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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〇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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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后来,我到正房去找他,无意看到了他正坐在房中,轻轻抚摸一件暗紫云纹的狐皮斗篷,连我进去好久都没发现。 他脸上的神情,带了从不曾见过的一击便破的脆弱,泡沫般易碎,让我忍不住便流下泪来。 我悄悄退了出去。他必定不愿意自己的脆弱,那样清晰地呈现在一个外人的面前。 不错,是外人。 除了皇甫栖情,其他的女人对他来说,都是外人吧? 我后来听说了,那件斗篷,是皇甫栖情亲手所裁制的第一件衣裳;而他让我弹的曲,是皇甫栖情弹过的。 说相思,道相思,诉尽相思,可他相思的人,明明就在王府之中,他的模样,为何像是远隔天涯? 后来一次,他很难得地在一个安静的夏夜陪我散步。 明明,我想往另一边走去,他却无意识般,将我拉向了一条人迹罕至的小道。 踉跄走了好一会儿,他站定在一处院落前,出神地望墙头伸出的数枝蔷薇跃动,眸光迷蒙而恍惚,再不知在想着些什么。 而我骤然想起,这院落,正是王妃隐居的青衿馆! 悄悄挪到门前,只看到了紧闭的院门,油漆已经斑驳,又冷又硬地呈现着清冷的色泽。 院内沉沉,不见半点灯光,似乎根本无人居住,宁静得可怕。 院门外的值房里,有卫士探头看了一下,立刻跑过来,低声请安:“王爷!” 秦王似乎醒悟过来,点一点头。 卫士不待他询问,已低低说道:“夕姑姑出来过两次,买了两条鱼,一斤青菜,十个鸡蛋。她们晚上吃的应该是鱼汤。王妃早上在院子里转了几圈,采了两束花进去;中午没出来,应该是怕热;傍晚时王妃出来拔草,遇着了一条蛇。属下听闻惊叫进去看时,王妃已抓了块砖头把那蛇给砸死了。” 秦王抬头望着天上一轮极皎洁的明白,似乎正赏着月,根本没在听卫士在说什么。 卫士像是习惯了秦王的冷淡,躬着身向后退去时,秦王忽然低声道:“明天去领些驱蛇的药,悄悄放院子里去罢。” 卫士低低应了,悄无声息地离去,仿佛从不曾出现过。 而秦王也带我继续散步,似乎真的只是无意经过,无意和人说了两句话而已。 走出了好远好远,我才听到秦王自语般轻嘲:“蛇也不怕……她总是胆大包天,我都不知道……这天底下有没有她怕的人,她怕的事……” 胆大包天的女人,其实并不只栖情公主一个,至少,我知道比我晚进门的曹芳菲就是一个。 秦王很宠她,甚至鼓励她胡天海地地胡闹。他和我说,曹芳菲像一只小老虎,伶牙俐齿有着尖利爪子的小老虎。 我不动声色,悄悄找来熟知王府旧事的老人来询问,不出意外地听说,栖情公主也曾是个爱闹爱笑的人,甚至任性骄纵,行事跋扈…… 我便觉得曹芳菲和我一样的可怜,甚至后来娶来的茹晚凤等妾室,都是可怜人。 秦王到底在爱惜我们,还是爱惜着我们身上能看得到的他那些影影绰绰的过去? 我对那个栖情公主已经好奇到极点,到底是怎样的女子,才能让秦王这样魂不守舍,即便身处花丛之中,纵声欢笑之时,眼底仍有着深深的阴霾,如山岚般不时涌动。 那个雷雨交加的夜晚,我终于见到了秦王妃,栖情公主。 她来找她的乳母,那个曾经救过秦王性命的夕姑姑。 我并不知道,是什么事让夕姑姑那样苦苦地跪在雷雨中恳求,又是什么事让秦王对救命恩人的恳求无动于衷,只除了,他说话时,似乎刻意地比平时高声,掩饰着某种空洞和迷茫;而眼神,则不时飘向那紧阖的门。 当门外传来清冷的叱喝声时,秦王冲了出去。 那个素衣银钗的冷漠女子,和想象中一样的美艳惊人,可我没有瞧出半点传说中的骄纵活泼,一身萧萧落落的衣饰,反将她衬得如月夜仙子般高贵,连雨水都似凝固在空中一般。 那种高贵绝艳,只怕秦王在府中任何女子身上,都不可能看到。 面对高高站在阶上的秦王,她的眼神犀利,吐字如刀,仿佛这天底下,只有她才是最高贵的公主,只有她可以这般矜狂骄傲,而领兵千万的秦王殿下,不过是她裙边等她垂怜的一条狗。 我自幼怕雷,那样雷雨交加的夜晚,我忍不住往秦王身边闪。 他虽是揽住我,可他的手居然在颤抖着。 面对那个显然被他囚禁着,掌握住生杀大权的女子,他的手居然在颤抖,仿若在传递着无助和悲哀,让我看得心都揪起来。 栖情公主,栖情公主,为何如此优秀的夫婿,会让她视若敝履? 她腹中怀着的孩子,到底又是谁的,才能将秦王伤恨成这样? 我想问,可我终究没敢问。 我只是眼看着秦王自那日起连表面的安乐都无法维持。 佳人,美酒,歌舞,淋漓尽致的奢靡浮华。 我不知道秦王在骗人还是在骗己。 他眸中的伤痛,傻子都能看得出来。 我承认我懦弱。 我选择了退缩,借口怀孕不适,远离了他身边的暄嚣,他眼底的痛苦。 而有人选择了行动。 秦王的纵容,终于让曹芳菲再次无法无天,惹出了祸事。 她居然闯入秦王绝对禁止去惊扰的青衿馆,招惹了栖情公主,并闹出了金册玉印之事,直接导致了最激烈的结果。 详细的经过,我并没有亲见。 当我知道时,一切都已不可收拾。 重伤的皇甫栖情被带回正房…… 秦王一次次被夕姑姑恶毒骂着赶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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