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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


  再看一眼诡异蓝花,移开目光,止住步,我浅笑道:“多谢管事提醒,时日不早,也请回歇。”

  管事垂背,几声咳嗽:“老奴离去,表小姐安心休憩,若有不便,可再唤老奴。”

  又是数声轻咳,管事弯腰渐远离,步子细索,却是毫无声响,只有一盏昏灯伴着他退出百草居。

  我回身,见到洛谦清逸的背影单伫花田前,墨发随风丝滑,似锦缎裂开,搅乱了全身月华,仿若天地间,他与蓝花独占了满月清辉。

  出神一会儿,我重重一叹,打破静谧:“洛大人,扶柳有话要说,可否单独详谈?”

  洛谦亦叹气,却是轻若鸿羽:“外面太冷,身子容易受冻,还是进屋说吧。”

  屋内只有一盏清油小灯,光线混浊,照在人的脸上,像是隔着一层油彩,朦胧的,看不真切。

  我洒下几片茶叶在如玉白瓷杯中,从容淡笑道:“哥已写信告诉我,将十万两白银交与洛大人。只是银子数目太大,难以一时调齐,不知洛大人何时急用?”

  洛谦眸深如潭渊,幽幽的,深沉无比,嘴角却溢笑道:“扶柳,你真让我意外,上官家的女儿,西泠柳庄的表小姐,握着江南几处大买卖。真不知还有什么令人称奇的地方?”

  第一道茶水泡开了,枯卷的茶叶徒然间就舒展开来,浮起一层茶末,我弯唇淡笑,带着一丝自嘲,将杯内茶水倒尽,余下了润泽的茶叶:“小时候跟着娘住在西泠,耳睹目染,学了一些生意桥段。全只是商人角色,比不得官场人物。难道哥没有告诉洛大人吗?”

  洛谦的眉稍淡淡扬起,似唇角畔的微笑,弧度恰好的让人舒心:“我今日方知,你不仅仅是西泠柳庄的表小姐,而是一名女中陶朱,腰缠万贯啊!”

  我提起紫砂壶,滚热的泉水汩汩流入瓷杯。

  “上官将军昨日来信说,小妹有法凑足十万两,我初始不信,就算与首富柳家亲缘深厚,它西泠又怎会轻易拿出十万两白银,扯入这场纷争?今夜才晓是我目光浅短,乾坤之大,焉不能有奇人?”

  我执壶手腕一颤,热水倾涌,溅湿桌面。

  “竟不想奇人就在身畔,自己却毫无知觉。”

  抛下茶壶,我抬头凝望洛谦,瞳似墨,光如镜,倒影出了自己的身影,扯出一分轻笑,颤声问道:“哥只是说,扶柳可凑齐银两,便再无它言。”

  洛谦缓言:“的确,上官将军言辞极短。”

  我干笑两声,终于摘下微笑面具,仅余满身疲惫,软瘫倒下,陷在青缎软榻中,再也挺不直腰了。

  榻旁木窗向西,遥望空际,不见明月,唯有漫天星斗,与院中奇异蓝花争艳。

  亮白,艳蓝,色彩过于绚烂,我的眼承受不起,合目,沉入思绪。

  原以为哥已将所有事情告诉洛谦,银子的来源,是故今日才随洛谦到破弩堡。却不料哥只说了一句话,小妹可凑银!

  逸出一丝闷笑,哥其实还是不想让我牵入太深的,没有告诉洛谦,任何原因,只丢下一言,扶柳能做得到。好像是我自己暴露于洛谦面前,可是哥你想过没?你透一点儿给洛谦,他也就自然有能力将我查个通彻。

  “不问要十万两白银究竟做何事?”洛谦温和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我依旧闭着双目,只是将头微微仰起:“若是想让我知晓,哥早就该在向我要银子时,说明用途。既然到现在也不肯透露,自是你们商议好的机密大事,倘若我问上一句原委,也是白费口舌而已。”

  我就这样懒散地躺着,半睡半醒,闻到了一股明媚香气向我靠近,渐浓时转为草药苦涩之气,而后又破出淡定的墨香,香气叠叠,压住了我所有的气力。

  那是洛谦身上散发的,刚才他在蓝花前站了许久,沾了一衣花香,香极转苦,最终还是他原本的墨香。他灼热的呼吸烫过我的脸颊,止于耳畔,幽然的声音,似在叹气:“扶柳,不想把你扯入,但世事就是这样,让人无可奈何!不过我保证,此事绝对成功,不会牵连他人。”

  洛谦,你为什么要向我保证?你我似乎都将对方放错了位置,你说过,扶柳,我给不了你要的安宁,我也说过,这本事场没头没脑的婚姻,事成之后,我拿休书潇洒离去。既然是形同陌路的两人,又需要劳什子的保证做什么?

  眼角蓄有泪水,只一滴,滑落,浸入发鬓,不见。

  恍然间,香气骤然抽离,余下了袅烟清风。

  我霍然起身,双眼却仍是睁不开,只能感到一个模糊的白影还尚在门口,便大声叫起,嗓子沙哑:“洛谦,我要用十万两换取自由,这样,你我永远不再相见!”

  不相见,亦不相知,再无纠葛,也不必挣扎。

  白影僵硬:“可惜你是上官毅之的女儿,十万两买不到置身事外……”

  我颓然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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