口、意三业自然调柔,要多闻,极工巧,心无所畏,无谄曲,无诳诈,无瞋恚,无嫉妒,无悭,能忍辱,有惭愧,薄淫、怒、痴,无有女人过失,孝顺父母,心向丈夫,能生一切诸功德等。
像这样一位几乎是十全十美的女性,究竟是谁呢?为了释迦世尊的降生人间,因缘已经有了安排。
在中印度的一个小城邦,迦毘罗卫国,是由释迦族所建的小国家,离其国都不远处,另有一城,名叫天臂,也属释迦族的一支,城中有一位豪贵的长者,名叫善觉,他的财富之多,无法估计,当时的人,把他看作财神。他一共生了八个女儿,相师们看了这八个女儿的相貌仪容,均说当生富贵福德之子。这消息被迦毘罗卫国的净饭王知道之后,便遣使者前往求婚,结果,迎娶了摩耶及婆阇波提。
这两位伟大的女性,是与释迦世尊历劫以来,有过大善因缘的人,她们来到人间,正是为著迎接释迦世尊的降生和抚养成人。
因此,当释迦世尊入胎之前的当天晚上,摩耶夫人即向净饭王请示,能否让她从那天夜里开始,受持八戒,所谓八戒是指:不杀生、不偷盗、不淫欲、不妄语、不两舌、不恶口、不说无意义话、不贪瞋愚痴及不邪见。净饭王不但不反对,并且也受了同样的八戒。因此,经中有一首诗赞歎净饭王的道心:
“大王见了菩萨的母亲,从座起立而生恭敬的道心;视同母亲又象是姐妹,打心底起忘了欲想和欲行。”
护明菩萨从兜率天,下降人间之际,一切世间光明普照,大地震动,大海奔涌,诸水逆流,一切草木花卉,无不欣欣向荣,乃至人间地狱的苦恼众生,一切也蒙受了快乐。摩耶夫人则于梦中清晰地见到菩萨,骑著六牙白象,从她的右胁,进入胎腹。当时她的身心,均感到有无比的清凉、爽快和愉悦。根据占梦师的判断,这是将生贵子的吉兆。此子将来若不成佛,必能名闻远扬。
摩耶夫人怀著菩萨的圣胎之时,与一般的孕妇完全不同,她自怀胎以后,从未觉到腹痛腰酸,而且没有惊恐怖畏之心,百毒不侵,众秽不染,身不疲倦,反而有大安乐,持戒清净,不起欲想,不贪异味,没有寒热饥渴的感受,经常心地开朗,喜行布施,慈悲悯念一切众生,以平等心作大利益。
菩萨住胎之时,摩耶夫人也能显大神迹,不论男女老幼、富贵贫贱,凡是被鬼神所祟者,一见摩耶夫人,立即恢复正常;或有黄肿病、疯癫、癣癞、肿瘤、痈疽,以及一切疼痛,奇难杂症,只要来到摩耶夫人之前,夫人为其用手摩揉,或随取草茎、草叶、树叶相与,便可痊愈。
二
释迦世尊降生人间的目的,是为救度人间的大众,所以他要和其它的凡人一样,住胎十个月,然后光临我们这个世界,用以显示,佛是由人而完成的,以说明人人均有完成佛的伟大人格和福德智慧的可能。
未成佛时,仍被称为菩萨的释迦世尊,将要出生之前,天臂城的善觉长者,依照当时印度的习俗,派遣使者去向迦毘罗卫的净饭王要求,准许他将摩耶夫人迎回娘家生产。
于是净饭王为摩耶夫人的回娘家产子,准备了隆重的仪仗,豪华的交通工具,庄严的宝饰,丰富的器具和衣服,派了穿戴盔甲的力士,优秀的侍女。善觉长者方面也备了几乎相等的迎接设施,一方是欢送,一方是欢迎,为两城之间带来了一次从未见过的盛况。
善觉长者为他的女儿摩耶夫人预备的住宿游息之处,是位于迦毘罗卫及天臂城之间的一座广大优美的园林,这座园林,是天臂长者为了他的夫人蓝毘尼而建造,故名为“蓝毘尼园”,因此,摩耶夫人这次是名副其实地回到了“娘家”。这座园林,经过园艺专家的精心设计布置,除了建筑物之外,有蓊郁扶疏的各种树木。更有来自各地而不同的草类,不同品种的花卉、果树、草木、木本,遍植园中。又有许多的香池、温泉和绿沼,彼此间连贯著悠然的清流,风光极其宜人。而这一切,正是为著释迦世尊的降生,所作的自然安排。
摩耶夫人到达蓝毘尼园的那天,以中国历法的推算,是在四月初八日。夫人从宝饰庄严座车上走下之后,即由随侍而来以及迎接她的彩女们,焚香薰衣,香水净路,音乐围绕。摩耶夫人,徐步安详,处处观看,欣赏美景,从此一林到那一树,几乎在她游遍了蓝毘尼园的全景之时,发现其中一树,特别的醒目:此树枝干,上下均匀,枝条下垂,遍布四周,树叶最奇,半绿半青,翠紫相辉,如孔雀的颈项,其枝叶柔软,如天鹅绒,加上此树所开的花,色泽柔和,芳香扑鼻,以致使得见者欢喜、闻者欢喜。此树名为波罗叉,意译为无忧树。摩耶夫人缓步走到此树的下面,很自然地举起右手,攀在一枝垂曲的树枝上。这个伸手攀树的动作,在佛教史上极其重要,对于释迦世尊降生人间的因缘,也极关重要,故有诸天玉女,来到摩耶夫人之前,合掌恭敬,同声合唱:“夫人今当生贵子,能断生与死之根;他是天上人间师,决定没有伦比者;他是诸天之圣胎,能拔一切众生苦;夫人呀,辛苦了,我们大家来扶持你吧!”
菩萨入胎,是从摩耶夫人的右胁而入,现在出胎,也是由摩耶夫人的右胁而降。所以初出胎时,即能安详起立,身上不沾任何污秽之物。当时天乐鸣空,百花怒放,万兽欢腾,众鸟合唱。菩萨初生,即能自由自在地向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各行七步,步步举足,出大莲华,走过之后,目观四方,高声说偈:“世间之中,我为最胜;我从今日,身分已尽。我于世间,最为殊胜;我断生死,是最后边。”
从佛传中的记载看,有许多是属于宗教信仰及宗教经验的事,比如右胁降生之说,违于常情常理;初生下来,即能自行四七二十八步,以及天女扶持,帝释天为其接生,八大龙王为其吐出温水沐浴等事迹。以信仰的立场,无一不可接受;以普通读者的立场,你也不妨将之视为传说好了。因为照佛经的记载看,为了释尊降世后所发生的种种异相异状,动员了全国的神异相师、术士,来推算和辩论,可知这本来就不是发生于常人常识中的事。
摩耶夫人诞生了释迦世尊之后,便从天臂城的蓝毘尼园,与新生的王子,一 同被迎回了祖国迦毘罗卫城的王宫。
三
摩耶夫人,来到人间的任务,便是为了释迦世尊的宿胎和诞生,她从天上来,任务完毕,又回到天上去了,那是释尊诞生了七天以后的事。因为尚有一位伟大的女性,正在等待著,在释尊的抚养过程中,担负起重要任务,那是摩耶夫人的姊姊摩诃婆阇波提夫人。
但是,在佛陀的传记资料中,此后的摩耶夫人,依旧出现了好多次,例如释尊出家初期,修持极为精进艰苦,身心疲乏衰弱得无法支持而倒下之时,摩耶夫人从天上下降,探望慰问;释尊成佛后第七年夏安居时,特别去忉利天上,为母摩耶夫人说法;最后当佛陀涅槃之时,摩耶夫人再度从天下降,涕泪悲泣。因为佛陀在入灭之前,派遣弟子优波离尊者,去忉利天告知摩耶夫人,愿母早来礼敬三宝。摩耶夫人来到佛涅槃处,求佛再留半偈佛法,释尊的色身虽已安置在金棺之中,仍然开棺显现于佛母之前,为母留下五句法语:“世间苦空,诸行无常,是生灭法;生灭灭已,寂灭为乐。”
看来,这是佛陀的最后遗教,其实佛在一生教化期中,常常提示这几句法语。
中国最流行的一部《地藏菩萨本愿经》,即是释迦世尊上升忉利天宫为摩耶夫人宣说的大乘经典。
大小乘诸经典中,提到摩耶夫人之处很多,本文是依据《佛本行集经》而参考其它诸记载。《八十卷华严经.入法界品》,所述摩耶夫人,最为殊胜神妙,读者不妨自己去检阅,本篇不作介绍了。(一九七九年十一月二十一日于纽约禅中心)
圣妃耶输陀罗
一
释迦世尊未出家时,既是一国的太子,他的生活和经历,也就与一般的太子一样。但是他的父亲净饭王,时时担心他会应了阿私陀仙人等的预言:“在家当为转轮王,出家必将成佛道。”故到释尊十九岁那年,净饭王便为太子建造三时宫殿,让太子分别于不同的季节住入不同的宫殿,一为冬宫,一为夏宫,另一为春秋宫。这也是为太子纳妃而做的准备工作,用来防止太子走上出家的路。
太子成年之后,从经中的记录看,他先后娶了三个妃子,并建三等宫舍,第一宫纳耶输陀罗妃,第二宫纳摩奴陀罗妃,第三宫纳瞿多弥妃。其中以瞿多弥的年龄最大,可能与释尊相似,耶输陀罗的年龄最小,可能幼于释尊十来岁。但是释迦族重视本族的婚姻,故将摩耶夫人之兄所生的耶输陀罗,立为正妃,后来也仅耶输陀罗为太子生了一子。
瞿多弥也是释迦族的女性,她是一位名叫檀荼波尼的女儿,她很有男孩子的性格,她也不喜欢带有脂粉气的男人,比如在她选择结婚对象的集会上,许多男孩子为了吸引瞿多弥的注意,将他们家里能够穿戴的挂起来,炫耀财富、增加姿容、助长体态的种种高贵衣服及璎珞等珠宝饰物,都呈现了出来,但是,瞿多弥看了之后的评论是这样的:
“这些男孩,打扮得花枝招展,倒象是待嫁的女孩了,这是妇女们媚惑式的装饰,是胆怯懦弱的表示,缺少勇敢精进的大丈夫气。男子汉不应假借外物庄严,自身的气质和相貌,才是最好的庄严,正好像悉达多太子一样,他虽贵为太子,富甲全国,也没有打扮得珠光宝气,所以我已决定要嫁悉达多太子了。”
悉达多是释尊出家成佛之前的本名,从年龄的考察而言,瞿多弥应该比耶输陀罗更早进入迦毘罗卫城的王宫,她在宫中,对于太子的协助很多,并且辅佐其他的妃子,管理和照料宫中的女子们。
另外一位妃子摩奴陀罗的事迹,经中的记载不详。
有缘的,必定相会,虽然是修行到了最后一生马上就要成佛的阶段,仍有三位女性,要嫁给他成为夫妻,经中当然也由释尊自己说明了这些女性之所以要嫁 给他的原因──往昔生中所发生过的事迹因缘。
二
释迦世尊时代的印度社会,对于男婚女嫁的风俗,相当开明,凡是待娶或待嫁的男女青年,均有自由选择终身伴侣的权利和机会,通常的方式是父母为他们已成年的男孩或女孩,发布消息,举行一次为期数天的集会,就在闻名而来的与会者之中,物色理想的对象作为适当的配偶。如果遇到应征者或求婚者超过一人以上时,便以竞技斗艺、比试学问的方法,来确定最优胜者是谁。
近代的学者之中,虽有人以为释迦世尊并未以竞技求婚的方式娶得耶输陀罗,但在佛传的资料中,有著如此的记述,这也反映了佛陀时代的印度社会,曾经有过竞技求婚的风俗。
耶输陀罗是天臂城主善见王的公主,她的美丽聪慧,一经传出择偶待嫁的消息之后,便疯狂了全印度的王子与贵公子们,纷纷前来求婚,她成了未婚青年们恋爱和追求的梦中美人,她像一朵高洁清雅而散发著幽香的大白莲花,玉立在风光绮丽的池中,风靡著无数赏花观景的人。
因此,发生了一场空前的竞技求婚的大会。其实,在竞技之前,耶输陀罗的芳心,已经属于悉达多太子。
那是净饭王为悉达多太子举办的征婚集会上,从全印各地各国来的少女们,不论美丑贵贱,都能从悉达多太子手里,得到一份珍贵的礼物。当大会已将结束,太子已将所有准备好的礼物全部送光之时,耶输陀罗才从天臂城赶来看热闹,她根本没有准备来应征,所以也没有像其它少女们那样盛装赴会,她没有要做太子妃的心理准备,所以也不像其它的少女们,在悉达多太子面前出现时,心慌意乱的浑身不自在,羞涩得连抬头正视的勇气都没有了。
耶输陀罗来到太子跟前时,好像天天生活在一块儿的妺妺见了大她几岁的哥哥那样,毫不忸怩地说:“怎么地?大家都有礼物,就是没有我的份吗?太子?”
“真对不起,美丽的公主,只因为你来迟了一步,准备好的礼物,刚才已经全部赠送完了。”太子看到这么一位气质高洁而又美丽明朗的少女,在七天以来的征婚会上,这还是第一次。
“难道我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否则就是你欺侮我了,太子。”
“请别生气,我不敢欺侮你的,这是真的,因你来迟了,所有的礼品已经送完了。”太子说完话,便随手脱下一只价值连城的宝印指环,赠与耶输陀罗。
“我对于你,就只值这么一点东西吗?”耶输陀罗接下太子的指环,同时轻蔑地一撇嘴说:“哼!还是欺侮我。”
太子遇到这么一个俏皮的、爽直的、敏慧的、美丽的少女,便情不自禁地非常喜欢她,于是便说:“好了,你可以把我现在身上所佩戴的一切,全部拿去。”
“算了吧!我岂能剥光你的身体。”说著,她便现出很不高兴的样子走了。
其实,这一次的会面,在彼此的心田中,都种下了互相爱慕的根,所以经中的形容是:“其女后来,太子共语,数番往复,兼且微笑。停住少时,调戏言语。太子彼女,二颜俱悦。彼此对答,四目相当。”
三
可是,当悉达多太子派人去向善见王求婚之时,却遇到了困难。善见王的答覆是:“照我们释迦族的古规,如果谁能以技艺胜过所有的竞争者,他便有资格娶我的女儿。不过,我仅听说太子从小生长于王宫深处,娇生惯养,只知耽于游戏玩乐,未曾听说也学过任何文艺、武术、兵书、弓箭等事,总不能叫我女儿嫁给一个不学无术的低能儿吧!相反地,倒有几位已来求过婚的青年之中,例如提婆达多的硬弓、阿阇那的马术、难陀的烈剑,是我所知道的事。”
这等于是说,悉达多太子,根本没有可能娶得耶输陀罗为妃子了。然而,悉达多太子是充满信心的,耶输陀罗则在为太子的优胜而祷告。竞技快到的前几
天,耶输陀罗见到了悉达多太子,并且鼓励著说:“太子!为了我,你也得胜过他们哪!”
“请放心吧!公主,我不会怯场的,请你准备著做我的妃子好了。”太子微笑著说得非常地轻松而又那样的真切。
竞技的日期,即将来临,释迦族的王子们,以提婆达多及难陀为首,都在努力著练习骑术、弓箭与技击等的武功,其中包括难陀在内,都觉得这次的优胜者,八成是提婆达多,他们只是趁此机会,多一次锻炼学习和比赛的经验而已,因为他们一向觉得提婆达多是他们之中最强的一位。
他们几乎把悉达多太子将成为这场竞技中劲敌的事,没有估计在内。因为这时的太子也没有练武功,反而静悄悄地在森林里的石头上,盘起腿子,打坐冥想哩!太子的心里很宁静,他想:“真是奇怪的事,为了争娶一位女孩,轰动了这许多男人,来参加竞技角斗,究竟是何苦呢?”
然而,悉达多太子,还是加入了这场竞技大会。当他进场的时候,善见王伴著耶输陀罗早已在座,提婆达多等诸王子也各就各位。太子受到了群众热烈的欢迎,也受到了善见王礼貌的接待。接著,太子便退到竞技者的席位。大家都在猜测议论:“这次的优胜者,究竟会是谁呢?看样子,大概是提婆达多,或者是难陀罢?至于太子,大概不会真的参加比赛的吧?”
首先,善见王骑著由侍从人员牵引著的高大威猛的白象,出现场的中央,高 声宣布:“技艺超人者,即以吾女耶输陀罗嫁与为妻。”
接著,在场地一头的高墙上,出现一块大布告,上面写著斗大的字:竞技项目
(一)书艺
(二)算术
(三)跳踯
(四)箭术
(五)剑术
(六)马术
同时公布了各项技艺比赛时的评判官,那都是当时各项目中最杰出的代表性人物。
然在太子的感受,总觉得这是一桩无大意味的事,所以在竞技开始前,太子突然向善见王请教,能否让他退出比赛者的阵容。他说:“我们的祖先建立了国家以来,为了国族的安全有保障,我们必须勤练武艺。练武艺的目的,应该不是为了得到一个尚未相爱的女性,来与其它的竞争者角力斗狠。”
这是太子对于释迦族的传统习俗,提出了修正式的建议。然在其它绝对多数的人而言,是无法理解的事。于是大众又起了一阵子的议论,认为太子临场怯弱,所以找了借口作为下台阶。
旧风俗、古习惯,根深柢固,在无法避免的情形下,太子还是参加了竞技比赛。
竞技场上,高潮屡起,喧腾之声,此起彼落,唯有耶输陀罗,闭起了眼睛,虔诚地向帝释天为太子的胜利而祈祷。悉达多太子虽是场中最受人瞩目的一位,也是最被大家担忧的一位,因为提婆达多和难陀等人,平常的成绩均极优异,几乎样样都是破了历史记录的。悉达多太子,则是静静地坐着不动声色,不知他是有著十二分的把握呢?还是早就准备著作弃权的打算?
