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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何等可惜!

  "冷霜儿死后,王爷又纳了邢妃、雯妃,陈徽妃才有出头日子了。"秋荷还在滔滔不绝,或许这种事在心底压抑太久,大有不吐不快之势。

  秋荷说着引穿针走过一道偏门。前面一棵大槐树下,两个宫女正在对立着争吵。想是以为这里无人,她们争吵的声音清晰可闻。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一个宫女怒冲冲道,"贴这东西没用,邢妃肯定起疑心。"

  "那怎么办?总不能将毁了的给她穿。她一发怒,定要取了你我的性命……"另一个宫女带着哭腔。

  这时,她们猛地见到穿针和秋荷走入,忙停止了争吵。一个宫女慌乱地将手中团起的东西藏到背后。

  眼尖的秋荷厉声问道:"你们后面的是什么?"

  两宫女面面相觑,但还是乖乖地将手中的东西交给了秋荷。秋荷疑惑地摊开,原来是一套石榴红暗纹绫合欢襦,大朵大朵的牡丹,左襟上新贴的一片金箔鸭纹闪烁炫目。

  秋荷凝看那一片金箔的鸭纹,微皱眉头,用手指一揭,一块被烟熏的痕迹赫然入目。两宫女见被秋荷识破,双双跪地哀求。

  "求姐姐千万别告诉我家娘娘。咱也是无意将烛台翻了,蜡油滴到邢妃娘娘的衣服上……"

  秋荷将手中的合欢襦塞到对方怀里,"你们家的事,跟我无关。你们自己想办法去!"说完,叫了在旁凝神细看的穿针,"邢妃的事咱管不着,走。"

  穿针并未理会,拿过合欢襦仔细看过,对眼泪汪汪的宫女说道:"金箔这般薄脆,遇上一丝风息就会化碎掉,怎好使用?还不如在这里绣片叶子,跟牡丹相配甚好。"

  两宫女喜出望外,"姐姐可是会绣?"

  穿针和婉一笑,应道:"此裙我先拿到荔香院去。你等去找些针线木框来,交给秋荷,一个时辰就好。"

  两宫女欢天喜地地走了。秋荷责备道:"你真是会自找麻烦,要是绣坏了看你怎么交代!"

  穿针淡淡笑了。

  两宫女甚有办法,收集来的丝线不下十几种。石榴娇的红线、翠毛碧的浅绿……望着这些鲜妍的彩丝,穿针心里不免恍惚。

  宫中织女多用织锦花机,手持织梭,足踏地杆,一梭一梭织作。母亲曾经给她看一幅花树对禽间瑞花纹样的彩锦,摇头叹息道:"多好的料,可花样太死板了,还不如不织……"

  无论如何挑织,绫锦终究不过有限的若干花样,花纹规整排列,殊少变化,哪里比得针绣,可以随意运用彩丝,纤纤柔荑挑动种种针法,绣绘出万物的生机。

  就说眼前大朵大朵的牡丹,凝了胶脂般毫无生气,正如母亲所说,还不如不织。可见邢妃只是个普通妃子罢了。那么,陈徽妃、雯妃也是如此吗?她不能不想起冷霜儿针法绮丽的锦袍,仿佛看见她站在万千众生之上,大肆铺排她令人震惊的华丽,向世人展现荣华万千的尊崇,傲杀所有人的眼睛……

  "她死了,晋王一定很伤心。"她将邢妃的裙襦用木框绷紧,无意间问道,"她吊了一夜,晋王怎么不去找她?"

  "说来也奇怪,王爷那晚是宿在她那里。等公公们跑去禀报了,摇了半天才摇醒他,想是被灌了什么。"秋荷站在旁边看,回答道。

  "晋王妃想死,不想让他知道吧?"

  "他俩的事谁知道?我也就见过冷霜儿两次,一次是王爷给她过十八岁寿辰,那排场可大了。她就坐在王爷身边,可没看见她笑过,只有王爷低头朝她温柔地笑……那眼神,真是醉死人。我们私下都说,晋王妃好福气,可样子恰如其名呢。第二次就是被抬出来那次,我们都不得过去,王爷来的时候我们就被赶走了。"

  末了,秋荷不无遗憾道:"真想看看王爷伤心的样子,他是那么英俊的男人……"

  说到这里她突然闭口,穿针斜眼瞥过,一朵红云浮在秋荷的脸上。

  穿针的唇角牵起理解的笑意。

  她俯下头去,捻起丝线,将注意力集中在那片绷紧的绫罗上,挑起了绣针。

  秋荷有些失神地望着她。太阳的一角浅黄正巧歇在琐窗上,让穿针本就柔和的脸,添了一丝低吟浅酌的温婉。

  秋荷想,这个珉姬有点与众不同。

  七日后,茱樱的鞭伤愈合,又出现在荔香院里。

  穿针很高兴。

  茱樱谈起那顿鞭笞流了眼泪,秋荷拿手指戳了下她的脑门,"哭什么?让你受点教训,活该!"

  穿针连忙劝道:"你别说她。都是我害的,不该走远了。"

  秋荷边准备回陈徽妃宫里去,边训着茱樱,"小心点了,别让那婆子抓了把柄去。"

  穿针和茱樱规规矩矩地待在院子里。尽管时常想起那个美丽的容颜,但为了不连累茱樱,她很安静地坐在卧房里,拿出那块母亲给她的白丝罗,开始用剩下的丝线绣花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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