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页   目录页   下一页
 
 



同是过客 作者:东山尹

 

  一、外资企业的内涵
  正月头刚过,我几经周折进了一家私营工厂工作。明面上,这是外资企业,招牌挺香,很吸引人;其实骨子里就是个体户,无非是投资大些,比之国内普通个体商户其经营规模大些,占了什么“外商投资”的优势,这种厂子得到了许多国内私营企业无法得到的便利,从而镀上了一层金漆一般,通常令许多不明真相的人们对它刮目相看:哦,这是香港大老板投资办的!

  厂子以加工玩具为主项,规模不大,三百余人,年产值五千万港元。老板姓司,名友贵,年近花甲,祖籍三水县,据说是六十年代逃去香港的,经过二十几年爬打已跃居香港富豪阶层,身家过亿。在厂里,工人们当面叫他“波士”或司先生,背后却叫他“笑面虎”。我进厂后渐渐发觉司老板的这个绰号确非浪得虚名,他很少发脾气,无论会见任何人,总是未言先笑,一副和蔼亲善的模样。我也不止一次听司老板说:“你们安心工作,我这个人一向奖罚分明,该奖的不会不奖,该罚的也很认真。总的来说,我很希望大家发扬不怕吃苦迎难而上的创业精神,要以‘主人翁’的敬业心态专心工作……我从来不炒鱿鱼的!”如果按照司老板的话去理解,这个厂子迟早要实行“计划生育”了,只招不辞如何安排得下?一次我与同事阿洪谈论司老板这句常用语,阿洪不屑地说:“这有什么,我如果当上老板照样敢说‘我从来不炒鱿鱼的’!老板手下有部门主管,辞退工人这种事情就由主管去办,何必自己当丑人呢?”阿洪的话提醒了我,反觉得司老板处事挺有水平,连讲话都留着一手。

  司老板说我是厂里唯一的硕士生,表面上也挺看重我,让我担任人力资源部经理。我学的专业是经济管理,也进修过法律,当初分配到国营厂子时也搞过行政事务,所以在司老板的厂里游刃有余,虽忙而不乱。司老板为人比较自信,处事武断,他认定好的事情旁人难以改变他的观点,他认定不好的事情旁人也难说好。凭我的意识形态,我对分内工作以“点到即止”为准,即无论是考察哪一个管理人员或车间工人,制订哪一项人事方面的规章,我都不会把劲使尽,把话说死,我会把该提供的材料如实亮出,然后逐一加以分析,总结出甲乙丙三条,由司老板打勾。实践多了,司老板对我这种工作方法挺有好感,并主动给我加薪。渐渐地,司老板对我信任有加,把许多生产管理方面的事项也交给我,后来索性给我升“官”,挂了个董事长助理。

  我的薪金在厂里算高的,比一些早进厂的部门经理还要高。司老板常对我说:
“一个有志气的人不可能一辈子都给人家打工的,总要独立干一番事业。现在你还没有条件自己开厂创业,不妨多花些心思帮我;等到几年后你真的自己创业了,那么我一定会尽力帮你的,比方说在经济上支援你几万元,在经营方面尽量替你着想,能关照你的我首先想到你……这样你会容易成功,比之一个人单枪匹马地干要强多了!我什么时候都会把你当作朋友,今天你在我的厂里是这样,明天你当老板了我也是这个态度!所以你在厂里多为我着想,帮我管好这几百人就是大功一件,就算对我尽了朋友的真诚!”

  不止一次,我被司老板的话深深感动了,也向他投出了“士为知己者死”般的真诚。我在厂里的工作时间通常是十二个小时/天,有时甚至达十四个小时,当真爱厂如家了。

  厂长老黎是司老板的表哥,并不懂生产和管理,充其量监工一员。真正管生产的是副厂长高开,他是司老板的太太的外甥,三十五六年纪。读过大专,因两眼大小不一被工人们叫作“阴阳开”。起先厂里有个别管理人员说高开管工厂的本事不大,玩女人的手段却大大的有,我不明就里,往往一笑了之。而随着司老板对我日益器重,高开的脸色也就日益难看了。一次在饭堂就餐,高开竟然公开向我挑衅:
“喂,庄盈小子,老板对你这么好,这么喜欢你,你是不是他的契仔(干儿子)呀?
听老黎说,你妈当年就是老板的相好,他是奸情败露后才逃去香港的……这件事是真的吗?”

  我是广州人,跟司老板不是同乡,高开造谣也造得太离谱了。我压住怒火反问高开:“你听错了吧?老黎跟我说,老板有个私生子也叫什么开的,是跟你们乡下一个女人搞(高)开的,这个搞(高)开的家伙狡猾得很,是个天生的混蛋……你回去问问你妈,她肯定知道!”

  在场的工人全都大咧咧笑了。高开噎得咬牙切齿,指着我骂道:“你小子敢造谣生事,硬说老板在外边乱搞女人有私生子……好!等会我把你的原话告诉老板娘,你磨尖舌头跟她说吧!”

