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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六


  颜远风死了,母亲晕过去了,我也晕过去了。我们应该都落到了安亦辰手中,包括我的弟弟君羽。

  "这是哪里?"我拉了拉身上穿的丝质寝衣,发现自己脱臼的手臂已经接好,身上各处大小创口也已包扎妥当。这个房间看起来虽不奢华,但锦被鸳枕,俱是雅致,连帐幔都极是素洁。

  "这里是晋国公府。"侍女回禀道,"姑娘睡了快两天了,奴婢先给您端些燕窝莲子羹来,喝上一碗润一润可好?"

  晋国公府?是的,回雁关本就离晋州很近,安亦辰擒到我们,自然是先把我们送到此地来关押。看来这人多少顾念着颜远风救他的情谊,居然没有把我们下在狱里,还安排住处,着了婢仆服侍着。

  "我睡了两天了?"我迟疑着,问道,"我母亲呢?"

  两名侍女对视一眼,道:"听说在隔壁院落里休息吧。"

  我听了忙趿了鞋,匆匆道:"快带我去看她!"

  侍女一时呆住,随即道:"姑娘,请不要为难奴婢!二公子说过,让姑娘在屋子里待着,不能外出!"

  屋子里待着!不能外出!

  我颓然坐在床沿,苦笑。我还以为自己在皇宫或黑赫呢,可以想怎样便怎样!安亦辰又怎会轻易放过我?无非想等我养好伤再处置我罢了。

  他说过,他总有一天,会以对等的身份,叫我一声栖情,而今,他何止拥有了与我对等的身份?!一如我当初所料,他已高高在上,俯视着我们,甚至逼得我们不得不仰他鼻息而活!

  现在先是软禁,下一步的羞辱,又是什么?

  侍女已端来燕窝莲子羹,小心窥视着我的脸色,道:"姑娘,奴婢喂您喝些莲子羹,好不好?"

  我冷冷道:"搁在这里,我自己会吃。你们全出去。"

  两个侍女对视一眼,到底禁不住我冷眼含霜,有些畏缩般退了出去。

  旁边架子上有几件衣袍,淡紫粉白,式样颜色倒还清淡怡人。我随手拿了一件披在身上,坐在桌旁一口一口将莲子羹吃得干干净净,然后到一边的妆台上用梳子梳我长长的黑发。

  镜中人青丝如瀑,容貌苍白美丽,却眸光清冷,寒意逼人。

  是的,我已沦为阶下之囚。

  可即便是阶下之囚,我依然是往日那个骄傲不羁的大燕公主。

  安亦辰,我不会服输,死也不会服输!

  我只痛心我的母亲。她已经吃了那么多苦,是否还会继续在安亦辰手下受尽折磨?

  用一根无花无纹的素银长簪将青丝绾了个半偏云髻,将那件梨花白的长袍扣好,看镜中憔悴无华的自己。

  颜叔叔,我无法为你戴孝,但我能尽去簪饰,为你祈祷。

  既然安亦辰认定颜远风对他有救命之恩,想来必然不会将他薄葬,此时应该已经入土为安了吧?

  如此想着,我心头才略为安定,在妆台边靠了片刻,便觉疲乏不已,遂依旧回床上和衣躺着,想来不管未来有何打算,都得将身子养好再说。

  棉枕很软很松,和我宫中用的很是相似,连绣的花纹也像,这种蜻蜓点水戏莲的枕套,我也有一对,正是夕姑姑亲手所制。

  我忽然惊觉坐起,这里的布置虽不如宫中豪华,却样样如我心意,莫非是夕姑姑准备的?三年前夕姑姑被我推下马车,被安亦辰带走。安亦辰对她心怀感激,必然不会薄待她,那么此时,她是否也在晋国公府内?

  正在猜度时,只听外面有人道:"奴婢见过二公子!"

  接着,是安亦辰温和的回答:"不必多礼。小九,小素,栖情真的醒了吗?"

  那两名侍女想来就叫小九和小素了,她们齐齐回答:"醒了!"

  接着其中一位答道:"刚吃了一碗燕窝莲子羹,我们悄悄去收了,看到她正坐在床边发怔呢。"

  这两个丫头,倒是事无巨细地禀报着,我心里冷笑,却更是警惕了。这个安亦辰,不知还在算计我什么,一定得事事留心才行。

  安亦辰在外面沉吟片刻,轻轻敲了敲门。

  我将床前的天青云影纱帷幕放下,悄悄倚了枕坐着,也不回应。

  安亦辰敲了半晌无人应,迟疑了一下,自行推了门走进来,一眼看到我在天青云影纱后面坐着,立刻道:"栖情,你终于醒了!"

  那言语之中,竟似有几分欢喜。他拉开帷幕时,尚有一丝笑容浮在面颊,却在看到我冷颜相对后冻结。

  他轻轻吐一口气,问道:"你住得还习惯吗?"

  我抓了肩上垂落的一缕青丝在指间跳跃着,挑衅地望着他,淡然道:"我更习惯住在昭阳殿,你能让我去住吗?"

  安亦辰怔了怔,扭过头看了看搭着衣衫的架子,道:"你穿这白衣服,嗯,也好看,我原以为你更喜欢穿淡绿或淡粉的。"

  我索然道:"我是为我的颜叔叔穿的白衣。"

  安亦辰垂下了头,沉默半晌,道:"如果我赶得紧些,或许还来得及救下他。"

  我点点头,道:"或者,你应该在三年前追杀我时就把他给杀了,这样虽然永远找不到谁救了你,可你也不必负疚跑到我跟前来猫哭耗子假慈悲。"

  "你!"安亦辰霍然站起,眸光凛凛,伸手指住我的鼻子,道,"你别太过分!"

  我提高嗓门,冷笑道:"我说错了吗?如果不是因为你害死了颜叔叔,害死了自己的救命恩人,你会这般客客气气地待我?无非是做了亏心事,心里不安罢了!"

  安亦辰清澈明亮的眸子立刻掀起怒涛波澜,他怒道:"我什么时候害死颜侍卫了?害他的人,是宇文颉!如果不是我去了,只怕连你们母女也……"

  "我们母女也会死!被你和宇文颉害死!"我站起来,恶狠狠地盯着安亦辰,道,"如果不是你派杜子瑞把我们引出黑赫,我们会跑到回雁关来送死吗?你把我们引出来,不就是想报当年迫你离宫之仇吗?恭喜,你得逞了!我们母女顺利落到你手里,你也顺利除掉了你的救命恩人,从此不必再欠谁的情了。"

  安亦辰仰起头,连吸两口气,似乎在压抑自己的情绪,然后又道:"我劝你,别再激怒我。否则,我不会客气!"

  我哂笑,不屑一顾。

  我指望过他客气吗?

  这人唯一的好处,应该就是还有几分知廉耻,懂得爱惜羽毛,不像宇文家那几个,看到略有些姿色的女子便当成玩物般糟蹋,跟禽兽无异。既然没有这方面的顾忌,我沦落至此,便是被他杀了又何妨?

  我的鄙夷之色显然再次激怒了他。他冷淡道:"皇甫栖情,希望你记住,大燕王朝已不复存在!有我安亦辰在一天,所谓的大燕,连半点儿翻身的机会都没有!所以,以后和我说话,给我少摆公主的谱儿!"

  我扭过头,只当做没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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