但是,竞赛的项目,没有一样能够难住太子,比赛书艺之时,太子虽是最后一个上台,无论是书写的速度、优美,以及文字的章法结构,连试几种不同语言的古文及今文,都使得担任评判官的大学者们,惊歎不已,也惊奇不已。再试算术的课目,普通的求婚者,能够算到亿字数码,已经是了不起的。太子的算术,却是从亿字数码算起,依次累进而为十亿、千亿、十万亿、千万亿;十兆、千兆、十万兆、千万兆;十京、千京、十万京;千万京;十、千、十万、千万;十e、千万a》千沟、十万沟、千万沟。这是天文学家也不常用的大数字,如是用这样高深精微的数学计算法,就是须弥山的斤两分厘毫末,也可算得出来;四大海水的每一个分子的总计,也可提供答案了;用来推算百千万亿的恒河沙数,也不是办不到的事了。这使得当时担任评判官的大算术家额瑞那,也觉得太子是一位不出世的天才算术家了。
不过,书艺及算术,是静态的项目,对绝多数的观众,既然无法观战,也无从了解真相,大部分的群众只是高兴得情不自禁地说:“像太子这样聪明的人,应该要得到冠军的,这也是我们国家的幸福、全国人民的幸福。”
提婆达多却在一边,下著批注说:“慢著哩!谁胜谁败,等著瞧吧!国家的强弱,要靠武艺的精粗来决定,我们刹帝利阶级的民族,文艺高明,不算什么,武功的优劣,才分高下。”
说著,提婆达多便登上了射术比赛的靶台。射击的武器,当然是用弓箭,力大的用强弓硬箭,弓强弦紧,才射得远,箭硬簇刚,才能穿透坚韧的标靶。箭靶有用木制或皮制,有用铜、铁等金属所制。所射的距离,也有远近,最近的是一千弓的长度,最远为五千弓。每一个标靶座后,均以两箭箭身的距离相间,一直线地安置两只到十只同样的标靶,用以测验射手的劲道,看他们一箭能够射穿几只标靶。
大家都知道提婆达多的硬弓,是有名的,所以他现出一派狂傲而睥睨一切的态度。他果然不同于众,从一千弓的距离,增加到一千五百弓,再到二千弓、三千弓,靶靶中的,起初穿透数靶,最后仅仅射中标靶,差一点箭簇没有掉下。但仅如此,他已成了场中的英雄人物。观众们给他的欢呼及掌声,已如海啸雷震。
等待大家稍后安静下来之时,悉达多太子安详地走上了靶台,拿起提婆达多刚才所用的弓,挽了一下,便退下台来,走向善见王。他这一举动,使得提婆达多暗喜,也使敬爱他的人们吃惊,认为他将要说:“弃权不参加比赛了。”
但他没有使耶输陀罗失望,他是向善见王请求给他一把象样一点的弓。
“那里不是准备著各式不同的良弓吗?”善见王说。
“不,大王,那些只是儿童们当玩具用的货色。”太子说得很诚恳。
善见王本身就是一位射术的高手,他的最高射程记录是四千弓的距离,所以把他自用的名弓借给太子。太子接过手,轻轻地挽牵一下,又还给了善见王,仍说:“这也好象是孩子们的玩具。”
“好了得!那么派人把宝物殿上供在祖神之前的一把宝弓取来。那是你的高祖师子颊王,历史上第一位射术大师所用,又硬、又重、又长,除他之外,尚无第二人敢于接触它的传国之宝,也是释迦族的全族之宝。”善见王做梦也未想到,会有一位年轻人的箭术超过他。如今快要使他对悉达多太子由好感而起钦服之心了。
当太子把狮子颊弓取到手里之后,群众的心里都紧张得屏住了呼吸,因为太子真的把那面神弓,拉成了几乎是满月的形状,然后“喤”的一声,一枝箭射向了遥远遥远的前方,何止五千弓或一万弓,根本那枝箭就像越出地平线而进入了无际的太空一样,谁也不知它的着落点是在何处。
像这样的事,包括善见王在内,没有人不觉得,这是梦中才会发生的事。
于是,以耶输陀罗为首,甚至提婆达多等诸争婚的对手们,也都来向太子报以敬慕佩服的辞句、表情、掌声和欢呼。
接著是剑术和马术,不用说,最后是悉达多太子获得全胜。这一场空前热烈的求婚竞技大会,就在善见王向大众宣布结果,并将一串璎珞授与太子,以表示耶输陀罗的终身所属之时,又在一片薄海欢腾似的人声中,结束了。
四
作为菩萨的眷属,作为悉达多太子的妃子,太子的要求是,必须具备如下的 资格和条件:
(一)年纪要轻,身有威仪,不因姿色秀丽而起慢心,不生嫉妒,不谄媚,不诳语。
(二)经常质朴诚实而有慈心,怜悯苦难的众生如爱自己的儿子而好行惠施;虽然梦寐亦无邪心,经常不因有智而师心自誉;执意谦卑而不贪美味及欲乐。知惭愧,不害物。
(三)不皈一切外道邪师,心常依于真理的道理,身、口、意三业,恒常清净。远离昏沈和睡眠。所作皆善,不从思惟。经常不舍善行。
(四)承事翁姑,要如父母;爱护左右的人如同自己;睡在夫后,起在夫前。能解诸种义理。
以上四条要求,耶输陀罗是具足了的,像有这种资格的女性,在一般家庭中实在不容易求得。许多人仅注意到耶输陀罗的美丽聪慧,悉达多太子则更重视她的内在贤德。因为太子毕竟不是追求物欲享乐的人,而是生来就有厌离五欲倾向的人。所以,当他赢得了这场求婚的竞赛而完成了与耶输陀罗的婚约后,唱出了这样一首歌:“欲过无限,苦恼由此。宫中乐事多,常如住敌阵;独入林深处,可住于禅定。”
由此可见,得到爱妃的同时,他已萌起了出家修道的意念。
五
太子十九岁结婚后,在王宫又住了十年,十年的岁月,使他从人间现实生活景像的深入观察之中,发觉了人生的虚幻和痛苦,众生界的弱肉强食,人与人之间的自私自利与纷争摩擦,各人自身的生老病死等问题,使他觉得非要亲身去出家修道,便无法帮助众生以达成离苦得乐的目的了。
此时,耶输陀罗已为太子怀著身孕,快要生产了。净饭王给太子所设的欲乐享受越来越多,太子想要出家的意念则越来越强烈。终于在耶输陀罗生了罗睺罗小王子以后不久,太子便趁著星夜,毅然越城出家去了。
这对迦毘罗卫城的宫中而言,是一桩比天塌下来还要严重的变故。当太子的马童车匿,牵著太子的座骑,带著太子平日穿著披挂的宝衣宝饰,回到王宫,报告国王说,太子已经削发易装出了家,一直向南方山林里去了的消息,传到耶输陀罗的耳边时,使她悲痛惊恐得几乎大发癫狂,她毒骂马童车匿,说他不该不报告她而送太子去山林出家;又责骂太子的马,说牠不该不发一点声息而偷偷地负著她的丈夫去出家。经车匿说明,不能责备他,也不该责怪马的原委之后,耶输陀罗躺在地上,号哭一阵,便诉说了她对于太子出家的感想和意见:
“我的圣主丈夫啊!我正努力著做一个妻子应该做的事哪,为何把我抛下了,一句话也不说就走了呢?我的丈夫啊!怎么没有听说过去诸王欲入山林修道,也把妻儿随身携带的事呢?那些国王,也没有因此妨碍了修持而不得道呀!我的夫主啊!岂不知道──曾有些人与太太一同剃发,出家修道,精勤苦行,并将所骑的好马、宝饰、财物等,做大施舍,到未来世,两人同得上妙果报的事吗?你为什么吝啬,竟把我抛下,而独自去修行了。难道你希望用修行功德来生到三十三天,享受天女与你共同生活的快乐吗?”
耶输陀罗乃是一位贞烈和坚强的女性,也是一位善解人意的女性。悉达多太子正因为她不是一位需要操心的女性,所以娶了她,又悄悄地离开了她。
当耶输陀罗把胸中的气闷发散之后,突如其来的冲击感,渐渐地平息之后,她便理智地立下了这样的誓愿:
“从今日起,直到再见到太子那天为止,我不再睡原来的卧榻。不以香汤沐浴,不饰身,不磨身,不化妆,不穿著宝衣美服,不用宝石、香水,不以香油涂身,不戴花鬘璎珞。舌不沾美味,不进美食,也不饮酒。不修饰头发。虽然,此身仍在宫中居住,我也要过住于山林一样的苦行生活了。”
嗣后,太子在山中苦行六年,耶输陀罗在宫中,也苦行了六年。这种圣洁的心行,正好就是她所说的与太子“一同剃发”、“精勤苦行”的信仰,是吻合相应的圣者行为。
六
佛陀成道后,到处游化,普度有缘,他的名声,早已传到迦毘罗卫城的释迦王族的耳里,以净饭王为首,大家希望成佛之后的悉达多太子,回国来让亲族们供养一段日子。到了第五年,释迦世尊终于率领著他的大批出家弟子们,应净饭王的召请,回到了阔别十来年的祖国。
这时的悉达多,已不再是迦毘罗卫国的太子,他是全印度人民心目中的大宗教家,是圆满究竟的大觉悟者,是人间天上的大导师,是大雄、大力、大慈、大悲、大智慧的最高人格的完成者。但是,他的生活,非常简朴,虽然净饭王给他准备了上好的衣食及住处,释尊依然度著沿门托钵的乞士生活。净饭王见了释尊,颇不以为然地责问他说:“悉达多!你这样做,不怕损坏了释迦族的名誉吗?至少大白天,不要去到处乞食才好。再说,你好像没有想到,你的爱妃耶输陀罗,及爱子罗睺罗,正在等你进宫去呢!悉达多,你的爱情,难道已变成石块了吗?”
“净饭王!我早已不是悉达多了,我是佛陀,正像古印度所有伟大的圣者那样,我已灭了私心,所想的是如何度脱众生的苦恼。”释尊微笑著回答。
在宫中等待著的耶输陀罗,知道佛陀回国已有数日了,就是还没有进宫看她们母子两人。她有山那般多的话语,海那般深的委屈,希望伏在太子的跟前,抱住太子的膝盖,哭诉一个痛快。可是,佛陀还没有想到来探望她。
其实,释尊这次回国的目的,是为了化度释迦族的男女老少。他的一举一动,都充满了自然的摄化力,他智慧的谈话,慈悲的心量,尤其它虽披著普通苦行僧一样破旧杂色的袈裟,他的面容却如满月那样的明朗和蔼。他虽不像国王大臣那样地发号司令而一呼百诺,他的一言一语,乃至每一个微小的动作,都能使人敬服信仰、和全心的皈依。所以,佛陀回国一共七天,除了为父王说法外,使其证到初果,还度了阿那律、难陀、提婆达多、优波离、罗睺罗等人,加入僧团,出了家。
至于罗睺罗随佛出家的因缘,与其母耶输陀罗极有关系。因为最后,释尊进了王宫,见到了耶输陀罗与罗睺罗,本来准备著千言万语,要向太子倾诉的耶输陀罗,一见到佛陀的威仪和慈祥的光明,就像雪花遇到了和煦的阳光,一下子就全部消融了。
她只是教罗睺罗对佛陀做了几样事:
(一)佛陀入宫应供之际,她教罗睺罗手持她自制的一枚大欢喜丸,送交释尊,表示罗睺罗是佛陀的亲子。
(二)释迦正在入宫省亲探望妻儿之时,耶输陀罗先在楼上,遥见释迦及诸比丘,即跪下顶礼,然后悲喜交集地饮泣不已。罗睺罗见她哭泣,问她何故,她便指使罗睺罗下楼去迎接父亲,钻入佛陀的怀里。
(三)释迦入王宫,应供并说法事毕,宣告离去之时,耶输陀罗又教罗睺罗向父亲索取遗产。
在短短的数小时内,耶输陀罗指使罗睺罗连续地亲近了三次父亲,使一个从来没有见过父亲面的少年,很快地认识了父亲,并且信赖了父亲。所以,当罗睺罗跟著已走向宫外的释迦,边跟边求著说:“父亲!我一定要你给我东西,你恐怕再也不会回来了,请把父亲一生的遗产给我吧!无论如何请父亲给我好吗?”
释迦知道,这是耶输陀罗安排的杰作,所以一边伸出手来,牵著这位少年,一边微笑著告诉他说:“罗睺罗,你想从我求取世上必定消灭的东西吗?那是不可以的。让我给你永远不会亡失的东西吧!那是我在菩提树下聚集到的财宝,是我可以永远留给你的遗产。”
就是这样,释迦已将这位少年,带离了耶输陀罗,带出了王宫,结果,便把他交给了释尊座下智慧第一的大弟子舍利弗尊者,教育他如何出家修道,变成了释尊教团中的第一名沙弥。
佛陀回到迦毘罗卫一趟,他的摄化力,像一阵龙卷风,受他的化度而随他出家的青年达数百人。接著佛的姨母,摩诃婆阇波提夫人,也带领了一大批释迦族的女性,追随佛陀出家去了;耶输陀罗即是其中的一位,另外一位妃子瞿多弥,也出了家。由于她们精苦修行的结果,都证入了圣位,耶输陀罗也以神通知名, 最后她在佛陀之前入灭。(一九七九年十一月二十三日于纽约禅中心)
佛的姨母
一
大爱道的印度话,叫作摩诃婆阇波提,但是她又叫作憍答弥,以中国话说,又叫作幻化与大世主。这都是翻译的不同而有差别。她是佛陀的姨母,也是佛陀的养母,更是比丘尼的创始之祖。
在二千五百多年以前的印度,有著很多的国家,由很多的国王分别统治著。当时的狮子颊王与善悟王,统治著两个国家,他们一向很友好,并且早已有著姻亲的关系。
狮子颊王生有四个王子,最大的一个叫作净饭,故被立为王位的继承人。在同一个年代之中,善悟王也生了两个女儿,这两个女儿,都是极其美丽的美女。因为生得太美了,当第一个女儿出世不久,便被宫里所有的宫娥彩女,惊为天仙下凡,以为是神仙造作的,不是人间所生的,所以给她取名叫作幻化。但是,幻化虽已美得惊人,当她的妹妹出世的时候,却比她更美,于是她的美名,被妹妹占了上风,大家便给她妹妹取名叫作大幻化。年龄虽然姊姊大,名字却是妹妹大了。
当时,有好多精于看相的婆罗门,多来为她姊妺两人看相,大家都说,这两位公主,不但艳丽绝世,尤其富贵殊胜,相师们都一致认定:幻化当生贵子,将来要做力轮王;大幻化所生贵子,则更贵于幻化所生,将来要做转轮圣王。
善悟王听了相师们的预言之后,心里自是高兴非常。渐渐地,幻化与大幻化,已经长大成人了,善悟王为他自己的两个女儿的终身大事想来想去,最后还是想到了狮子颊王的净饭太子,他想,自己的两个女儿既然都有大富大贵的大好命运,并且可能生出力轮王与转轮圣王来,如果把她们嫁给一向与自己友好的狮子颊王做太子妃,当然是最最理想的事了。因此,他把他的意思以及他两个女儿的好命运,派遗使臣,告诉了狮子颊王。
这对狮子颊王而言,的确是一大喜讯。于是很快地,两个国家的宫廷里,著 手筹备喜事了。
因为大幻化的年龄虽然较小,容貌却比幻化更美,命运也比幻化更好,所以首先迎娶了妹妹大幻化立为净饭太子的第一妃子,再娶姊姊幻化,成为净饭太子的第二妃子。
没有几年,狮子颊王的年纪老了,终于驾崩,所以,净饭太子继承了王位。
接著,最伟大的局面开始了,最神圣的时代来临了。净饭王的第一夫人大幻化──后来大家称她摩耶夫人,在她娘家善悟王的王家花园──蓝毘尼园中的无忧树下,生下悉达多太子。这是一个普天同庆的日子。由于悉达多太子的诞生,鼓舞了整个的印度社会,也为宇宙之间带来了无限的幸运与无上的光辉,整个大千世界的天上与人间,从此便迈入了光明灿烂的境界。
很多有名的相师,皆来为悉达多太子看相,在他们的一生之中,从未见过像悉达多太子这样殊胜的身相。自头顶至脚底,具足三十二种大人之相,普通人能够有了其中的一种,便可大富大贵,何况具足了三十二种。据他们的相法中说,凡是具足了三十二种大人之相的人,必定能做转轮圣王;如果出家,便可证得无上的佛果。
净饭王在兴奋欢欣之中,又请了当时最最有名的五通仙人阿私陀,来为悉达多太子看相。没想到阿私陀仙看了之后,竟然老泪纵横地哭了起来。他这一哭,惊动了净饭王,随即问他:“难道说我这个孩子有著什么不祥之相吗?”
“不,他没有丝毫的不祥之处,只是因为他的身相太好了,所以我为我自己感到悲哀。”
“这是什么意思,请问大仙?”净饭王非常怀疑。
“我是说:这个孩子,长大之后,必定会出家,必定会成佛;而我自己,却没有这份福气亲近佛陀了,我已是老得不久人世的人了。”阿私陀还在伤感地流著眼泪。
“我们不会让他出家的,很多相师已说过,这个孩子,将会成为转轮圣王。”净饭王兴致勃勃地说。
“唉!那是他们的无知,要知道,在此末劫的时代之中,是不会有轮王出世的,所以我知道他将来必定出家成佛。”阿私陀仙看完相说完话,便离开王宫,走出王城,又回到他的山上去了。
这一来,既使净饭王高兴,又使净饭王担忧。当然,他是绝不希望悉达多太子真的出家的;即使出家以后会成佛,在世俗亲情的观念之下,他也绝不希望。他所希望的,是能继承他的王业,扩大他的王业范围,乃至真如相师们所说的,成为转轮圣王,以和平善圣的政治,统理四天下的世界与人民。
但是,不幸的事件发生了,大幻化摩耶夫人,诞生了悉达多太子的七天之后,便去世了,这对于悉达多来说,襁褓丧母,固然不幸,即使对于整个的王族而言,也是一大损失。
幸好,净饭王的第二夫人幻化,她是摩耶夫人的姊姊,同时也生了一个孩子,身相也很殊胜,他叫难陀,他有三十种大人之相,仅比悉达多太子少了两种,如果不出家,也能做到银轮王,能够统治三天下的世界与人民。这样一来,抚育悉达多太子的责任,便由幻化夫人承担起来了。她爱护自己所生的难陀王子,却更爱护她妹妹所生的悉达多太子。她对悉达多太子的情感和用心,不象是姨母,更不象是后母,完全像一位亲生的母亲。虽然太子从小就很乖巧,就很听话,就有过人的智慧,就有超人的体力,但是身为王子的母亲,尤其是身为太子的保护人,其中的苦心,当可推想而知。
二
悉达多太子终于在幻化夫人大爱道的悉心抚育之下,渐渐地长大了。使得大爱道高兴的是:她所抚育的太子和王子,并没有使她失望,在王族里有很多同样年龄的许多王子,从小在一起游戏玩乐,不论是比智慧也好,比武功也好,每次总是悉达多太子第一,难陀王子第二,另外一个最顽皮最捣蛋的提婆达多王子,他是净饭王的侄儿,虽然事事想占先,但却次次是第三。
但是,阿私陀仙的预言,终究应验了。净饭王唯恐太子真的出家,先后为太子娶了三个如花似玉的妃子;然而,终究阻止不了太子要出家的决心。到了二十九岁那一年,出游了四个城门,发现了生老病死的恐怖,觉察了一切众生的痛苦之后,便想要找出一个方法来为一切众生解脱痛苦了。因此,就在一个深夜之中,骑著一匹马,带了一个马夫,悄悄地离开了王宫,并得天神的拥护,越出城墙,渡过城池,去出家了。
对于太子的关怀,除了净饭王外,大爱道夫人便是最最亲切和体贴的人了,所以,太子踰城出家,虽在夜里,大爱道夫人却依然得了一个奇怪的梦,梦见四种奇怪的景象:一是月蚀;二是东方日出,随即不见;三是见有许多人来顶礼;四是见到自己或笑或哭。当她知道太子已经悄然出家之后,才明白这个怪梦,是应在太子身上的,虽然还是不解梦的真意。
悉达多太子出家之后,一去就是六年多,在这时间之中,大爱道自然是常挂念着,尤其听到太子在雪山苦行的消息之后,听说太子已经瘦得像一把枯柴,憔悴得像一个八十岁的老人时,自净饭王以下,宫里所有的人,都伤心落泪,这对于大爱道,自也是极其心疼的事。
好在佛陀成道的消息,传回到宫里了。过了不久,又听说佛陀要回来跟大家见见面了。于是王宫里又掀起一阵兴奋与欢欣的热潮。
佛陀的回宫,虽然没有因此常住下来,并且也没有在宫里住下一夜。但是,佛陀的一举一动,却都给大家留下了一个清新而庄严的印象,特别是佛陀的言谈开示,更使大家产生了一种超脱的感觉。所以很多人,连净饭王在内,都皈依了三宝,证得预流果;净饭王并还劝令王族的许多子弟,跟随佛陀出了家。这些情景,都看在大爱道的眼里,听在大爱道的耳里,也记在大爱道的心里。她想:太子出家了,也真的成佛了,许多王族的子弟们也都跟著出家了,她自己所生的难陀王子,也被度去出家了。佛法既然这样好,出家既然这样好,男人可以出家修道,女人是否也能出家修道呢?
这个念头,在大爱道的心里盘旋了很久,终于她也下定了决心,并向宫内的妇女们宣布了她的决心,她决心要随佛出家去了。
事实上,宫里的妇女们,也早有了这样的希望,只是身为宫女,没有自由,不敢说出口来,既经大爱道一宣布,大家也就随著大爱道的行动而行动了。这一风声传出之后,许多的王族妇女们,也来跟随大爱道了。这是释迦族空前绝后的一次妇女出家运动,也是佛教史上空前绝后的一次妇女出家运动,跟随大爱道集体出家的妇女,竟有五百人之多。
但是,佛陀自从回到祖国迦毘罗卫城的王宫,度走了大批的青年王子之后,为了不使已经出家的王族子弟,再受俗情的牵累,故很少再回到祖国来。
等了很多年,佛陀终于又回到祖国来了,这对于大爱道来说,实在是一个最好的机会。当她听说佛陀又回国了,并且就住在城外的多根树园,她以为她的愿望可以实现了,便带了五百个妇女,到多根树园去礼见佛陀。首先请佛陀向她们宣说佛法的道理,然后便由大爱道领导著全体的妇女,向佛陀合掌恳求,她们使用很技巧的话说:“大德世尊啊!有没有女人在佛教中出家的呢?有没有女人在佛教中出家之后,也能坚修清净梵行,证到四种沙门圣果的呢?”
