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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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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听到母亲在愤怒地指责宇文昭。她的声音由一贯的轻柔婉约已变成了尖利高亢,"宇文昭,如果你想要我们母女的命,可以,你明说,犯不着这样逼我们!什么太后,什么公主,我知道我们早就成了天下人的笑话,可你真想让你宇文家也成为笑话吗?栖情和宇文清的婚约,当真只是废纸吗?如果是,你趁早把栖情卖到青楼去,要丢脸,大家一起丢!" 宇文昭唯唯诺诺,低声下气只是求恕,答应着一定回去严惩不肖之子。 温柔的女子偶尔发一次脾气,效果要比温言婉述有用得多。 末了,母亲道:"你也别哄我什么严惩什么处罚。你自己的儿子,自然手心手背都是肉,不会为了清儿的媳妇就去罚弘儿。只是你记住了,栖情是我的女儿,也就是我的宝贝心肝,你们父子若敢再来伤她,便是拼了我这条命,我也不会饶了你!大不了,鱼死网破,我蹬了腿去见先皇,也比活着受你们羞辱强!" 母亲说着,已是嘤嘤哭了。 宇文昭手足无措,只是赔笑,将母亲拥在怀中,温言安慰。 到了这种地步,母亲只怕也只得见好就收了。 我暗暗叹气,装作睡着,不去听母亲凌厉的声音慢慢低下去,渐渐化作细细的喘息。 安亦辰说得不错,母亲是宇文昭的玩物,她倚赖着这一点,才维系了可怜的大燕王朝和我们可怜的姐弟。 这样发展下去,未来,我也必是宇文氏的玩物。 今日逃过了宇文弘,来日逃不过宇文清。 最高贵的皇甫姓氏,已被玷辱到如同脚下尘埃,微贱无比。 是晚宇文昭留宿于母亲寝宫。而我因母亲不放心,则由夕姑姑伴着,睡在母亲寝宫内的暖阁里,与宇文昭和母亲的房间只一墙之隔,打个喷嚏都能听得清清楚楚。六岁之前,我便睡在那里,为的是方便母亲时时照拂探望。后来父亲到底嫌我小人家碍事,叫人将我搬了出去。 此时我年纪已长,睡在暖阁之中,宇文昭虽然无耻,到底有些顾忌,自然无法尽兴,想来心里必定不痛快。 估计母亲也就希望逼得他不痛快,才能激起他的怒火来,好好教训宇文弘一顿,以便为我出气。 但连母亲也不会想到,她的这一安排,正好把我救安亦辰的嫌疑,洗刷得干干净净。 三更之后,皇宫之中喊杀震天,宇文昭惊起,亲自去督战,一直闹到了四更天,方才安静下来,只留下数十具尸体。有皇宫侍卫,有不明刺客。 而宇文昭气急败坏,亲自带了人追击出城,至午时方才回宫,却是空手而返。 我暗中让夕姑姑去打听具体情形,却是安亦辰三更时分仗了自己才恢复了几分的武功,暗潜出宫时被侍卫发觉,险些不敌被擒。此时皇宫中忽然涌入大量高手,拼死保护安亦辰,在丢下几乎一半人的性命之后,终于成功将安亦辰救出,逃离京城。 宇文昭因安亦辰半夜突然在宫中出现,认定必是宫中暗中有人勾结安氏,救了安亦辰,一回来便命令彻查此事,要求务必查出内应何人。 我一晚上都在宇文昭的眼皮底下,半昏半睡,料他再多疑也不会疑到我身上来。 我的身体原本就不是很好,经不起风浪惊吓,第二日又有些发烧,索性装作病重,整日缠绵于病榻,饮食不思,恹恹欲睡。 母亲急得不断召御医诊治,等宇文昭来时,又责怪宇文昭教子不严。 宇文昭无奈,只得曲意奉承,甚至找来民间名医为我诊治,各类补药,更是流水一样送往昭阳殿来。 宇文弘到底没能找到杜茉儿,而他自己却被宇文昭圈禁家中,直到过了正月,皇甫君卓又在浏河陈兵,直逼京城,宇文弘方才被派出,与燕将蔡禀德共抗浏王军队。 二月,被赶出京畿的李双淮与明州白甫尉会合,由南向北进攻,另一方面,沧州的贾峒亦有调兵之象,分明欲为白甫尉侧援。