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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子夜颤巍巍一抖,手中的飞燕簪顺势滑落,无声无息地嵌在锦被叠起的褶皱里,瞬间没了踪影。

  子夜倒吸一口凉气,一瞬间脸上落下青紫斑斑,顿时有万千绮念浮掠心头。她俯下身子狠狠抓起落下的簪子,抿了抿嘴角薄唇,深深长吸一口,直到面上青紫渐褪,柔嫩双颊浮起淡淡柔色,如敷明粉,这才定定迈步去。

  身上的伤好了大半,早已无须让人服侍,子夜固执赶走了萧逸派来的所有宫人,执意一个人独居养伤——

  往昔的不堪与今日的荣宠天差地别地云泥殊路,却不见得每个奉承谄媚的笑脸背后,一样无差的毕恭毕敬。

  拜高踩低,附势趋炎,看人眉睫……后宫的真情湮灭在一场接一场勾心斗角的算计中,唯一剩下的半点零星,都淡成贴在眉心的各色胭脂螺钿。

  往事历历,在她十年间懵懂如幻的记忆里,深成血泪如刀,迟迟钝痛。再不需要她今时今日,傻傻回身撞上,付出蠢笨代价。

  她做不到云淡风轻,索性挥一挥衣袖,任人走茶凉,眼不见为净。

  偌大的云意殿只剩了她一人,衬得夜色格外浓烈,而她渺如沙尘,原本的姹紫嫣红都零落成了刻意疏离的萧瑟荒芜。殿外疏疏密密有篱障遍植,占了中庭繁繁一角。篱障花本来就是朝开夕凋,仅荣一瞬。夜色下,绿叶间那些或白或紫的碎花隐约凋敝,再没了白日的灿烂灼灼,热情奔放。

  子夜孤立阶前,长长的目光沉淀回转,只一眼,便狠狠钉在花树下那个突兀立着的男子身上。

  男子高高瘦瘦,一身的黑衣蒙面,孑然立在树下。树叶繁密,淡淡星光隐约落下,将他笼成一个朦胧的身影。子夜举目而望,心头颤颤而动,只觉得那一双露在风中的深潭双眸,如寒露涤过的清秋,雾蒙蒙全是湿意。

  “你是他的人?”子夜扬了扬手中高举的飞燕簪,用力向前一掷,手中的飞燕好似瞬间活了一般,霍地振翅飞起,朝黑衣人迎面掠去。

  黑衣人仿佛痴了一样,两道似水柔光如影随形地黏在子夜无瑕的脸上,整个人如若泥塑。直至飞燕吻落在他胸前,他才好似被人当头棒喝,猛然清醒,突地伸手一捞,那飞燕便稳稳立在了他手心之中。

  他黯然垂眸,浮在眼底的星光猝然灭去,低低道:“是。”

  撞入眸中的那双眼睛却似旧时相识,她秀目无定流转,心头微念熠然闪过,垂落腰际的双手猝然攥起,将一角衣裙无声揉得发皱。

  “这些年……你过得还好吗?”黑衣人呆立如木,沁凉的清音拖起长长的尾音,好似被秋霜染过,草木皆白,黄菊满地堆砌。

  湿冷之声落在子夜耳中,唯有无边的惘怅忧郁。

  “你是谁?”十年如履薄冰的小心翼翼,容不得她有刹那的失神。一步错,便是步步惊魂,心陡然一横,她眉目翻转,咄咄逼人地质问。

  “果然物是人非事事休。难怪琳儿,将我忘了……”

  墨黑的眸子一刹那失神,溢出来铺天盖地的浓烈失意,黑衣人沉沉地苦笑,伸手轻轻扯落了蒙在面上的黑巾。

  子夜只觉眼前蓦然一亮,漫天的黑没缘由地淡下来三分,天仿佛裂开了一道手指粗的缝隙,无端漏下几缕皎皎明光,映得满院的花木一瞬间神采奕奕。再看时,一张五官鲜明、棱角如刻的俊脸带着满身灼灼的锐气蓦然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是你。”心被紧紧揪起,胸口仿佛重重挨了一拳。往事如潮涌来,白浪咆哮着绝尘压过,五脏六腑竟似湿淋淋又沉甸甸。两个字切齿而出,明明淡若初尘,却又有万钧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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