佛陀是无所不知无所不觉的一切智人,对于大爱道的用意,是早就明白了的,所以也就直接了当的回答道:“你们要问这些事吗?不过我要告诉你们,大爱道,你们可以穿著在家的服装,修学佛法的清净梵行,若能做到纯净圆满无垢无染的程度,同样可以得到无上的利益安乐。”
“大德世尊啊!恳求慈悲吧!也让我们妇女们出家吧!”大爱道再次三番地向佛陀恳求,佛陀的回答,却是同样地劝她们在家修行。这使她非常伤心,但是佛陀的威德,使她不敢继续恳求,只好恭恭敬敬地礼辞了佛陀,怏怏然地重新回到宫中去。
可是,佛陀的不允所请,虽使她很伤心,但却毫不灰心,也不退心,相反地,她竟号召跟随她的妇女们,采取了进一步的行动,自动地剃除了各人的秀发,自动地披著了坏色的袈裟,一切办妥之后,再度去晋见佛陀。
然而,当她们赶到多根树园时,佛陀以及诸大比丘弟子们,已在先一天离此他去了!大爱道在无可奈何之下,只好率领著五百个妇女,沿著佛陀所经过路线,随后跟了前去,但她们与佛陀之间的距离,始终隔著一天的路程。
终于佛陀在一处名叫相思林的地方,暂停了一天,而让她们赶上了。
王族的妇女们,一向居在深宫中,从未有过长程的跋涉,从未吃过这样的辛苦,在路上,昼行夜宿,餐风沐雨,日晒夜露,没有定时定量的饮食,也没有足够的休息和睡眠。好天时,漫天是飞扬的尘土;阴雨时,满路是肮脏的泥泞。走了好几天,她们的脚上都起了水泡,她们的身上也增了一层尘垢的壳,当她们赶上佛陀,礼见佛陀的时候,已是疲惫不堪,已像一尊尊泥塑的人了。
佛陀见她们这样辛苦,这样虔诚地赶到了,便给她们安慰了几句,并且依照惯例,给她们说了一些佛法。这对于她们是非常欣喜的事,她们以为佛陀既然这样慈悲地安慰了她们,一定已被她们的行动所感动了,这一下一定会准许她们出家了。故在闻法之后,大爱道又领导全体妇女,礼佛合掌,恳切哀求,如前次一般,请示佛陀道:“大德世尊啊!有没有女人在佛教中出家的呢?有没有女人在佛教中出家之后,也能坚修清净梵行,证到四种沙门圣果的呢?”
想不到,佛陀虽已看到她们,都已剃了光头,披了袈裟,但却并未改变最初的原则,佛陀说:“你们要问这些事吗?不过我可告诉你们,大爱道,你们可以剃除头发,披著缦条无缝袈裟,在家乃至尽形寿,坚修清净梵行,若能做到纯净圆满无垢无染的程度,同样可以得到无上的利益安乐。”
大爱道又作了如上同样的再三恳求,佛陀还是不承认她们出家的要求。
现在,大爱道感到失望了,感到无以告求了,感到空虚、惆怅,无以自抑、无以诉说的悲哀,她离开了佛陀,茫茫然地站在门外,痛哭流泪!
此时,佛陀的侍者,阿难尊者,适巧从门外进来,见到佛的姨母,站在佛陀的门外,正在悲伤的哭泣。阿难尊者心肠最软,但他尚未证到阿罗汉果,他对佛陀的心思,更是莫测高深,但是摆在眼前的事实,使他非常同情。他近前去问明了大爱道哭泣的原因,便对她说:“憍答弥,你且不要伤心。你等一会,让我去为你们再向佛陀请求一下试试看。”
阿难尊者非常尊敬佛陀,佛陀也特别爱护阿难尊者,他经常随侍在佛陀的左右,所以说话比较方便,尤其它想到大爱道是佛陀的姨母,在抚育佛陀的恩情上说,也等于是佛陀的母亲,所以他想,佛陀应该允许大爱道出家的要求。但他顶礼了佛陀之后,也是用技巧的方法向佛陀请示:“世尊,我想请示一个问题:有没有女人在佛教中出家呢?有没有女人在佛教中出家之后,也能坚修清净梵行,证到四种沙门圣果呢?”
佛陀知道阿难尊者问话的用心,是为了替大爱道求情,但佛陀还是照实告知他说:“是的,有的,在过去诸佛的时代,都有四众弟子,那就是男人出家为比丘,女人出家为比丘尼,男人女人,在佛法中出家,如法修行,都可以证到四种沙门圣果,从初果预流到四果离欲的阿罗汉,男女一律平等。至于在家学佛的男女,便是优婆塞与优婆夷,如法修行,除了不得阿罗汉果,都可以证到三种圣果,从初果预流到三果不还,男女也是平等。”
阿难尊者静静地听完佛陀的开示之后,接著便说:“既然如此的话,世尊是不是也可以准许女人出家呢?”
佛陀听了阿难尊者的请求,显得非常严肃,佛陀说:“阿难!你不要多管闲事,你不要替女人请求在我的佛教中出家,你不要为佛教制造不幸的命运。你要知道,如果允许女人出家,我的佛法,便不能久住于世,正法住世的时间,便要减少五百年。许可女人出家之后,想出家的女人必然很多。譬如一个人家,男少女多,这个人家一定不会兴旺,一定难防盗贼的偷劫与损害;所以女人出家,破坏正法,也是如此。阿难!又像种田人家,苗长穀熟之际,忽被狂风所吹,冰雹所打,损失必定惨重;女人出家,对于正法而言,也是如此的不利。阿难!再像甘蔗园田,即将成熟之时,突然遭受到病虫的侵蚀,收成一定很差;女人出家,对于正法而言,也有同样的不幸。所以,你不要为女人求情。”
“是的,世尊。”阿难尊者又接著奉劝佛陀道:“女人出家虽然对正法不利,但是,大爱道是世尊的大恩人,佛母命终之后,全由大爱道来抚养乳育世尊的,念在这份母子的恩情上,难道就不该度她出家吗?”
“阿难!你的话不错。”佛陀又继续说下去:“大爱道对我,的确恩重如山;但是,我也并非不知报恩,为了整个佛法的命运,为使正法住世的时间更久,为使能有更长的过程接引更多的众生来信佛学佛,而走上解脱之道,所以我不能循了个人的私情,而放弃更多的众生。同时,以我佛法的角度来说,无有不报父母之恩的道理。若以凡夫而言,为人子女者,虽担父母置于两肩,经过百年,不生疲倦,亦未能报大恩。所以在佛法说,最要紧的,是使父母信仰佛教,得见四谛真道,走上解脱生死之途,此实非同单供养衣食者可比。但是,我已使得大爱道在闻法之中,得知三宝,皈依了三宝,受了五戒,明白了苦、集、灭、道的四圣谛理,已经证到了初果预流,她将必定解脱,所以我已报过大恩了。”
“是的,世尊。”阿难尊者虽然听了佛陀一番开示之后,觉得佛陀拒绝女人出家是很有道理的;但他一想到大爱道尚在门外哭泣,尚在门外等待他的好消息时,他又不禁鼓足勇气,向佛陀再三恳求了,他说:“根据佛陀的开示,过去诸佛,都有四众弟子,故愿世尊也同过去诸佛一样,准许女人出家;女人出家,受了比丘尼戒,既然也能同比丘一样,最高可以证到阿罗汉果,故愿世尊也给她们一个即身证得四果的机会。”
佛陀不是不许女人出家,更不是轻视女性,只是为了佛教的前途着想。现在,既经自己最爱护的侍者,为之再三恳求,也就只好答应了。但为挽救佛教的不致快速地衰微,不得已,便为出家的女性,特制了八条规定,称为“八不可违法”,亦称为“八敬法”。佛陀命阿难尊者转告大爱道,如能遵守八条规定,她们便算比丘尼。佛陀不要女人亲自到佛前剃度;佛陀为防外人的讥嫌,不使比丘度女人出家,佛陀也不亲自度女人出家,而使大爱道等五百妇女,依八敬法而得度出家。比丘尼八敬法的内容是这样的:
(一)百夏比丘尼,要礼初夏比丘足。
(二)不骂比丘。
(三)比丘尼不得举比丘过,比丘得举比丘尼过。
(四)比丘尼受具足,须在二部僧伽中受(先于十人尼僧伽中受戒,再求十人比丘僧伽为之作证)。
(五)比丘尼犯僧残罪,应在二部僧伽中忏除。
(六)每半月须求比丘教诫。
(七)不同比丘住一处安居,也不得远离比丘住处太远安居(为便于请求教诫故)。
(八)安居圆满,应求比丘为比丘尼作“见、闻、疑”罪的三种自恣(根据所见所闻所疑的犯戒事实举罪)。
阿难尊者很高兴地,立即将此“八不可违法”转知大爱道。大爱道听完之后,在满心欢喜,顶戴受持,依教奉行之下,仍提出了一个要求,她说:“大悲世尊所制的八条规定之中,关于百夏比丘尼要礼初夏比丘足的要求,我有一些疑问:世尊不是常说平等平等的吗?”
阿难尊者又将大爱道的意思去请示佛陀,佛陀说:“我这八条规定,是为维护佛法而制,也是为了爱护比丘尼而制,使比丘尼们依比丘为师而导,比丘尼才不致没有保障,才不致没有教育,才不致形成骄慢,而变成腐化,而腐蚀了佛的正法。”
从此,释迦如来的佛教之中,有了比丘尼了,具足了四众弟子了。
从此,凡是女人求佛剃度,佛陀便令大爱道为之接引;若有女人向佛的诸大比丘弟子求度出家,他们也介绍去给大爱道为之剃度。佛未允许男众直接剃度女众,佛陀以及佛陀时代的所有比丘,也没有一个曾经剃度过女众;比丘尼众之中神通第一的莲华色比丘尼,虽由目犍连尊者的教化而发心出家,但她出家的亲教师,仍是大爱道。
不过,除了最初出家的五百位比丘尼外,以后的女性出家,均须在二部僧伽中以羯磨法受戒了。从此之后,大爱道比丘尼的责任更加重大了,她自己敬佛、奉法与礼僧,也要领导并教育著所有的女性出家人,都能敬佛、奉法与礼僧。佛陀以及比丘大德们,不会直接管理乃至过问尼众的生活,比丘大德的教诫比丘尼,也仅每月两次。所以比丘僧团的统理,是以佛陀为中心,比丘尼僧团的统理,原则上虽然也以佛陀为中心,实际上则以大爱道比丘尼为依准。她既为妇女们争取了得以出家的机会,也为出家的尼众树立了最好的榜样。她兢兢业业,唯恐由于妇女的出家,而损害了佛的正法,所以她出家之后,除了领导尼众的僧团,也从不轻易放弃亲近佛陀的机会,凡是近佛而住的时日,每天总要去礼敬一次佛陀的慈容。以往,她是净饭王最最贤慧的王妃,她是太子最最慈祥的姨母;现在,她是佛陀座下最最受教的比丘尼弟子,她是尼众僧团中最最理想的领袖。除了摩耶夫人,她是世间最最完美的女性,也是世间最最伟大的女性。
三
很快地,大爱道比丘尼,已经垂垂老矣,她自己已经达到了出家人的最高目的──证得了阿罗汉果,她已为尼众的僧团,树立了良好的基础,她现在已是一百二十岁的老年人。她想她对自己的这一生,可以交代了。
有一天,佛陀又回祖国,住在迦毘罗卫城的多根树园,大爱道比丘尼率领著跟她同时出家的五百位比丘尼──她们这时,个个都是“我生已尽,梵行已立,所作已办,不受后有”的阿罗汉了,她们的年龄,已跟大爱道差不多的老了,所以她们有著一个共同的念头:她们对自己的这一人生,可以作一交代了。
她们进了多根树园,礼了佛陀的双足,听了佛陀的一番开示之后,大爱道便向佛陀说明她的来意,并向佛陀请示:“世尊,我现在希望入涅槃了,不知是否可以?”一连说了三遍,佛陀都是默然听受。说到第四遍时,佛陀才问:“你是为了涅槃而来说这话的吗?”
“是的,世尊!我是为了涅槃而来说这话的。”
“既是如此,我还有什么话好说呢?诸行无常,悉皆如是。所谓:‘积聚皆消散,崇高必堕落,合会终别离,有命咸归死。’人命是有限的,要使此一血肉之躯的永生不死,那是不可能的,好在你已在生死之中得到了解脱。你要涅槃,我还有什么话好说的呢?”
于是,与大爱道同时出家的五百位大比丘尼,也向佛陀请示,也得到了佛陀的印可。
这是她们此一充满了光辉的人生的最后境界,所以对于佛陀的印可,对于即将入涅槃的一种喜悦是难以形容的。
因此,她们礼谢了佛陀,告别了佛陀,又到阿难尊者处,感恩谢礼,殷殷告辞,接著又到诸位上座长老比丘处所,一一礼谢,一一告辞。
但是,大爱道对于年轻一辈的女性出家人,总还有些放心不下,故于告辞了佛陀,及诸上座长老比丘之后,回到尼寺,又举行七天的法会,为诸比丘尼、式叉摩尼、沙弥尼,演说妙法,再三嘱咐。在这七天的法会之中,使得所有的听众,均沾无上的法益,证得殊胜的妙理。这是她与她的尼众弟子们给的最后法缘,她的责任,也就到此为止了。
七天法会之后,大爱道还现了一次神通,她从来不现神通,即将涅槃之际,为使众生生起信心,所以,大爱道现神通,其余的五百位大比丘尼,也各各现其神通,各各以其殊胜的定力,随念所至,当下隐身不见,即于东方,上升虚空,现四威仪,空中行、空中坐、空中立、空中卧;又入火光定,即于身内,放种种光,青、黄、赤、白等等,一时出现;又于身上出火,身下出水;身下出火,身上出水。南西北方,亦皆如是,现其神通。
现了神通之后,遂入禅定,从初定至非想非非想处定,又从非想非非想处定,渐次向下而至初定,即于初定而入涅槃。
大爱道比丘尼的涅槃,乃是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当其涅槃之时,大地震动,光明朗照,虚空中诸天的感歎之声,如鼓如雷。
因此,散居各处的诸大圣者、诸阿罗汉,都被震动了,都知道大爱道已经涅槃了。国王大臣,长者居士,也都知道了。
因此,大家都拿了上等的香木,前往大爱道的涅槃之处,恭敬焚烧,供养舍利。其中有阿若憍陈如、舍利弗、大目犍连、阿尼卢陀等的诸大长老比丘;又有波斯匿王、琉璃太子,及诸大臣并诸眷属;还有给孤独与仙授等的诸大长者,有毘舍佉母及其诸眷属,以及近邻诸国的国王大臣与国大夫人,全都来了。
最难得的,要算大爱道移灵送化的伟大行列了。
在前面,波斯匿王将种种宝衣严饰之具,盛装五百乘舆,并持种种香花,以及宝幢、宝幡、宝盖,及诸乐队,罗列引导。
在左右,尊者阿难陀、尊者难陀、尊者阿尼卢陀、尊者罗睺罗,抬举大爱道的灵舆,缓步而行。
大悲世尊,亦以右手扶持大爱道的灵舆,缓步而行。
其余的诸大比丘,则各各分别抬著诸大比丘尼的灵舆,缓步随从。
到达荼毘场所,那是一个非常平正,非常辽阔,非常空闲,非常清净,而又非常庄严,非常寂静的地方。世尊为使大众,得睹大爱道与五百大比丘尼的最后遗容,并使大众深生敬信,得大利益,便将盖在大爱道及五百大比丘尼面上的宝衣,亲手揭开,同时提醒在场的大众:“你们看到了吗?大爱道憍答弥以及这些五百大比丘尼,她们都是一百二十岁左右的人了,但她们的面相与体态,现时看来,岂不还像十六、七岁的少女那样吗?这是不可思议的事,但也不是没有原因的事!我告诉你们,这是她们在过去世中所种的善根,她们曾在迦叶佛的时代,集体供养了佛的舍利塔,所以能在我法之中,集体出家、得道,并且有此不老的殊胜妙相。所以你们也该敬佛闻法,广修供养。”
大爱道是释迦如来教中的第一个比丘尼,她是为法最诚,吃苦最多的比丘尼;但她也是给佛教所作贡献最多的一位比丘尼,更是接受了最大光荣的一位比丘尼。唯愿今日的尼众姊妺们好自为之。大爱道比丘尼,因为能够绝对的敬佛奉法与礼敬大比丘僧,所以也能受到佛的加护,证到法的实益,得到比丘长老们的关切。今日的尼众姊妺们,相信也会如此学习的,是吗?(此稿系根据律部编写而成,内容绝不违背原部,文字则出于编制,故其虽系历史故事,却不必字字视为正史的考订)
莲华色尼
一
有一次,释迦世尊在王舍城的竹林精舍,为大众说了这样的一则故事:
在过去,有一位很有地位,也很有财富的商人,娶了一位年轻貌美的妻子,过著美满的生活,夫唱妇随,恩爱非常。
但是,农夫不能不事耕作,做官的不能不办公事,工人不能不去做工,身为一个贸易商的商人,自也不能永远陪伴著他的妻子。
终于,商业的经营,迫使那个新婚的商人,离开了他的妻子。虽在临行之时,再三地安慰妻子,说他此去,一定早去早归,而且路程也不算太远。然当出门之后,由于交通不便,竟象是只断了线的风筝,去了很久很久,连一丝消息也没有带回家来。
他的妻子,苦苦地守著、盼着、熬著深闺的寂寞,一日、两日、一月、两月、一年、两年……都在枯燥烦闷的时日中度过了。
一个年轻的少妇,单独地留在家里,本是一件危险的事,何况这个少妇,乃是一个经不起寂寞的人,尤其当她回忆到新婚期间的夫妇生活,那种心灵及肉体的欢乐之时,她的生理机能,便会产生一种强烈的反应,好象是被推进了火坑,使得她往往血管暴胀,经脉收缩,难受得喘不过气来!可是,她除了怨恨自己的命苦之外,并不曾做出不名誉的事来。
最糟糕的,就在她家的附近,便是个专以淫业为生的女人住著,在那里来来往往,进进出出的,多半是些年少英俊的男人,那些嬉笑淫荡的声音,也不时由空气中传播过来,传进了她的耳鼓,扣动著她那寂寞的芳心。
有一天,她正在家里,待著纳闷,却来了一个年老的妇人,她们是早就认识了的。老妇人见她的表情,便知有著什么心事,所以打开话匣子,希望安慰她几句,她便问道:“你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助的吗?”
“没有什么,谢谢你!”那个少妇很想说出心中的感触,但终碍于羞涩,没有说出口来。
“我想你一定有困难的,不必客气,告诉我好了。”
“真的没有什么。”那少妇想了一想,终究想着了她所要说的话了:“不瞒你说,我是一个苦命的女人,我真希望有一个什么好方法,使我能够有求必应,称心满意。”
“关于求愿的事,我是听说过很多了。”老妇人继续说道:“因为我是佛教徒,现世无佛,但有一位独觉圣者,经常行化人间,若能遇见了,给他饭食以及种种物品的恭敬供养,你就可以求什么得什么了。”
很巧地,那位独觉圣者,不多几日,竟然让那少妇见到了,并且如法地为那独觉圣者修了种种供养。独觉圣者是重于身教的,故在受供之后,并不说法,乃以种种神通的变化,使得施主发起敬心,深种善根。当他现了神通之后,又问那少妇道:“你要求取什么吗?”
