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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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瑶琴默然几秒钟.听从了他的话。瑶琴打开了电视,脱了鞋,两腿一曲,蜷坐在了沙发上。陈福民从厨房里扭头看了看她,然后说,对了,这样最好。这是我最向往的一种家庭景致。世界上什么最美?就是生活中这种随意和安宁最美。这种美丽中有一种温暖和平静。这是我最欣赏的境界。瑶琴对陈福民的话有些感动,但她没说什么。 陈福民的厨艺十分不错。他一下就弄出了三菜一汤。荤素和色彩搭配得都很好,味道也很对瑶琴的胃口。陈福民说怎么样?喜欢吃吗?瑶琴说很好呀,好久没有吃到这样的家常菜了。你怎么练出的这一手?陈福民脸上暗了一下,但还是朗朗地说了。陈福民说,十年了嘛。一个博士也读出来了。瑶琴看到了他在瞬间的暗色。瑶琴说,你过得很苦?陈福民笑笑说,也没什么。深刻地苦过一场后,对舒服的生活就会有更深切的幸福感,而且会将所有的日常生活当成一种享受。瑶琴说是吗?我体会不到这些。 吃过饭,陈福民抢着把碗洗了。瑶琴觉得他忙完这一切后,又会像昨天一样坐下来说话,或是趁机跟她亲热一番。瑶琴一预测到这一点,莫名地就生出排斥感。她看着陈福民揩着手,心里编排着如何拒绝陈福民。瑶琴想,你这么做,不就是想要这个么? 陈福民关上厨房的灯后,走到客厅里,却没有坐下。他脸上露出一点愧疚,说,瑶琴,我得马上赶回家。今天学生测验的卷子,我得连夜改出来。明天得发下去。我明天再来,好不好?我做的菜好像满对你的口味,明天还是我来给你做晚餐,好不好? 陈福民的话完全在瑶琴的预测之外。瑶琴想好的话一句都没有用。临时又想不起别的,瑶琴只好说,好吧。明天你别带菜,我买回来。陈福民说,那也好。我这就可以早点来。陈福民说着就开门出去。瑶琴依然跟在他的身后。这回他在开门时没有转身。他一直走到了门外,才回身对门内的瑶琴一笑,说,瑶琴,做个好梦。然后就下楼。然后就消失在楼道拐弯处c然后就连脚步的声音都没有了。 瑶琴一直依在门口,看着人影消失,听着脚步远去。她心里有一点点怅然。 06 瑶琴就这样与陈福民开始了恋爱。 陈福民几乎每天都到瑶琴那里去。他们的生活很单调:瑶琴负责买菜,陈福民去了就下厨。吃饭时,陈福民喜欢喝点啤酒。瑶琴每回就为他备上几瓶。饭后洗碗开始是陈福民,但交往久了,瑶琴不好意思,抢着自己洗碗。抢了一回后.碗就由瑶琴洗了:然后他们坐在一起看电视。陈福民喜欢看体育节目,瑶琴也就随着他看c瑶琴对电视节目要求不高,她只要里面有人说话有人在动着,就行了。这也是她一个人生活时养成的毛病。电视是看不完的,所以,常常陈福民看不多久就眼巴巴地望着瑶琴。瑶琴明白他的意思,他想要上床了。瑶琴自己也想。于是两人就上床。到了十点半,陈福民必须得爬起来,他要赶末班车回学校。因为瑶琴的家离陈福民的学校太远,陈福民担心早上赶不及会迟到。陈福民说当教师的迟到,就跟工厂出事故是一样的。瑶琴知道出事故的后果,所以,也不敢留他过长夜。就是星期六,陈福民也得赶回去。陈福民教的是毕业班。毕业班就意味着没有休息时间,无论老师还是学生。 有几回天气凉爽舒服,陈福民想要拉瑶琴一起到江边散步,瑶琴却不愿意,说是怕熟人看到。陈福民说迟早不都会让人看到的?瑶琴说能迟就迟一点。