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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一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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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哭得昏了过去,半夜三更的时候,殿下醒了,一个人奔到江边,泪流满面地对着江水喊:“你说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我相信。可是为什么不来见我?便是死了,为什么不可以再活过来?为什么不来见我,哪怕是魂魄,来看我一眼也好……” 墨竹一把拖住殿下跪了哭道:“殿下,算了罢,走了就走了,不要再挂念她了……”秦江月恍若未闻,怔忪地自语:“可是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你会丢下我一个人在这世上。我等你来看我一眼,把我的命赔给你,只要你来看我一眼……” 九殿下不肯离开江岸回京,三殿下苦劝未果,终于道:“你便是自己不想活,也要为你腹中的孩儿想想。” 九殿下怔住,难以置信地望着三殿下,三殿下狠狠心接着道:“郎中说你已经有了身孕,而夙赢……根本还是处子之身,只是心疾,患了失心疯。” 九殿下掳起袖子,果然瞧见自己臂上原本是守宫砂的那处透出紫红来,殿下傻看了半日,捂着心口却一声也哭不出来,殿下难以接受这等打击,疯了一般地抓着疯癫的十殿下,追问为什么要骗他。 十殿下皱眉想了很久,大哭着挣脱九殿下:“你走开!我知道你看她走了,又想打我孩儿的主意,我是她的夫,自然有她的孩子,是我和她的孩子,你休想打主意!我有孩子,我当然有孩子。” 沉默多日的罗雅终于开口:“十殿下知道水萝衍失忆,在来边境的路上服食了十枚红胎果,想骗水萝衍以为她在被囚禁在暗室中昏迷的时候,和殿下有了肌肤之亲,以此逼水萝衍娶殿下。” 红胎果是男子保胎时服用的果子,因其味同嚼蜡,平常少有人吃,若是处子服用红胎果,则守宫砂会暂时隐去转而变紫,现出假孕之象。 九殿下又呕了血出来,昏睡多日,终于和十殿下一起被三殿下带回了京城。九殿下醒过来,便去寻了上次请的那位法师,请他寻一魂魄,法师问生辰八字,掐算过后,道:“此人应还健在,且生隆富贵,正是春风得意,何以会早逝?”九殿下怔住,失魂地道:“她是半道附体的魂,那八字却是那身子的。”法师叹息:“若是半道附体者,一旦离体多被拘回地府受罚,据个人业报发落,恐多半已不在阳世,或已入轮回。一入轮回,前尘往事俱消散,从此无挂牵!” 九殿下悲怆难忍,哭得天昏地暗,后来,人便有些疯癫,日日坐在房中塌上,睁着眼睛望房门,等那个人推开房门进来。 十殿下在宫中疯疯癫癫,时不时地哭闹,一些疯语终于传到病重的女帝耳中,女帝勃然大怒,拘了水明君追问与水萝衍私通之事,此等有孛君臣人伦之事是为青月大辱,水家因此同被问罪。 此时京城附近洛城因饥荒又爆发民乱,水清华带兵屠光了洛城乱民,镇住暴乱,朝中局势如箭在弦。 水明君倔强不肯屈招,咬定十二皇女封之诚是女帝的亲骨肉,是有人蓄意诬陷。女帝少有地发了怒,定要追查到底,水明君忽然冷笑:“朝中之有些人不过是借故想为三皇女登储铺路罢了,诚儿是不是陛下的骨肉,难道陛下心里会不清楚吗?诚儿是我足月诞下,而十月之前,我三妹正在西燕游学,名士卫圣人路过西燕蛰州,开坛讲学一月,与天下名士辩论,我三妹日日与西燕饱学之士论道,州离青月京城万里之遥,来回一趟少则四月,多则半载,试问,她如何回来与我相会?” 群臣默然,当日卫圣人与天下名士共聚,轰动三国,青月国朝中同去游学的除了水萝衍,便是本朝大夫孟罗。孟罗出列应道:“确如凤后所言,下官虽不屑水小姐为人,但当时下官与水小姐的确一同在卫圣人处游学,在蛰州住了三个月,结交名士,当时本国中的孙之休先生也在席中,和我等一同参与名士论辩,当时颇有往来,可为下官之言做证。水小姐的确不可能在凤后有孕期间返回青月。” 三月初,西燕女帝驾崩,出乎各国意料,传位于四皇女兴业王。当夜,子车薇在京城发动兵变,四皇女子车尧带残部退到京城西郊,未几,西燕国内爆发激烈内战,因应和那块天降神石,西燕后世史书记载时,史称:“童子之乱”。 