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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五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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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敢挽留,不能挽留……可亲口劝走了那个人,却又是哀伤刻骨、情难自己——怎会是这样纠结不清的情意呢? “是朕不好。”温热的气息柔柔拂在耳廓,身上骤然一暖,涵柔下意识地抬首相看,惊愕之下徒张了张口,发不出一点儿声息。他紧了紧相拥的臂膀,抽出一只手来拭着涵柔颊上泪痕,话语温存,“没来由地忽就觉着你是要伤心的,回来果然见你在掉眼泪……你明明心里不好受,为什么还这般嘴硬……” 她依偎在皇帝胸口,想挣出一个笑容来,泪水却止不住地顺着面颊滑落,“妾也不知为什么,忽就觉着很害怕,害怕有一天,因为一些事,因为时间,你会不再爱妾,不再信妾,抛下妾一个人……” 十指相扣,掌心相贴,传递着无尽的力量与勇气;话音沉沉,许下永生不变的承诺,“朕永不弃下你独自一人。” 春夏交节时分,永曜不止怎么染了风寒又是高热不退,未央宫上下一片忙乱。幸而这病来势汹汹去势匆匆,几日间已然大有好转,也教涵柔得以放下心来。 午后涵柔才哄了孩子睡下,云轩前来探病,一入内殿便是扬声关切道:“表姐,太子殿下可好些了?”涵柔忙抬手示意噤声,指一指窗前榻上和衣而卧的男子,压低了声音,“小声些!昨儿看顾了曜儿大半夜,一下朝又忙忙赶过来,才说乏得很要小睡一会儿,你可莫要搅扰了。”云轩微有赧然,轻手轻脚凑到涵柔身边,看向小床中沉沉睡去的孩子。 永曜如此一病少不得显出憔悴之态,引得云轩疼惜不已,“可怜见儿的,这才几日,小脸儿都瘦尖了呢,真教人心疼。”涵柔并不接口,以手触额比对着孩子的体温,目中仍有担忧之色。云轩叹了口气,道:“同一日生下的亲兄弟,贤妃的二殿下就康康健健、无病无灾的。曜儿如今立了太子,更应受上天庇佑才是,怎么反倒——” 涵柔睨了云轩一眼,见皇帝犹面朝里卧着沉睡未醒,轻声道:“曜儿是难产生下来的,体质难免弱些,好好照料着,过个一二年就好了。”“若是如此,自然最好。”云轩颔首相应,微一皱眉,神色转为凝重,“表姐可曾托人去问一问相士,宫中可有什么人或事与曜儿相冲?轩儿听家里的长辈说,若家中果真有什么妨害了,孩子是不好养大的。” 涵柔淡淡一笑,摇头,“鬼神之说,不可全信。”云轩微微发急,“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终归是为了孩子好,表姐怎能这样不上心呢?我可听宫里头一些老嬷嬷私底下说,说……”却犹疑着不敢接下去。涵柔眉梢一扬,“说什么?”云轩微一咬牙,涩声道:“宫里的老人都说,曜儿如今立作了太子,贤妃娘娘却还是宫名毓宸,这可就大大地妨害了。” 涵柔听她如此说,眉心渐渐拧紧,沉吟良久才正色开口,“云轩,这些风言风语,是不该胡乱说的。不就是毓宸宫吗,这样多年一直相安无事,如今怎就妨害到曜儿了?”云轩抿一抿唇,语声恳切,“表姐,如今不比先前,小殿下可是名正言顺的太子。表姐不是不明白毓宸两字的意味,这对太子而言,如何不是妨害?表姐这些日只顾着照看孩子,不曾听见宫里的传言。打从这回太子病倒,底下人可是说什么的都有,听得我心惊胆战,昨儿便急急遣人出宫去寻灵验的术士问这桩事儿来看。” 涵柔平静如故,“术士怎么说?”说至此等紧要处,云轩愈发放轻了口气,“术士说,贤妃娘娘的二殿下年长于太子,如今又住在毓宸宫里头,难免有碍太子的命势,因而太子殿下不时总有个小病小在——表姐,此等事不可全信也不可不信,若非如此,二皇子是早产生下的怎就平安壮健?偏生曜儿受这样多苦……” 涵柔深思不语,默然半晌终究抬眸看向云轩,凝重非常,“轩儿,这话你同我说说也就罢了,千万不要再同旁人说去。”说着草草瞥一眼一旁榻上沉睡的背影,“如今皇上睡着不曾听见,这些事,你可莫要在皇上面前提得一句半句。”