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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零零


  那人愣住,细目撑大。

  身后又响起喝斥的大段拓跋语,拓跋阳大步走上前来,满脸歉笑着扶起洛谦,我倚着洛谦也缓缓站起,只是右小腿实在时疼得厉害,抽气声连连。

  那人瞧了我们一阵,大力抛下马鞭,也转身离去,口中喝声不绝。

  拓跋阳抱拳道:“图姆鲁莽无礼,致使洛相与夫人受伤,本该重罚,但因他是侧阏氏的唯一亲弟,父汗一直宠爱又加,一时也不好处置。只有本王先行向洛相与夫人赔罪,等明日向父汗禀明此事,再让图姆亲自向洛谦请罪。”

  “国舅千金之躯,洛某怕是承担不起。”洛谦冷冷回道,也不正眼瞧着拓跋阳,目光却是飘移到我的右小腿上。长裙早已在跌落时割得破损,还有不少尖锐石子划破了肌肤,鲜血涌出,混着泥土凝在了丝缎裂口处,如破败的花。

  “先忍一忍,实在是痛,就闭上眼睡一下。”洛谦温柔浅笑,手臂温暖环住我的腰,抱了起来。“还请太子给一处安静陋室,我要为内子包扎伤口。”

  他坚定地迈出步伐。淡淡余辉洒在他的额角,将豆大的汗珠照耀地如同完美的水晶。或许想忘记一处伤痛,必须想起另一种疼。他与我一样身中百日醉,在沙漠颠簸十日,体力虚弱。可此时,他抱着我,全身流汗,走向拓跋深处。

  我缓缓闭眼,听到一声叹息,虚弱若无。

  “或许不该来的……”

  拓跋王庭偏僻西北角的帐篷内。

  环顾四周,拓跋人习惯盘坐在毛皮之上,空大的帐篷内竟无一张木椅。

  “快点,快点啊!”林宝儿指挥着一群人走进,笑着来到我们面前:“这里简陋了些,我怕你们住的不习惯,特意叫人搬来些中原样式的家俱。”

  那群人三三两两搬来一些半旧的家俱。很简朴,一扇雕花屏风,一张高脚几桌,几张木椅,看来都是有些年头的东西。

  “谢谢姑娘的关心。”洛谦淡淡地回应。

  他将我放在木椅上,转首道:“在下要包扎伤口,不太方便,还请姑娘及手下离去。”

  林宝儿掩嘴一笑,眼里却闪着戏谑:“宝儿倒忘了夫人玉洁,不能让外人瞧去了。不过我待会儿却是要带着上好的金创药硬闯进帐篷的。”说罢,她带着拓跋奴仆门离去。

  毛毡子垂落,挡住了外面草原上的夕阳。

  帐篷内昏蒙蒙一片,只有少量的光线透过厚实的毛毡落进来。洛谦缓缓的蹲下,头低垂,细细扫了一遍渗血的伤口。我从高处望下,只能看见他的眼隐在幽阴里,几粒灰尘漂浮在额头周围,他的眉微微蹙起。

  “待会儿可能很痛。”

  我轻轻点头。他依旧垂首,看不见我的脸,以及咬住的下唇。

  刺啦一声,他已经撕开了半边裙幅。

  小腿突然间暴露在草原傍晚的凉凉空气里,不禁轻微向后一缩。只一瞬间,温软有力的手卡住了我的右小腿,动弹不得半寸。

  裸露的小腿上淤青不少,大片大片地,中间夹杂着条条深紫淤痕。割破的伤口出血已经凝结,突兀的暗红凝痂横亘膝盖,看起来几分狰狞。

  他手指修长,一寸寸捏过小腿:“幸好没有断骨,只是筋脉错乱,休息一两天就没有事了。”

  “当然有事啊!”林宝儿右手端着铜盘,左手掀起毛毡,似狐狸一般灵巧地钻了进来:“这样漂亮的肌肤上面留了疤痕,可是要追悔终生的!”

  她将铜盘放到地上,从袖口掏出一个青瓷小瓶递给洛谦:“天山雪莲配出的祛瘀生肌露,保证不留一丝痕迹。”

  洛谦接过,铜盘里的热水蒸气扑在他脸上,氤氲中他淡道:“谢谢。”

  林宝儿带得东西极全,热水,药膏,绷带,甚至剪刀也有。东西齐全,洛谦动作也十分麻利,清洗伤口,敷药,包扎,只一刻钟便已完成。

  洛谦从林宝儿带来的一堆物品中取来一条丝缎薄毯,覆盖住我的一双小腿:“好了,不要再咬着嘴唇不放,都快紫了。”

  依言,我舒了一口气,放开咬住的唇,此时下唇隐隐发痛。方才他碰触之地,皆是受伤之处,稍触即痛,但我咬唇不放,到底是没有吭出一声。

  “透透气吧,憋在棚子里闷得慌。”林宝儿卷起门口的毛毡,清新的空气迎面而来。

  帐外远处的草原上,拓跋可汗特派亲信手持图腾狼锦,迎接拓跋阳。是时,擂鼓齐鸣,军队威严,锦旗飘扬,场面蔚为壮观。

  洛谦坐在我身旁的木椅上,半垂目光,似是疲倦,却淡道:“这图腾狼锦怕是很多年没有见阳光了吧?还是五十年前拓跋战神耶烈大胜龟兹,凯旋归来才享有此等排场。”

  林宝儿立在门口,回转清眸,瞧了洛谦半刻,才慢慢道:“是啊,听说大汗是为了嘉奖图姆攻陷大月氏王都而特意举行的大典,并不是为了太子回到王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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