那个少妇立即五体投地,伏地哀求,她以为她是因为相貌不美而被丈夫遗弃了,所以她的愿望是:“以此供养独觉圣者的福力,愿于来世,得一端正庄严之身,像青莲华一样地色香具足。娇艳动人,随念所求,男子不缺;乃至也像独觉圣者一样地得大神通,并能遭遇大善知识,大师佛陀,亲自承事供养。”当她求愿完毕,抬头看时,那位独觉圣者,已经去得不见踪影了。
因她的所求,是在来世,所以由于她的业报所致,她的那位商人丈夫,始终没有回来。于是,她虽坚守著贞操,没有改嫁,她的心理却趋于反常了。因她自己得不到美满的夫妇生活,她就专门为他人做媒,乃至使得他人不分父女、母子、兄妺、姊弟等,亦能达成通奸的目的。
释迦世尊说到这里,便明白地告诉大众说:“这就是过去生中的莲华色比丘尼,她的所愿所求,所作所为,都在今生感到了应得的果报。”
二
在释迦世尊的时代,有个叫作得叉尸罗城的城内,有一个很有名望的长者(绅士),结婚不到一年,他的太太便为他生了一个女孩子。这个女孩,与众不同,她的身相是一般女孩所没有的:一生下来,就可看到她的皮肤细腻滑嫩得像新开的莲花花瓣,她的肤色,透明澄澈得像一层薄膜盖在她那粉嫩红润的身上,初看上去,真象是一朵刚从天池中出水盛开的优钵罗华;她的身体,在冰清玉洁之中,还射出一种金黄色的光彩;她的眼睛是绀青色的;最难得的,从她生下之后,即能于身上自然散发出一种奇异的香气,芬芳馥郁,如同莲花。
这种奇迹,虽在当时印度,也是很少见闻的。因此,在不多几天之中,由传闻而来访见的,就有很多人了。特别是她家的亲戚朋友,也都因为她的身相的奇迹,而分享到一分殊胜的荣耀。
在印度的当时,凡是新生的孩子,过了三七二十一天,必须大邀亲友邻里, 集会庆祝,那便是很隆重的命名典礼。很自然的,因这女孩的身相,金黄的光彩如莲华蕊,绀青的眼睛如莲华叶,白净透红的皮肤如莲华瓣,散发的香气如莲华味。于是她的芳名就被大家决定,叫作“莲华色”了。
渐渐地,莲华色慢慢长大了。印度的女人,发育得很早,十岁左右的女孩子,已是长得非常成熟了。莲华色的美名,既已四播,前来求婚的,当然很多,终于她在各种因缘的安排下,嫁给了本城另外一位长者的儿子。这是一桩门当户对的亲事。
不久,莲华色的父亲,因病去世了,留下她的母亲一人,在家里寂寞地守寡。适巧,莲华色出嫁以来,已经怀了孕,并且快要生产了;印度的风俗,女子生产,都要回到娘家去临盆。于是她与她的丈夫,便回到了她的娘家,陪伴著新寡而尚年轻的母亲,等待著婴儿的出世。
不久,莲华色生产了,那是一个女孩,相貌也有点像莲华色,所以很高兴。
然而,不幸的丑事,竟被莲华色在偶然的机会中撞见了。她看见她的丈夫正与她的寡妇母亲,亲亲热热地睡在一起。显然地,那已不象是岳母女婿的关系了,她的母亲已经分享了她的丈夫,她的丈夫也已占有了她的母亲。
此时,莲华色的内心,是恨、是怒、是怨、是愁、是感恩、是痛苦,百感交集。她敬爱她的母亲,也敬爱她的丈夫,但是,她所爱的人,竟背著她做了使她无法忍受的丑事。以她的心意,真想闯进母亲的房去,将那无耻的男女,双双捉住;然而,她能了解她母亲的寡居生活,对于年轻丧夫的母亲,她是非常同情;也能了解她丈夫的需要,当她在产前产后的一段时日之中,使她未能履行妻子的义务。所以,她的母亲与丈夫的相诱成奸,她既感到极度的厌恶,但也觉得那是值得同情的一对,因此,她作了自我牺牲的决定,为了成全她的母亲,她只有弃家出走了。
不过她仍希望她的丈夫,能够明白她要出走的动机。等她的丈夫走出她母亲的房间之后,她便忿怒地抱起刚生不久的女婴,扔给她的丈夫,并且教训他说:“你这个畜生不如的无赖汉,既然无长无少,如今,你的女儿在这里,也拿去发泄你的兽慾吧!”
做了错事的人,总是心慌意乱的,她的丈夫在慌张失措之际,并未接住那个女婴,致使女婴的后脑部,撞在一橛木块上,破了皮,流了血。母爱的天性,虽使她将这情景深深地留在记忆中,当时那忿怒的情绪,却不得不使她毅然不顾地奔出了家门。
现在的莲华色,已是一个无家可归的苦命女人了,离了母亲的家,自也不愿再去丈夫的家。她想:她既决心出走,就该走得远些,离开她的家乡得叉尸罗城,到远方去另谋生路。
事实上,她终究是一个女人,一个从未单独出过远门的女人,当时的印度,交通很不便利,从一城到一城,往往要步行好几天,乃至好几十天,路上行人很少,可资歇脚宿夜的村落则更少,商人来往,都得结伴而行,否则遇上了翦径的盗匪,那是不堪设想的;何况莲华色又是一个单身的少妇。因此,当她向城外走了一程,便在水边的一棵大树下面坐了下来,不敢再向前行了。她坐下之后,回忆著刚才所见丑恶的一幕,再想着这未来茫茫的前途,不禁悲从中来,放声哭泣起来。在哭泣之际,偶自见到她那投在水中的倒影,一个满面泪痕,愁眉紧锁的美妇人,很像一朵盛开的莲华,却又象是遭受了暴风雨摧残的莲华。红颜薄命,活著无味,所以她在考虑是否应该跳下水去,来结束她的生命。
正在这时,她的救星到了,一队商人刚好经过那里,商队的主人,连忙走近前去,很关心而又很同情地问她:“你这位姊妺,有什么困难的事吗?”
“没有,只是我不想活了。”
“为什么呢?我能帮助你吗?”
“不为什么,你不能帮助我的。”
“你没有家吗?”
“有的,但我不要那个家了。”
“你有父母及丈夫吗?”
“有的,但是父亲死了,母亲却把我的丈夫占有了。”
“原来如此。”那位商队的主人,见她相貌很美,爱怜之念,油然而生,所以他说:“我现在要回到波罗捺城去,我家就在那里,当我太太去世以后,家里人手很少,如果你愿意的话,先到我家住住再说。”
于是,莲华色到了波罗捺城的这位商主长者家里,并由客人而变成了正式的女主人,使她有了第二次的归宿。
商人的生活,总是居家的时间少,外出的日子多,莲华色的商人丈夫,在家过了几年之后,又办了很多的货物,要去得叉尸罗城贩卖了。莲华色对她家乡的风气,非常熟悉,那里什么都好,就是女人的贞操观念太差,故对她丈夫再去她的家乡经商,感到很不放心,所以再三劝她丈夫,提高警觉,保证自已,不要上了那些邪恶女人的当。她的丈夫,自是满口答应,并且向她发誓:除了她这样的女人,再也不会爱上其它的女人了。
其实,男人的嘴,在女人面前多半是不可靠的,为了博取女人的欢心,希望女人奉献出她们的爱情,男人可以把好话说尽,可以表示将自己的尊严,降到最低的限度,乃至愿做女人的牛马走狗。并且信誓重重,只爱当前的一个女人,这个女人便是天女下凡,其它的女人都是黄面糟糠。但他们到了另一个环境,遇到了另一个可爱的女人,他们又会以同样的态度去博取那个女人的欢心与信心了。
莲华色的丈夫,到了得叉尸罗城,由于商业的需要,一住就是好多年。商人们在冒险性的经营中赚了钱,往往又在刺激性的生活下求乐趣;刺激性的生活,往往又不外是醇酒美人与赌博。莲华色的丈夫,为了真心表示深爱莲华色的美貌与贤淑,为了守持他对莲华色的保证与信诺,故在最初的时日中,他确实是规矩的,但在许多朋友怂恿之下,终于半开玩笑似地说出了他的条件,他说:“我只爱莲华色那样的女人,我也曾向莲华色表明过这样的态度,如果能有女人像莲华色那样的,我才喜欢她。”
这也是非常巧的,那天正好是得叉尸罗城的少女节,全城所有的少女,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似地,在一处聚会游戏,莲华色的丈夫及一些商人朋友,也都前去看热闹、看女人,看少女们庆祝自己的节日。但被他们发现了一个少女,几乎长得与莲华色完全一样,那些商人朋友,竟在短短的时间之内,探听到那个少女的姓名、年龄、籍贯,并且求得了她父亲的同意,付了所需的索价,办妥了一切婚嫁的手续,莲华色的丈夫便在半推半就的心境下,与那个少女共同生活在一起了。
不久,莲华色的丈夫,带著新婚的第二个太太,回到了波罗捺城,但他不敢把她带回自己的家,恐怕莲华色生气,只好另闢新居,金屋藏娇,并将他所有财物的一半,分置新居之内,另一半则拿回原来的老家。莲华色问起他经商的情形,他却推说:“这次倒霉,在回程中遇到了土匪,抢去了一半的货物。”
“那没有关系。”莲华色还安慰他说:“只要你能平安地回来了就好。”
“不过我一定要报告官府,我要追寻那些土匪,我要追还那一半被劫的货物。”听她丈夫的语气,好像真的遭遇了土匪。
从此以后,莲华色的丈夫,往往一出门就是好几天,即使回家,白天到家,夜晚又走了,莲华色问他时,他总是说正忙著追寻土匪的行踪。莲华色虽然心中怀疑,但她是个贤淑的妻子,从未向她丈夫提到她所怀疑的事。可是有一天,有一个客人来访她的丈夫,她回说,她的丈夫去寻土匪了。那个客人深受她这一番愚诚的感动,便以同情的口吻告诉她说:“事到如今,你仍被你先生矇在鼓里。我不想为你们的家庭带来不和的气氛,但我觉得你的先生也太对不起你了;再说,老是这样骗你,也不是终究的办法。我现在告诉你吧!你的先生并无土匪可以追寻的,他实在是去追寻他那新婚妻子的爱情了。”
过了几天,她的丈夫回来了,并且捏造了一些追寻土匪的事故,向莲华色诉说,似乎还要他的妻子安慰他几句才好。但是,莲华色却以开门见山而又宽宏大量的态度向他说道:“你的辛苦我是知道的,但你既然有了新人,为什么不带回家来呢?一个人负责两个家庭的开支,实在是很吃力的事。”
她的丈夫本还想推说没有这桩事的,但他想起了莲华色的贤淑,又看出她的态度是如此的恳切,所以只好承认了,并以悔罪的口吻,请莲华色原谅,他说:“我唯恐大小两个太太在一起,容易发生摩擦,所以始终欺骗著你。”
“不会的,我相信我能容忍得下的。如果她的年纪与我不相上下,我就把她当作姊妺看待;要是比我小了十来岁,我就把她当作自己的女儿照顾。我们夫妻相处十来年了,难道你还以为我是一个小器的妒妇吗?请放心,我不是那样的女人。”
于是,这个家庭的一男两女,共同住在一起,莲华色真是以母亲的情怀,照顾著丈夫的小太太,那个小女人,因为长得很像莲华色,她们两人在一起,的确象是一对母女,那个小女人,也把莲华色当作自己的母亲那样敬爱著,并在闲谈之中透露,她是一个从小失去母爱的女孩子。莲华色听了,非常想念她那从小离开了她的女儿。甚至怀疑到这个小女人,就是她那亲生女儿,但又不便进一步的问她家乡的情形及家庭的状况。为免引起思乡的愁苦,对于一个离乡背井的人,是不该问到这些的。
但在有一天的早晨,莲华色为那小女人梳理头发的时候,发现她的后脑部位,有著一块显明的疤痕,这使莲华色几乎惊叫起来,因为在她的记忆中,这块疤痕便是她自己离开第一任丈夫时,将她出世不久的女儿扔在木块上所留下的志号呀!但她恐怕惊动了她的丈夫以及这个小女人,所以没有惊叫。然而再也不能不问这个小女人的身世了,她以关切的口气问道:“你头上伤痕这么大,在受伤的时候,想是很痛的。”
“是的,但在那时还幼小的很,所以也不知道痛与不痛。”那个小女人又接著说:“据父亲告诉我,那是我的母亲因事与父亲吵架,在盛怒之下,将我扔在一块木头上撞破的。我的母亲,从此一气出走,再也没有回家。我真命苦,从小就没有见过母亲。现在我却常常这么想:你对我这么爱护,如果你是我的母亲,该是多好!”
莲华色听到这里,真想抱起这个小女人来痛哭一场了。很明显地,这就是她自己的女儿呀!但她仍不放心,故又问了那个小女人许多问题,问她住在得叉尸罗城的那条街上,门牌多少,面向何方,她的父亲叫什么名字?这一问,完全明白了,也完全证实了,但也使她悲痛得更加难过了。
莲华色的心情非常激动,但她不再发怒,她站在那里想了很久,才使她想通了:“啊!我是一个苦命的女人,这是一个混乱的世间。十年前,母亲分占了我的丈夫;十年后,女儿嫁给了我的第二个丈夫,我与女儿做了同一个男人的妻子,我既已将第一个丈夫让给了母亲,何又不能再将第二个丈夫让给女儿呢?为了女儿的幸福,我应牺牲到底。”
因此,她将满腹的辛酸与痛苦,深深地埋藏在心中,装著若无其事的样子,下定决心,悄悄地离开,风尘仆仆地随著一队商人,从波罗捺城到了广严城。
这时的莲华色,已是二十多岁的女人了,经过了两次的大变故,她对世事既感到心灰意冷,又觉得无可奈何。她是一个苦命的女人,但也同情所有的女人,她觉得这个世界的女人都是可怜的,男人却是丑恶的,男人对于女人的占有慾,多半是贪得无厌的。为了对付男人,为了向男人报复,到了广严城之后,虽有好多男人向她求婚,却都被她拒绝了。她要以玩世不恭的姿态来愚弄男人了。于是,在不久之后,她虽不曾成为挂牌的妓女,实际上却已成了广严城中第一个众所闻名的妓女。她的美姿、她的媚态、她的淫荡、她的惑力,几乎已使全城的男子颠倒发狂了,凡是有地位有财势的男人,无不慕其艳名而来,致使那些挂牌而有组织的妓女们,生意大受影响。因此,引起了妓女们的公愤,大家聚集起来,莺莺燕燕地集合了一大群,一齐来到莲华色的家里,吱吱喳喳,七嘴八舌,有的主张捣她的家,有的主张毁她的容,有的主张要她的命、分她的肉。但都只是嘴上喧嚷,并未采取行动,最后还是一个领头的妓女说了话:“你究竟凭借什么妖术,能够在此诱惑了那许多的男人?你既吃著这一门饭,为何又不加入我们的组织?你偷了我们的行业,抢了我们的生意,现在我们要你表明一下态度,看你有些什么本领?”
莲华色的回答很简单,她说:“我没有什么妖术,只是能使被我见到的任何男人,都来向我追求而已;我无意靠做妓女谋生,我也从未做过妓女,所以不知道妓女这样的贱业,也要加入什么组织。”
大群的妓女议论了一番之后,仍由那个带头的发言道:“那么我们要试你一试:本城有一个卖香的少年男子,常修不净观,任何美女在他看来,都是一堆腐尸臭肉,任何女人去接近他,都不能打动他那坚定的心,甚至连看都不看一眼。如你能将此人诱惑成功,我们就佩服你,公认你是我们的领袖,不但免除你对我们组织中的一切义务,同时还可得到各位姊妺一致拥戴与服从。否则的话,就要照章处罚你六十个金钱。”
莲华色问道:“那是一个正常的男人吗?”
“当然是的。”
“如果是正常的男人,我便有办法使他喜欢女人。”
于是,莲华色便运用她的头脑,利用方法去接近那个卖香的少年。首先假装出种种敬爱丈夫的行为,当时印度若为人以香料涂身,便表示敬爱之意,故命婢女天天去买涂身的香料,过几天又天天去买种种名贵的药物;先说是她女主人教她买了为她男主人涂身,后又说是她女主人教她买了给男主人治病的。那个卖香的少年,听得日子长了,心里很受感动,认为那家的女主人,一定是个非常贤淑贞洁的妇人,否则那能有此好心,尽心尽意地看顾她的丈夫呢?他又想:女人都是可怕的毒蛇,但像娶了这样的女人,岂不又是幸福的呢?
又过了几天,莲华色命她的婢女在买药时,向那卖香少年说她男主人的病况,已在严重危险之际了。过了一天,莲华色竟然穿起了一身丧服,由婢女扶著,痛哭哀号地打那卖香少年的店门前经过,并且一边哭泣一边哀诉著她对亡夫的怀念与恩情。那个卖香少年,因为早就对她有了好感,此时又见到这样一幕生离死别的情景,使他非常同情,并想:这真是一对薄命的夫妇──如此年轻贞洁而美丽的女人,竟然死了丈夫;既有如此一位妻子,竟然不能享有长寿而离开了人间。其实,他是仅对莲华色的恋慕与同情而已,但他尚未自觉自省。
再过两天,莲华色的婢女,又到卖香少年的店里买药了,说是她的女主人因为丧夫,哀痛过深而病倒了。
“曾请医生看了吗?”卖香少年显然是很关心莲华色的病了。
“女主人病了,我们又是新近搬来这里住下,所以也不知道究竟去请那一位医生才好!”那婢女又很巧妙地把话题一转:“你们卖香的都兼带卖药,又听说卖药的人也必懂得医术医理,这话是真的吗?”
“是的,不过对医道方面虽曾研究,但怕不是一个最好的医生。”
“那就太好了,现在就请你陪我走一趟,可以吗?求求你。”
卖香少年虽还存有一分戒心,他是从来不为女人看病的;现在他想,为救一个爱夫而又贞洁的妇人,他是应该破例了。同时,他虽知道自己的道力,尚未达到离欲的程度,此去为妇人治病,实在不宜,唯又自我解释著说:“那是一个贞洁的妇人,她不会破坏到我的。”
于是,那卖香少年到了莲华色的家里,进了莲华色的卧室,莲华色懒洋洋慵倦倦地睡在床上,好象是病著,也象是没有病。她见到卖香少年进去,只是微微张眼一看,又把眼帘合拢了。直至婢女禀告她医生来了,她才伸出一只手臂来,意思是让医生把脉,眼睛仍旧闭著。
卖香少年,从未进过女人的香闺,尤其像莲华色这样的香闺,一切摆设与气氛,在在都充满著女性的魔力。当他一见到莲华色的一条玉臂,细腻圆润,洁白粉嫩,他几乎觉得他是置身于天堂,见到了天女,但他尚未忘记他是一个以修不净观闻名的人,不应有此遐思妄想。
但是,佛经中称接触女人谓之“触毒”,当他一触到莲华色的皑腕之时,他的心就不由自主地跳动起来了,他的血液,也在起着急剧的变化了,甚至连病人脉息的正确位置也找不到了。这时,他又嗅到了一股奇异的香气,象是莲华香,但又不像真正的莲华香,再用鼻息探寻香气的来源,正是发自莲华色的身上,因此,不自禁地将眼光集中在莲华色的脸上,贪婪地看着、看着,正看之间,莲华色却收回了手臂,启开了眼睛,现出了千娇百媚的淫态。终于,那卖香少年的不净观,在莲华色的引诱之下,完全破产了!
自此,卖香少年,成了莲华色香闺中的常客,莲华色的名气,也就因此而更大了。
不久,莲华色怀孕生产了一个男婴,但她以一妓女之身,抚育儿女,殊为不便,也易遭受男人的嫌恶而致影响到她的声名,所以命婢女在夜里抱到街上丢弃,婢女将婴儿放在东城城门的附近,被东城看守城门的人抱去了。
过些时日,莲华色又生产了一个女儿,以同样的方法,丢弃在西城城门的附近,被西城看守城门的人抱去了。
东西两个城门的看守,感情一向很好,现在各有一个孩子,一个是男孩子,一个是女孩子,他们为表亲密,所以主张两家联姻,等孩子们长成之后,决定将西城门的女孩子,嫁给东城门的男孩子为妻。
至于莲华色,已是三、四十岁的人了,但她容貌依旧,故仍操著“神女”的生涯。时间很快,东城的男孩已经成人了。在印度,男人们狎妓而淫的风俗是很通常的。有一次,许多少年朋友,邀了东门那个少年,以六十个金钱,请莲华色跟大家同聚欢乐一宵。那个东门的少年,从小就很拘谨害羞,怕见女人,所以他不愿参加这样的集会,但是大家决议通过,如果谁不参加,就罚谁来独自付给莲华色六十个金钱。那个东门的少年,不得已,只好勉强地参加了。想不到,他的那些少年朋友正因为他的拘谨害羞,藉机作弄他一番,那天夜里,便将莲华色送交他一人照顾了。莲华色对此老实而又害羞的少年,很有好感,那个少年也觉得莲华色的确是个可爱的女人,因而又把莲华色带到自己的家里同住。可是,广严城的舆论,也因此哗然,大家以为一个城门的守将之子,把妓女带住家中,是一件伤风败俗不能原谅的丑事。终于在舆论的压力之下,那个少年只好将莲华色娶为正式妻子;同时,莲华色在风尘中混了十多年,也很希望有个归宿了。但在西城门的那个女孩也长成了,东门少年为了实践最初的婚约,又把她娶了回家,成为第二个妻子。
事实上,这是一桩乱伦到了极顶的婚姻关系,奈何当事的人,谁也不知道,所以莲华色还为这个少年生了一个男孩。
三
终于,莲华色的善根善缘快要成熟了。
有一天,西门的女人正抱著莲华色与东门少年所生的男孩,在门口逗著玩。佛的大弟子──神通第一的目犍连尊者,来到了她们的家里,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那个西门的女人早就是个佛教徒,她想今天可以听到目犍连尊者的妙法了。然而目犍连尊者并未说佛法,一开口便向她说:“你可知道吗?我今天要向你说破一桩乱伦到了极顶的婚姻故事。”
“我很愿意听的,请圣者就说罢!”
