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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三


  林翌走到我车前,透过水晶的细帘,恭谨禀道:“王妃,请您稍等,属下提了犯人,立刻便送王妃出城!”

  我慵懒而优雅地在车中舒展了下流水般的宽袖,用悦耳而娇脆的声音吩咐:“快点儿!王爷说不准已经在杏林那边等我们啦!”

  那位武官微露诧色,询道:“这位兄弟,有什么事么?”

  林翌已从怀中取出一份封了腊的密函来,道:“秦王殿下命卑职调犯人前往东郊一处隐蔽地方。”

  武官狐疑地接过密函,道:“殿下昨天在此并不曾提及此事啊!”

  林翌肃然道:“这个卑职可不知道。卑职只是奉命行事。王爷让接王妃前往东郊的杏子林赏花,顺路将犯人带去。……让他和王妃一并离去,自然是想掩人耳目吧?”

  他指了指后面那辆不起眼的马车,口吻中似带了几分揣测,自是告诉那武官,是秦王令犯人随在后面,这样别人看了,不过猜是丫环坐的车,再也不会想到那个大名鼎鼎的囚犯,竟会跟在香风拂拂的王妃车驾之后。

  武官听闻,果然不再多说,只将密函拆了,取出信笺。

  他眼前的,必定是秦王的亲笔书信,并且加盖了秦王的玉印了。

  我写的字原就不赖,模仿的天份也高,安亦辰与我朝夕相处,要将他的字迹模仿个八九不离十,并不是难事。估料这些武官们不过粗通文墨,纵然用笔柔细了些,他们也看不出来。

  至于秦王玉印,一向和我的秦王妃玉印锁在一处,我要用时,极是方便。

  信笺之中,提及了此处为南越奸细察觉,不宜再关押犯人,令即刻随王妃车驾带往东郊某处安置。

  武官疑惑道:“秦王殿下的确说要换地儿,但关在城郊,总不如城内安全吧?”

  林翌点头道:“这个卑职倒是听说了,秦王待此人很是特别,只怕……另有安排吧?”

  武官将那信笺左看右看片刻,道:“随我进去吧,我再和大伙儿商议一下。”

  林翌应一声,留了八名侍卫在外守护我,又与达安木等十二名侍卫一同进了院子。

  我透了水晶帘,默察那武官神色,应该颇有几分疑心。秦王手下虽多,但彼此之间,大致有些眼熟,而林翌、安达木等,虽是秦王府的服色,但刚来不久,面孔相对生疏许多,他一定也知道这个犯人的真实身份,自是无法放心了。

  我默默看着一带蔷薇已吐了新枝,蔓延在斑驳而不起眼的墙壁上,舒展着嫩稚的小小叶子,无声地一遍又一遍擦着自己手心的汗水。

  大约擦了五六次的样子,林翌还没有出来,我料想着必是有点麻烦了。扶了扶八宝飞凤金步摇,我缓缓走下车去。

  几名侍卫亦步亦趋,紧紧随在我身后。

  长可曳地的裙摆如水流般清爽地流动着,白得几乎呈透明状的纤纤五指,一手微提着长裙,一手抓了胸前一缕黑亮如油的碎发,悠缓地缠绕着,玻璃绿的碧玉镯不时敲击着着前襟那串圆润饱满的海珠。而脖颈上,是天下皆知的紫凤宝玉,扬翅欲飞的紫凤周围,缠金缀珠,流苏飘摇,富贵无比。

  院中,一株槭树下,林翌、达安木等人正与一群守卫僵持不下。

  只听原先那名武官道:“此去东郊虽是不远,但下官还是放心不下。兹事体大,还是让我们护送过去的好。”

  林翌皱眉道:“各人俱有职司。秦王殿下并未说让大人同去,大人冒失去了,恐怕不妥。”

  武官身畔之人皱眉道:“可若路上出了差错,谁能担当得起?”

  林翌笑道:“秦王殿下连他最珍爱的王妃都能放心交给我们保护,何况个把犯人。便是那人身份特殊些,也比不上咱们王妃吧?”

  “又在嚼我什么舌头?”我嗔怒地喝道:“林翌,你越来越会偷懒了,叫你提个把犯人,也能磨蹭这么久?”

  我虽不大出来抛头露面,但以我的地位和容貌,若是见上一面,想来也不容易让人忘记。所以虽然我看着那些守卫的武官眼生,他们却大多认得我,齐齐下身向我行礼:“拜见秦王妃!”

  “免礼罢。”我清脆地回了一声,转而责怪林翌:“林翌,你拿我寻开心么?还是准备让我和亦辰到城外看落日?也不瞧瞧啥时候了!”

  林翌额上渗出汗来,唯唯诺诺道:“是,是,属下……这就提人过去。”

  他说着,向那看守的武官使了个眼色。

  那武官不敢再拖宕延误,一躬身,带人前往一间不起眼的房间去了。

  我也不多瞧一眼,只懒懒叱道:“快点,不然的话,你带那些人呆会追上来也成,我可先出城了。”

  林翌还在嗫嚅,我已摆动裙裾,哼了一声,自顾往院走去。

  一旁随行的侍卫小心翼翼地劝解我:“王妃,别生气,林大人只怕一时糊涂了,才耽搁您时间。您瞧,那犯人不是提出来了么?”

  方才那间房中,果然拉出了一个黑影,周身用粗大的镣铐紧紧锁着,玄灰色的衣衫破烂不堪,满是血渍和污垢,原来那异常垂顺的发丝蓬乱粘在头上脸上,也看不出容貌神色来。

  这还是那个曾经白衣翩然的医者白衣么?

  就是与浏州所见的那个气度沉凝的越太子,相差又何止千里计?

  心里突的一跳,一种生生被扯裂的痛,霎时流遍全身。但我却用鲛绡帕子掩了鼻,嘀咕道:“亦辰在想什么?让那么脏的一个人和我同行!”

  侍从陪笑道:“王妃,那人坐另一辆车,会离王妃远远的!”

  “走吧走吧,烦死我了。我呆会问亦辰去,要我和犯人同行,哼,现在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我有些恼火地说着,缓缓踏出了门。

  眼睛余光瞥过,那些武官们都有了些惊惶之色。

  或者,我该感谢安亦辰这一年来在外表现出的和我琴瑟和鸣伉俪情深。我和他婚前出生入死共历风雨的故事,以及婚后的恩恩爱爱有口皆碑,早把我们夫妻一体的形象建立得如磐石般坚牢不可摧。

  没有人再敢质疑林翌的真实身份,也没有人再敢提出随犯人同行,天知道任性娇贵的衔凤公主、如今的秦王妃会用何等的口吻和秦王撒娇告状。秦王虽然雍容大度,可使起手腕时的雷厉风行,同样让人胆战心惊。

  很顺利,犯人被押上了后面那辆不起眼的马车,几乎在我坐到自己车上不久,马车就开始缓缓向前行去。

  待得转了个街角,侍卫假扮的车夫立刻扬鞭驱策,撒开马蹄,迅捷向前冲去。

  我掀开一旁的小窗帘,问林翌:“快,去看看……他的伤势怎样?”

  林翌应了一声,匆匆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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