  高开气愤地走了。

  果然,老板娘打电话让我去见她,听语气并不友善。她的年纪不大,仅四十出头,据说是司老板发迹后嫌前妻登不了大雅之堂才讨的,她一向给工人们的印象是故作高雅,喜欢把自己装扮成有学识有涵养有风度的富家主妇。她姓朱,虽是中年之人却是青年之姿,且平素很会保养,在厂里几百个女人中,她不仅容貌出众,皮肤是有名的白皙。司老板很疼她,怕她在港独守空房难耐寂寞,接她到厂里当私人助理,平常出差外地或往返香港就由她临时主事。

  眼下是朱小姐当“临时大帅”的时刻。我料想是高开告的状,便抱着不那么自然的心境来到朱的办公室。

  二、老板娘的内涵

  “我们厂的制度虽然不是那么优越,但从来没发生过员工在饭堂公开议论上司的私生活事儿。司先生说你是本厂的第一号骨干,学历也是最高的,怎么连说话也不知分寸呢!再说,司先生是否在外边乱搞女人有了私生子……这类问题姑且不论其真假,可与你毫不相干的嘛,你是否在厂里呆腻了?”

  面对朱小姐一连串的训斥和那冷峻的脸孔,我深深懊悔在饭堂失言招祸,只好低头认错说:“是的,朱小姐教训的极是,我的确不该说涉及到司先生的私生活的话语。当时是高副厂长存心羞辱我,并率先诋毁司先生,我一时愤怒才说错了话。
我愿意接受朱小姐的处分,不管是炒鱿鱼还是降职减薪,都没说的。”

  “唔?看不出你的风骨挺硬嘛……”

  朱小姐注视着我,傲然笑问:“怎啦,不求求我高抬贵手——放你一马?”

  就在这一瞬间,我突然感觉到一种莫名的耻辱,严格地说她的傲慢姿态使我感觉到她和我之间竟然变成了“主人”与“仆人”的地位,我如何受得了这口冤气?
反正已经有了受处分的心理准备,我索性抗议说:“我认为一个企业总有它的基本制度,正如司先生常说的,‘该奖的不会不奖,该罚的也很认真’。我现在有了诋毁司先生的嫌疑,也诚心向朱小姐你认错了,等司先生回来我还会向他郑重道歉——朱小姐就按厂里的制度处分我吧,不要说那种求情开恩的话,我受之有愧。”

  “那好!你现在就卷铺盖走人,我也不留你了!”

  朱小姐签了一张“支付证明单”,让我去会计部结算本月工资,然后离开工厂。
我也懒得辩说什么,拿了单子就辞出。

  “你等等!”

  我以为她心里有了几分良知收回成命了,便从走廊返至门口恭听训示。

  “你听着,这次厂里辞退你,是因为你的工作能力不行,工作成绩太令我失望,经我再三指正你仍然不求改进,所以才解聘你的。你不要往心里去,更不要跟工人们议论这件事……这对你也没什么好处!”

  哦,原来是打了闷棍又警告,真是流氓野性!我忽然想起几年前在街头的一次遭遇:两个流氓抢了我身边的一位女士的钱包,不等我开口就指着我的鼻子威胁说:“小子,你不要作声,不然老子宰了你!”不想几年一晃,今天的朱小姐也给我来这套,实在不是滋味!

  “朱小姐,我知道你是有学识有涵养有风度有本事的女强人,你做出的每一个决策肯定是正确的有远见的。像你这样英明的有远见的人,还怕我造谣生事破坏你的好名声吗?你的心思很细,真的像诸葛亮算无遗策,连解聘一个员工也深思熟虑顾全大局严防不测。我真佩服你!真的!我提个建议:你召开全厂职工大会,让我当众作自我批评,说明我是因为个人工作能力不足,占着茅坑不拉屎,阻着司老板的事业发展,才被你解聘的……然后你赏我几个钱,我要求不高,就一个月工资吧,拿了钱后我绝对做有利于你的体面的事。”

  我的一番既似恭维又像挖苦的话,竟把朱小姐怔住了,许久才醒过神来淡淡说道:“你说得……也有道理。你的口才很好,刚才你说的那番话就很有水平,我也佩服你。这样吧,我现在忽然有了不解聘你的念头,你不要去会计室了,继续在厂里工作。以后的嘴巴干净些,不要再讲上司的坏话……你看这样处理好不好?”

  她的话语挺柔和的,我却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愣住了,一时不知所措,好一会才恢复正常,向她点点头说:“好,多谢朱小姐的指教。多谢你高抬贵手。”

  “唔?”她用火辣辣的目光盯着我,“刚才不需要我高抬贵手,怎现在又说这样的话呢?”

