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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二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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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爹依然是一脸悲哀,他伸手在我脸上碰了碰,可是我没有任何感觉,爹爹恳请师父收留我,师父答应了,我放声大哭,拼命摇头,爹爹不要我了吗?我想去抱爹爹,可是,我明明抱住的,为什么手里是空的? 爹爹也掉了眼泪,却是透明的,他哄着我说,他也会和我一起,要我听师父的话,最后我听爹爹的话,任凭师父把地上躺的那个爹爹埋进了土里,和娘埋在一起。然后我和爹爹一起跟着师父上路了。 那时的我不知道爹爹已经不是世上的人了,在我眼里,他跟从前没什么不同,只是他不再喜欢吃东西了,也不睡觉,我想把怀里暖的鸡腿给爹爹吃,爹爹叫我自己留着吃,他不能抱我也不能牵我的手,晚上也是坐在床边微笑地看我入睡。 旁人似乎总是无视爹爹,不理他也不和他说话,爹爹并不在意,我还是很高兴,只要爹爹能醒着就好。我偷偷问爹爹,什么时候能把娘也叫醒,爹爹摸摸我的脸,说娘不在这儿了,等找到娘了,就让娘来看我。我很高兴,觉得又能和以前一样快活了。 和师父在一起后,我发现师父并不是头天看见的那么难看,他其实生得很好看,比爹爹还漂亮,可是他每天都在脸上擦一些奇怪的东西,我不喜欢他擦完后的脸,看起来又黑又丑,可是师父还不许我说出去。 我们走了好多天,过了一个城镇又一个城镇,师父说要回青月国,我们一直走到没有人的荒野,爹爹说这是尤女国和西燕国的边境,但是现在已经都是西燕国的地方了,那个很坏的恶人消灭了尤女国。 我不知道消灭是什么意思,也不关心。但有一天,空空的四野忽然凭空出现了两个黑衣人,要带爹爹走,师父和他们讲情,他们仍然不讲理,师父后来不知道弄了什么,和他们打起来,打得很凶,终于赶跑了他们,可是师父却吐了血,昏死过去。 我很害怕师父会像爹爹那样睡着,醒来后也要被埋进土里去,爹爹也很着急,说师父被伤得很厉害,却没有办法。我很害怕,还好有爹爹陪着我说话,这样一直到了黄昏,我看见几对绿油油的亮眼睛,几头畜生呲牙在草丛里试探着慢慢靠近,我害怕地叫爹爹,爹爹急得满地打转,师父一动也不动,爹爹焦急地说师父的元神正在调真气自我运行周天,叫我千万不要打扰。 那几头狼慢慢靠上来,打量着我和师父,我恐惧地抱紧师父,他还是没有反应,爹爹急得冲上前去,狼们似乎有些畏惧地瞪着爹爹,我怕它们咬爹爹,可是爹爹叫我不要过去。只是很快,狼们似乎觉得爹爹没什么威胁,便不理爹爹了,朝我们靠近过来。 爹爹惊恐地叫我快跑,我不要离开爹爹,突然远处传来马奔腾的声音,夕阳下有很多人驾着马奔驰过来,她们飞扬跋扈地吆喝着,看到几头狼竟然兴奋地吹起了口哨,挥舞着钢刃冲过来,狼们犹豫了一下,回头一张望惊慌地溃逃,这堆女人们却动作更快,像追逐猎物一样撵上去砍杀。 我又看到了那个送我披风的女人,她杀死了一匹狼后,掉转马头瞧瞧我,眉头一皱忽地笑起来,大喊一声:“传令全军,今夜就在这儿扎营起灶!” 很快有无数的马和穿盔甲的女人出现,她们搭起了很多帐篷。那个女人看一眼师父,啧啧嘴:“可惜了,身段倒是销魂得紧,模样太丑。”我握住拳头,谁说的,师父生得跟仙人似的呢!爹爹忽然对我道:“月儿,莫乱说话!” 我懊丧地应一声,垂下头,那女人饶有兴致地看看我:“小东西,你在跟谁说话!”我白她一眼:“我爹爹。” 她疑惑地看看我周围,好象也没看见爹爹,跟着她哈哈大笑,指着地上的师父问:“这是你爹爹吗?他怎么了?” 我很不情愿地照着爹爹教的话说爹爹睡着了,她果然没有再问,在我身旁起了篝火,把烤熟的羊肉割下来一大块给我,恩,很好吃,有了火堆暖和多了。师父的身体也越来越烫,这女人试试师父的鼻息,把把师父的脉,拍我的头:“小美人,你爹爹可不是睡着了,好象是受了伤。” 