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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四


  绯雪亦是一身红衣,满脸欢笑,神采飞扬,愈发显得容色出众,英姿动人,全然不见那日被白衣打了一巴掌后的怒痛悲戚。

  白衣,白衣,我忽然有一种冲动,我要把他的埙扔回给他,我要向他要回我那个荷包,要回我那个十四岁女孩最纯真的梦想。

  “白衣!白衣!”我叫着,手里握了埙,使劲往前挤去。

  “栖情,别过去!”安亦辰在后唤着我,急急要来拉我。

  我沙哑着嗓子叫了三四声,宇文清竟似听到了。我看到他敛了笑意,震惊在四处张望。

  我将手举高,举高那只埙,还要再唤时,只觉头顶数道黑影飞过,其中一道毫不留情在我手边掠过,顿时把埙摔落地上。

  我惊叫一声,忙低了头去捡那埙。

  这时,人群突然如海潮般涌动起来。

  “刺客,刺客,有刺客!”呼喊声,惊叫声,兵刃出鞘声,叱喝打斗声,汇杂一片,凌乱如海水涌下。

  我什么也不管,流着泪去捡那只埙,人群纷纷在向后退去,我身子向前栽着,去够那埙。

  “栖情,快退。”安亦辰声音少有的慌乱,急急抱了我肩,要把我拉起。

  “我的埙!”我哭叫着。

  那埙被人踩了一脚,又踢了一下,滚到更远的侧面去了。

  安亦辰复杂地望我一眼,蹲下身,尽力蜷着身子,向那只埙侧身一扑,已攫在手中。但紧跟着,不知谁的腿向后一退,立刻一脚踏在他紧握埙手上,然后是另外数人给侧伏于地的安亦辰绊倒,腿脚踏踩到他的手臂和身子上。

  安亦辰呻吟一声,脸色发白,用力弹手一震,已将数人一起弹开,返身立起,在人群中捉到我手臂,将那埙塞入我怀中。

  而他的手,已被踩得发白,估计呆会可能便会红肿起来。

  我大是愧疚,正要说话时,已有人在叫:“啊,那个人,好象是安亦辰!”

  “莫非刺客是他派来的?”

  几个在路边警卫的卫兵已疑惑着驱着人群向这边赶过来,分明方才这里动静太大,引起卫后注意,有人认出安亦辰了!

  安亦辰面色一紧,一把将我抱在怀里,冲出人群,急急向外奔去。

  他一奔,卫兵们更紧张了,连声喝道:“站住!站住!”

  我贴在安亦辰怀中,最后看了一眼大街在凌乱的场面。

  四处的纷乱中,唯中心的一双人影最是耀眼。虽有十余名身手极高的黑衣人偷袭,宇文清毫无慌乱之色,在众骑兵护持下,他与绯雪并肩而战,翻飞于刺客中,如同阳光下最明媚的一双红色蝴蝶,宛转处优雅艳丽,呼应处天衣无缝,携手处恍如佳偶天成。

  不想落泪,只因心已成灰。

  而追击安亦辰的卫兵,身手居然也很是高明,应该是久随安氏征战过的,方才能认得安亦辰。安亦辰抱着我,转了几道街巷,都不曾摆脱他们。越州城的防卫显然也不松懈,随着卫兵一路求援,四处巡逻的卫兵开始不断钻出。

  “把我放下来!”我惊惶地叫着。他身上多了一个人的体重,如何摆脱得了越来越多的追兵?

  安亦辰咬着牙,看也不看我一眼,径转过一条小巷。

  又是四名卫兵冲了过来,连连阻喝:“站住!站住!”

  但闻“丁“地一声响,安亦辰已取出暗藏的宝剑,犹如流冰破雪,乍然展开,剑锋过处,映上阳光的细碎金芒,骤然落下,已沾上凌厉杀气,直取对方咽喉。

  剑影落,血光闪,惨叫声起,人影仆地。

  我算见识到安亦辰的真正实力了,片刻之间,他已将四人尽数斩杀于地。

  可是我们的身后,到底还有多少的卫兵追着?

  安亦辰一直同我一起,自然不会干出自己身处险境,还派遣刺客的蠢事来。但如果宇文氏认定是他所派,必定穷追猛打,绝不肯舍。

  “放我下来,你先走。他们未必能发现我,就是发现了也未必会怎样。安亦辰,放我下来。”我拍打他的胸脯,意图阻止他不断抱我前行的步伐。

  安亦辰脚步忽然顿住,道:“好。”

  下一刻,我已身在一个大缸之中。举目四望,分明是个菜园,四周的几个大缸,显然是用来腌咸菜用的,因尚未到菜蔬收割之时,大多是空的。难为安亦辰竟在急奔中发现了这个地方,将我扔其中一个空缸之中。

  “你在这里等我。我甩脱了他们,就来找你。”安亦辰俊挺的面颊微红,泛着细微的汗粒,再三地嘱咐:“记得,等我!”

  等我?我好怕这两个字!

  又是一个遥遥无期的等待吗?无边的恐惧忽然之间攫住了我,我猛地拽住他正要飘飞而去的袍角,惊恐地问:“你什么时候回来找我?什么时候?”

  安亦辰回眸又看我,已窜出割裂般的疼痛神情来,俯了身子向我道:“我很快,很快回来!”

  “是……是吗?”我毫不掩饰地流露我的害怕和担忧,无助和脆弱。

  颜远风,萧采绎,母亲,一个个离去了,甚至是白衣,我可不可以,把他的蜕变也当作一种死去?

  我不要再失去,绝对不要再失去!

  安亦辰,这些日子,我只剩了你!

  安亦辰眸光转沉,深深地望住我,忽然抱住我的头,亲上我的唇。

  我不过略一迟疑,便已揽住他的颈,让他进入我唇中,温柔而痛楚地与我纠缠缭绕,彼此吸吮。

  他感觉到我的回应,身躯一震,将我搂得更紧了,用尽所能往内侵袭着,索求着,炽热的呼吸扑到面颊,让我止不住流下泪来,止不住将他的脖子勾得更紧,只怕一放手,从此再也见不到他。

  如果我的亲吻可以留住你,一直吻着你,又有何妨?

  “一定等我!”安亦辰猛地松开我,吐了口气,目光缱绻温柔,又泛了一种我看不到的决绝与决心。

  我看他矫健的身形在围墙上一跨而过,将半敞的缸顶覆上,颓然坐回缸内,冰凉的缸壁迅速将道道凉气,游蛇一样送入我的脊背。可我又不敢不靠住缸壁。我不喜欢那种失了魂般无依无靠的感觉,就跟游魂般飘依,跟行尸走肉般可怖。

  而我此时突然地发现,才不过十数日光景,我已是如此地畏惧孤独,害怕黑暗。或许,那是习惯了有一个人从泥水里将我抱起,让我依靠,并渐渐让我习惯了他的依靠。

  时间无声无息地飘过,从木盖的缝隙中,我看到了日光投下的阴影,一点点从我的衣裙往上爬着,渐及我的腰,我的腹,我的胸,然后我的脖颈,最后那道灿烂的光线似滞留在我的脸颊,我一抬头,就能看到属于傍晚的璀璨金黄。

  而我的恐惧,也在一点一点向上飘移着,渐渐扼住了我的喉嗓。

  安亦辰,居然还没有出现!

  这个在我最狼狈时让我重新振足起来的男子,也不会回来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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