“这个故事不在别处,就在广严城中,你们的府上。”
“当真的吗?”
“我岂还会妄语?告诉你:你丈夫的大夫人,是你的生母;你的丈夫,是你同胞的兄长,因此,你们之间绝不可相互嫉妒了。”目犍连尊者,接著又把其中的来龙去脉,原原本本地向她说一遍,便自走了。
过后,又有一个专以看相算命为业的婆罗门,经过这里,他见西门的女人抱著一个白胖胖的男孩,便走近去找生意做,希望能给这个男孩看一看相。他首先以颂句问道:“你这花容月貌美人,对于三宝深信虔敬。所抱的男孩多端正,请问是你的什么亲?”
那个西门的女人听到婆罗门如此一问,不禁感慨万千,所以也用颂句回答道:“好心的婆罗门请听:这是我的同胞之弟, 也是我的胞兄所生,我的丈夫是他哥哥,但我也是此儿母亲,他的生父是我继父,继父做了我的丈夫,圣者慈悲告诉了我。”
那个看相的婆罗门,听了觉得很好笑,但他不再发问,也不打算看相了,却是放声大笑著走了。
这时,莲华色在室内听了这样奇怪的颂句问答,便问刚从门口进来的一个婢女,那是怎么一回事?那个婢女,也是不知所以,只得照她所见所闻的,向莲华色重述了一遍。
莲华色已是个饱经忧患沧桑的中年妇人了,她并不是真正的荡妇,也只是出自一时的激情与忿怒,才走上了玩世不恭的道路。想不到她的命运是这样的恶劣。当她正好有了最后的归宿,这个归宿的关系,竟又是如此的不幸。过去,她曾与自己的母亲共侍一个丈夫,又曾以自己的丈夫让给了自己的女儿。现在,更加复杂了:自己做了儿子的妻子,让她的儿子娶了生身的母亲,又娶了同胞的妺妺;她为她的儿子生了儿子,既是她自己的儿子,又是她自己的孙子;既是她儿子的弟弟,又是她丈夫的儿子。当她悲痛的想到这里时,忽觉眼前一黑,身体一晃,昏倒在地上了!但她并不知道,这是她的宿世业力使她自作自受;她也没有想到,为了报复男人而以妓女的身分来愚弄男人,最后竟是自食其果,愚弄了男人,也更愚弄了自己,使她在痛苦罪恶的人生大海中,越向前走,越发深陷,几至于快要灭顶了!
莲华色虽因受到重大的刺激,而以最最无耻的姿态出现为淫荡的妓女,但她的本性,却是一个最最知耻的女人。因此,她又偷偷地离开了广严城,到了王舍城,这是佛陀经常教化的两大城巿之一。她到了王舍城,真不知道何去何从,嫁人吧!她嫁了三次,却是失败而且烦恼了三次,若不嫁吧!以她一个女人之身,又能做些什么?终于,她在生活的压迫下,再操了贱业。幸好她虽已是中年的妇人,她的容貌,并未随著时光的消逝而褪色。所以她在王舍城住下不久,她的声名之大,身价之高,竟然超过了在广严城的时代,她被召唤伴乐的代价,每次已贵到五百金钱的程度了,除了公子哥儿、达官贵人、富商巨贾,很少有人敢向她问津的。有一个贫穷的少年,想要亲近她,却被她拒绝了,并且告诉他,当他有了五百金钱时,再来找她。但她不论团体或个人,只要付足了五百金钱,她便伴乐一宵。因此,有一天,王舍城有五百个男人,共集了五百金钱,召来了莲华色,聚集在一座大花园里,游戏作乐。
这时,目犍连尊者,知道莲华色的业报已尽了,已是接受摄化的时机了,所以也到了这座大花园里,距离五百男人及莲华色不远的一棵大树下,来回地经行著。这被一个喜欢恶作剧的少年发现了,便以玩笑的口吻对莲华色说道:“你看到了吗?在那边树下经行的一个佛教出家人,他是佛陀的大弟子,并以神通第一闻名,他便是目犍连尊者,他的戒行清净,已是证得了四果圣位的离欲阿罗汉,在他来说,一切的贪欲污泥,都不能染污到他了。莲华色,美丽的女人,你的魔力,已经倾动了王舍城中所有的男人,你是否也能使得圣者目犍连,对你生起爱染之心呢?”
莲华色向目犍连尊者的经行处看了一眼,便不假思索地回答道:“这有什么困难呢?只要是男人,男人无不喜爱女人。我在广严城中,曾使一个已经修成了不净观的卖香少年,在我的身上生起了染污的爱情,何况这个出家人,我就没有办法吗?”
于是,莲华色轻移身体,走近目犍连尊者,并以惯用的媚态,一步近一步地向尊者的身体逼近过去。她的经验告诉她,凡是被她的娇躯接触到的男人,没有不受她的诱力所动的,只要使得男人的心一动,怎么坚固的道心道念,也必被她连根拔起。所以她想,她要诱惑男人,从来不会失败。所以她对目犍连尊者的诱惑,也有著相当的自信。
但是,当她尚未逼著目犍连尊者的身体,尊者竟然飞腾而起,悬身半空,并以颂句对她说道: “你以可厌的骨锁之身,全身缠绕血脉与神经,本由父精母血所构成,依他活命想把我侮轻。臭皮囊装满著不清净,日夜间排出了又装进,九孔之疮永流著污秽,污秽之气纵横于周身。世人若悟此身之根本,如我识透你身之不净,应当远离贪著并抛弃,譬如夏日之厕不可近。无智慧所以冥顽不灵,常愚痴所以覆盖无明,你已被爱乐迷住了心,似老象陷泥越陷越深!”
莲华色从未见过这样伟大的圣者,能有如此伟大的神通;她也从未听过这样崇高的佛法,能有如此崇高的智慧。这对于她,都是新鲜的,也是稀有的,同时,凡夫见到神通,无有不起恭敬之心的;听到圣者的开示,无有不生信仰之心的。因此,莲华色对她自己观察审视,已经知道此一血肉之躯,的确是由许多不清净的东西,假合构成的。因此,莲华色便仰望着空中的尊者,遥遥地向尊者投地礼拜,并且也以颂句说道:“我知可厌的骨锁之身,全身缠绕血脉与神经,本由父精母血所构成,依他活命予圣者侮轻。我的身装满著不清净,日夜间排出了又装进,九孔之疮永流著污秽,污秽之气纵横于周身。世人若悟此身之根本,如大圣者识透之不净,应当远离贪著并抛弃,譬如夏日之厕不可近。无智慧所以冥顽不灵,常愚痴所以覆盖无明,我确被爱乐迷住了心,似老象陷泥越陷越深。但愿圣者身从空中下,为我演说甚深微妙法,引我于此胜教求出家,发愿常修离欲清净行。”
这时,目犍连尊者,已知莲华色的善根完全成熟了,为了悲悯她的恳切祈求,所以从空中忽然而下,并为莲华色又说了一些佛法。人在信心成就之后,一听佛法,便会见道,证得初果。莲华色证了初果之后,立即顶礼目犍连尊者的双足,并且哀切恳求,准许度她出家。同时,也将五百金钱,立即退还了买她享乐的五百个男子,说明她已信佛学佛,即将出家,请他们原谅,并向他们谢罪。
这是非常感人的场面,那五百个男子,不唯不予留难,反而因此而全部接受了目犍连尊者的感化,一边恭喜莲华色的舍邪归正,一边也集体前来顶礼目犍连尊者的双足。
佛制,比丘是不能为女人做剃度师的,目犍连尊者虽然答允莲华色可在佛教中出家为比丘尼,但他只是答应为她介绍出家,并不就是自己为她剃度。
于是,目犍连尊者先将莲华色引见了那时正在王舍城竹林精舍的释迦世尊。
虽然佛陀早已知道了莲华色的身世,以及她往昔生中的事迹,但是,目犍连尊者为使佛陀座下的大众都能知道,所以将莲华色的种种经过,向佛陀报告了一遍。佛陀听了很欢喜,当时就写了一封信,交给莲华色,教她拿著佛陀的信去见舍罗伐城的大爱道比丘尼,教她就在那里出家。
这时候王舍城的频婆娑罗王,正好也在佛陀座前听法,他听了有关莲华色的经过,心中也很受感动。现在,要莲华色单独由南方的王舍城往北方的舍罗伐城向大爱道求度出家,以莲华色的艳名,以及她的美貌,在路上是件危险的事,为了她的安全,频婆娑罗王也立即派了武装的军队,将莲华色护送到了舍罗伐城去。这是莲华色信佛之后的一大殊荣。
四
莲华色,这历尽沧桑的一个美人,也是宿根深厚的一个女人,当她出家之后,一切的生活行为,一切的修持方法,她好象是不用学习就已懂了的;但她却是一个最勤奋最精进的比丘尼,她对僧团中、佛法内,一切的一切,都能以最认真、最虔敬、最恳切的态度,去学、去行。在俗之际,她是个浪漫风流的风尘女人,出家之后,却是个持律谨严的头陀行者。故在不久之后,她便证了小乘圣者的最高境界──阿罗汉果。并且由于她的宿愿所致,当她证到阿罗汉果之后,她在圣比丘尼之中,佛陀许为神通第一。尼众僧团中如果有了外侮的事件,也往往就由莲华色圣比丘尼以神通的力量来解决应付。比如有一位妙贤圣比丘尼,虽证四果,但无神通,致被阿阇世王的臣属幽禁改装而献与阿阇世王,伴同睡了一夜,受了玷污,第二天一早,便由莲华色圣比丘尼,以神通力飞临王宫上空,教授妙贤圣比丘尼修发了神通,一同飞返尼寺僧团。
对她自身来说,神通也是有用的。当她身为王舍城的妓女之时,她曾告知一个贫穷的少年,等到有了五百金钱时,再来找她。后来,她虽出了家,那个少年为求一亲她的芳泽,终以苦力赚到了五百金钱,念念不忘地要找莲华色,从王舍城打听,明知她已出了家,仍然追踪到了舍罗伐城。很巧的,莲华色在野外用功,被他见到了,见她的容颜光华,比往日更加好看了。他拿出了金钱,要求莲华色履行昔日的诺言,莲华色此时已是四果的离欲罗汉,为了戒律,为了圣果,她是不受五欲也不能再受五欲了。但那少年,依旧死缠不放,莲华色无可奈何,只好问他爱什么?回说爱她的身体细滑而芳香。莲华色便虚与委蛇,说要先解小便,便进了厕所,涂了一身的大便。这样一来,总算暂时吓退了那个少年。过些时又给那个少年遇到,她问他爱她什么,回说爱她美丽的双眼,她便以神通,随手取出了鲜血淋漓的眼珠送他,那个少年却以为她是以魔术欺骗他,所以打了她一顿。第三次,莲华色乞食归来,忘了将房门关好,一个婆罗门的少年,便偷偷地跟踪而至,进了她的房间,首先伏在床下,等到莲华色睡熟了,他便上了她的床,污了她圣洁的身体!待她醒时,始知不对,即以神通,飞升空中,吓得那个少年,立即昏了过去,不久就死了,并以此罪而生堕地狱!佛制,尼众不住阿兰若处,不得不关上房门睡眠,与这是有关系的。
又有一次的夜里,莲华色圣比丘尼,单独在林间入定,被一群盗贼发现了,盗贼们见到如此一位出家女人,在月光的照耀下,圣洁如霜雪,圆满如皓月,寂 定如须弥。一个女人,在深夜的林间,独自入定,必然有其无畏的精神,所以觉得是件稀有难得的事。因此感动了那群盗贼的首领,将一匹贵重的衣料,裹了一块美味的食物,挂在离她不远的树枝上,并且祝愿道:“这位出家的女圣者,一定会知道我对她所表示的这一点敬意。”第二天清早,当她出定之时,见到树枝上的东西,果然以神通明白了那是布施给她的所有物。但她是个非常恭敬比丘的人,当她得到美味的食物之后,便亲自送去耆阇崛山精舍,供养上座比丘。这次,她又发现一个比丘,披著一件补衲肮脏得无以复加的破旧伽梨,她的慈悯之心,不禁油然而兴,随即上前作礼问讯,并问:“大德比丘,为什么要披著这样一件破旧不堪的僧伽梨呢?”
“噢!大姊,为了尽此大衣的形寿披著,所以破旧如此,仍不舍得抛弃它呀!”这是一个惜物惜福的头陀比丘。
莲华色圣比丘尼,正好是披著那件由贵重衣料所做的僧伽梨,所以毫不顾惜地对那比丘说:“大德,我将我的僧伽梨与大德交换,大德愿意接受吗?”
“当然愿意。”随即便将那件破旧不堪的僧伽梨,脱下来与莲华色圣比丘尼交换了。
过了一些时日,莲华色圣比丘尼依旧披著那件交换而来的破旧不堪的僧伽梨,出外乞食是如此,礼见佛陀也是如此。世尊见了,不以为然,世尊知道其中的原委,但为使得大家知道,所以垂问莲华色比丘尼:“你为什么会披著这样破旧的僧伽梨呢?”当莲华色回答之后,世尊便对大众说:“妇女出家,虽著上好的僧衣,犹觉不够庄严,何况披著如此破旧的僧衣呢?这事被外人知道了要讥嫌比丘的,以为比丘们以男子身分欺侮女人。所以今天为比丘们制戒:若比丘,取非亲里(家亲眷属的出家)比丘尼衣,除贸易(大小长短可交换),(犯)尼萨耆波逸提(舍堕罪)。”
说到莲华色比丘尼的恭敬比丘与舍己为人,还有一段动人的事迹:当时,佛陀住在舍罗伐城的只园精舍,那是一个大荒年,人民因为饥饿而死的很多很多,这对于靠乞食为生的比丘及比丘尼们的生活,影响自是很大,往往都是空钵出去,仍旧空钵还寺。除了少数富贵人家,多数的平民,为求自身及自家妻子儿女的温饱,都已感到极度的困难,那里还有力量来布施供僧呢?
然对信施的争取方面,尼众往往要比男众更有办法,尤其是莲华色比丘尼,她的法缘很好,每天都可得到饮食的供养,但她没有自己独享她所乞得的饮食,她总要将部分乃至大部分转手供养空钵往返的比丘。
一些凡夫比丘,在此荒年之中,确是可怜的,但也是可厌的,他们知道在莲华色比丘尼的钵中,可以分得一分乃至足够一饱的饮食之后,不唯自己向她求乞,并还转告其它的比丘也向她求乞。他们不再沿门托钵了,他们等候在莲华色比丘尼经常乞食往返的路上,一见莲华色比丘尼托著满钵而来,他们便捧著空钵迎了上去。当然,他们是不会失望的。莲华色比丘尼每每于上午在聚落中出入往返好多次,满钵出来,又空钵进去,往往到了日中已过,她又不能吃东西了。后来,更严重了,竟有一连三天,都是绝食,她的身体已饥饿得不能支持了,但她毫无怨言,她反觉得能以她的力量,使得好多比丘不致挨饿,总是值得安慰的事。所以第三天上午,她仍照常出外乞食。然而,她是非常衰弱的了,这天却在路上遇到了一位长者,驱车进城,去见国王,他的随从,先在车前清道,喝嚷著行人避到路边去,莲华色比丘尼因为脚下无力,退避之时,竟然可怜地跌倒在路边的深泥之中了,卧在泥中,脸也盖满了污泥。那位长者见是一位出家的女人跌倒了,感到很难过也很怜悯,便令车子停了下来,并命随从人员扶她起来,问她怎会这样的,她把实情说了,长者更加感动,所以仁慈地将她载上车子,送返长者的家,给她换洗,供养饮食之后,并对她说:“像尊者这样的出家人,我愿意供养你至终身;以后不要出去乞食了。如为慈悯其它的比丘,别处所得,可以转供他们,你的一分,则可常来我的家里应供。”
这一感人的事迹被佛知道了,又为比丘们制了一戒:入村中自受比丘尼食,食者,彼比丘应向余比丘说:“大德!我犯可呵法,所不应为,今向大德悔过。”是名悔过法。
再说莲华色的神通,虽然得到佛陀的赞许,并说她是比丘尼中的神通第一,佛陀却并不希望她时常表现神通,所以她在尼众僧团中,并不显得如何的特殊;虽然她的言行影响著广大的尼众僧团,是意料中事。
有一次,佛陀去了忉利天宫,人间的四众弟子,个个想念着佛陀。后来,佛陀从忉利天下来的消息,轰动了所有的弟子,也兴奋了所有的弟子,大家都想在佛下来之时,能够第一个见到佛陀。然在佛的四众之中,是有次序的,出家众在在家众之前,比丘又在比丘尼之前,莲华色既是比丘尼,自然不能第一个见到佛陀的了。事实上,佛陀下来之后,便被万千的弟子们围绕起来,围得水泄不通,脚不旋踵。
莲华色比丘尼要想挤进人丛中去,瞻仰佛陀的慈容,也是办不到了。于是她便想到一个拜见佛陀的方法:她以神通把自己变化成为转轮圣王,七宝前导,九十九亿军众围绕,天子具足,微妙庄严如半月形,头上持著白盖,从者多如云奔,如白日之放千光,若朗月之辉星汉。她便利用这一壮大的威势,使得大家生起稀有之心,为她让出一条通路,让她拜见了佛陀。这时的圣比丘弟子,迦留陀夷尊者,知道这是莲华色比丘尼的神通变化,所以告诉大众,这不是真的转轮圣王,大众也真的看到,当这化现的转轮圣王,礼拜世尊的双足之时,已是莲华色比丘尼的本来面目了。佛陀的教化是着重在平实的人生,若非在绝对必要时,绝不轻易现神通的,莲华色尼在此时此地现了神通,自然不合佛法的旨趣,所以被佛陀当场诃责了一顿,并且从此禁止,比丘尼在佛陀面前不得表现神通。
实际上,神通的功用虽大,却不是绝对的工夫,神通不能敌过业力。目犍连尊者是圣比丘中的神通第一,但他终被外道打死;莲华色是圣比丘尼中的神通第一,但她却是死于提婆达多之手。
说到莲华色比丘尼的遇害。那时的她,可能已是很老了,提婆达多已在僧团之中掀起了反佛破僧的风潮,那已是佛陀晚年的阶段了。当时,佛陀住在王舍城的竹林精舍,竹林精舍各堂各室的地上,全部布满了坐具,以备人多之用。为恐污损了坐具,所以佛陀制戒:规定大众,不得不先洗脚,便入堂室之内。提婆达多,已经公开反佛,自然不守佛戒,并且故意捣乱毁戒,故意不先洗脚,就走了进去,污损了坐具。当时莲华色比丘尼,正好走近那里,觉得提婆达多的行为,太岂有此理了,所以上前劝告他说:“世尊明明制了戒,不洗脚的不可走进去, 大德为什么要明知故犯呢?”
提婆达多因为要做新佛的目的,未能达到,并且屡试屡败,正没好气,便遇到了业报使然而实可怜可敬的莲华色比丘尼,所以恼羞成怒地回答道:“那里来的你这么一个丑恶的比丘尼!也够资格教训我,难道你知道的戒律,还胜过了我吗?”