她拿一壶水给师父灌下去,揉揉我的头发:“小美人,咱们两个可真是有缘分,我看你干脆跟着我好了,等大些给我做小爷暖床,可好?” 爹爹一直在旁警惕地看着她,一听这话很愤怒地对我说道:“月儿,不要答应,她不是好人!” 她不是好人吗?我迷惑地看篝火映照下的那女人,她的脸孔很漂亮,一双眼睛明亮得好似晨星。她还送过我披风,给我东西吃,她怎么会是坏人呢?!可是爹爹说她是坏人,她就一定是坏人,我决定不理她。 她一边粗鲁地和别人说笑一边喝酒,后来,有人从哪里架出来个美丽的少年,她一把揉进怀里,把她身上盖的毯子随手扔给我,那少年又哭又喊,我不知道他哭什么,可是很凄惨,但是那女人不理会少年的挣扎,一路大笑着把少年抱进了帐篷里。爹爹愤慨地看着她的背影,我打个哆嗦,她果然不是好人。 我照爹爹的吩咐,用毯子裹住自己和师父睡在篝火旁,天快亮的时候,师父睁开了眼,叫我立刻跟他走,我小声问师父,什么是暖床。师父看我一眼,皱眉,什么也没说,只是领着我悄悄离开了那些女人的营帐。我不知道在那个时候,因为她于我的救命之恩,我已经欠下了她的姻缘宿债。 后来我随师父就住在了一个凌云山的地方,慢慢和师兄妹们熟悉起来,过得很快活,也逐渐懂得爹爹为什么不吃饭也不睡觉了。师父在后山特意给爹爹设了一道结界,防止爹爹被伤。几年后有一天,爹爹忽然领了娘来和我告别去投胎,我那时已经明白什么是阴阳两隔,也已经知道宿命轮回不可违抗,爹爹陪了我这么久,我应该知足了。 在凌云山呆了八年,师父的样貌却从来没有改变过,似乎岁月于他只是日复一日的花开花谢日出日落,依旧的青衫风流,轩眉墨发。我十五岁那年,师父忽然领着我下山,说去还昔日的恩情。在东圣皇宫,俊雅的师父从容指着那个才一月大的婴儿,对我说:“月儿,此人与你我因缘极大,是你我的恩人,前世我们欠了她的恩情,今生必须要还。” 我不明白,师父叹息一声,道:“收留你那一年本是我的大限之劫,早在三十年前,我就知道有此一劫,所以八年前特意远离凌云山,去尤女国避难,以为可以躲过一劫,但是人算不如天算,竟然因为你爹爹的缘故,在尤女国边境和地府的幽冥使者对上,以为师的修为本来也可轻易击退他们,但没想到对斗之时,为师旧伤突然复发,真气乱蹿,勉强退了他们,自己却元神受创,真气溃散,险些丧命。若不是安然运行了三十六周天,为师已经丧命。” 我不解,那与这个婴儿有何关联?师父点了点那孩童,又是叹息:“当日我虽在运行真气,外头发生的事情我却都知道。此人先是驱散了狼,救你我一命,又在我调理真气的危急关头,给我喂下津液,后来又以毛毯相赠,于她虽是无心之举,但这善行却又救了为师一命,当日为师受伤,真气赢弱,受不得寒气,若寒气侵入内里,则功亏一篑。无论她发心如何,于我却是解救性命之危,为师欠她此等大恩,非还不可,否则,难得正果。她前生杀孽太重,故而横死,我无力挽回,且看今生机缘如何了。” 师父意味深长地看我:“月儿,你也如此,更何况,她先前还曾在街头施舍过你银两衣物,又赠你果腹之食,使你免于饥寒交迫身亡,日后你与她的牵连,只怕更深。”师父说这话的时候,带着几不可闻的叹息。 但是我当时没有在意,也没有深究师父的话,直到后来,我才知道师父话里有话,那时已经暗示我和她已经有了宿命的姻缘纠缠。年少时候,我只知道展翅高飞,一心想着天高地阔,神游天地脱离凡尘,对师父的话只是听一听罢了。我满不在乎地打量几眼摇篮里小小的婴儿,她就是那个威武的女人吗?没想到前世是西燕国的战神,到底还是如师父所料,早早地死了,今生又投生在东圣的皇家,遭逢乱世,日后磨难重重,还不得安宁,人生,果然是极苦。 既然我欠她的恩情,还了就是。 四师姐对我的心我不是不知道,只要在山上,她炽热的目光总是投在我身上,一心一意地对我好。可是,我心里却是没有男女之意的。那时,我一心修行,对于人世间的情仇爱恨没有任何留恋,希望有朝一日可以像师祖那样白日飞升,或是坐化飞升,了却人间七情六欲,从此脱离轮回之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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