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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零五


  见范仲淹再次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安心得意一笑,就知道,这个忧国忧民的大忠臣是不会因私而废公的。别的打动不了他,国家大事总可以了吧!

  眼见安心沉吟了半日仍不出声,范仲淹耐不住问道:“到底是什么大事?”

  “这个——”安心哪有什么大事啊?对她来说,现下最大的事,也不过便是江傲能够平安归来,慕容修可以娶到媳妇罢了。随便张着口扯吧,再拖延下去这范仲淹又该拍屁股跑路了。想着便道:“不知范大人近年来可曾留意到夏国的动静?”

  听见安心提起夏国,范仲淹神色一凛,并不接话,只静待她的下文。

  安心顺手替范仲淹夹了一筷子菜,这才接道:“夏国近年来在辽国的扶植下发展得很快哪!耶律宗真倒也舍得下本钱,将兴平公主都下娶给了夏国王李元昊。且不提夏国,即便是辽国,眼下也有不少能臣名将,如辽国的皇太弟耶律重元,南院枢密史萧朴等等。”说着,故意停顿了半会,直到瞧见范仲淹皱眉捻须不语,这才继续道:“辽国对咱们大宋一向虎视眈眈,但两国国力相当,眼下勉强还能维持个平衡安定的局面。可夏国渐渐强盛了,只怕——”下面的话,也不用再说下去了,范仲淹自然明白。

  范仲淹忧心重重地又仔细瞧了安心几眼,长叹口气道:“你说的又何尝不是?现下夏国与宋辽两国隐隐呈三足鼎立之势,无论哪国与夏国联盟都可将落单的一国覆灭。”说着,又道:“尤其是现下,李元昊已有反心!前年,他已改年号大庆,甚至设立文武百官,暗地里还招兵买马,聚贤纳士。夏国目前不止有步兵,更有骑兵、炮兵、擒生军、侍卫军等各色兵种,他若是要反——大宋可危!”

  看来是押对了宝!这会子,安心倒不担心范仲淹又要拂袖而走了,只是,不知他要就这个话题发挥几个时辰,命苦哎,自找的,在这里上政治课。

  倒是慕容修有了些兴趣,探问道:“难道不能在夏国还未完全强盛起来之前,便将他们灭了么?”

  “说得轻巧!”范仲淹狠狠瞪了慕容修一眼,吓得这小子一缩头,不敢再置一词。只听得范仲淹又道:“大宋!唉!虽然人多势众,但一向是礼义之邦,哪里像那些茹毛饮血的契丹人与党项人那般野蛮?若是打起战来,还不定是谁胜谁负呢!辽国又怎会眼睁睁瞧着咱们对夏国动手?”

  安心淡淡接了句道:“既然知道不如别人兵强马壮,眼下正是安定时期,为何不多训练些能够上阵厮杀的兵丁出来?”

  范仲淹摇摇头道:“国库空虚啊!何况习武怎比得上修文?以文才来安邦治国才是正道——”

  他话未说完,安心已不耐烦再听下去了。大宋的现状,只怕没人比她更了解了吧!归根到底只有四个字——重文轻武。大宋杰出的名人文士数量是相当可观的,但宋朝的积弱也是历史上有名的。远的不说,且瞧瞧这种大政治家,大文学家嘴里吐露出的这一番话语,便可窥知武将在北宋是多么受人轻视了。

  “国力昌盛,内外无扰才谈得上以文治国!若是连本国领土都不能保全的话,让当今天子和你们这帮文臣们治谁去?”说着,安心又冷笑道:“只怕是被别国的武将来统治吧!”

  “你!”范仲淹恼怒地站起了身子,直直指着安心,一时说不出话来。这个女子,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竟然说出这种大逆不道之言!

  慕容修见范仲淹动了怒,面上正气凛然,不禁悄悄向着安心使了个眼色,提醒她别只图说话爽快,而将这个难缠的家伙彻底得罪了。

  安心假装没看到慕容修的示意,懒得理会这个只会讨好未来岳丈的家伙。以范仲淹的脾气,一味的服软认低只会让他瞧不起呢!文人的通病,非得让人好好反驳打压一阵才会对他人另眼相看。

  安心又嘿嘿冷笑了数声,道:“范大人可是认为我说错了?”说着,瞧见范仲淹差点就快对她翻白眼了,这才接着道:“大宋的兵力并不弱,军器也比别国要完善得多,只是说句不恭敬的话——从太宗开始,每朝的兵权都牢牢掌握在皇帝和宰执大臣手中。一方面害怕地方藩镇掌握了兵权坐大谋反,一方面又极力削弱将帅的指挥权力,以致于懂军事的将帅手中无权,掌兵权的皇帝、文臣却又不懂军事!这样打战,不败才怪!”

  安心这一串子话,听得范仲淹脑门子上的汗直往下淌,虽然有些古怪的词汇听不太懂,但大概意思还是能明白的。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为了安心话语里对皇帝的不恭敬而惶恐,又或是为了这近乎于事实真相的话语而惶恐。

  安心瞧着范仲淹站在那里,背脊仍是挺得笔直,但不知为何,却觉得比先前佝偻得多了,连气势都减了几分。一双文人特有的苍白修长的手撑在桌上,手背上青筋隐隐突起,还在不停地颤抖着。心下一时不忍,默默斟了杯酒递到范仲淹面前,眼见他伸手接过,一气饮尽,铁青的脸上这才稍稍恢复了一些血色。

  范仲淹颓然长叹一声坐了下来,将脸埋进了手心里,半晌才抬起头来,深深注视着安心道:“你说的又何尝不是?但——这已不是你我能够改变的事情了!”他的言辞语气已经温和多了,显然已对安心卸去了戒备。

  “没试过你怎么知道不行?”安心不屑地撇了撇嘴角,在她看来,这世界上只有不去做的事情,没有绝对做不了的事情,虽然,要改变的确很难。范仲淹已算是北宋杰出的人物了,但他也有他的历史局限性。

  范仲淹闻言摇了摇头,自己给自己连连斟了几杯酒,一杯接一杯喝下。酒,有时候真是一个好东西,起码可以暂时麻痹或镇定一下神经。

  半晌,安心喃喃开口道:“那个——你觉得这小子如何?”说着,她指了指慕容修。

  范仲淹一怔,随即便明白了,摇头道:“我第一次看到他,怎知他如何?别打我女儿的主意。”说着,瞧着安心道:“那天慕云说起的时候,我还真不相信这世上竟有你这样的女子!现下——”他苦笑了笑,说不下去了。这样的女子的确是世所罕见啊!不知该以怎样的词语来形容她,褒不是,贬亦不是。

  “那你对他没成见吧?”安心不依不挠地追问着,这才是她今日要处理的正事。

  “没有。”范仲淹此时哪有心思谈这种事情,面上的表情极为不悦,道:“但也没有好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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