说罢,随手就是一拳,打中了莲华色比丘尼的脑袋。在释迦族的王子之中,佛的力气最大,其次是难陀,第三就是提婆达多,莲华色比丘尼的脑袋,岂能禁得起他的全力一击?于是,一代的圣比丘尼,神通第一的莲华色比丘尼,竟被打死在当场了!故当提婆达多去世之时,实际上他已犯了五逆罪中的三大逆罪──破和合僧、出佛身血、杀阿罗汉。
五
这篇文章,到此已经结束,但我尚有几点补充说明:
(一)本文的内容,系取材于《四分律》、《根本说一切有部律》、《僧只律》,以及《鼻奈耶》等的诸部律典,而以《根本说一切有部律》为主。因为各部所述,均有出入,笔者不得不以自己的观点,加以抉择取舍,然后编写成文。所以此文是不能根据某一部律的观点来衡断的。
(二)莲华色比丘尼的中文译名有好几个,比如优钵色(《鼻奈耶》)、青莲花(《根本说一切有部毘奈耶》)、优钵罗色(《根本说一切有部毘奈耶杂事》)、莲华色(《四分律》),中国盛行《四分律》,所以本文采用了《四分律》的译名。
(三)笔者虽不懂得写作传记文学,但如要将经律中的记载,写成传记,必须要在文字结构及心理物态的描写上,重加润色衔接,才能使得所写的人物活现起来。为了这一要求,这篇文字的好多部分,都是出于笔者的推想,而非属于经文的直译。故请读者不必以此看作历史或经文的考订。当然,既是一篇圣者的传记,内容和事实,都是有根据有出处的,笔者绝对不敢妄加一事,这是可对读者负责的。(一九六三年九月十一日于台湾美浓璎珞关房)
迦叶之妻
一
由于迦叶尊者的出家,迦叶尊者的夫人妙贤女士也出家了;由于妙贤女士成了比丘尼,并且证得了阿罗汉果,释迦世尊便向弟子们说了好多有关妙贤比丘尼在往昔生中的本生事迹。现今取其要者,选译如下:
(一)在过去,有一个农夫的妻子,去田里为她正在耕作的丈夫送饭,经过一片树林,发现林间树下,有一位独觉圣者静静地坐着,相貌端正,威容庄严,所以生了恭敬心,上前顶礼,瞻仰不舍。这时,农夫见他妻子迟迟不送饭去,便想回家查看,但他经过林间,发现他的妻子正在一个出家人的面前时,便恼怒地说道:“你这贱人,原来你在这里跟他搞鬼做不要脸的事啊!”他的妻子正想申辩,那位独觉圣者却已为了不使农夫再犯更大的恶业,而腾空飞了上去,并现出种种神通变化。农夫见了,不但惭愧自己的肉眼不识圣者,并也恭敬虔诚的五体投地,长跪合掌,哀求忏悔,致敬发愿,愿将妻子为他所送的饮食,恭敬供养独觉圣者,并说:“我刚才所出的恶言,均由贪欲之心的占有而起,故愿我们两人,以后的生生世世,常能灭除欲染情爱的贪著。”
(二)在过去九十一劫时,那是毘婆尸如来住世的时代。毘婆尸离开王宫,出家成佛之后,佛的妺妺便劝佛的父王,以南瞻部洲最好的金子,比照佛的形相与身量,塑了一尊佛像,供在佛陀过去所坐的座位上。那是一尊金碧辉煌,光彩夺目的佛像;但当佛陀回到王宫之时,佛陀的相好光明,却使金像变得黯然失色了。佛妺见了,便生稀有之想,引发清净信愿,跪在佛前,合掌祈愿道:“如同世尊的威光神德,辉映之下,使得金像失色。从今以后,愿我生生世世,所受身相光明,皆与佛陀相似。”
(三)过去,在一座叫作婆罗尼斯的城中,有一名妓女,有一天收下了五百金钱,答允与五百个男子在一所大花园里共乐终宵。但当她在赴约的路上,遇到了一位王子,被王子截留了下来,她既不通知那五百男子,也不退还他们的金钱。那五百个男子等了她一夜,也没有见到她的倩影光临。天亮之后,正好有一位独觉圣者,乞食经过那里,他们从独觉圣者的威仪中,就可知道这不是一个凡夫,所以大家拿了最好的饮食供养奉施。他们供养圣者以后,想到那个失信的妓女,便气忿地咒愿道:“愿以这一修供养的福力,使那取钱而又背信的妓女,来世得大苦恼,无论她是在家出家,我们也要达成与她行淫的目的。”
(四)过去,有一长者娶一妻子,久久不能生育,长者便娶第二个妻子。自此,第一妻子即持净戒,长者很喜欢,第二个妻子生了嫉妒心,故意使长者喝得酩酊大醉,然后,到第一妻子的房里,破了她的净戒,使她懊恼非常。此后,第一妻子供养了独觉圣者,并且发愿道:“我今以此福田所种福业,使我来世,纵然此一小婢证了圣果,也要强逼污她净行。”
(五)过去,在迦叶佛的时代,有人随佛出家,他的剃度师是迦叶佛时利智第一的大阿罗汉,所以他也发愿到释迦世尊的时代,随佛出家,蒙佛授记,利智第一。
二
在释尊时代的劫比罗城,有一位劫比罗姓的大婆罗门,他是劫比罗城的首富,财富之多,富甲全国;金银珍宝,充塞仓库;力势之大,大如毘沙门王;他的封禄,有十八广大聚落;他的仆使,有十六个大邑;他有六十亿上妙的真金;国王有一千具犁,他也有一千具犁,恐怕国王嫉妒,所以象征性的减少一具。
这个大婆罗门,娶了一位望族的闺秀为妻,生了一个女儿,这是一个容貌超绝的女孩子,也是一个人见人爱的女孩子,当时的劫比罗城,再也不会有这样美貌的第二个女孩子了。不但容貌姣好,禀性也极温驯善良。因此,她的父母就给她命名,叫作妙贤。
渐渐地,妙贤已经长大了,她已是一个秀外慧中,才貌双全的少女了。她的美貌,她的品德,已是四远闻名的事了。人们虽都没有见过妙贤本人,妙贤的才貌与品德,已成了家喻户晓、茶余饭后交相赞美的谈话资料。
这时,尼拘律城的尼拘律大婆罗门,为了给他的独生子迦叶娶亲,根据迦叶的意思,以紫金铸造了一座美女像,嘱咐家中的学徒,抬著这座紫金美女像,到处察访,见有少女能如金像这样的色相分明容仪可爱者,始能合乎迦叶的要求。
最后,这座紫金美女像,被抬到了劫比罗城,并且大声遍告城里的仕女们说:“这是一尊天神像,如能亲自以香花等物供养这尊天神像的,可得五种利益:1.生于富贵家,2.嫁于贵族家,3.不被丈夫轻,4.生育有德子,5.丈夫常随意。”经过这样一番动听的宣传之后,劫比罗城的少女们,大家都以迎神赛会似的心情,捧著香花、水果、璎珞、宝贝等的供品供具,前往供养这尊紫金的美女像了。
于是,妙贤的父母也劝他们的女儿前往供养天神,并且说了五种利益。
妙贤听了,却是不以为然,她对她的父亲说:“爸爸!女儿的性格与一般的女孩子不同,女儿既不想嫁人,也不希望生子,更无意求得什么如意郎君,所以不想去礼敬供养什么天神。”
妙贤的父亲,对于妙贤的个性,自然是早就了解了的,故也常为他女儿的终身大事焦心。但他也很知道,妙贤是个孝顺听话的孩子,所以又说:“那么,你虽没有那些愿望,礼敬天神而不求愿,又有什么不好呢?今天供养天神的少女很多,你去看看,不也是一桩很好的事吗?”
于是,妙贤便由她家的许多妇女陪伴著,礼敬供养了那尊紫金的美女像。
但也真想不到,当妙贤出现之时,许许多多的男女人群,都被她那天仙似的美貌及万千的仪态吸引住了,大家不看天神像,反而都来拥著、挤著,瞻仰妙贤的仪态风姿了。妙贤本想去看供神的人们,如今倒被供神的人们所看了。说也奇怪,当她走近那座紫金的女像,那座女像所有的金光灿烂,竟然黯然失色,而变成一堆黑铁了;待妙贤离开之时,金像的光芒,才又恢复起来。
这时,尼拘律大婆罗门的学徒们,已经看得清清楚楚,妙贤的美,要比金像更美。经过探听,始知这就是大名鼎鼎的劫比罗大婆罗门的掌上明珠。
学徒们探听清楚之后,随即拜访了劫比罗,自我介绍,并且说明了来意。
其实,尼拘律大婆罗门的财富与名望,劫比罗是早就听人说过了的,因为尼拘律在尼拘律城的财富与名望,也正像劫比罗在劫比罗城的财富与名望一样。现在又听来人介绍了尼拘律大婆罗门的独生子──迦叶容貌稀奇,聪睿无匹;明四《吠陀》,并闲杂术;能建自宗,善摧他论;智识猛利,事同火炬。因此,他就一口答应了这桩婚事。
学徒们回到本城,将经过情形向尼拘律大婆罗门报告之后,尼拘律大婆罗门自是高兴非常。但这对于迦叶而言,并不是一桩喜事,他从小就不喜欢女人,所以也更不希望结婚。他曾想了种种办法,阻挠他父亲为他进行婚事的努力,但他是个敬爱父母的孝子,他的父亲却是日夜希望他能早日完婚,了却一项最大的心事。他的志愿是想出家修道,但他是他父母的独生子,父母在世之日,势必不能也不忍太过违背了父母的期望,所以建议父亲以紫金铸造一座美女像。在他以为这是最好的办法,因他相信,世间的女人再美,那有比得上紫金女像的呢?那有美女而能如金像一样地光辉夺目的呢?现在,竟然出乎意外地,被他父亲的学徒们找到了这样的一位美女,又有什么办法再又推辞阻挠呢?但他总还不愿信以为真,所以要求他的父亲,准他亲自前去劫比罗城,做了一次不公开的访问。
迦叶到了劫比罗城,化装成一个乞士,到了劫比罗大婆罗门的门口;这国家的风俗,凡有乞士临门,均由少女送授饮食。这是一个最好的机会,迦叶看得明明白白,为他送授饮食的妙贤少女,是他所见女人中最美的美人了,的确要比金像美得多。因此,他倒反为妙贤的许婚而感叹起来,当著妙贤的面,他便自言自语地说道:“如此的美貌,举世也无双;虚度了光华,实在是可惜的事。”
“难道说,我的未婚夫已经去世了吗?”很显然的,妙贤已经听懂了迦叶的话意。
“不,他并没有去世。”
“那么,你的话是什么意思?”
“他虽没有死,但他是个不贪爱欲的人。”
“当真的吗?”妙贤感到非常的惊奇,所以叹了一口气,说道:“这实在是一件难得稀有的奇事,也是我所最感欣慰的善事,因为我也是个至诚不贪爱欲的人,只是不忍违背父母的心意,所以答应了这桩婚事。”
“哦!那么我们是有著同一志趣的同一苦衷人了。”迦叶立即表明自己的身分道:“可敬的贤女,很抱歉,我就是那个你所许婚的男人,我叫尼拘律迦叶。既然如此,我们现在共同立誓:父母的慈命,我们不要违背,但在除了结婚之际互相暂时握手之外,以后的我们,彼此的肉体,誓不相触。”
三
劫比罗大婆罗门的千金出嫁,尼拘律大婆罗门的独生子结婚,这是轰动了两大城市的大喜事,也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大场面。
妙贤下嫁迦叶以后,虽在一起生活,但他们的确遵行著先前的盟誓。他们新婚的洞房,是幢庄严华丽的台榭,他们虽然同居一间卧室,同卧一张床铺,却是各睡一边,互不相触,各修清净善业,共求出世之道。然而,迦叶还要时常以劝告,并勉励的口吻对妙贤说:“看尽了生死的祸害,都由那爱欲的媒介,世人皆痴呀!不知其非,沈沦三有啊!何时醒来?”
但是,有一天的深夜,妙贤睡熟了,一双手臂沿著床边伸了下去,迦叶尚在精进地用功,忽见一条毒蛇,由房外进来,爬近了妙贤的床沿,接近了妙贤的手臂,吐著舌信,流著毒涎,正向妙贤的手臂咬去。迦叶见这情况,已经来不及唤醒妙贤了,只得急急地跨上一步,用扇子的把柄,将妙贤的手臂举上床去,并将毒蛇赶走。
这样一来,却把妙贤惊醒了,她不知道这是为了什么,她还以为是迦叶用手接触了她的手臂,所以惊讶地对迦叶说道:“请勿违背了我们的盟誓,请勿亏损了我们的盟誓。”
“不是的,你不知道呀!有一条毒蛇正要伤害你哪!”迦叶解释著说:“我是为了救你,为了赶蛇呀!”
“妙贤的见解,却不以为然,所以用颂句答道:宁可由我让毒蛇咬死,绝对不可来背誓相触;毒蛇毒死只是一身死,爱欲之毒毒及无边际。”
迦叶听了,非常感佩妙贤的道心,但也觉得面对著女人修行,确是极其困难的事,所以也用颂句说道:“行于刀锋之上,入于火坑之中,虽是世间的难事; 面对温柔的女人,修行清净的道业,才是难中的难事。共女人修行而能守誓,实在是世间稀有的事。”
接著,迦叶才把实情告诉妙贤,他是用扇子的把柄,并未用手相触,这才使妙贤安下心来,继续睡眠。
就这样,迦叶与妙贤,一共度过十二年冰清玉洁的夫妇生活,彼此督促,互相勉励,一心都以清净的道业为重。
十二年之后,迦叶的父母,都已先后相继去世,迦叶便将所有的产业财富,全部布施了贫穷的人们,他便毅然出家去了。随后在广严城的多子塔边,接受了佛陀的摄化,并在九日之中,便证了阿罗汉果。
迦叶尊者出家以后,妙贤也去出家了;但她投错了出家的门路,她是跟著无衣的裸体外道出家了!这为她带来了许多的折磨。所谓无衣裸体外道,那是一群不著衣服,不修威仪,而又可以男女杂处的外道。她们的教主叫作晡刺拏,共有五百个男性的徒众,见了妙贤的容貌与体态,尤其是在光著身体的情状之下,实在是一大难禁难忍的诱惑,大家都以贪婪的眼光看她,又以轻薄的姿势接近她、接触她。她虽感到这个外道集团的风气太恶劣、太低下,但既加入以后,又无逃脱远离的自由了。于是,可怜的妙贤,圣洁的妙贤,竟在裸体外道的蹂躏之下,失去了贞操,并且是遭受五百个裸体外道的集体轮奸,最悲惨最残酷的,他们竟将对于妙贤的集体轮奸,当成了日常的享受!一天如此,天天如此。妙贤的肉体与精神都受了强烈的摧残,她是不能忍受了,她是衰弱得快要倒下来了,她向其他的裸体女外道诉苦诉怨,那些女外道很同情她,并建议她向他们的教主晡刺拏申告。
这又是万万料不到的事,晡刺拏听了妙贤的申告,竟然觉得左右为难:为了他教团的名誉,当然不希望他的男性徒众轮奸女性的徒众;但他的男性徒众一共只有五百个,如要依法全部驱逐,他便没有一个拥护他的男性徒众了。事实上,他却完全因了五百个男性徒众的拥护,他才有地位有供养,有名气有立场。所以他是不能处罚他们的,也是不敢得罪他们的。然他为了对于徒众的安抚,对于妙贤的安慰起见,只好下了一道手谕,并且加盖印信,命令五百个人分成两队,逐日轮番,来享受妙贤的肉体,同时又命令妙贤,不得向外声张。
这真是个荒唐至极的教主,下了一道荒唐至极的手谕!
所幸在不久之后,王舍城中举行大会,所有佛法与外道的出家人,都可参加这一大会,并可得到丰富的供养。裸体外道,外表光著身子,表示看破一切放下了一切,实际上,他们是利用这一苦行的外表,贪求更多的名利,享受更多的五欲。这次王舍城的大会,他们岂能放弃机会?所以倾巢而出,全部都去了。
这却是妙贤遇救的一个大好机会。以往,她被裸体外道当作泄慾器,软禁起来,没有行动的自由,这一次裸体外道也把她带到王舍城去参加大会了。
四
当时,迦叶尊者随佛住在王舍城的竹林精舍。那天上午到城中托钵,沿门乞食竟在路上遇见了妙贤。妙贤随著裸体外道,也成了裸体外道,迦叶尊者几乎认不得她了。但还是用平静的口吻对妙贤说道:“很好,原来你也出家了。你在裸体外道中出家,是否觉得很好呢?你对净业的修持,是否比过去更有进步了呢?”
妙贤听到迦叶尊者如此一问,不禁悲从中来,掩面痛哭。监视她的裸体外道,一见情形不对,便偷偷地、急急地,拔起双脚溜走了。妙贤至此,已经自由了,所以一边哭泣一边诉说著她那悲惨的遭遇:“当圣者出家之后,我象是大海中失去了船舵的一片孤舟,无人勉励,也无人作伴,更无人指导,所以投身于裸体外道的教团中出了家。万想不到,我的一生净行,一生贞节,竟在出家以后,全部失去了。我与圣者共室同床十二年,都能坚守盟誓,各修净业,现在我出了家,竟像投身在畜牲群中,天天被那班饿鬼似的裸体外道,轮番蹂躏。圣者啊!你虽是我过去的丈夫,但我一向敬你如同慈父,现在我又遇到了你,你能救救我吗?圣者,你能救救我吗?”
迦叶尊者听了妙贤的这一番诉述,很感同情,很觉怜悯,但他尚不能够确知,妙贤能否在佛法中出家?因此,他便入定观察。在定中看到,妙贤是有善根的,是能在佛法中出家的,是能在佛法中修行的,是能修行佛法而得解脱之道的;而且,妙贤的得度因缘,唯赖迦叶尊者的慈悯接引。迦叶尊者与妙贤之间,已在往昔无量生死之中,种了善因,结了善缘。
于是,迦叶尊者对她说道:“其实,我是不能救你的,能为一切众生做大救济的,只有佛陀的圣教圣法,我已因了佛法而得解脱之道,你何不也来皈投佛教,在此圣善的佛法中出家呢?”
“噢!圣者教我皈依佛教,在佛法中出家。但我这次已受了惨痛的教训,我觉得出家的名目虽然好听,虽然清高,出家人的实际生活,却比俗人更糟!但愿当我皈投佛教而出家之后,不会再有教主下达手谕,加盖印信,让我供他的徒众, 作轮番的蹂躏才好。”
“哦!可怜的妙贤,请你不要这样说,请你赶快不要这样说!”迦叶尊者接著向她解释道:“你所受的刺激太重大了。但也不能以偏概全,见到少数的出家人不好,就以为所有的出家人都不好;见到外道的出家人不好,就以为佛教的出家人也不好,这是不公平的、不正确的。我告诉你:我所皈依的释迦世尊,大师佛陀,是万德具足的,福慧圆满的;是世出世间的一切智人,是人间天上的导师,是三界众生的慈父,是真正的无上福田,是真正的皈依处所;他的智慧微妙,他的相好庄严,他的威仪寂静;他已证得圆满的佛果,他已证得究竟的解脱。在这样一位崇高伟大的大师领导摄化之下,岂能跟那裸体外道的乌合之众相提并论呢?”
因此,妙贤放心了,安心了,欣喜地,庆幸地,随著迦叶尊者,到了比丘尼的僧团中,礼请大爱道上座比丘尼,为她剃度出家了。
然而,妙贤成了比丘尼之后,她在教团内是安全快乐的,当她一出尼寺,进城乞食之际,外来的烦恼,又使她感到痛苦非常。因为她的美貌,她的体态,每次进城,都会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并且议论纷纷:
“可惜啦!这样美丽的女人,为什么要出家呢?”
“可不是,像她这样年龄和美姿,要是不出家,那该是最幸福的女人了。”
“也许她是受了爱的刺激,所以斩断了情丝呢!”
“无论怎么说,她在这样年轻的时候,就不该出家。韶光易逝,青春不再,年华虚度,太不该了。等到老了再出家,不也是一样吗?”
