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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八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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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康熙二十七年二月,才刚刚从太皇太后辞世阴影里走出来的清廷又遇到了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说它是匪夷所思其实也不一定。佥都御史郭琇忽然参劾明珠八大罪状: (一)凡内阁票拟,俱由明珠指使,轻重任意。余国柱承其风旨,即有错误之处,同官莫敢驳正。皇帝时有诘责,乃漫无省改。即如御史陈紫芝参劾湖广巡抚张汧疏内,并请议处保举之员。皇帝面谕九卿应一体严加议处,乃票拟竟不书写,则保举张汧原属指使,于此可见矣! (二)凡奉谕旨,获得好评,明珠便说:“由我力荐”;或不称旨,便说:“上意不喜,吾当从容挽救。”任意附会,市恩立威,因而结党,挟取货贿。他每日奏事完毕,出中左门,满汉部院诸臣及其心腹,拱立以待,皆密语片刻。皇帝意图无不宣露,部院衙门稍有关系之事,必请命而行。 (三)明珠连结党羽,满人则有尚书佛伦、葛思泰及其族侄侍郎傅腊塔、席珠等,汉人则余国柱结为死党,寄以心腹。向时会议会推,皆佛伦、葛思泰等把持;而余国柱更为囊橐,唯命是听,但知戴德私门。 (四)凡督抚藩臬缺出,余国柱等无不展转贩鬻,必索及满欲而后止。所以督抚等官愈事朘剥,小民重困。今皇帝爱民如子,而民犹有未给足者,皆贪官搜索,以奉私门之所致。 (五)康熙二十三年,学道报满之后,应升学道之人,率往请价。九卿选择时,公然承风,任意派缺,缺皆预定。由是学道皆多方取贿,士风文教,因之大坏。 (六)靳辅与明珠、余国柱交相固结,每年糜费河银,大半分肥,所题用河官,多出指授,是以极力庇护。皇帝试察靳辅受任以来,请过钱粮几何,通盘一算,则其弊可知矣。当初议开浚下河道时,他以为必委任靳辅,欣然欲行,九卿亦无异辞。当见皇帝欲行另委他人,则以于成龙方蒙信任,举山必当旨。于成龙官止臬司,何以统摄。于是题奏仍属靳辅,此时未有阻挠意。及靳辅张大其事,与于成龙意见不合,于是一力阻挠,皆由倚托大臣,故敢如此。靳辅抗拒明诏,非无恃而然也。 (七)科道官有内升或出差的,明珠、余国柱都居功要索,至于考选科道,即与之订约,凡有本章,必须先送阅览,因此言官多受其牵制。 (八)明珠自知罪戾,见人则用柔然甘语,百般款曲,而阴行鸷害,意毒谋险。最忌者言官,恐发其奸状。当佛伦为总宪时,见御史李时谦累奏称旨,御史吴震方颇有参劾,即令借事排陷,闻者骇惧。 一日之后,玄烨便立刻下旨革去明珠和勒德洪大学士职务。此后,明珠的权势就一去再不复返了。 其实这件事的发生,有些远见的人早已有所预料,这几年索额图失势,明珠独掌朝政,虽然不至于像鳌拜当年一般功高震主,但是也失了朝廷权衡,玄烨自然不会坐视这种的继续,终于在康熙二十七年二月开始对明珠一党动刀。然而,谁也没有料到这件事会发生的这么突然,就在太皇太后下葬后的一个月,风云突变。原先众人递红包,拉关系,送珍品,就是为了能见到明相一面,甚至只是为了能和明珠扯上点关系,只是如今明珠的大名却如瘟疫,人人躲避还恐有不及,深悔当李何必要死乞白赖地送他价值连城的东西。 半夜里下起雨来,淅淅沥沥了一夜,至天明时犹自漱漱有声,只听那檐头铁马,丁当乱响了一夜,和着雨声滴答,格外愁人似的。琉璃打了伞,小心翼翼地扶着宁德从承乾宫里出来。