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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五


  老天,请不要再夺走他!

  我跪倒在缸内,无声地哭泣,恳求着上苍不要再夺走这么个待我好的男子!我能够信赖依靠的亲人已那么少!那么少!

  明媚的阳光已经不见了,我看着漏缝处的天渐渐苍白黯淡,几次听到有官兵走过外面小巷的跑步声,忽然有些企盼他们能进来,能找到我,能把我抓到杀死,那么我就不必等了,不必想了,不必再面对可能又一次的死别!

  终于,天已昏黄,我软倒在缸中,只是瑟瑟抖着,泪水倾肆。

  这时忽然传来轻而促的脚步声,没等我醒悟过来,头顶的木盖已被揭开,露出安亦辰显然松一口气的脸。

  “你总算没乱跑,可担心死我了!”安亦辰惊喜地伸出手,将我拉出缸来,道:“我真怕回来后你不见了。谢天谢地,你还在!”

  “我等到你了么?”我泪眼婆娑地去摸他的脸,总感觉有些不真实。我终于,也有能等得回来的人么?

  “我也……谢天谢地!”我伏在他肩上,破泣为笑。

  安亦辰轻轻一拥我,又疾速放开,拿出身后一个包裹来,道:“来,快换上这衣服,我们趁了刚入夜城门未及关的时刻混出城去。”

  我忙应了,穿到身上时,才发现居然是安氏骑兵的服饰,挂在我身上显然大了许多。

  而安亦辰显然遇到了麻烦,他皱了眉轻轻呻吟一声,低唤道:“栖情,来帮我扣下后面的腰带。”

  我心中疑惑,忙去帮他扣了,却觉他的衣服略小了,也不知从哪弄来的,又帮他扯一扯平。抚过他肩时他的身躯微微一颤,同时我只觉指尖有些凉湿,顿时明白过来:“你受伤了?”

  安亦辰柔和一笑:“没事,皮外伤。”

  他胡乱将我们的衣物收拾了捆作一团,一把挟起我,纵出围墙,已见两匹马停在围墙外,马辔马鞍,一色全的,一看便知是军中之物。

  “你从哪弄来的?”我吃惊他的能耐。

  “我杀了他们两个传令兵!”安亦辰说着,将我扶上了马,他自己也跃上了马,却在上马时身躯又是一颤,险些栽下马来。

  我本为身上居然穿着死去人的衣衫汗毛直竖,此时见他那样,再顾不得害怕了,忙上前道:“怎么了?”

  安亦辰努力坐稳了,定了定神,才道:“我没事。”

  我便知他伤势必然不轻,忙道:“我们快走,到城外再说。”

  折腾一晚,如果到明天,宇文氏未抓到安亦辰,必然全城搜查,到时我们更能出城了。

  城门口,我们果然给拦了下来。

  安亦辰喝道:“三公子急令,必须今晚送至东郊守军处!”伸手已将一枚腰牌递上。

  守卫将腰牌细看了看,交还安亦辰,道:“放行!”

  我们松一口气,一气向外冲去。

  大约一口气冲出了十余里路,我正待问安亦辰是否要找地方检查一下伤势,忽听得安亦辰的马儿一声长嘶,安亦辰闷哼一声,已从马上滚落下来。

  我大惊,忙勒住马,跳下去冲到他身边跪下,叫道:“安亦辰,安亦辰,你怎么了?”

  “我……我没事!”稀薄月光下,安亦辰面色惨白,哆嗦着去捂左肩窝处的伤口。

  我分明看到鲜血正从他的指缝中缓缓淌出。

  “安亦辰!”我惊呼,把他搀扶到路边稍深的草丛中,倚了一丛灌木坐下,用力撕开了他左肩的衣衫。

  大片鲜血,正模糊在他白皙的皮肤上,鲜血的来源处,是一处鸡蛋大小的创口向外凸起,犹在不断往外渗出鲜血来。

  我慌忙撕下袍角来,正要为他包裹,才触着伤口,已听安亦辰痛苦地闷哼了一声,忙问道:“怎么样?很疼么?”

  安亦辰虚弱地笑道:“傻丫头,帮我把暗器挑出来再包扎!”

  我汗毛直竖起来,叫道:“还……还有暗器在里面?”

  安亦辰从靴中颤抖着摸出一把匕首,递给我道:“敢不敢帮我挖出来?”

  不敢也要敢啊!安亦辰血肉里陷了这么着个东西颠簸,再不知这一路怎样咬牙苦忍着挺过来的,难不成让安亦辰再这样一路赶回沧北?非活活痛死不可!

  我接过匕首,凝一凝神,道:“你忍一忍!”

  透过惨淡月光,我已辨出那暗器应该是个不规则的带倒刺形状的铁蒺藜,咬了咬牙,用匕首从一边扎入,用力向外挑起。

  安亦辰压抑住了吐到唇边的一声惨呼,只是痛哼一声,却已疼得倒伏地上,我手一抖,铁蒺藜只挑出一半,另一半仍半悬在肌肉之中,血肉一片模糊,伤口狰狞无比。

  我不敢再挑,伏下身子,含泪问道:“安亦辰,安亦辰,你怎么样?”

  安亦辰闭着眼睛,睫毛不断颤抖着,面色虚白,尽是冷汗。

  “安亦辰!”

  我小心去抚他的脸,很担心他是不是疼得晕过去了。

  这时安亦辰轻轻侧一侧脸,用唇边触了触我的手,低声道:“栖情,我比你大,其实你应该叫我亦辰哥哥。”

  我再想不到他此时会想到这个问题,转而一想,他这般爱我护我,为我出生入死,我总是叫他二公子或连名带姓呼着,的确是生疏了,遂低低问道:“你愿意做我的哥哥么?”

  安亦辰立刻睁开眼道:“不做。我只做你的夫婿。”

  他想了想,忽然眉眼弯弯:“不然,做你情哥哥也成……啊!”

  他眉眼弯弯的一瞬间,我趁他不留意,把铁蒺藜一下子完全挑出来了。

  安亦辰痛得浑身战栗,惨笑道:“你这个尖牙利爪的!想谋杀亲夫么?”

  我懒得和他扯淡,用布条将他伤口紧紧缚了,才放下心来。再看安亦辰,懒懒躺于草丛中,虽是口上还在占着便宜,却已气息微弱,星目微阖,显然是筋疲力尽了。

  我也半躺下来,用帕子小心为他拭着汗,轻抚他因疼痛而紧皱的眉心。

  “亲一亲我,好么?”安亦辰忽然轻轻道。“我真的疼得很。”

  我怔了怔,正要离他远点,安亦辰已伸过他的手臂,挽过我的头,依旧闭了眼,浅浅地亲吻我。

  我没下午那种怕他一去不回的激情,自是不再去回应,却也不想再拒绝他。他为我受那么大的苦……

  而安亦辰只是浅浅吻着我的唇,似已满足,呼吸渐渐和缓过来。

  我正略略放心,想推开他之际,安亦辰忽然迅速坐起身来,侧耳倾听。

  我惊道:“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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