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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七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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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他们现在呆在这里等候处置,简直比立即置他们于死地更叫人难熬。 他是他的亲弟弟,是他一手扶持着登上皇位、被架空了权利的帝王,可是他却宣布他为谋逆,并且亲自刺伤他、将他下狱;又趁他南下平叛的时候,在后方断他后路,可说是他最大的仇人了。 而她曾答应嫁他,却入宫成了他弟弟的妃子;他一直认为是她替尚训备下刺进胸口的那一把毒刃;她亲手写了要杀他的诏书;她骗他进行和谈;她在合约缔结之后,又在后方谋害算计他。 他该有多恨他们。 他更恨的,估计是他们居然,一起联手谋害他。 盛颜心乱如麻,明明觉得自己恐慌极了,可是张开口,却胸口堵塞,一声也发不出来。 “我们本想给他致命一击,但是如今失败了,只能认输。”看着她焦虑的样子,尚训却若无其事,只思索着另外重要的事情:“如今我们的烦恼是,要是我们死后,他不让我们同穴可怎么办?” “或许我们一起烧成灰会比较好?”盛颜问。 “要是在黄泉中,我们看到对方焦黑的样子,一定会认不出来的,还是别做这个打算吧。”他说着,伸手抚上她的脸颊,“而且,阿颜,你这么美。” 她咬着自己的下唇,默默地,感觉到自己的脸颊微微温热,眼泪滑落下来。 外面雕菰惶急的声音响起:“殿下,殿下,不能进来啊……” 果然,如尚诫所说的,行仁来了。 尚训与盛颜本不想理,但盛颜想了想,还是无奈地推开尚训,低声说:“天色还没亮,不知道他过来有什么事。” 尚训皱眉,却也没说什么。 既然瑞王吩咐行仁连夜过来,那么,必定是有什么事,他不想留到天亮再解决。 盛颜叹了口气,站起来走了出去。行仁一看到,立即奔到她的身边,牵住她的手,怯怯地叫她:“母妃,瑞王进城了……我是不是一定会死了?” 盛颜摇头,自己也没有把握地安慰他:“放心吧,不会的。” “那……你会死吗?”他看着她问。 盛颜勉强笑了一笑,说:“何必担心我呢?我以前那样对你,你不记恨我吗?” “不会啊,我觉得你比那些想等我出了差错再狠狠惩处的人好。”他说。 这个小孩子,真是洞若观火,这么早熟,在皇家有什么好处?盛颜不忍心再看他,伸手抚摸他的头,低声说:“瑞王想必不会和你一个小孩子过不去的,只是你以后的一生,可能会艰难点。” “别骗我了,母妃。”他倔强地说,“他才不会让我活下去呢。” 这个孩子说这样的话,让盛颜觉得心里不舒服,她转了话题,问他:“你夤夜进宫,有什么事情?” “嗯……我有重要的事要见父皇。”他说。 盛颜示意他进内去,看着这个小孩子跑进去,她一时觉得无比疲倦,站在外面,看着外面已经渐渐变小的雨,想着明天,自己与尚训的命运。 谁知道会怎么样呢?是生离,还是死别,全都在别人的手上,不是她与尚训可以掌控的。 她正在出神,耳边忽然传来“砰”的一声,是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她迟疑了一下,在疏落的雨声中,听到了尚训的声音——“阿颜!” 他的声音急促沉重,让盛颜的心顿时一跳,转身急奔进去,却发现他正跌坐在床上,嘴角有血流下来。 他的手按在胸口,就在当初他胸口的那个伤口上,又有血如崩裂一般涌出来。 在尚训的对面,是握着一把短短匕首的行仁,他手中握着那把匕首,转头看着她,低声,乖巧地叫她:“母妃。” 盛颜顾不上行仁了,她一把抱住尚训,急忙撕开他的衣襟查看,一边朝外大叫:“雕菰,雕菰……传太医!” “不必了,还不如这样干净。”尚训却抓住她的手,脸上露出惨淡的微笑。 盛颜眼看着他的胸口,迅速地蒙上一层青紫,蔓延向全身,然后,他软软地瘫倒在她的怀中,口中尽是鲜血涌出。 她感觉到他的手,在最后的时刻,紧紧地抓着她的手腕,他抓得这么紧,舍不得放开她一分一毫。 她抱着他,颤抖的手不停地替他擦拭嘴角的血,可是,却怎么也没办法止住那涌出来的血流,他的生命,就在这些鲜红的液体中,渐渐流逝。 “尚训……”她低声,惶急地叫他。 他抓着她的手,艰难地,往上移动,与她十指相扣。 就像他们常常在午夜梦回的时候,无意识地握住对方的手。就像诗经里曾经说过的,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盛颜紧握着他的手,呜咽着,泪流满面。 尚训感觉到她的眼泪滴在自己的脸上,但他已经看不到面前的东西,他曾经听说,人在临死前,总是会看见自己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光,借以来麻痹自己,忘掉死亡的痛苦。而他看见的,果然是他最珍惜的那些事情—— 初见时的暮春初夏,她站在假山的紫藤花下,春日艳阳迷离,她在艳丽的紫色花朵下,仿如散发出炽烈光华,容光流转。 她帮他抓落在衣领中的女贞花,气息轻轻呼在他的脖颈处,和落花一样茸茸触人。绿荫生昼,微风徐来,簌簌听到花开落的声音。 去见她母亲的那一夜,两个人坐在廊下,风把雨丝斜斜吹进来。他拥着微微寒噤的她,两个人的体温融合在一起。 还有,第一次见面时,在云间应和的两缕笛声,使得满庭风来,日光动摇。只可惜,最后却是两处沉吟各自知。 一刹那间,就像是相信有来生一样,他微微地笑着,最后再握了一握她的手,闭上眼睛。 盛颜的手,骤然落空。眼睁睁看着他,从自己的掌心滑脱,无力地垂落。 她坐在那里,抱着尚训,一动不动地看着他平静如睡去的脸。她神情枯槁,就像自己的春天一夜死尽,悄无声息。 看着尚训死去,行仁才站起来,说:“母妃,我先告辞了。” 就好像,他碾死了一只小虫子,现在要去洗手一样。 盛颜茫然地回头看她,问:“为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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