宫外发生的惊人剧变到底和她没有什么关系,宁德走在后宫长长的永巷里,花盆底的修鞋踩在青石板路上绽起了一朵朵细密的水花。 佟妃的身子自从生下八格格之后一直都不怎么好,如今为了太皇太后的丧事更加劳累,如今终于病倒了。因为一直是宁德和惠妃在帮衬着佟妃协理后宫之事,只是自从二月事发,明珠革去职务之后,惠妃便在永寿宫里闭门谢客了,不问世事了。因此如今后宫之事都落在了宁德的肩上,只是她向来十分低调,又不肯多行一步,虽然是她主着事可是仍时时不忘向佟妃请示。 今天一早她便从永和宫里出来去承乾宫侍疾,在承乾宫里呆了大半日才回去。 回去的时候雨丝已经减小,毛毛的细语飘在身上倒也不是特别的难受,空气里反而透着些春天泥土的芳香,刚才被承乾宫里的暖炉药罐熏得头晕脑涨,如今竟是有几分神清气爽的样子。 记起诗僧志南的诗“沾衣欲湿杏花雨”如今念来倒是有些超脱的意味了。曾几何时,那一颗向佛向禅的玲珑心蒙了尘,如今为着悠悠的世事平添了许多忧愁。 宁德叹了一口气,耳中回想着刚才佟妃与她的谈话“皇上的意思是如今老太太去了,苏嘛大姑姑这几日情形萎靡不振,一下子生活失去了所有的重心。皇上见了心里难过,想从低等御嫔出的子嗣中挑一个送去给额涅送去抚养。”佟妃叹了一口气,“她们的身份反正也不能亲自抚养阿哥,所以我看着十二倒也合适,已经传旨让万琉哈氏准备准备,把十二送到慈宁宫去。”佟妃顿了顿,她眼中瞧着宁德,仔细道:“只是还有一层,我瞧皇上没有说出口,那就是皇额娘那里。太皇太后去了,皇额娘的伤心也是不会比额涅少的,只是她那里已经有一个五阿哥了,我看太后也不好意思在说什么了。只是……”佟妃叹了口气,“老五年纪也大了,现在开了梦,上了学,整日也不在寿康宫里,终日看不见的,皇额娘心里难保不会空虚,见着额涅得了十二,未尝不会羡慕。” 佟妃欲言又止,良久才道:“我看皇上似乎也想在皇额娘身边再添一个孩子,不然章佳氏所出的小十三也是极好的,只是我听人说他夜晚爱哭又极会闹腾,放到皇额娘那里吵着皇额娘不能安生睡觉也是不好的,原本就是为了给皇额娘解闷的,结果倒让额娘受累了,我们这几个做小辈的倒是要好好检讨了。” 宁德怔怔地听着还没有悟着她要说什么,等了半响却又没有声音了,她不好打断佟妃静思,只是等着,过来半响佟妃回过神来,却是对她笑了一笑:“没事了。我有些乏了,刚才又说着说着便走神了,倒是叫妹妹受累了。你先回去吧,等我想好了再和你说。” 宁德见佟妃下了逐客令便不好致再留,于是辞出来,又叫了海棠去打听到底是怎么一会儿事,她不愿做轿子,只叫琉璃打了伞,随意地走着。见着天色不错,空气又清新,逛了几步,倒是把刚才的郁闷一扫而空了。 正想着,海棠从后面追了上来,恭恭敬敬地请了个安。宁德点了点头,不去瞧她,指尖细细地掐着一朵正欲含苞待放的蔷薇蔓问道:“怎么说?” 海棠道:“回主子的话,太后的原话是想要个女孩在身边,格格乖巧。因此佟妃娘娘怕是要在几个格格中挑人。” 饶是宁德沉稳,此时也不禁微微变了脸色。送到太后身边去养的格格自然年纪不能太大,现在够得上这个条件的只是她和贵妃钮祜禄氏所出的十二格格和十一格格。可是温贵妃肯放十一格格去太后那里么?她和佟妃尴尬的身份,若是佟妃向她开口她会答应佟妃的要求么?宁德的心再一次绞了起来,原来佟妃的话语下也藏着一层没有说出来的意思,她不好意思向自己提,原是要让自己主动开口把小十二送到太后那里去,可是小十二才那么小,那么瘦弱,每一次把她抱在自己手里的时候就像抱着一片柳絮般轻弱,自己怎么可能忍心把她送到太后那里去,让她小小年纪就忍受与额娘的分离之哭。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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