  “刚才是你逼迫我说的,我不甘受人逼迫所以不肯说,辜负了你的一番好意;现在你是在我没有向你央求的情况下,帮了我一把,完全出于你的正常心境驱使而为,接受了人家的帮助而不致谢,我做不出。不过我要申明,我向你说多谢是真心话。”

  “呵呵,你这人真有趣,很有个性,怪不得司先生器重你……行了,你干活去吧。”

  在朱小姐的呵呵笑声中,我满意地辞出。

  三、同事们的内涵

  刚步入我的办公室,我的下属阿洪、翠华、小敏等人用惊诧的眼神迎接我,大概我先前跟朱小姐的谈话——被她粗暴地“炒鱿鱼”的一段——已被传开了,他们都以为我已被辞退。

  “怎么样,不认识我了?好家伙,你们真够现实的,一个小时前眼睛长在眼眶里,一个小时后眼睛跳到额头上……行,你们爱怎么看就怎么看我吧!”

  我的话音刚落,阿洪便走过来拍拍我的肩头,显得关切地说:“没什么大不了的,东家不打打西家嘛,像你这样的人才到哪找不到好的工作!好了,你忙你的,什么时候走打个招呼,我给你饯行。”

  我没理会阿洪的好意,一抬头,却发现翠华正像黑夜的猫寻觅耗子一般瞪着眼睛看我,那眼神充满着惊诧、惋惜、关心……也许还有某种不安。不知怎的,我忽然有了一种遇见知己的感觉。

  “翠华,你……你忙你的事吧。”

  也许动了情,我的声音变轻柔了,心里不是滋味。翠华竟没说什么,一咬牙,便低头工作,不再注视我了。

  这时小敏却向我微笑说:

  “阿,庄哥哥,人家翠华关心着你呢,难道你一点也感觉不到的?最可恶的就是那个阴阳开,仗着老板娘是他的姨子,动不动就翘起尾巴……”

  “好啦,少说两句行不行?”

  翠华的话说得挺轻柔的,却像命令般制止了小敏的高谈阔论。

  高开来了,大概是想看看我被炒鱿鱼的尴尬样子。

  “哦,高副厂长也有闲心落井下石呀?”

  高开不接我的话,却对我嘿嘿一笑说:“哪里,我是来赔礼道歉的——搞到你被老板娘训了一顿,还要卷铺盖走人,唉,真不好意思!其实我们不过是说说笑话而已,老板娘又何必当真呢,真是罪过!庄先生,你大人有大量,千万不要与我这种小人物一般见识。”

  我有意挖苦一下这位沾沾自喜的副厂长,便说:

  “照你这么说,我岂不成了大人物了?在这个厂里,你可是大人物哩,当然,很多工人也说你是小人一个,容不得比你老兄能干的人,心肠比乌鸦还要黑,贪得无厌,狗仗人势,奸淫掳掠无所不想,也经常干着……你的第一长处就是算计别人。
行了,我的理解能力就这么多了,往后有得罪你老兄的地方,还请多多体谅!”

  显然,高开满以为我已被解聘了,尽管脸色转阴变青,眼神凶光外露,心中恨我不已,竟也不和我计较,强笑着说:“好好,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往后你有得罪我的地方,我一定多多体谅。你走好,我不送了。”

  望着高开离去的背影,我心里生出一股莫名的厌恶和不适,总觉得继续在厂里工作必定要与这个“黄马褂”副厂长发生磨擦。

  下班时分,翠华喊住了我:

  “我,我想请你吃顿饭……你有时间吗?”

  听得出,她是诚心相邀。我莞尔一笑,点点头说:“如果说连吃饭都没时间,那是借口,我还不至于活得这么的累。你说吧,去哪儿?”

  “就去东兴路那家‘麦当劳’吧。”翠华喜形于色,“整个开发区就数那家麦当劳餐厅旺了,价钱也不算贵。”

  看着她清秀的脸孔和水灵灵的大眼睛,我这才发现了一个秘密:她有一股潜在的美丽。我避开她的目光,却一眼瞥见她隆起的胸脯随着呼吸的快慢起伏着,时值夏秋之交,薄衣短袖衬影下越发抢眼,我不禁有了某处冲动,连忙转脸望着窗外说:“好吧,就去东兴路吧,那里还有一家‘人间天堂’酒家,如果不想吃汉堡包那么去酒楼喝酒吃饭也行。”

  四、一个秘密

  经过比较,我们还是去了“人间天堂”酒家。

  这晚,翠华显然很高兴,谈兴甚高,我们在“人间天堂”一共消磨了三个小时,谈了不少东西,真可谓天南地北古今中外先贤近士……无不涉猎。翠华情绪甚高,开怀痛饮,竟然醉了。

  我有点后悔,为什么不阻止她的“自我放纵”呢?凭直觉,我感觉到翠华对我“有意思”了,大概是平常一直憋在心里不说,一旦有了可以表示的机会便不再有那么多的禁忌。我不知是否值得高兴,心里竟无半点兴奋。是的,我从没想过找翠华作女朋友,骤然间明白了一个女孩子的心事——通俗点说,是她在追求我——我如何兴奋得起来?

