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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一


  “哦?”子夜挑眉,两颊笑容浅淡,仿佛有星光花影暗浮眼底,“左右无聊,我倒是很想看看,那人被你打成猪头之后,究竟还有没有本事去而复返?”

  “你答应不为难我。”十一皱眉,他韧性极好,心头微怒,口中语气依旧和缓。

  “我分明就是在帮你,怎么会是在为难你?”子夜今日穿了一身广袖留仙裙,头发松松绾起,鬓上一支玉凤,口衔滴珠,不住微晃。胜雪白衣中袖如素霓,流云水袖迎风舒展,一张小脸灼灼似芙蕖出水,皎日生辉。她仰头,对着他嫣然含笑,满目春水,盈盈欲滴,“身后如影随形的,最起码有三股势力。瞧你还算镇定的分上,其中有一方肯定是你的人。上路以来,子夜看你白发早生,面容焦灼,不会是你已经查过,偏偏查不出人家的底细,又甩不掉人家吧?”

  “难怪陛下警告,要一路小心姑娘。”十一倒吸一口凉气,深深朝她凝望了一眼。

  “难得萧逸看得起。”出了宫门,不用步步惊心,时时算计,往日积攒的压抑一瞬间喷薄出来,只觉得酣畅淋漓。

  “你想要怎么做?”十一单刀直入,眸光厉厉,分明浮起莫测深意。

  “你附耳过来。”子夜扬唇一笑,眸中蕴集光华,陡然生出奇异光彩。却不觉,唇角一点笑容,晃得众生颠倒,慧黠如斯。

  静然立在她身旁的十一,目光默默,恍惚失色。

  晌午渐至,山岚雾气隐了大半,天空逐渐青白,视线一点点阔朗起来。秋风渐渐肆虐,牵起子夜漏在鬓下的几缕薄发,弧丝乱舞。

  子夜眯着眼,抬头纵目,才见当天一朵云霞,镶着一道淡金的边,温温不见移动。她一笑,也不刻意挑拣,索性随意寻了一地,慢条斯理地坐下,朝十一淡淡吩咐道:“渴了。替我取水。”

  “记住,我只要山中无根之水。”她望了他一眼,不辞辛劳地补充。

  “是。”十一眉宇疏淡,应得没心没肺,触绪回肠,眼底却浮起一抹不动声色的戏谑。

  “主子,还是让奴婢去。”青弦双脚一蹬,从车内一跃落下,朝子夜扬声而唤。十一武功高强,为子夜着想,她不愿他离开她一丈之外。

  “不用。”子夜翻了翻眼皮,如老僧入定,不再多话。

  青弦素来知道她的脾气,凡是她认定的事情,九牛二虎,也难拉她回头。她心里发急,转身朝十一喝去,“主子不懂,你也不懂?!”

  十一垂袖而立,冷冷瞥过青弦,却并不应声。他低头,深深望了子夜最后一眼,眼中一段悱恻萦绕,映着如火星光,似乎要将她瞬间刻进心里,口中明明涌起千言万语,话到临了,只化成了干涩单薄的一句,“自己小心。”

  他紧了紧拳头,决绝地转身,径直向山尖而去,很快掩进缥缈的山雾之中。

  “主子,这是要……”青弦望了望子夜,又转头望了望十一消逝的背影,偏头若有所思。

  “待会儿就会有好戏上演,青姨不如留点力气,陪我坐下养精蓄锐。”子夜冲她眨了眨眼,眉目飞扬,笑容难得俏皮。

  青弦听得糊涂,一丝微微疑虑划过心头,再要问时,子夜但笑不语,再不肯多说一字。

  约过了一盏茶的工夫,半空中如有晴日霹雳骤然响起,似有干雷炸过,远处隐隐传来一阵沉闷的隆隆之声,天边一道青白,如有尘土飞扬,烟灰四溅,蕴着腾腾杀意滚滚而来,天地瞬间混沌。子夜望着那远远一线烟尘,眸光骤然发亮,双目骤然炯炯,“来了!”

  青弦面色一紧,一动不动盯在那渐渐前移的白线之上,霍然站起,惊慌大叫:“山贼!主子快跑!”

  白线如素练横空,白虹贯日,腾腾烟幕似白刃挥舞,骤然将天地劈成两半。

  说时迟,那时快,不等青弦伸手将子夜拉起,那条白线迅速前移,烟雾之中,数百马蹄嗒嗒响起,如有万面战鼓擂动,轰然入耳。马背上,每骑皆坐着一个虎背熊腰的汉子,一手勒住缰绳,一手挥动大刀,满脸杀意腾腾。须臾之间,数百马匹如恶狼捕食,腾起前蹄,狠狠扑向子夜青弦二人,将她们连人带车围在中间。

  青弦勃然而立,抽出环在腰间,用作腰带装饰的软剑,紧紧执在手中。手中长剑微抖,一震之下溅起剑花无数,将一柄软剑震得嗡嗡作响。

  青弦伸手护在子夜面前,目不转睛地盯着蓦然出现的不速之客,眸光警惕。

  “老四,你说的点子就是这娘们?”为首一个穿着青布短打的虬髯汉子,扬起手中马鞭,神色倨傲地指了指手执长剑的青弦。

  被叫做老四的男子,正是刚才拦路抢劫未遂,却被十一一脚踹飞,摔得鼻青脸肿的汉子。那汉子此刻双眼乌青,眼皮外翻,脸上靛青酱紫,似开了一个五色点染的颜料铺子。他见老大问话,连忙翻身从马上下来,一手捂住脸上伤口,趔趄着走到马车跟前,伸手撩起幔帐,朝内张望了几眼,转头气呼呼道:“大哥,不是这娘们!老子这次栽在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手里。点子年纪不大,手上功夫却是厉害,也不见他出手,就将我打成这样。不过一袋烟的工夫,也不知道那小子去了哪里!”

  他转头,狠狠瞪着青弦,色厉内荏道:“说,那小子呢?”

  青弦半生岁月,都在宫中蹉跎,何时被一个人颐指气使过,不由心头勃怒,一股凉气飕飕从鼻间而出,冷哼道:“一次不够,阁下还想被人再打得趴在地上哭爹叫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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