这一战乱持续九年,席卷西燕全境,这一场战乱严重削弱了西燕国力,令西燕一夜之间分崩离析。在战乱中,一握有封地的皇室末流血脉侯王趁机自立称王,三年后,子车薇和子车尧也各自称王,领兵互伐,整个西燕陷入混战,九年后各方国库空虚无力再战方才休战,各自辖地分国而治之,但三王之间为争夺领土,时常发生小规模战争,史称“三王治燕”,此是后话。 与此同时,三月间驾崩的帝王,还有一个,几近弥留之际的青月国女帝在苟延残喘了半个月后,在三月底终于辞世,这个在位时昏庸无能的帝王临死前也仍然没有立下传位遗诏,只口谕遗命传位三皇女,史载水相国一党不服,挟凤后及十二皇女叛乱。 从记事起,我就知道,这世上的凡人是可以修仙得道的。比如师父,在我眼里他就是个仙人,我一直希望有一日,我能和师父一样,成为仙人,自由自在。因为这世道,没有男子的活路。 我是个孤儿,残存的记忆里隐约还记得母亲不在后,爹爹在飘零的乱世处处受人白眼奚落,还有那些女人看爹爹时那种像狼一样龌龊肮脏的目光。寒冷的冬天,爹爹紧紧抱着我偎依在四下漏风的棚子里取暖,我那时唯一清晰的记忆就是饥饿,还模糊记得那个镇上最有权势的女人领着人来抢爹爹,爹爹死也不肯,被她们强行拖走时,爹爹挣扎着一头撞上了街道旁的柱子,血溅了一地…… 我不知道爹爹做错了什么,那些人为什么要抢爹爹,后来我懂事之后才知道,是因为爹爹的美貌太招眼。 那群女人骂骂咧咧地散去,只剩下爹爹躺在地上,看着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我抱着爹爹,他在我怀里逐渐没了体温,我茫然抱着他,坐在雪地里,不知道坐了多久,我的身体已经冻得麻木,意识不清,我以为我最终会这样坐着一直到爹爹醒过来,带我走。 忽然街道上有人从酒楼里出来,那个人停在我旁边,我仰头看,是一个女人,披着大红的披风,脸上得意飞扬,她身后跟着几个穿盔甲的人,还有人牵着一匹红枣马。那披红披风的女人路过我跟前皱眉看我一眼,捏住我的下巴,一股子扑鼻的酒气,我听见她半笑着说道:“尤女国还有这么漂亮的娃娃,长大了做个小夫郎倒好。怪不得尤子介生得那般绝世美貌,可见尤女国是个出美人的地方。算了,今日是本王的好日子,心情好,副官,赏他十两银子。” 她随手解下披风抛在我身上,好暖和,那披风是什么动物的皮毛做的,厚厚的,一裹到身上我立刻觉得冻僵的身体有了一丝温度,跟着眼前抛下来一袋热乎乎的东西和几块银色的东西,我认得,爹爹就是哭着借了一些这个物事,把娘装进了一个很大的木头匣子里,埋到了地底下。我因为这个还和爹爹闹了一场,我要娘回来,很长时间里我都恨爹爹为什么要把娘埋进土里。 那个女人步履蹒跚地去了,我捧起那热乎乎的东西,立刻塞进肚子里去,又香又甜的点心,还有鸡腿,那是只有娘在世时,过年才能尝到的好东西。我想给爹爹吃,可是他的脸青紫着,冰冷得像冰砣子,一直不理我。 我想了想,还是剩了一半小心地包起来暖在怀里,给爹爹留着,等他醒了也可以尝尝,说不定爹爹会高兴点呢。那银色的几小块东西我也收起来,以前爹爹借它借得很辛苦,不管它是不是好东西,等爹爹醒了再说。 可是爹爹一直没醒,听说有个很坏的人占领了这里,见人就杀,没有人敢出来,迫不得已出来的人也是急匆匆不停留地往家赶,偶尔街上有人路过,看到我都是一脸异样的神情,后来我知道,那种神色是悲悯,不过没有人理我。 天黑透的时候,那个披风的温度也挡不住寒气,我哆嗦着喊爹爹,希望他醒过来,他还是不理我。这时候师父出现了,他在我面前蹲下,看了看爹爹,把手指放在爹爹的鼻孔前探了探,皱眉看我。 师父告诉我爹爹已经死了,我不知道死什么意思,师父耐心地解释,说就是睡着了,永远不会再醒了,要想爹爹好过一点,就把他埋进土里去。我立刻大哭起来,那时娘就是睡着了被爹爹埋进土里的,再也看不见娘了,我不要连爹爹也看不见了! 我摇晃着爹爹,哭着喊他:“爹爹,我不恨你把娘埋了,我不恨你了,你醒醒吧,不要睡了,月儿想让你陪着月儿……” 师父看着我身旁,叹息了一声,他不知道弄了什么,在我眉心上点了点,我突然看见爹爹站在我跟前,我惊讶地看看躺着的爹爹,又看看面前站着的爹爹。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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