  头上悬着无数闪烁的星斗,月色如银,夜晚挺迷人的。

  我扶着翠华来到一个公交车站,打算打的送她回去,却听见她似醒非醒地说:

  “庄哥,你别走嘛……我,我很想跟你聊……聊天。”

  “很晚了,该回家了,明天我再陪你聊天。”

  “不嘛,我不回去……我要你陪着我,好好陪着……我。”

  这时旁边一位中年阿姨,她大概吃饱了撑着没事干也没事好想,竟然对我说:
“啊,你真有福分,把人家女孩子的心都勾住了……了不起。”

  我扶着翠华离开车站,沿着马路往前走。

  “庄哥,你,你……爱我吗?”

  翠华有意无意般的问话,霎时把我问住了,该怎么回答呢?就此刻的心境,我谈不上爱她,可面对这样一份真情,面对这样一个清纯的女孩,我又不想以大话敷衍她……许久,我才说:“爱一个人容易,长期深爱一个人却不容易。今晚我们都喝多了,不要说酒话。”

  “我早看出……你一直瞧不起……我!”

  蓦地,她使劲支开了我的臂膀,一个人发狂地往前奔跑,我喊了几声,她却全然不顾。

  就这样,这个晚上我和翠华弄得不欢而散。

  五、升职

  第二天上班,阿洪已知道我仍然是他的上司,昨日冒出的一点自大情绪荡然无存,反而对我客气了。翠华对我视而不见,只忙着她的活儿。

  厂长老黎找我,要我去车间帮他处理一批闹情绪的工人。他说,高开开小差去了,现在厂里找不出哪个能镇得住工人的主管,就只好拉我去助阵。我说,朱小姐呢,她是老板娘,说话算数,谁敢不听她的?老黎说,她能管什么呀,一听几十个工人一齐闹事,她就慌了,想来想去却想着你了,说你处理那种事情挺有经验的,你去和工人交涉肯定行。

  哦,朱小姐对我这么有信心了,我不禁心里发笑。既然是她的赏识,我不敢大意,向老黎了解了工人闹事的经过。

  老黎说,司老板出差前接了一批订单,是一批很赶时间的活儿,当时司老板许诺提高加班工资,并说二车间如果按时完成了这批货,可以让二车间的工人休假五日。上星期交了货,不料货主很不满意,竟把一半多的货退了回来,要求返工。这一来工人们就叫起来了,都不愿免费重新加工。工人们原先干的活儿没拿一分钱工资,心情是可以理解的。偏偏朱小姐指责二车间主管何承佑和高开是猪脑子,如何如何的没用,并扬言扣他们的工资。今早何承佑刚去车间交代工人干活,大概是说话失了分寸,引起公愤,竟被两个男工按倒在地揍了一顿……
  到了二车间,我发现这里闹事的工人以两个男工为首,一个叫亚彪,一个叫胡振,都是二十几岁的小伙子。车间百分之八十是女工,男工只有十余个。

  亚彪和胡振强硬地提出,厂方必须马上结算原先干的活儿的工资,然后才重新加工被退回来的货;并说高开与何承佑狼狈为奸,克扣了工人的加班工资,要求将何承佑调离二车间。

  车间里百余号人,一人一句就不得了,如何平息得了风波?我一招手,把亚彪和胡振请出车间,要他俩跟我到厂长办公室交涉。

  这两个小子自信“有理能走遍天下”,便大步跟到厂长办公室。这时高开不知从哪里撞了进来,一见亚彪和胡振就粗声大骂,并扬言再不开工辞退他们。骂到激烈处,高开竟抓起桌上的茶壶猛然砸向亚彪。随着一声惊叫,亚彪额头开花,血流不止,只抱着头叫痛。

  胡振被激怒了,恶向胆边胜,一挥手,一瓶墨水像弹丸般袭向高开。墨水连瓶加上胡振使的劲,说重不重,却也不轻,啪的一声砸在高开的鼻梁上,顿时把他砸得连声怪叫,紧接着,便捂着又肿又青流着血的鼻子走出房间。他大概是去厂医务室救治。

  事情一下子闹大了,老黎显得束手无策,我吩咐胡振马上送亚彪去医务室治伤,胡振却说:“医务室连病床都没有,哪行啊,我送他上医院。庄经理,我有言在先:亚彪治伤的费用全部由厂方承担!”

