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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八


  “这是规矩,外人进出璃宫,都要如此。”他耐着性子解释给她听,“璃宫周围地形复杂,瘴气蒸郁,久盛不散,你带来的几个人,不可能跟得进来。”

  “我知道。”她扬了扬唇,立刻有浅淡的笑容碎浮眼底,一双星子却似烛火熄去,蓦然黯淡,几乎让人看不到眼中光芒。

  她微微朝前倾了倾身子,眼角余光微动,示意他动手将她的眼睛蒙上。

  “少主只想得到他想要的东西,他无心害你。子夜,你要信我。”他捧着布条的手微微颤抖,终还是叹息一声,缓缓俯过身子,小心将布条蒙在她眼睛上。他微凉的手指触到她如墨堆叠的乌发上,指腹摩挲过云鬓,引得他原本沉稳的气息一阵缭乱。

  她的气息似山中的百合一样香甜干净,气郁芬芳,有意无意地刺激着他的五官,拨撩他落下一身的狼狈,耳边似乎有她清冽的声音低低落入。她说:“我已经在信你,不是吗?”

  他的身子不由自主地震住,呆呆滞在那里,两个人一同缄默。

  黑暗中她看不见他,却下意识伸手,轻轻抓住他袖口,迟疑了一下,终还是低低开口,“义父和莫娘不见了。”

  她点到为止地含蓄,意有所指却又不去说破。他本是聪明之人,立刻醒悟过来,脸色瞬间微变,“不在少主手中。”

  马车行得极快,有风呼呼地从耳旁掠过,时节薄寒,依旧有耐寒的鸟雀筑巢林中,扑扑地振翅而起,低低悲泣。缝隙中钻入的风吹得她身上绮罗微拂,脸上隐约寒冷。

  如果他们不在段天璃手中,那么陆谵带着病势沉沉的莫娘,连同神秘失踪的蓝宁,究竟去了哪里?

  “你放心,她也是我娘,我是她十月怀胎生下的儿子,再不孝,也不会知道她落入危险而不顾。我回去,立刻派人找寻他们的下落。”马车内的景象渐渐模糊,唯有她一张素颜,写满了浓浓的忧郁疑虑,不住在他眼前晃动,一瞬间如梦如幻。

  他的神情有一瞬间的犹豫,那一缕贪婪的不舍,却终究如浮浪碎去,转眼湮没踪迹。

  他木木地伸出一只手,伸到她面前,轻轻挥了挥衣袖,微起的凉风中杂着点点不易察觉的暗香,丝丝缕缕,往子夜口鼻中送去。

  她只觉心头无端涌起一股倦意,蒙在布条之下的眼皮越发沉重,马车微微颠簸,竟似催眠一般,晃得她羽睫微闭,睡意渐起,终于微微垂下臻首,渐渐侧过一边。。

  他目不转睛地望着她,听她鼻息渐渐沉重,低低在她耳边连唤数声。子夜沉沉睡去,竟似毫无反应,他长长松了一口气,双目圆睁,猝然伸手将她紧紧拥在怀中。

  白色的月光洒满旷野,一缕银辉破空而出,在花木中极速流动,映得原本满目萧瑟,竟也有瞬间的华彩流动。他抱着她,似拥着一件失而复得的旷世奇珍,黑艳艳的眸子里,疼痛、哀伤、后悔、愧疚、甜蜜……一瞬间如电闪过。他的下巴轻轻地抵在她一头秀发之上,低低地自语,“子夜,原谅我一点贪心。哪怕只有一瞬,只有这一瞬……”

  一夜好眠,子夜醒来的时候,已是晨光满天,红霞飞溅。

  门吱呀一声适时从外打开,殷子扬一身荻青长袍,神清气爽地迈步进来,身后跟着一个垂眉低目的丫鬟,手中一盆热水,冒着丝丝白气。

  “醒了?”他的面上似有冬日艳阳迎面扑来,浑身散着清亮的暖意,望着她笑容瞬间松软,“让小蝶伺候你洗漱,用过早饭之后,少主要在前厅见你。”

  “昨天……”她容色微沉,定定地看着他,心头划过一丝隐隐的怀疑。

  她静似处子,动若脱兔,从来不是缺乏警惕的人,唯一的解释,就是他乘人之危,对她下药。

  霞影里影影绰绰地开着一株朱槿牡丹,大约天气骤冷,大多已经谢去,唯有枝头两朵赤红,花开正好。她的目光穿窗而去,恰恰落在那滟滟生色的朱槿上,衬得她神色无限苍冷。

  他望她眉目濯濯,静如秋阳,唯有脉脉不语,无言以对。半晌,才狼狈地收了笑意,“我只是想,再好好抱你一次。”

  他的声音既轻且低,眼中浮起团团水雾,再不肯与她四目相对。

  璃宫的奴仆非聋即哑,小蝶不会说话,只是骨碌转动着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望着她啊啊地比画着。

  子夜默如一掬静水,低低叹息一口,心头有无限哀冷,似波云诡谲,百转千回,终是无处可去,无法释怀。

  小蝶手脚利落,很快将她收拾一新,伺候她独自用毕早饭,连比带画地将她引入前厅,接着柔顺地退出。

  六扇镂花厅门端端大开,晨霞如火如荼地飞泻而下,映得厅外的檐头铁马以及厅内的家具摆设,全都如染红枫,似穿了一件云蒸霞蔚的红袍。

  富丽堂皇的厅堂内,一个身着宝蓝缎泡的男子轻衣缓带,背负双手,当屏而立,晨光如剪,裁出一个潇潇的背影。晨风似少女柔若凝脂的手,软软拂起他垂在身后的一头乌发,只觉有无限潇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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