云轩不解,“为什么?”涵柔叹了口气,“我明白你是真心为着我与曜儿,可这事牵涉甚大,你且容我好生想想……你只记着表姐的话就是。”云轩眸光一黯,垂下头去低低应道:“轩儿记着了。” 瞧着身畔年轻妍丽的女子,涵柔耳中虽闻凄风苦雨,心境却是初春暖阳般的明媚——到底还是一家人啊……纵然心怀目的而来,到底只有一家人才会这般真心真意为我打算。 唇角不觉有了欣然的笑意,涵柔正伸了手要握过云轩一双柔荑,忽听衣裳被衾窸窣有声,匆匆移目,只见皇帝徐徐翻了个身,“唔”了一声展臂舒了筋骨,睁开眼来。 涵柔向云轩使了个眼色,云轩会意,忙上前扶了皇帝起身,含笑道:“皇上好睡。”皇帝定睛一瞧才见是云轩,不由问:“怎么是你?”云轩屈膝一礼算是问安,道:“妾来探望太子殿下,不想皇上却在这儿午睡。”于是抬手击掌唤了宫人来伺候盥洗。 皇帝有事在身,收拾妥当只饮了盏茶便匆匆离去,倒还不忘叮嘱涵柔要好生歇息。他前脚才出宫门,后脚却是淑妃笑吟吟进来道:“听说太子殿下烧已退了,如今可大好了?”涵柔忙含笑招呼,又点头致意,“曜儿已无大碍,多谢姐姐记挂着。”云轩也上前见礼,三人不多客气已各自落座。 探问一番永曜的病势,一时倒也无语。淑妃接了茶盅在手,不知思及什么紧要事,却是怔怔出神,连茶水倾了出来也无知无觉。涵柔轻声相唤,淑妃猝然惊觉,仓皇间手中杯盏咣当一声落在地下,水花四溅。她也不及去拭,忙忙起身赔罪。涵柔要以摇头,“无妨。”摆手示意一旁宫女上前收拾。复请了淑妃坐下,不禁起疑,“姐姐想着什么事呢,这样入神?”她略显尴尬地一笑,迟疑着不知如何开口。 涵柔淡淡一笑,悠然道:“有什么事,姐姐还要瞒着我不成?”淑妃忙不迭地赔笑,“任什么事,瞒着谁也不敢瞒着皇后娘娘啊!”踌躇一番,毕竟如实道来,“来时正赶着皇上出去,就照了个面,皇上却没头没脑地问了我一句。正想着这事儿来着,不妨就入了神。” 涵柔疑虑更生,“皇上问了姐姐什么话?”淑妃眉心微蹙,面有不接之色,“无端端地,皇上却问我,觉着毓宸宫这宫名是否妥当。”涵柔心下一惊,忙掩饰了慌乱之意,“那姐姐是怎么说的?” 淑妃轻叹了口气,“这话,可真叫我为难。说妥当也不是,说不妥当也不是。我思前想后,只得回说,当时皇上宠着慕容贤妃,皇上说妥当,自然就是妥当的。皇上倒也没说什么,只叫我进来。”说着却愈发紧了眉头,“我是在想,这都多少年了,皇上怎就平白无故问起了这桩事儿来?这两日间,我倒也曾听底下人议论毓宸宫的闲话,可如何就传到皇上耳中去了呢……” 涵柔按下心中不安,笑道:“皇上自然有皇上的道理,哪是我们能琢磨透的?”旋即显出一个疲惫的笑,“方才只顾说话,现下倒觉出困乏来,看来真该好生歇一歇了。”淑妃自然会意,不敢多留旋即告辞离去。云轩躬身一礼,却行而退初初转身,却听涵柔募的扬声阻拦,“你等等。”她徐徐回身,见涵柔不知何时已冷下了脸来,神色一僵只不做声。 “你是故意的,对骂?” 云轩避过涵柔锋锐的视线,嗓音微有暗哑,“表姐不已经看出来了吗?” 寒凉如水自脚底一点点漫上身来,涵柔脱口质问:“你这是做什么?” 她霍然抬首,眸中寒芒闪烁,“轩儿还不是为着表姐和太子好?人说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酣睡,曜儿都已是太子了,表姐怎还能容得这毓宸宫在?” 涵柔扭过头去,冷冷道:“赐名毓宸是在生宁瑶的时候,贤妃得宠也不是一天两天,就凭你这无凭无据的几句话,皇上便能把这么些年的毓宸宫再改回毓秀宫去吗?” 云轩行上几步立于涵柔身前,脸色略显苍白口中却是坚定,“不是轩儿不自量力,贤妃再得宠,那都是从前的事了。皇上若还有当初待贤妃的那份心,曜儿就不会这样早地被立为太子……何况,如何只是三言两语呢?太子殿下一病倒,轩儿就把话传了出去,如今各处都在说,是贤妃的毓宸宫妨着了太子殿下,只要皇上去听——” “够了!”按耐不住霍然起身,涵柔厉声喝止,“你这才多少年纪,怎会有这样恶毒的心思?贤妃与你无冤无仇,你何苦去招惹她?弄巧成拙,惹祸上身,苦的只会是你自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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