陈福民对这件事多少有些不悦。陈福民说,你是不是觉得我有些拿不出手?瑶琴笑笑道,哪里呀。瑶琴不肯出门,陈福民也没有办法。陈福民觉得在这一点上他没法理解瑶琴。陈福民想人生应该有一点情调,要不回忆起来都没什么趣味。 有一天陈福民开会,打电话说不能到瑶琴家。瑶琴不知怎么听罢竟是觉得心头一松。这天她没做晚饭,只是削了个苹果,喝了一杯酸奶。无油无盐的晚餐曾经让她心烦意乱,这一刻吃起来竟是有了一种怀旧的感觉。其实从陈福民第一天拎着菜走进她家开始,满打满算也不足三个月。 没有人打扰的黄昏,竟是另有味道:瑶琴想这是给我的杨景国留的呀:想着她便套了双休闲鞋,独自踱到了江边。瑶琴想真的是好久没来这里走走了:江边有一块石头,以前瑶琴和杨景国每回散步到这里,杨景国总是说别把自己走得太累,坐一会儿。说时还把自己的手绢垫在石头上,让瑶琴好坐。 现在瑶琴也走到了这里,她刚想坐下,可是突然发现没有手绢。这块石头上没有杨景国的手绢又怎么能坐呢?十年过去了,石头的样子一点也没有变,可是杨景国和他的手绢却永远不会再出现了。瑶琴想想就又伤感起来。 天上的星星疏疏朗朗的。江水和夜色一起无声地向下流着。沿江的小路经过修整,变得整洁干净起来。路边种了花。花在路灯下开放着,色泽与阳光下不同,从某一个角度看上去,还有一点点诡谲。瑶琴想起陈福民想要与她出来散步的话。瑶琴想,我怎么会跟你到这里来散步呢?这是我和杨景国的路哩。我带你来走了,杨景国怎么办?亏你想得出来。瑶琴想时,心里竟是有些忿忿的。 回到家,瑶琴便睡了。睡前她以为她会有梦的,结果却没有。在梦里瑶琴有些怅惘。瑶琴站在水雾弥漫的河边,大声说,你怎么不来呢? 陈福民放暑假了。拖着瑶琴一起到庐山玩了一趟。陈福民去过庐山,他本来想去黄山的,可是瑶琴却不肯去黄山。黄山是她和杨景国一起去过的地方。瑶琴想去张家界。但陈福民不肯去。陈福民没说原因,瑶琴也没问。因为瑶琴想陈福民多半是跟他老婆一起去过那里。最后他们决定去庐山。瑶琴和陈福民住在一幢老别墅中。服务员告诉他们这幢老别墅以前是汪精卫的。陈福民私下便笑道,怎么住进了汉奸的家里呢? 庐山是一个最方便谈恋爱的地方。山谷到了晚上,静静的,只听得到流水和风声。陈福民胆子很大,拖着瑶琴从东谷到西谷地乱窜。陈福民喜欢看山.谷里老别墅老式的回廊和方格窗。山里树多,蚊虫也多。陈福民不喜欢在有蚊虫的地方多站,可是他又特别想在露天下热吻瑶琴。所以,常常都是走到了一座桥上,或是在马路明亮的灯下,陈福民会突然袭击,一把抱住瑶琴,不管不顾地就吻起来。陈福民满身都是热情,但瑶琴却不。瑶琴觉得自己已经过了有热情的时代。瑶琴心如止水地过了十年。她想要让心激荡起来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瑶琴甚至不明白陈福民的这份热情从何而来。瑶琴想,难道他没有死过老婆么?如果死过,他怎么还能这样快乐?他在快乐时就不会想到死去的爱人?他心里难道一点儿阴影都没有?瑶琴的疑问有许多。她总想问问,但始 终没有问。她把想的这些压在心里。压得多了,便渐渐地浓缩起来,浓缩久了,有了些硬度。不知不觉间,就成了石头一样的东西。陈福民天天抚摸着瑶琴,却从来也没有抚摸到压在瑶琴心头上的这块石头。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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