宇文颉苦战良久,支撑不住,连溃三十里。宇文昭放心不下,于二月十六带领京畿卫戍一万三千余人,直奔明州、越州一带驰援。 一时兵荒马乱。 二月底,我闷得也够了,遂说自己病情已痊愈,母亲早知我病情不重,由着我搬回了自己的宫室。 夕姑姑整理着房间,居然找到了当日我给安亦辰的太监服饰,苦笑道:"那孩子也倔得可以,当日如果换上这衣裳,只怕蒙混过关的概率要高许多吧?" 我瞥了一眼,哼了一声,道:"他不是倔,只是不肯示弱而已。" "不肯示弱?"夕姑姑不解。 我也不能解释自己为什么这么说。但我相信,如果那天是夕姑姑把这衣裳拿给他,温言劝他换了逃跑,他一定是肯的。 可我那般骄傲地施舍他逃命的衣裳,他一定打死也不肯穿。 因为他和我同样骄傲,骄傲到连性命都可以用来拼搏。 夕姑姑犹豫了好一会儿,才道:"公主,其实,安公子并不是坏人。那天你晕过去,他抱着你,差点儿就哭了出来。后来我找人送你去皇后那里,他一个人坐在你房里,失魂落魄般坐了很久呢。" 他?会差点儿哭出来? 我听了这话,却差点儿笑出来。 他只怕在为他的无能哭泣吧!纵然他恨我入骨,以他那样自以为仁侠的个性,眼看着我受辱却不敢出面相救,心里必定郁闷得快疯了。 三月,正是满园芬芳花枝招展的时候。 宇文昭父子均不在京,母亲也闲了,亲自教我和君羽弟弟弹琴弄笛,写字读书,倒也其乐融融,十分自在。 读书之余,我也是摘桃弄李,踏草采花,四处游荡。 这日我和夕姑姑走得远了,忽见前方有一石砌高台,高有十丈,巍峨壮丽。四周碧草茵茵,野花绚烂,千万只蝴蝶四下翻飞,如彩雨铺地般招摇,蔚为奇观。 我大是欢喜,笑问夕姑姑:"这里是什么地方?以前没来过呢。" 夕姑姑微笑道:"这里是钦天台啊。以前有重要祭典、卜卦问天之事,都在钦天台举行典礼。因老祖宗的规矩,女子不得入内,因此公主一直不曾来过。近年宫中变故连连,宇文昭得势后说钦天监一干人都是吃干饭的,便将钦天监撤了,这高台才荒凉下来。" 我点点头,扶了汉白玉的栏杆,缓步拾阶而上,那台阶久不曾有人踩踏,已有厚厚的一层灰尘,一路迤逦而上,便踩了长长一串脚印,连粉色的裙边都卷上了昏黄的尘埃。 到得高台之上,三月的天空更显澄澈,如蓝蓝的琉璃,泛着清而淡的柔光。 我被那懒洋洋的春日曛风吹着,眺望着四周风景如画,正觉心旷神怡之际,居然看到一个驼背老人在一角有一下没一下地刷着高台的灰土落尘,再看石台中央的大理石供案,也被收拾得干干净净,两旁硕大的青龙铜炉里犹有香气袅袅,吐缕不绝。 我走向那老人,笑道:"老人家,这里是你在收拾吗?" 驼背老人眯起浑浊的眼睛,细细打量着我,忽然盯在我脖子上,顿时笑得满脸菊花,"原来是衔凤公主来了!老朽失迎,失迎了!" "你认识我?"我一低头,已看到自己脖子上的宝玉,质地莹白,隐见紫凤飞扬,状若一飞冲天。春日曛暖,我的粉色纱裳领口极低,那错金镶珠缀了精致璎珞的宝玉便一眼可见了。 "徐大人,您老人家安好?"夕姑姑已走上前来,和那老人见礼。 那老人细看夕姑姑一会儿,笑道:"原来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夕颜姑娘啊,一转眼,额上也有皱纹了。你说我们又怎能不老?怎能不老啊?" 我惊讶道:"夕姑姑,你认识这老人家?" 夕姑姑拉了我,笑道:"怎么不认识?这是当日的钦天监主事徐敬天徐大人。当日你衔凤而生,皇上大是惊异,出世当日便请了徐大人来瞧。那天降凤瑞,可兴邦国的预言,便是徐大人说出的。" 天降凤瑞,可兴邦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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