  我是在场目击者,觉得胡振的说法并无不妥,便点头说:“好,你先送去医院,费用由厂里出。同样道理,如果高厂长的伤势严重,你胡振也要承担赔偿责任。”
老黎也附和我的意见。胡振犹豫了片刻,便扶着亚彪走了。

  远在美国治病的司老板得知厂里的事情,显得很担心,专门打电话给我,要我立即顶替高开的副厂长职位,尽快让二车间恢复生产。

  事实上高开伤得不轻,连鼻梁骨都给砸断了。送到医院,据主治医师说,高开可能要破相了。

  我转眼间成了厂里的临时指挥员,高兴之余颇感司老板对我不薄,决心一定要干出一番成绩。

  处理二车间的事情并不棘手,在我的提议下,每个工人先支该月百分之五十工资,然后开工,该干的活一件不少。工人们基本上同意了我的倡议,也表示欢迎我当厂长。

  六、无奈和不道德

  我和朱小姐接触的机会多起来了。一日午后,她要我陪她到新新酒店会见客人。
当见着客人时,我才知道这个客人竟然是她的妹妹。从她妹妹的口中,我了解到司老板患了肝癌,目前在美国治疗,估计短期内不能回大陆!肝癌!我不禁替司老板担心起来:万一治不了,一手创下的企业如何摆布呢?据说,司老板在香港也有上规模的企业。

  当晚,朱小姐没回工厂,也不让我走,要我陪着她逛街。我见她显得心事重重,以为是她妹妹带来的消息引起了她的不安,便设法让她轻松一下。我提议去附近一个溜冰场玩,她竟然连声说好。

  在我的体会中,溜冰应该比跳舞还要玩得刺激,且是一项体育运动,其中益处非跳舞可比。朱小姐平常较少运动,在溜冰场仅玩了半个小时,便感吃力。我说,看你累了,就不要吝惜没玩完的半个小时了。她说,很久没这样玩过了,进了溜冰场感觉到自己一下子年轻了十岁,心情开朗多了,就多玩一会吧。

  场上人影飘忽,脚下生风,一对对红男绿女或手挽手,或一前一后时左时右互相嬉戏着,可谓乐不暇接。

  “我真羡慕他们。瞧,这场上的人,可能数我年纪最大了。”

  “也许是。不过我认为,年纪大者不一定就心态老,反之年纪轻者不一定就青春可爱。”

  “呵,这我就不懂了,你是在讨好我。”

  “是吗,我的手不够长,拍马屁本领差远了。”

  “我也不是马,你要拍……也只能拍人屁。”

  我不禁失声大笑,便解释说:“有些人活到三十几岁了,仍然天天只知一个玩字,发下来的工资不出半个月就扔完了;有些人家里穷,刚读完初中就出来打工,深深体会到生活之艰难,人没到二十五岁,心里想的事情就同三十几岁当家主妇一般,因为他们除了工作和个人生活之外,还必须帮补家庭,照顾家里人的生活……你说这类人能活得青春可爱吗?世界这么大,什么人都有。”

  “是呀,像你这类人……虽然人品低下,唯利是图,无恶不作,毕竟还有可爱的一面。”

  她说得连自己都笑了。

  “你别整天教训别人,据我所知,你只比我大出七岁,在半个世纪以前,有些人家的童养媳也要比她的夫婿大出六七岁,据说蒋介石就比他的发妻毛氏小几岁呢……所以年长几岁的女士们,也不过多了几分童养媳的见识。”

  “什么,你混蛋!照你这么说,我不就成了你的童养……”

  她显然意识到自己失言,突然收住了话,脸上的笑容也收住了。

  “不要介意,说说笑话,明天就忘记了。”我想打破她的尴尬。

  “不,今天玩得这么开心,干吗要忘记呢。以后我还要你常带我来玩。”

  看着她脸带几分童真,我心里也感痛快,便打趣说:“行,以后我每个星期带你来玩一次,每次收劳务费三百元。”她呵呵地笑了。

  夜深了。我送朱小姐回到酒店住房,便打算回工厂,她却抓住我的手说:“很晚了,就在店住一晚吧。”

  我以为她会让总台再开一间房,她却似乎忘了,打了几个电话后便进浴室了。
我在沙发上傻呆了一会,索性打开电视机消磨时光。

  “庄盈……你进来!”

  我愣了一下,才明白是朱小姐在浴室喊我,便走至浴室门前问她何事?

  浴室的门忽然开了,眼前出现了朱小姐只穿着裤衩的裸体,那丰满峰挺白皙的胸脯就像两颗硕大的光亮的白玉球,一下吸住了我的视线。

  “进来呀,傻……子。”

  我骤然一阵心寒,连退两步,仰视天花言不由衷地说:“不,我……该走了。”

  但是,朱小姐不是省油的灯,她一把抓住我的肩膀,并迅速环搂着我,嘴巴贴着我耳朵说:“你别走,我……需要你。”

  “不,不,朱小姐……这不行,万一司老板知道了就麻烦了。”

  我使劲挣脱她,退至客厅,定了定神,便准备开门走人,却见她出来了,仍然是那身白璧无暇的裸体。她制止我说:“你真的要走,就永远不要再见我了!”