“人各有志,人各有愿,如不及时修善,人命朝不保夕,我们何必管这些闲事!”
总之,对妙贤比丘尼的议论是天天都有的,而且天天都是这么几句,到处所听的,也是这么几句。
妙贤比丘尼是大家闺秀出身,她还没有证得圣果,她对外来的讥毁称誉,还不能无动于心。所以,一连几天之后,她便胆怯羞涩得不敢外出乞食了,宁愿绝食挨饿,她也没有勇气进城托钵了。
这事被迦叶尊者知道了,迦叶尊者既曾是她名义上的丈夫,又复是她出家学佛时的接引,他是不能不管的,所以这样想道:“如果佛陀慈悲,允许我将所乞食得饮食的一半,分给妙贤比丘尼,我就分她一半,免得她绝食挨饿。”随即,迦叶尊者把他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同住的比丘们,很快地,佛陀也知道了,并且得到了佛陀的允许。
可是,僧团中的分子,贤愚不等,凡圣不类,总有一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人物,喜欢说长道短,议论别人。他们见到迦叶尊者每日每餐,都将所乞的饭食,分给妙贤比丘尼一半,便有一个叫偷罗难陀的比丘尼,从中轻笑与毁谤了,她说:“圣者大迦叶,非常奇怪,未出家时,十二年中与妙贤共室同床,而能坚持清净的梵行,如今夫妇两人都出了家,倒反而私情相爱,以乞食相济了。”
迦叶尊者的瞋心习气很重,他一听有人轻谤,便决心不再分食给妙贤比丘尼了。所以他到妙贤比丘尼那里,对她说道:“我不能再来接济你的饮食了。但你应该如法用功,精进努力,克期取证,应作的赶快作,不应作的赶快断。”说了,他便走了。
真想不到,偷罗难陀比丘尼的轻谤,竟是妙贤比丘尼求证离欲圣果的逆增上缘。妙贤比丘尼听了迦叶尊者的开示之后,她以最大的惭愧心,发起最上的勇猛心,初夜、中夜、后夜,克责自心,不休不息,竟在最后一念,断却之时,她已证得阿罗汉果。
现在,她是妙贤圣比丘尼了,在一夜之间,她已由杂染烦恼之身,转成清净无生之女了。她已不受烦恼的动摇了,她已是所作已办,梵行已立的人了,她已不怕人家的议论了,她已能够大大方方,自自在在地进城托钵了。
然而,业缘果报,丝毫不爽,即使证了阿罗汉果,也要清偿宿世的业债。
那时,阿阇世(未生怨)王,听了提婆达多的话,害死了他的父亲频婆娑罗王;但他懊悔莫及,忧恼非常,既不处理国政,也不接见群臣,独自静居在宫室之中,为了悲戚,也为了悔过。他的大臣,想尽了方法,使他忘却忧愁,以便治理国政,但他对于任何娱乐,任何歌舞,任何美女,都已没有了兴趣。正好,倒楣的妙贤比丘尼,也是业报使然的妙贤比丘尼,进城乞食,遇见了阿阇世王的大臣,那是一个不信佛教的大臣,他见到妙贤比丘尼,竟然惊为天神下凡,这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美女,为了博取阿阇世王的欢心,便将妙贤比丘尼带进了王宫,强迫她脱下袈裟,换上宫装,配上假发,挂上璎珞,涂上了香油香膏,送进了阿阇世王的寝宫。这对于阿阇世王的忧戚的心境,的确是一剂有效的解药。因为这也是阿阇世王有生以来所见最美的一个美女了。
妙贤比丘尼,已是阿罗汉,已不受五欲,她很想把她的身分告诉阿阇世王,但是她的恶业报应,竟使她失去了反抗的能力,也使她说不出话来。终于,妙贤比丘尼接受了阿阇世王的凌辱!
直到第二天早晨,比丘尼寺中发现妙贤失踪了,才由莲华色比丘尼乘著神足通,飞往王宫的高楼上空,呼唤妙贤比丘尼道:“姊妺呀!你已破除了生死烦恼的恶魔,已经证了无生的阿罗汉果,怎么不发起你的神通逃脱,而要在此受这恶王的凌辱呢?”
阿罗汉不修神通,便不一定有神通,莲华色是圣比丘尼之中的神通第一,立即把发起神通的方法告诉了妙贤比丘尼,在片刻之间,妙贤比丘尼,果然也能腾空而起,随同莲华色比丘尼,飞还了比丘尼寺。
为了这件罗汉比丘尼被恶王施暴奸污的事,比丘尼的僧团之中,还闹了一次风波。因为比丘尼行淫,便是犯了根本大戒,应该逐出僧团,劝令还俗。此事一直闹到世尊的面前,始得到了圆满的解决。
世尊先问妙贤比丘尼:“被辱之时受乐不受乐?受乐者,犯了根本淫戒,不受乐者,不犯不破,也没有罪过。”
其实,这是佛陀明知故问。佛陀早已知道妙贤比丘尼已证阿罗汉果,罗汉受欲乐,绝无其事。为使大家知道,为使后世明白,所以仍然要问。
“世尊慈悲,弟子已经离欲,岂有受乐之理?”这是妙贤比丘尼的回答。
“好,你既离欲,你不犯戒,你没有罪。”佛陀不但宣布妙贤圣比丘尼无罪,同时趁此机会,向大众说了许多有关妙贤圣比丘尼的本事因缘,并且当众赞许她是圣比丘尼弟子中的利智第一。像这样的当众授记,是最大的光荣,也是最高的法喜,但此得来,却非容易!(本篇取材于《根本说一切有部苾刍尼毘奈耶》编集改写而成,一九六三年九月十四日于台湾美浓朝元寺璎珞关房)
附记:《增一阿含经》卷五○《大爱道般涅槃品》第五二之二将妙贤比丘尼以音译为“婆陀”,她的父亲是劫毘罗婆罗门,所以又叫作劫毘罗比丘尼。当她有一次在闲静之处思惟之时,回忆到了她的无数宿命之事,一直推溯到过去九十一劫毘婆尸佛出世的时代,那时他是一个美少年,但是有一次他在街巷中行走,见有一位居士妇,也是美极,大家只注视那位美妇人而不注视他这个美少年,于是他就往毘婆尸佛处,手执宝华供养了七日七夜,愿以这一切功德使他“将来之世作女人身,人民见之,莫不喜踊。”他的目的固然达到了,后来一连经过了式诘佛、毘舍罗婆佛、一位辟支佛、拘楼孙佛、拘那含牟尼佛、迦叶佛,佛佛供养,生生在人间天上作女人,直到释迦佛世,嫁给了比钵罗摩纳做妇,那就是大迦叶尊者,后来她也出了家,所以她笑自己太愚痴了:“我以无智自敝,供养六如来,求作女人身。”她将此事告诉了世尊,世尊便对比丘尼们说:“我声闻中第一弟子自忆宿命无数世事,劫毘罗比丘尼是。”虽为女人身,得证阿罗汉果,且被释尊许为声闻弟子中的宿命通第一,岂不足够鼓励所有的妇女们了!
法与姑娘
一
“纵然经过了一百大劫 所作的业力永不销亡;等到那因缘际会之时 应得的果报仍自承当。”
这四句话,说明了一切的命运,都有前因后果,也由各人去自作与自受。只因为众生愚痴,不知道过去,也不见未来,总以为世间上有著许多偶然的事。其实,今年的遭遇,不论幸与不幸,都是种因于往世,今生的行为,不论善与不善,都将受报于未来。
二
这个故事,发生在佛陀时代印度境内的王舍城中。
那是由于两个大富长者的财富而起。王舍城里,住有一位天与长者,以及另一位鹿子长者,他们两家的财富之多,可能仅仅次于城主;但是,彼此都在自我夸耀,说是自己的财富要比对方的更多,究竟谁多谁少,可能是八两与半斤。然而,为了面子,谁也不肯让步,由私下的夸耀,进展到公开的争吵,因而成了互不兼容的冤家对头。
可是,真所谓“不是冤家不聚头”,当他们争吵到最后,竟在第三者的说和之下,他们两人,又成了最要好的朋友,并且被他们发觉了一个“真理”──只有门当户对,才最适合交往。
他们两位富翁的友谊,越来越深了,他们还希望他们的子女,也都能够保持住像他们之间这样深厚的友谊。
“只有一个办法,可使两家的儿女确保亲善。”其中一个说。
“什么样的办法?”
“那就是将你我结成儿女亲家。”
“这太好了,可惜我们都还没有儿女。”
“那不简单吗?我们都有妻子,将来生了孩子,一男一女,就是夫妻。我们两人,不论谁做公公或谁做丈人,都是一样。”
“好极了!我们就此一言为定。”
不久,天与长者生了一个女儿,是一个容貌端正而姿色绝伦的娃娃,可惜,自从出世以后,天性爱哭;只有一个例外,那就是遇到出家人来为天与长者说法的时候,她就不哭,并且竖起两只小耳朵,静静地听法,这样小的女孩,能不能听懂佛法?谁也不过问,但她喜欢听法,却是事实。正因为她爱听法的缘故,当要为她取名的时候,就考虑到要用一个法字,又因她的父亲叫天与,所以给她取名叫作法与。
这时候,另外的那位鹿子长者,听说天与长者生了一个容貌绝伦的女儿,虽然他还没有儿子,但如生了儿子,岂不就是自己未来的儿媳?于是,既送衣料又送璎珞,备了一份重重的贺礼,去为天与长者庆贺,似乎这也就是送的聘礼。所以天与长者非常高兴地说:“托你老兄的福,使我有了一个女儿,将来老兄生了儿子,那么,我们两家的儿女亲家,就做定了。”
“是的,谢谢老兄。”鹿子长者也以同样兴奋的语调说:“我有信心,我一定会生儿子。”
当真不错,隔了不多时,鹿子长者的太太为鹿子长者生下了一个男孩,因为生的那天,根据印度的历法来说,那天属于毘舍佉(沸星或黑鹿)月──二月,所以取名叫作毘舍佉。
天与长者得到这个消息之后,自然也是喜在心头,由于这个男孩的适时来到,他与鹿子长者的儿女亲家,也就成了定局,为了庆祝他的女婿的出生,少不得也是备了一份重重的贺礼,亲自送了过去。
三
然而,万万想不到的事,竟然发生了。当法与姑娘渐渐长大之时,她对她的终身大事,却有与众不同的想法。有一天,她向她的父亲跪了下来,这是很不寻常的举止,所以她的父亲就问:“法与,你有了什么困难的事吗?”
“是的爸爸。”法与说:“但是先请爸爸应允了我。”
“我已应允你了,你就说罢!”
“那就是女儿已经想说了很久,而又始终不敢说出口来的话。”
“不要怕,有你爸爸在这里呢!”
“那就是──我想出家学道,我也乐于出家修道。”
“什么?你想出家?”天与长者这才着急起来;但他是个慈祥的父亲,从来没有大声对待过他的女儿,所以又勉强地抑住了激动的情绪,轻声地说:“孩子,你不要这样淘气,这是胡闹不得的事呀!我跟鹿子长者,有约在先,怎可叫你爸爸为难呀!别的要求,样样可以,要求出家,万万做不得。”
天与长者的拒绝,对于法与姑娘来说,乃是意料中的事,所以她也不再多说什么;但是她的意志,绝不因此动摇,相反地,她倒设法更加积极地去接近出家之道。
她先皈依了三宝,并且礼拜莲华色罗汉尼为门师(相近中国的皈依师)。莲华色尼经常出入在她的家里,那也是受她全家敬仰的一位圣比丘尼,由于这样的因缘,她也秘密地向莲华色圣比丘尼提出了请求:“圣者,弟子有一项要求,不知能不能得到圣者的成就。”
“佛教誓愿成就一切的众生,当然也能成就你的。”莲华色尼是如此的慈悲。
“那么,弟子首先谢谢圣者的成就。”法与姑娘接著便说:“弟子想在善说佛法及清净戒律的佛教之中,求度出家,受具足戒,做比丘尼。”
“那很好,不过先要取得你父母的同意。”
“不行哪!就是因为父亲不同意,弟子才想祈求圣者,给我秘密出家的呀!”
“出家的事,必须公开,秘密是不成的。但是,我当为你请示世尊,助你达成出家的目的,因为发真心出家,是最上功德的事啦!”莲华色尼是阿罗汉,她知道法与姑娘的宿根,知道她必定要出家,所以便把话题一转,她问:“法与姑娘,你既发心出家,你可知道出家的理由吗?”
“请圣者开示。”法与姑娘当然不会懂得太多,所以她说:“弟子很想知道。”
“那么,你就用心听著。”莲华色尼开始了她的教化,她说:“出家的生活,主要是在摆脱男女的淫欲,如世尊所说:‘凡是有智慧的人,必然知道淫欲的行为有五种过失,所以不应行淫:第一,观察淫欲的味少、过多,而常有众苦。第二,行于淫欲的人,常受淫欲的缠缚。第三,行淫欲的人,永无厌足之期。第四,溺于淫欲的人,他将无恶不造。第五,于诸爱欲之境,诸佛圣众,以及有胜德具正见的人,以无量的话也说不尽它的过恶。所以有智慧的人,不应习于淫欲。’”
“那么,出家又有那些功德呢?”法与姑娘的求法欲很高,所以继续请求开示。
莲华色圣比丘尼,略微沈思,便接著说:“出家乃是大智大勇的行为,世尊曾说:‘出家有五种殊荣利益:第一,出家功德是各人自身独占的利益,他人无从抢夺分毫。第二,出家人的身分,超然于一切种姓──社会阶级的地位之上,接受他人的供养、礼拜、称赞。第三,出家之人,从此世界命终,若不解脱,即可生于天上。第四,由此出家离俗,必当离于生死而入不生不死的无上涅槃。第五,出家之人,常受佛陀及声闻圣众,乃至诸上胜善之人的赞歎。’法与,你要出家,你当悉心体味如上的五种殊胜利益,我今度你出家。”
当然,莲华色尼并不能将法与姑娘立即带出她的俗家。她去请示了佛陀,得到了佛陀的授意,她才再度去为法与姑娘,次第授与三皈、五戒、沙弥尼十戒,乃至授完了式叉摩尼的六法。这些仪式,都是在佛陀特别方便的加持之下,通过了比丘尼的僧团,由莲华色比丘尼转授法与姑娘的,也就是说,法与的出家仪式,虽在她的俗家秘密进行,但在佛教的僧团之中,仍是一桩公开的合法的佛事,因为已经得到了世尊的特别授意。法与是善根深厚的女孩,当她受了式叉摩尼戒,并且得到莲华色尼的开示之后,她便悟道了,她证到了初果的预流圣阶。不用说,这一圣果的证得,对于她的前途,更增加了信心。
四
两年式叉摩尼的期限,转眼即成过去,这时的法与姑娘,长得已是亭亭玉立,她的美,美得使人无法形容,乃至美得使人不敢正面看她。到了她这样的年龄,所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天与长者及鹿子长者的两家人家,毫无疑问地,已在为著法与及毘舍佉的喜事而准备著一切,其中最最高兴的,当然是鹿子长者的儿子毘舍佉,他将有一位如此美貌的千金小姐,成为他的终身伴侣,他所感到的幸福──单用幸福两字,已不能形容他的幸福程度。
一批一批的人把喜讯传了出去,又一批一批的人把礼物送了进来。这两家王舍城的首富,选定了吉日良辰,两家的府上,都在为著吉日良辰的即将来到而忙碌欢欣。
可是,这对于法与姑娘来说,又是怎样的滋味呢?
原来,法与的父亲早已成竹在胸,为了不致发生意外,他虽为著女儿的婚事在忙,他却根本没有把这桩即将来临的喜事,告诉他的女儿,他的女儿还以为要开什么“百花会”哩,所以她问正在忙著的仆人们说:“我们家里要开百花会吗?使你们忙得这般起劲?”
“不是啦!姑娘!”仆人们咧著嘴,还故弄玄虚地说:“现在又不是百花盛放的季节。”
“那就怪了,这到底要做什么大喜事呢?”
“托姑娘的福啦,我们将因姑娘赐福,而有喜酒喝啦!”
听仆人们这么一说,法与姑娘几乎急得哭叫起来,她奔向了她的父亲,又一次地跪了下来:“爸爸呀!我早已说过,我不要嫁人,我已发愿出家,我已决心出家,请求爸爸应允了女儿吧!女儿要去王园的僧伽蓝中,去做比丘尼哪!”
不用说,她所得到的反应,又是一个不准,试想:一个醉心于财产及名望的父亲,怎会放他的女儿去出家?所以他说:“我的好女儿,你怎可这般无理取闹呢?当你妈妈尚在怀孕之时,我就把你许给了鹿子长者的儿子做媳妇,现在,又有谁不知道,我与鹿子长者是两亲家,你是毘舍佉的未婚妻,毘舍佉是我的准女婿。在我们王舍城中,除你之外,下从所有的贱民,上至百官大臣及王子,直到我们的国王,都已知道,明天就是你行嫁过门的大好喜期,你不好好地准备妆扮做新娘,反来要求去出家。你当知道我国的王法,你是在使你的爸爸犯罪,叫我去犯骗赖婚姻及欺蒙王臣的两条大罪罗!”
天与长者的这一番话,说得头头是道,但也无法打动他女儿的心,法与姑娘依旧坚持著出家的要求,她说:“爸爸的话,女儿完全了解,但我早已秘密出家了。”
“你已出了家?”
“是的,在两年以前,女儿就已出家,并且剃了光头,也受了出家的沙弥尼十戒以及式叉摩尼六法。”
“什么?你已剃了光头?”
