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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


  她说:“琳儿,可怜干戈寥落,而你身逢乱世,虽然贵为天家之女,却要流落他乡,朝不保夕。你如果生在寻常人家,必不用受这般苦楚。母后对不起你,可是从今往后,母后再不能将你留在身边。后宫从来多磨砺,你若被查出身份,只怕他们第一个不放过的,就是你。你是燕国仅存的血脉,母后不能害了你。

  “莫娘,莫娘!我素日待你亲如姐妹,望你看在你我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上,替我好好照顾她。我会想法让萧恬送你们去掖庭,天长日久,他们终有将你们淡忘的时候。莫娘,清谣今日托孤于你,从今往后,琳儿便是你的女儿。”

  雷鸣电掣中,滂沱大雨如期而至,滔天雨声中,天地瞬间变色,唯遗落一片苍茫的白。偶尔有电光劈下,映得母后倾国倾城的脸灿若烟霞。她俯身而下,用力环住她纤瘦细小的身子,给了她最后的温柔一抱。

  “琳儿,只有母后死了,你才会彻底安全……”子夜永远不知,凤清谣低低的声音掩在惊天动地的山雨狂风之中,无比坚毅。

  “母后……”

  她的母后,仅在齐宫中活了三个月,就香消玉殒,与她天人永隔。子夜呆呆望着窗外一山秋色,沉浸在回忆的纠葛之中,无法自拔。

  “主子。”青弦见她背影呆滞,久久不动,又听她念起孝德皇后,知她触动往事,当下轻轻将她喝醒,“娘娘生前最是心善,如今去了多年,定然早已经进入轮回。她如果泉下有知,看到你触景伤心,你们母女连心,你痛她定然也心痛。”

  山风冷辣,流动的空气中扑面而来一阵彻骨的冷冽,子夜靠在窗户之上的臻首微微抖动,眸光一闪,多了几分坚毅的清明。

  “多谢青姨开解。”子夜将头缩回车内,一张脸在风中露得久了,被咆哮的山风吹得发痛发麻,红艳艳一片,无端添了几分娇艳颜色。她伸手,来回在脸上揉搓,问得漫不经心,“邛城那边可有义父和娘的消息传来?”

  齐国攻下燕都之后,将原来的燕都改名邛城,从此划入齐国疆域。

  青弦摇了摇头,面上隐隐露出忧虑之色,“至今没有他们的消息,就似凭空消失了一般。只怕……”

  “义父武功高强,一般的小贼不是他的对手,就算是江湖上的一流高手,单打独斗,也不会在他手下占得便宜。”子夜神情微凝,断然摇头否决。

  青弦点头,“主子说的有道理。只是他们到现在都不和我们联络,这里派去的信鸽一去不回,莫娘身上有病,难免让人担心。”

  子夜面色微变,苦笑一声,“如今只能做最坏的打算。但愿不是落在段天璃手中。否则,我难辞其咎。”

  “吁”的一声,马车猝然停下,止步不前。两人猝不及防,一头栽倒在车厢之内,子夜额头撞在结实的马车壁上,“咚”的一声,立刻鼓起一个指甲盖大小的包,她“哎哟”低唤了一声,倒吸一口凉气,伸手按在额头之上,使劲揉搓,一瞬间狼狈不堪。

  “十一,怎么回事?”青弦从车厢内费力爬起,皱紧眉头,手忙脚乱地帮着子夜消肿,一面扬起声音,高声质问正在驾车的十一。

  “无事。”十一的声音低低沉沉,散在干冷的空气之中,却无端宁定人心。

  两人坐在马车内,侧耳倾听,只听车前有人震喝一声:“呔!小子!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钱。”

  子夜瞪大了眼,示意青弦松开自己,两个人面面相觑,猛然反应过来,竟然遇到了前来剪径的山贼。

  “这种小事,十一会处理好的,主子还是安稳坐在车内的好。”青弦叫住子夜。

  “一路上安逸得久了,骨头难免松弛,正好下去走上两步。青姨,世事难料,瞬息百变,只怕另有收获也不一定。”子夜冲她神秘眨了一眼,微微露齿一笑,随即俯下身子,撩起车前幔帐,朝外探去。她定睛一看,只见马车前面赫然站了一个身材魁梧,满脸虬髯的粗犷大汉,手执一把硕大的开山大斧,一手插在腰间,正向十一耀武扬威。

  十一从马车上一跃而下,也不同他废话,径直走到大汉身旁,双目凝霜,一动不动地冷冷睨着他。

  “哟哈,小子哎!敢这样看你大爷我,老子手中这把斧子可不是吃素的。”大汉被他犀利的眼神一盯,无端打了一个哆嗦。一愣之下,立刻转为懊恼,挥起手中大斧,企图以此吓唬十一。

  “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去惹十一,那汉子有苦头吃了。”子夜三下两下跳下马车,背倚车厢,双手交叉放在胸前,闲闲看着眼前一幕,笑容极为灿烂。

  超光逾影间,十一以极快的速度抡起一拳,狠狠击在他脑袋之上,那汉子脸上落了一拳,“哎哟”一声痛呼,猛地喷出一口鲜血。不等他还手,十一挥动双手,一掌将他手中大斧拍落,紧接着飞起一脚,重重踢在他胸腹之上,瞬间将他踢翻在地。先前还似分庭抗峙的两人,顷刻间胜负已分。

  “算你……算你小子狠。有种你别跑,你给我等着……”汉子倒在地上,蠕动着笨拙的身子,口中不住哀号。

  十一目光微凝,眸中升起腾腾杀意,朝那汉子冷冷一哼,吓得他目光一抖,再不敢逞口舌之强,踉跄着爬着,一瘸一拐地慌张朝山后趔趄而去。

  “看够了,就请子夜姑娘上车吧。”十一飞快行至车前,见子夜倚在车前,丝毫没有动身的意思,秀眉微皱,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上车做什么?”子夜凤目斜飞,眸中明光软糯,似笑非笑地落在他不苟言笑的脸上。

  十一一身黑衣,铮然立在天地之间,仿佛万尘不沾,方才的万千杀意早已敛入幽冥,冷凝尽退,“这里山高水险,盗匪横行。为了姑娘的安全,依我看,还是不宜久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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