  我一时不知进退,很无奈地仰视天花,尽管心跳得厉害,我还是努力抑制着。

  “朱小姐,你不要难为我,不然等于害了你自己。”

  我的声音低得连自己也不敢相信,好一会才意识到自己心慌了。

  “我知道,我不会害了自己的,也不会害……你。”

  她紧紧搂着我,用脸颊摩擦着我的脸,柔声说:“my……husband.”(我的爱人)
  终于,我被她俘虏了。

  这个晚上,我平生第一次尝试了偷情的滋味。尽管心有余悸,也明知此举很不道德,但她的似火激情却把我的心撩起了。

  尽兴之后,脸若桃花的她竟然提出,以后就把这个房间长包了,把它当做我们临时“爱巢”。我没说什么,也不知该说什么。

  七、同是过客

  一晃数月。司老板多次打电话给我,要我不懈努力,无论如何也要支撑到他病愈回大陆。据他说,他的病不要紧,顶多花上半年时间就能恢复元气。在一次通话中,他主动给我加薪,一下子加至一万多,颇使我受宠若惊。在这个厂里,领工资最多的是几个香港过来的主管人员,每人月薪万元左右。现在我加薪后竟然超过了他们,可见多少人会为之眼红了。老黎说,这个厂创办十二年了,没见过一位大陆员工拿过六千元工资!

  我当然不会笨到丧失起码的意识,没有老板娘的赏识,我就是跪着求司老板加薪也不会加到八千元!为了自己的切身利益,我不得不违心地顺从朱小姐,尽管我知道她是心血来潮才找我的,我和她不会有什么“珠联璧合”的结果。也许,在某些人眼中,我已经是“艳福”不浅了,然而,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其中的苦乐也只有自己才体会得到。

  世事往往不以个人意志而转移。自从我与朱小姐好上以后,也不知翠华是否察觉了,竟然常常予以我冷眼冷言,一副准仇人的架势。我升职后,便想让翠华顶替我原来的经理职位,尽管阿洪极力巴结我,甚至不惜重金买了块劳力士手表借某个节日名义贿赂我,我都设法推辞,满以为翠华会对我好一些,领我的情。然而,她的脸色依然没有笑容,似乎对我的好意不甚在乎。

  我忍不住了,一咬牙,索性从别的部门调了一名能干的人员顶替我出缺的职位。
这样,阿洪对我恨得直骂娘,就脸色也比以往冷峻许多。小敏是旁观者清,却说:
“一个吃力讨好不了,一个吃力不讨好,唉,庄大哥干吗不讨好我呢,难道我的条件就不行?”

  是的,在这个外人看来挺像样的企业里,升迁加薪无非是老板的一句话,能力和资格只是明面上的东西。小敏责怪我也不无道理。

  高开的伤好后就被朱小姐安排管后勤,这本来是老黎的工作范围,起初老黎挺有意见,我为了协调他们之间的关系,便提出让老黎主管出货事务。这是肥差事,老黎求之不得。高开却对我怨声载道,说管出货的事怎么也得找个年轻一些的,怎会让老黎去呢,万一老黎身体支撑不住在半路瘫倒了,岂不误事?我说,如果按照我以前在机关单位里的体会,没上四十岁还当不了局长,老黎才五十出头,正当壮年,别说管出货这种小事,就是给他一个市长当,也行。老黎大赞我有知人之明,又说他如果有机会当省长,照样能当好。管后勤是琐碎活儿,高开的心情不好是可以理解的。

  一日午后,原先煽动二车间闹事的胡振忽然找到我,说高开不给亚彪报销住院费用,他求过朱小姐几次,均不见下文。在我的印象中,亚彪和胡振已在两个月前被老黎辞退了,我还以为亚彪的住院费早已报销了。

  “庄厂长,亚彪在医院花了六千多元,钱都是我们十几个老乡凑起来的,亚彪家里也寄来了二千元……厂方至今没报销一块钱。高厂长说,他治伤花了一万多,要我先赔偿他一万元,他再报销亚彪的医药费。”

  说着,胡振掉泪了,样子蛮可怜的。

  “你们不是早就出院了,干吗隔这么久才提这桩事呀?”

  “高开很凶,他出院后就说要打死我们……我害怕极了,到外边躲了一阵子。”

  我犹豫了一阵,便试探问:“那你说,这桩打架伤害案子……该如何赔偿?一句话,你们想让厂方怎样赔偿?”

  “是高开动手在先,他应该负全部责任!亚彪的医药费当然由他全部负责!”
“问题的关键是,高开砸了亚彪,你又主动砸了高开,还不是高开说的——我赔偿他一笔费用,然后他赔偿亚彪一笔费用。你说这样行吗?”

  “可,可当时你是表态了:亚彪的住院费用由厂里出。现在你能不认帐吗?”
“我当然认帐。这样吧,我提两个折中方案:第一、我先让厂里的保安抓起你,等你凑足了高开索赔的款子后,再放你走;厂里现在就给亚彪报销三千元,你什么时候凑足款子了,厂里就全数给亚彪报销;第二、采取破罐子破摔的办法,你让高开砸断鼻梁骨,这样你和高开的帐就扯平了,谁也不欠谁,然后我让厂里报销亚彪花的医药费。你想好,看哪一条适合?”