“是的,女儿的头发早已剃了,现在头上戴的是一只假发帽。”
“你这淘气的孩子,你要把我这个做父亲的人害惨罗!但是,不论怎么,你得如期去做新娘。”
“女儿宁死也不嫁人,女儿决志要出家,决志拒绝那爱欲的侵扰。”
“孩子!人生的旅途,你才刚刚开始起步,不要瞎来,以后过不惯出家的生活怎么办?听说四果的阿罗汉,才能离欲,如你已是离欲的阿罗汉,我就准你出家。”
“女儿向往阿罗汉的境界,但尚没有成为阿罗汉。”
“既不是离欲的阿罗汉,你当去做鹿子长者的媳妇。女孩嫁丈夫,乃是天经地义的事,何况人家的家产不比咱们家少,人家的公子毘舍佉,又有那点配不上你。”
“女儿不是为了那些,女儿是要出家,仅是要求出家。”
正当这对父女吵吵闹闹的时候,他们的周围,已涌到了许多的亲戚朋友,那些亲戚朋友,那些爱管闲事的男男女女,竟然一致站在天与长者的一边,大家来劝法与姑娘,要她放弃出家的念头,他们说:“年纪轻轻的女孩家,不要想得那样天真,出家,不是闹著玩的。出家人,要修终身的梵行,像你这样美丽年轻的女孩,正在情窦初开的年龄,岂能出家?如果不能修到离欲断欲的程度,勉强去过出家的生活,那种孤独与寂寞的生活,实在不是你这年轻的女孩,所能坚持得下的事。”
就这样,法与姑娘已陷在孤立无援的重重包围之中,陷在俗情的包围之中,陷在七嘴八舌的包围之中。但她并没有绝望,正由于她的父亲及诸亲友的一再提示,提示到离欲断欲的问题,她便不便再理睬重重包围在她四周的人们,她便专心一意地策励自己,精进修习,期求早些证得离欲的圣道。事实上,由于她的精勤修习,已经感通了佛陀。
五
正在同一个时间,佛陀在竹林精舍的经行道上,面露微笑而口放五色的微妙之光。佛陀绝不会无故微笑,绝不会无故放光,因此而引起了阿难尊者的恭请开示:“世尊!如来非无因缘而熙怡微笑。”
“是的,阿难!”佛陀说:“两年以前我教比丘尼众给法与童女授了三皈、五戒、十戒、六法,然而,明日却将是她嫁人的日子。”
“是的世尊!这事我也知道了。”
“但你有所不知。”佛陀说:“不久之后,法与童女将证得三不还果以及第四阿罗汉果,我们不能让她老住在俗人家内,应该助她受比丘尼戒,住于尼众之中。”
于是,阿难尊者将佛陀的意思,传达给比丘尼众,再由比丘尼众推莲华色尼去为法与做和尚,授与具足比丘尼戒。
真所谓“瓜熟蒂落”,法与授了具足戒后,遵循著修持的方法修持,当她最后一念烦恼断除之后,她已证了阿罗汉果,并且有了罗汉的神通。她已是“我生已尽,梵行已立,所作已办,不受后有”的阿罗汉,她的心中,已无一切的障碍,她的心境,已融化在整个宇宙的虚空之中,她的心情,已平静得了无痕迹可捉摸,即使用刀割或者以香涂,她已不再生起憎或爱的分别之心,金玉及粪土,在她看来,已是平等无异,一切的名誉财物及利益,在她已是无一不可舍弃。
这是事实了,法与已经证得了离欲的阿罗汉果了,她的父亲不肯也得肯了;但是,作为一个准丈人的天与长者,还有他的责任,总得让他能有一个交代,所以他想了一个两全其美的计画,他对他的女儿说:“这样吧!为了不使我犯国法,不使我失信于鹿子长者及诸亲友,明日的婚礼照常举行;唯在婚礼的迎娶之前,我们安排一个供佛斋僧的节目,佛陀食毕离去,你就随佛离去,仰仗佛的神力,以及你罗汉的神力,这该是轻而易举的事了。”
第二天,大德世尊,率领著比丘弟子们,果然准时而至。
渐渐地,鹿子长者的儿子──新郎毘舍佉,率领著大队的人马与车辆来到,远近的亲友,也络绎地到了,除了国王之外,王舍城中所有的王子大臣都来了,那些凡是有点名气的人,也全都来了,这真是个冠盖云集与高朋满座的盛大场面。
首先,供佛斋僧的节目开始,这对于所有的来宾而言,并没有多少兴趣,甚至有人希望这个节目进行得越快越好。
照例,佛陀在应供之后,要为斋供的施主说法,这场说法的佛事,竟又感动了许多人的心灵。然而,真正感人的场面,却在佛陀离座而去的时候发生。
佛陀刚出大门,法与也出了大门,伫在一旁准备迎娶新娘的新郎毘舍佉,还以为这就是迎娶典礼的开始,他便走上前去,用手扶捉法与的玉臂;万万想不到,当他明明捉住了对方的玉臂之时,竟像捉著了一把空气,明明已被他捉住了手臂的法与,竟能毫不费力地继续向门外走去。接著,惊人的镜头出现了:明明是一个姑娘,却变成了一只大鸟,明明不是鸟的形态,却能腾空飞行,她在空中飞行自在而又坐卧自如,她在空中现出了种种的神变。她这一突如其来的神通变化,使得所有在场的人,不由自主地五体投地,那些人,象是突然遭到了大风吹袭的树木,不约而同地全部仰望空中而拜倒下去。
像这样的圣女,谁不敬仰?像这样的奇女,谁还希望她去做自己的妻子呢?因为她已是有了神通的圣比丘尼,已不再是一个世俗的姑娘。
趁著这个机会,法与圣者便从空中下来,为与会的大众,宣说佛法──一场嫁女的俗事,终于成了化度众生的佛事,她使许多的听众,信奉了三宝,也使许多的听众,因此而证了圣果。因此,也得到了世尊的赞许,说她是比丘尼中的说法第一。
这在佛教史上,乃是唯一的例子:身居俗家,便已受了出家戒,便已证了阿罗汉果。
六
但是,这是一个问题,因为佛制比丘及比丘尼的出家受戒,必须先求得父母的同意,受戒也得亲自在僧团之中请求举行,如今为了法与圣者,竟然例外方便,所以当比丘们随佛回到精舍之后,就有些人请示佛陀:“世尊慈悲,我等有疑,未知能否请佛开示?”
“世尊已经应允你们了。”佛陀说。
“那就是我们不知道这位法与比丘尼,以何因缘而蒙世尊开许遣使得戒?曾作何业而能于其本宅出家,并于俗家宅中而得到阿罗汉果?又以何缘而蒙世尊许为尼众之中说法第一?”
“当然。”佛陀说:“你们知道,假令经百劫,所作业不亡,因缘会遇时,果报还自受。你们知道吗?法与早在迦摄波佛的时代,就是一个比丘尼了,她那时曾经度了一个少女出家,那个少女的情形,就跟现前的法与一样,所以她曾发愿,愿在我释迦如来的时候,也能像她所度的那个少女一样,不离自宅而得出家受戒,而得阿罗汉果,而得成为尼众之中说法第一。所以我要开这个唯一的方便。”
很明显的,这是由于往昔生中的业力和愿力所感,不是一桩偶然的事啊!听完了佛陀的开示,这个故事,也就到此为止。(本文取材于《根本说一切有部毘奈耶杂事》卷三二改编而成)
附录一
摩诃迦叶
四四卷四月号的《海潮音》,载有仁俊法师与印顺法师关于迦叶尊者的赞述及附言,这两篇文字,对于我们都有很大的启发,故也都是值得再读三读的作品。
不过,我虽是晚辈,但却希望说出我对这一个问题的意见,以资就正。我以为仁俊法师的出发点是从圣教的实践上着眼的,而且以为迦叶尊者的行谊,颇足今世比丘作为榜样,因为今人多半流于浮俗、不着实了,这一点,乃是极为可取的。至于印公法师,乃是“从历史的检讨上”着眼的。“认为”迦叶尊者所领导的“五百结集是部分的;初期小乘佛教的隆盛,只是畸形的发达。”并且敢说:“摩诃迦叶的结集法藏,除时间匆促与少数人的意见外,还有把持的嫌疑。”印公法师的这一指评,也是非常精辟的。正如孟子所说:“尽信书不如无书。”我读小乘经律,也有这样的感触,但我不敢说出口来,即使古来的许多大德们,也不敢说出口来,因为这样一来,如果没有足够的气魄,那简直会使整个经教发生动摇的!
迦叶尊者家庭背景的富裕是没有问题的,他对于女人的厌恶也是与生俱来的。他的父亲是摩羯陀国尼拘律城的首富,因为老而无子,所以求神送子,神即禀告帝释天主,天主即命一个即将命终的天子去受生。天子却说:“我有宿愿,于世尊处,专修净行,恐生于彼,为我障碍。”天主便安慰他说:“汝勿忧虑,我当助汝,于一切时,令无放逸。”正因得到天主之助,所以虽然与妙贤女结婚十二年,仍能“不互相触”,一等到他的父母亡故之后,“遂舍所有产业,告知其妻,自行出家。”(以上见《根本说一切有部苾刍尼毘奈耶》卷一)
迦叶尊者,既是富豪子弟,又有副聪明绝顶的头脑,他在童年,即从明师学习各种技艺典籍,一经耳目,即能永志不忘,从小就能“威仪进止,无不明察”,“及四《吠陀》,悉皆明了。”
正因他有这样好的资质与背景,出家之后,便受到了当时社会的重视,尤其印度的宗教风气,主张苦行者很盛,以他一个出身于富豪之家的子弟,而能过他苦行的生活,对一般群众的号召力,也就不言可知了。不唯当时的印度,即使任何一个时代的任何一个地区,苦行者的号召力,总是相当大的,因为他能过一般人不能忍受的生活,所以会引起一般人的好奇而渐至恭敬。何况迦叶尊者又是一位具有大威德与大智慧的人呢!
由于迦叶尊者的号召力大,群众多,维护佛法之心也很恳切,所以佛陀对他极为器重。即使他倔强的个性,有时连佛陀的话,他都不肯接受,佛陀也只好原谅他,因为迦叶尊者虽还带有少许外道(苦行)的气质,但他对于佛法的实践,是非常沈稳的,不但对于当时的群众们,有著强大的号召力,即使对于未来的佛教,也会产生很大的影响力。最要紧的是他虽然主张苦行,但他是有大智慧的,他是深明佛陀教义的,他不是一个盲修瞎炼的人,所以佛陀对他也特别优遇,“未曾为佛所呵责,以其德行深厚,无有过咎;又欲令于佛灭后,维持大法,纵使若有小缺,不以致责,欲令后世众生,深心尊重故。”(《萨婆多毘尼毘婆沙》卷四)以这段文字看来,可知迦叶尊者,虽无过咎,但也不无小缺之处。他的个性──习气,使他很独断,很固执,瞋心很大,凡是他所喜欢的事,即使佛陀也劝他不转(比如苦行),凡是他所不高兴的事物,及至最后,仍然坚持到底(比如讨厌女人,反对女人出家-为这桩事,阿难尊者受的气最多,凡有比丘尼讽刺他,他就怪阿难不该为女人请求出家,到佛灭之后,还为女人出家而宣说了十项不利于佛教的事-见《毘尼母经》卷三)。
但从生活上说,迦叶尊者是无瑕可指的,所以佛也常常赞歎他:“头陀、严整、少欲、知足、乐出离。”每遇到无有惭愧的比丘们,佛陀也常示以迦叶尊者的生活行为作榜样。如以末法时代的比丘而言,完全学习迦叶尊者的苦行,而不学习迦叶尊者的严整、少欲、知足、乐出离者固然不对,但是,严整、少欲、知足、乐出离者,正是今日的比丘们所缺少的,倘若做到严整、少欲、知足、乐出离者,即使不标榜苦行,他的生活也不会奢侈的了。
正由于迦叶尊者的行谊可风,佛灭之后,空中诸天,也有如此的相告赞歎迦叶尊者:“大仙当知,天众增盛,阿苏罗减,世尊正法,必当久住,此大声闻,道邻于佛。”(《根本说一切有部毘奈耶杂事》卷三九)
迦叶尊者的性格,固执倔强,是事实,一个有个性的人不能与所有人的意见一致,也是意料中事。佛陀晚年时代的佛教僧团的意见争执,也是事实,倘若邀请了所有佛的大弟子来参加第一次的结集,在结集会中必有很多的争执,所以迦叶尊者之不请迦旃延、富楼那、须菩提等参加第一次结集的原因之一,或即在此。同时,迦叶尊者对于继佛而护正法的主张,也有一套腹案的,何况佛陀对于迦叶尊者的倚重,也是事实。
附录二
六群比丘
在比丘戒中,大部分是因六群比丘的威仪失检,佛陀才为比丘们制定戒律。若以俗眼来看,他们是罪魁;若以教制的建立来说,他们又是功臣。
初学佛的人,初初打开律本,见到六群比丘的犯戒罪行,都会觉得佛世的比丘,也不过如此,致对六群比丘生起轻慢之心。其实,佛陀虽因六群比丘的行为而制戒,六群比丘却是从不犯戒的。戒律未制之先,他们漫不经心地乱来,戒律一旦制定之后,制一条他们便遵守一条。所以六群比丘只是促使佛陀为僧团乃至为后世的僧团制戒,他们本身绝不犯戒。
我们知道,一个在舞台上成功的小丑,他虽作贱了自己,而使大家取笑,实际上小丑的人格是很完美的,小丑所表演的那些动作,之所以能够博得广大观众的欢笑者,因为他所表演的动作,正是观众们自己所有的动作,只是受了虚伪的心理控制,虽然如此,也不承认。一旦有人把各自的秘密,巧妙地揭穿了,所以发出了会心的笑声。事实上,小丑本人的生活,则又未必像他当众表演时那样的可笑。所以我们又知道,小丑人格之美,即是美在能把人类的弱点,归诸于一己,而来使人取笑。试问,那些发笑的观众们是什么呢?岂不太傻,岂不太没有同情心了?当然,看戏的目的,端在娱乐──乃是愚弄他们自己的娱乐而已。佛教的六群比丘,也就是这样的人物,他们宁愿将不好的名誉,拉在自己身上,并使永世的佛弟子们,知道他们是坏比丘;但他们却不忍心佛教没有戒律,因为没有戒律作为僧团生活的依准,佛教便不能永久住世。有了戒律,即使佛陀入灭了,佛的弟子们,乃至永世的弟子们,也不会感到群龙无首。如能事事均依戒规而行,岂不等同佛陀在世时一样了吗?
因此,我们后世的佛弟子们,不唯应当敬仰大迦叶与舍利弗、目犍连等的大阿罗汉,我们也应敬仰六群比丘,因为他们在佛陀座下,所担任的角色,虽有正反不同,他们的救世悲心,却是一样的。同时,我们在律中还可看出一个最足吾人歌颂的事实,那就是,往往由于六群比丘的颠三倒四,触恼了他人,他人见佛诉理之后,总是得到一番宝贵的安慰与开示,而每能够因此得法眼净。由此看来,六群比丘之触恼他人,岂不即是以逆行来接引众生吗?
所谓六群比丘,乃是六个比丘所结成的一个小集团,他们本来都是豪门贵族出家的,他们的生活,经常在一起,群出群入,互相影响,他们个个都是通达三藏,精谙五明,世出世法,百艺巧术,无所不晓。所以他们在当时的僧团中,乃是极为活跃的人物,内为法门的栋梁,外做佛教的大护。他们之中没有一个是“哑羊僧”(愚痴无知的比丘),他们每到一处说法,听者无不皈信,每对一人说法,听者无不喜悦。所以他们在家的信徒很多,他们的出家弟子,传说每人也各有九个。
六群比丘的善巧方便,在当时的僧团之中是很少有的,他们六人的团结心很强,只要六人之中的一人有事,其余五人则无不全力协助,所以他们凡要做事,那是无事不举的,而且也几乎是无事不能的。他们的身材都很魁伟,气力之大,也胜于常人。他们在路上拾到了大批羊毛,每人一担,解开之后,竟然堆积如山;正因如此,佛才制戒,比丘非不得已时不得担物,担物亦不可超过三由旬(约一日的路程)。又有一次,有六十个裸形外道,围打他们六个比丘,首先任由外道痛打一顿,然后以六人之力而反击六十个外道,并将外道打得落花流水;因此,佛又制定比丘不得打外道。他们都是出身于贵族世家,故对武艺,也有超常的功夫。有一次,波斯匿王带兵出征边界的叛乱,正在阅兵整队出发之际,六群比丘走去看热闹,因见军队不理想,见到不理想的战象、战马、战车与步兵,即用手挽象、举马、捣车、扼兵,一一掷之一边,并且一一予以批评,弄得军队七零八落;于是,佛制比丘不得观看军阵,也不得观看游军象马势力。又有一次,迦留陀夷经过一所教学射箭的学校,那个教师是有名的箭手,迦留陀夷竟在其学生的面前,使他难堪。迦留陀夷拿起弓箭,天空正好飞过一只鸟,他便射箭封住鸟的去路,而又不伤鸟的身体,逼得那鸟向上直飞,他便一箭射中,箭从肛门入,又从口中出,这种射技,看得那所射箭学校的全体师生,目瞪口呆;于是,佛又制定比丘不得故断畜牲之命。他们对于歌唱舞蹈与乐器的演奏本领,也是第一流的。有一次,六群比丘在一个园中的池内洗浴,他们偶以揩擦身体的砖块,边擦身,边敲击,竟然发出美妙的音乐来了,园外的人听了以为是天乐,所以很多的人群聚拥入园中,才知不过是六群比丘在洗澡;因此,佛制定比丘不得于浴时以任何东西揩擦。又有一次,有个戏班子演唱佛陀的事迹,信佛的人都去欣赏,并让他们赚了很多钱,又演唱六群比丘的事迹,外道以及不信佛的都去欣赏,也让他们赚了很多钱。因为这是出六群比丘的洋相,六群比丘很不高兴,他们六人,便化妆起来,拿著乐器以及做戏的各种道具,到那个戏班的对面,也作精采的节目演出,正因六群比丘的音乐及演唱技艺高人一等,故其锣鼓初响,便已万人空巷地前来欣赏了,因此,使那戏班的观众,跑得精光,使他们坐吃山空;于是,佛又制定比丘不得歌舞倡伎。
因此,在《根本说一切有部毘奈耶杂事》卷一中说:“此六众苾刍(即比丘),并多奇巧,所有技艺,无不善知。”又在卷四中说:“圣者六众,善闲音乐,至于歌舞,尤胜余人。”
六群比丘对于教化的本领,也是令人敬佩的。他们若要教化谁,那便没有不受化的道理。有一次,他们为了争一口气,不让大众批评他们不为佛教出力,他们便公推阐陀去劝化一个从未信佛也根本不可能信佛的长者,那个长者根本不愿见到佛教的出家人,佛教的出家人也根本进不了他的门;但却接受了阐陀的感化,并为阐陀独资建了一座很大的寺院。至于跋难陀,如若对人说到布施法时,能使听者自割身肉相施。
再说,六众比丘的福力和威力也是很大的,在《根本说一切有部毘奈耶杂事》卷一六中说:“六众法尔,若怀忿怒,至王门时,王殿遂动。”
但是,六群比丘无不尊崇佛的教法,并也无不遵守佛的教诫。比如有一次,跋难陀以旧衣和外道换了一件贵价衣,外道回去被外道的同道识出,而要求跋难陀重行换回,跋难陀不允,外道求佛帮助,佛遣阿难尊者令跋难陀将外道之衣还归外道,跋难陀便说:“敬奉佛教,岂敢有违。”(《根本说一切有部毘奈耶》卷二二)
六群比丘的名字是:难陀、跋难陀、迦留陀夷、阐陀、马师、满宿。现在介绍他们的事略如下:
(一)难陀,又叫三文达多,性情多贪多瞋,但其善解算数、阴阳、变运、说法及论议等。据说死后生天。
(二)跋难陀,又叫优波难陀,性喜贪求,当他舍报时,他的遗产总值,达四十万两金,《根本百一羯磨》卷一○说:“所有资具,价值三亿金钱。”其才能虽也与难陀相等,但在六群之中,除了迦留陀夷,他是最活跃的一个,他也是一个外道的克星,他教化外道而又苦迫外道。佛却教他不得如此。据说死后也是生天的。
(三)迦留陀夷,本是国王的大臣,又《毘奈耶》卷三注云:“迦留陀夷黑光也,阿难徒弟也。”当世尊出家以后,净饭王派他去劝说,并希望他能将世尊迎还王宫;可是当他见了世尊,听佛说法之后,他竟也发心出家了。他的智慧很高,尤其对于在家妇女的劝化,特别有办法。但他的生性贪欲,除了根本淫戒之外,僧残以下的淫戒,差不多都是因他而制的。正因他好色多欲,故亦因了女人而证果,并也因了女人而横死。有一次,他到人间行化,走到一个婆罗门的家里,为婆罗门的女儿看上了。他虽多欲,但他绝不破戒,所以没有答应婆罗门女的要求,于是他的大祸临头了,婆罗门女,反向她的父亲诬告他对她非礼之后,他便遭受了一顿毒打。并且押送到国王面前,被国王诃责了一番。他在受到这一击之后,便到舍利弗尊者之前,痛述遭遇,终于在舍利弗尊者的教诫之下,发勇猛心,而证阿罗汉果。证果之后,他又发心要度千家证入圣果;终于度到第一千家时,他便被人打死了,并且将他的尸体,埋在粪坑里。那是因为那家的一个女人与外人私通,而被迦留陀夷撞见了,唯恐他会张扬出去,所以把他活活打死了。他虽证到了四果,但此乃系往昔的业报,正像目犍连尊者一样,虽称神通第一,仍不免死于外道之手。
(四)阐陀,他又叫车匿,他就是随从释迦太子夜间偷出城外的那个人,据《萨婆多论》所说,他是世尊异母所生的弟弟。他的性情多痴多瞋,直到佛入灭之时,还有人请示如何与他相处的问题,佛的指示是在必要时以默摈来对付他。但于佛陀灭度之后,他在阿难尊者处,证得了阿罗汉果。
(五)马师。
(六)满宿。马师与满宿两人,一是舍利弗的弟子,一是目犍连的弟子。《毘奈耶》卷二注云:“此二人佛从弟也”。卷三注则谓“六人皆从弟。”喜欢音乐、舞蹈、游戏,以及种植花草等事,生性多瞋多痴。均为执杖外道所杀,死后生于龙中。但是佛陀为他两人授记,他们已种独觉菩提,当来之世,必定能成独觉。
六群比丘到了晚年,自从迦留陀夷尊者证了阿罗汉果以后,他们不再有六个人了,马师与满宿死了,阐陀也“往憍闪毘国静缘而住”了,所剩下的,只有难陀与跋难陀,二人相依而住,并且也很老迈了。
最后,我们看六群比丘的后果:两人生天,两人证四果,两人将成独觉,他们之中,没有一个是下堕的,可知他们的生活形态,只是大权示现,而非恶性比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