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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九


  橙自幼在中原长大,不善骑射,但在战场上,这都是不可小觑的能耐,关键时刻甚至可以起到一箭定胜负的作用。于是在赵一风和丁松阳的安排下,特地在城郊为他开辟了一片马场,专司骑射。橙爱武好斗,自幼年起,他的理想便是到战场上去,于风云突变时力挽狂澜,但此举容易造成误会,不易声张,知情人便只有赵和丁二人。

  为避人耳目,马场的地点颇复杂,一时竟忘了回宫的路,加上天色晦暗,绕来绕去,竟迷了路。迷路本来是个烦心事,出宫已三天,难保父王不会临时召见,但这回橙居然慢条斯理地喝着茶,用着斋饭,一派自如。

  橙很中意长乐做的菊花脑,一气喝了两碗。菊花脑原是一片金黄的小花,掐枝头的嫩叶子烧汤,味道就像菊花的香气一样。见丁松阳在病中,她特地为他打了一个鸭蛋花,汤烧出来是碧绿碧绿的,清爽极了,能清火,有药用。

  正午,香客便陆续都来了,墨月和她们一道烧香念经,庵中清净又有烟火气,秩序井然有度。丁松阳喝过姜汤,出了一身汗,被扶至偏房歇息,赵一风也是一夜未眠,坐在一旁服侍着他,打着盹。

  橙坐不住,起身晃到后院。雨已经停了,最是春花烂漫时节,院落梨花繁盛,樱花和海棠亦开得好,舒卷如朝云。那女子扛一把小锄头,一下一下地锄着草,不时弯下腰,轻轻地拔一拔。

  春风飘逸。橙被眼前这一幕所感染,静静地走过去,径直拿过她手中锄头,想帮她一把。秀拔少年唇角含笑,深眸乌金,她疑惑地看着他,忽地笑了。

  果然,橙不会。他会剑术,会兵法,会骑术,却不会使寻常百姓家的锄头。这少年尽管迷了路,被雨淋得狼狈,但养尊处优的架势摆在那儿,长乐当然明白他出身富贵之家。

  橙被她笑得窘,扔下锄头,鼓着脸,气呼呼。长乐接过锄头,继续锄地,她不反感橙,这爱笑并善笑的少年,有双多么清澈无辜的眼睛,他像她的侄儿风乔一样可爱,最喜欢恶作剧,最喜欢找她玩。风乔才七岁,是个多可爱的小孩子啊,却在亡国之日,被凌云王长剑斩杀。

  正想着,长乐忽闻一脉香。面上有什么轻盈拂过,她伸手去拂,一枝梨花便落入手中。

  "姑娘也喜爱梨花吧。"橙问。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一大片梨花绽放,凝尽天下白。橙注视着递给长乐的那枝白,开口道:"昔年弘兴王宠爱洁妃,为她在此山中建梨园,一时繁盛。"

  梨园。离园。长乐的手停在半空中,满目纯白色像怒雪融化,风来,散落了一地碎絮,像是心,被摔碎,散入尘埃……

  "姑娘……"

  长乐只留给橙背影:"贫尼得回了,施主还有事?"

  四周的景物刹那黯淡,橙张了张嘴,他记得那个传说,帝国的第三代帝王兴建梨花,将人间的春天尽付于心爱的人,而他想告诉她,他也想为她留住这百花盛放,自初见那一刻始。他想说,他愿做这素衣如雪的女子的身边人,陪她挽尽沧桑,寻回过往。可千言万语,都说不出口。

  眼前的少年并不是山下村庄那些言行轻佻的村夫,他的举动却来得更大胆而唐突,而她,竟没有太大的恶感。是这少年笑脸清凉,像草原的长风一样,激烈却不冷冽,还是他送了一枝梨花给她,暗香盈然,令她想起那个洁白如梨花的人?

  她爱他,她恨他……

  橙拾起那枝梨花,呆呆地立在原地。长乐已走远,她的背影却让他想起一个人--那太子宫中,也有人这样斯人独立,面色沉如暮蔼。

  当天下午,橙一行向香客问了路,下山去。快马加鞭,赶回未央宫时已入夜。长乐没有出去送他们,只听见墨月形容,那少年昂首抛弓而去,衣袂在风中猎猎飞扬。

  她笑了笑。少年橙的倔犟,似当年离开云夏国的她,纵身跃上马,向另一个国度驰来,向另一种命运驰来。无论心中怎样百转千回,再多风刀霜剑都要挺身应承。

  第九章 狼烟

  太子朝歌回朝后仿佛一记春雷。

  这昔年的妖后之子,竟迅速地确立了自己的太子之位,不仅雷厉风行地将西南官吏统统换上自己的人马,连兵部大权都自橙手中夺回。蓝妃看在眼里,急在心头,一再向嘉永王提出抗议,嘉永王却以一句"祖训便是立长不立幼"果断地结束了对话。

  而且,朝歌是嫡长子。那个被烧死于榆山的所谓妖后,是未央国王后。她死后,不管蓝妃如何央求,嘉永王始终再未立新后。

  因此,于情于理,朝歌都是储君,以及未来的天子。蓝妃魂不守舍地想着,他的母后死于她的谗言,他被囚于云夏国多年,他恨她!他是报仇来了!蓝妃害怕得牙齿打战,平素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有风吹草动就瑟瑟发抖,橙见状,急得没有办法,一有空就陪在蓝妃身边。

  二哥朗和得知了,特派人给蓝妃送了些镇定的药物和补品过来,橙去道谢,朗和却宽厚地笑道:"我母妃过世多年,承蒙蓝妃一向照顾我,现在她身子不好,我这做晚辈的,孝顺她也是应该。"

  其实蓝妃专宠多年,对嘉永王别的妃子都刻薄得很,朗和的母亲在世时也吃了她不少苦头。但朗和显然不计较这些,经常主动过来探望一二,每回都是闲谈片刻,吃顿饭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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