  胡振失望地走了,我发现他的眼眶湿湿的。刹那间,一股怜悯之念闯进了我的心田,心想道理国法人情实不应混作一谈,亚彪是受害者,他有什么罪过要遭这样的折磨呢?再说,扔给亚彪二千元极可能帮上大忙,反正司老板财雄业大,扔掉二千元不过是拔掉几根头发……我不禁生出“劫富济贫”之念,便跑到楼梯间喊道:

  “胡振,胡振,你回来!”

  胡振还以为我要抓他,在楼梯口哭着对我说:“庄厂长,你行行好心,我们现在连吃饭的钱都没了……你就放我走吧?”

  我的眼眶不知怎的也热了,便走下去拉住他的手臂说:“你怕什么,你连高开都敢砸了,还怕我吃了你?你上来,我给你报销两千块钱!”

  胡振恢复了对我的信任,便擦着泪说:“庄厂长,你能给亚彪报销两千元,我……我很感激你了。”

  签好二千元的单子后,我从自己的钱包里取出五百元,递给胡振说:“给亚彪报销两千元,是我擅自代表厂里做出的,高开知道后肯定骂我,司老板回来后也许会说我把他的钱‘扔到水里’,反正我已经尽力了!我个人另外送五百元,就算我们相识一场,你拿去,以后吸取教训,别太鲁莽了!”

  胡振感动得向我鞠了一躬,并说往后有了钱一定归还我。

  八、多情老板娘

  司老板大概想到自己的病情不甚乐观,在美国治病之余作出了一项不利于朱小姐的决定:将前妻生的儿子荣健派到厂里,协助管理生产。

  这样,厂里又多了一个“黄马褂”,司老板的太太、表哥、太太的外甥,再加上一个亲生儿子,全是厂里的头目,真可谓小厂家天下!

  荣健二十出头,估计在香港读完中六不久,长得和他父亲有点像:中等身材,显瘦,眼睛略呈深,眉墩稍低,看上去是个典型的广东精明小子。

  高开以极大的热情欢迎荣健的到来,生怕这位太子爷不把他当亲人看。相反,朱小姐对荣健没什么好感,只分给他一个“厂长助理”的衔头,放在办公室里养着。

  元旦前一晚,朱小姐约我到新新酒店——我们的“爱巢”。

  “老头子把荣健派到厂里,显然是想让荣健接手这个厂子。我估计几个月后,他会叫我去美国侍候他……我真舍不得你啊。”

  她说着便紧紧搂着我,露出一脸关爱神色。我捧着她的秀脸深情地亲了口,莞尔一笑道:“也好,天下无不散之筵席,我们总有分手的一天的。”

  “你,你知道我这几天在想什么吗?”

  “我也不是你肚子里的虫儿,哪知你是饿是饱啊。”

  她把我拉进浴室,以娴熟的手瞬间便脱掉我的衣裤,然后自个儿脱光了,双手抚着峰挺的胸脯顶着我的胸前,柔声说:“如果有一天我真的……嫁给你……做你的太太,你会接受我吗?”

  我被她撩起了情绪,便揉着她的胸脯说:“假如真有那一天……我一定酬神拜佛,请八人大轿……娶你。”

  “你骗我,我听说了,人家翠华对你一片痴心,却碰上你这座冰山。我比你大出七岁,做你姐还差不多。”

  “那好,以后你就做我姐,我们来个义结金兰,我吃亏点做小弟弟。”

  “义结金兰?好——”她狠狠地往我大腿拧了一把,痛得我差点掉泪,她随手一推,我竟仰卧在浴缸上。她进浴缸后捏着我的脸颊,瞪着我说:“你听着:我这次去美国,如果那老家伙不行了,我就马上跟他离婚,然后跟你结婚。你懂吗?”
“啊?好一个朱灵娃,你真行!看他不行就跟他离婚,良心何在,太残酷了!”

  “笨蛋!一个人快要死了,还在乎什么离婚不离婚呢,可我就不同了,我离了婚不过是单身女人,而不离婚就得变成死了老公的寡妇……你说,做单身女人好,还是当寡妇好?你如果不懂,就问你妈去。”

  我不禁为她的见识暗叫“高明”,是的,就我和她接触以来,她给我的印象总是精明过人,眼下丈夫病情未卜,她不思量出路才不合她的作风呢。

  这晚我的心情一下子黯淡下来,渐渐觉得自己也该思量退路了。尽管她的情绪甚高,我却精神不集中,很扫她的兴。

  九、又一站走完

  不出朱小姐所料,荣健进厂仅四个月,司老板要她放下手头工作,去美国照料他。

  荣健对我表面上挺客气的,背后却串连高开,逐步排挤我这个“外人”。我当然不傻,既然荣健是未来的当家人,我又何必跟他磨擦呢,索性把该放手的活儿都放给他,这样反倒轻松了,下午往往可以抽空到外边“采风”。

  朱小姐临行前一晚又把我约到“爱巢”。她一脸关爱地吩咐我物色房子,等她回来后就买一套,然后和我结婚。为表诚意,她送我一本十万港元的存折,要我省点花,如果需要不妨先租套好点的房子住。这时我的确不想再住在厂里,她的提议正合我的心意。

  荣健巴不得这位继母早日离厂,等到她真的起程了,竟然在厂门口大放鞭炮!
按理,我的副厂长职务是司老板亲口委任的,老黎是有名无实的厂长,朱小姐一走我便成了厂里最大的“官”,这是工人们有目共睹的事实。然而,荣健却玩起“逼宫”把戏,就在朱小姐离厂不久,便由高开召集管理人员开会,当众宣布:接司老板从美国打来的电话,遵照他的指示,即日起由司荣健担任厂长,主管全厂运作;高开为常务副厂长,分管生产、人事诸项工作;庄盈副厂长改管后勤工作。

  高开宣布完毕,我差点笑出声来,心想这两个混蛋真行,竟然在厂里玩起“陈桥兵变”,实在是滑稽有趣!

  散会后,翠华主动和我说话,问我有何打算?我说,走一步瞧一步呗,说穿了,我们仅是过路客,这村不留没准前面村子会留。再说,我在这里每月工资一万多,不拿岂不是傻蛋!

  “庄哥,凭你的能力和这一年多的工资收入,你完全可以办家什么公司的,又何必老给人家打工呢?如果你办公司……我愿意跟着你闯一闯。”

  翠华的眼神放着炽热的光,显示出她已对我恢复了信心。

  “好,如果我开公司当老板,一定请你当我的……助手。”

  “那……今天说的可要算数啊,我等着!”

  翠华含情脉脉缓缓地走了。看着她美丽的背影,我心里不禁有了某种冲动,但我没有追上去,觉得这么好一个女孩,我实在不能伤害她。

  等到司老板打电话给我时,我向他说明了工厂最近的人事变动,他起先感到意外,但很快就安慰我说:“这是高开搞的鬼,等我病好一定处分他。你不必多虑,工作变动一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往后再有这种事情发生,你就给我来电话,一切有我撑着。”我能说什么呢,除了问候一下他的病情,说什么也是多余的。

  高开眼红我的工资高,提出两个副厂长怎么差距这么大,便要荣健加薪。不想荣健这小子算术特别好,把我的工资数额和高开的工资数额一加,然后对半一分,就按这个平均数给我和高开出薪。这一来我的收入骤减,高开反而多了近四千元,兴奋之余,高开不禁大赞荣健领导有方。

  我没有给司老板打电话,倒是朱小姐给我来了电话,说老头子一年半载还死不了,可能会在清明节前回国。听她的语气,略带忧郁,也许现实打破了她去美国前的梦想,一时也不好跟我说什么。我把荣健和高开作弄我的情况跟她说了,她淡淡地说:“这是老头子的意思。他让荣健接班,那么厂里的事务当然由荣健说了算,而老头子对你一个月拿了一万多元工资也觉得多了……看来我暂时也帮不了你。庄盈,你不要怨我啊,如果清明节仍不见我回厂里,你就……另谋高就吧。唉,其实我真的很想你……”

  挂了电话,我心里反觉一片清凉,回想起与朱小姐的情分,金钱与个人理想化的比照,不禁感触起来;又想到自己近几年走的路,以及眼下遭受排挤的情形,觉得人生变幻莫测,现实总是与理想存在差距,甚至差之十万八千里……忽然,我想起了大学毕业时同学们唱的一首歌《祝福》,想着想着,竟来了雅兴,便写了一首诗:

  彼岸
  曾几何时
  彼岸只是梦中一点灵光
  天之涯
  挡不住灵光的呼唤
  海之角
  淘不尽灵光的无穷魅力
  一点灵光
  或凝聚万千之力量
  或灌输万千之新血
  常常予以无限神往
  也不否认
  彼岸只是一颗流星
  月黑
  流星亡命于宇际
  雨夜
  流星成了万千粒雨的俘虏
  云涌
  偌大的无边的天底/竟无流星立足之处
  流星是流动的/不能捉摸的
  彼岸当然是流动的
  无从捉摸的
  或许
  彼岸就是一首诗
  属于人创造的
  有时
  诗是灵魂的象征
  有时
  诗是英雄的赞歌
  也有过
  诗是幻想家的乐园/牢骚诗人的废物
  人生之路如诗
  人生之精神如诗
  这才是真正的黄金彼岸
  第二天我请了假,去新新酒店结清了房租。看着那间曾经给了我许多温馨的房子,我隐隐有了一种不舍的情绪。

  在回厂的路上,我竟在一家饭馆门口遇见了胡振。这小子见着我挺高兴,说他已在珠海找到事做,每月收入九百元。他请我进饭馆吃饭,并说下个月领了工资就还钱给我。我谢绝了胡振的盛情,继续走我的路。

  是啊,这路挺漫长的,得几十年才走完呢,我该好好计划一下了,前站该怎么走……

   

上一页 目录页 下一页

2009-1-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