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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六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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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感觉到了她的目光,尚训缓缓地睁开眼,见她凝视着自己,他的脸上露出了淡淡的微笑,轻声叫她:“阿颜。” 看着他脸上平静的微笑,盛颜也似乎安心了下来,她点头微笑,偎依在他的身边,低声说:“你累了,我们早点睡吧。” 尚训翻身,将她抱在自己的胸口,两个人都不说话,只静静地听着外面密集的风雨声。良久,他忽然低声说:“这一场风雨之后,天气就会凉快了……秋天就要来了。” “嗯,秋天……就要来了。”她闭着眼睛,喃喃地说。 她忽然想到尚诫写给她的那封信,他说,秋日回来。 又似乎过了很久,在她终于平静下来,有点睡意朦胧的时候,听到尚训又低声在她耳边问:“阿颜,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不是好人……我做过很对不起你的事情,你……还会爱我吗?” 盛颜在半梦半醒的迷糊中,低声说:“我也做过太多对不起你的事,既然你能原谅我,既然我们还有现在,那么,你哪还有什么事情,是我不能原谅的呢?” 他沉默着,用力抱紧她,将她的脸埋在自己的胸口,良久,才低声说:“但是阿颜,我并不后悔……因为,至少你现在,是跟我在一起。” 在黑暗中,帐外朦胧的灯光,在他的脸上投下微微波动的光芒,他的唇角,淡淡地扬起,欢喜,圆满,如意。 一夜风雨大作,狂风暴雨的声音,还有压抑的心境,让盛颜怎么都睡不安稳,她恍惚觉得自己还处在云澄宫的那些日子,水声哗哗作响,击打着她的梦境,就像昨日重现,瑞王又坐在自己的床前,黑暗中用那双灼灼的眼睛盯着自己。 她在梦寐的恍惚之中,忽然被一阵轻微而急促的脚步声惊醒,然后雕菰扑进来,隔着锦帐低声叫她:“娘娘……” 盛颜还在朦胧之中,不知道自己听到的,是真实,还是梦幻,而雕菰见她没有反应,急得竟不顾自己的身份了,撩开帐子冲了进来,低声叫道:“娘娘!” 她坐起来,看看沉睡的尚训,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势,然后轻手轻脚地下床,披衣出来。外殿的风雨声更大,所有的帐幔都在灯光下不安地晃动,如同水波。 就在这一片令人恍惚的水波中,雕菰低声说:“瑞王进城了!” 盛颜愣了一愣,缓缓问:“你说什么?” “瑞王与各州府调度过来的兵马会合,如今已经连夜率兵进城,听说……很快要进内宫来了!” “他哪有时间过来?他怎么过来的?”盛颜急促地问。但是她也知道雕菰是不会有答案给她的。她仓皇地回头看内殿,那里,尚训还在安睡。 如果有可能的话,她真希望,这一天一地的风雨全都加诸在自己的身上,不要伤害到睡梦中的尚训一丝一毫。 “现在,他已经在宫城门口了……是守卫们进来知告的。”雕菰又慌乱地说。 “我……我马上出去。”她说着,用颤抖的手拉过旁边的衣衫,套上外衣,雕菰帮她系衣带,她从梳妆台上随手拿了一支簪子,要将自己的头发盘起,却因为手一直在发抖,怎么都弄不起来。 雕菰赶紧伸手要帮她拿过簪子,可盛颜摇摇头,勉强定了定神,说:“算了,你还是先去看看皇后和元妃,不要让她们受惊……” 话音未落,她一眼看到了从殿门口转过来的那个人,她怔忡着,十指一松,手中的金簪顿时“叮”的一声,跌落在青砖地上。 他却十分随意地走过来,帮她捡起地上的金簪,然后站起身,轻挽起她的头发,帮她用簪子固定住,笑问:“阿颜,怎么这么慌张?” 盛颜面色苍白,殿内的灯火在门口灌进来的大风中,忽明忽暗,让她眼前的世界也是明灭不定,看不清楚。 她深吸一口气终于,低声说:“你真是言而有信……刚刚初秋,就回来了。” “我一心想着你,所以迫不及待就赶回来了,你不会介意吧?”他依然笑着,在她的耳畔轻声问。 雕菰在旁边看到瑞王这样亲昵的语气与动作,吓得全身鸡皮疙瘩都出来了,幸好铁霏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殿外进来,一把抓住她的手,将她拉了出去。 殿内顿时只剩下瑞王与盛颜两个人,烛光暗淡,苦雨凄风。 一声杜宇春归尽(下) 殿内顿时只剩下瑞王与盛颜两个人,烛光暗淡,苦雨凄风。 她张了张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是赞他通天的本事,是斥他犯上作乱,还是求他放过自己与尚训? 瑞王却从她身边越过去,看了一看内殿的门,面带着微笑,像是最平常地,兄弟之间打招呼的样子,用轻松的口气,叫着殿门口的人:“尚训,吵醒你了吗?” 盛颜的心猛地一跳,她慢慢地回头看。头顶红纱宫灯的光线照在尚训身上,橘红色的光芒让他的脸颊带上一点异样的血色,显出一种不真实的血潮来。 瑞王凝视着他,貌似漫不经心地说道:“我今晚要处理的事情还很多,刘远志已经死在乱军中,不过给我惹了不少麻烦的君兰桎,目前被带到宫门口了,我要先去看看……我知道你们是被这些奸人胁迫,身不由己,并不是真的想要为难我,所以只是先来看看你们,等过几日我们再好好地说说离别之后的思念吧。” 盛颜知道他说得轻巧,其实这一夜,不知会有多少人死于非命、家破人亡。但都是一样的,短短数天前,朝廷也处决了一批人,京城中的血雨腥风,不是现在才开始的。 外面的风雨更大了,尚训终于开口,说:“我只是很想知道,哥哥是怎么在粮草缺乏中,以十天不到的神速,率军赶到京城的?” 瑞王轻笑道:“我怎么会蠢到与朝廷签订了合约之后就将自己的一切交托在他们手中?君兰桎不过想利用我与项云寰鹬蚌相争,幻想从中得利而已,所以我在生擒项云寰之后,立即就带着他和几队精兵北上往京城而来,只不过故意把消息迟放出了几天而已,君中书那个没有经验的儿子,每天就呆在城内守着探子的密报,却根本不知道那些探子都会与我联系。不过我唯一没料到的是,他居然能杀掉李宗伟,这一点倒是叫人佩服。” 盛颜默不作声,知道自己与尚训这一次败得彻底,尚训从小柔弱,她更只是个后宫中的女人,而君兰桎只惯于在朝廷上勾心斗角,哪有人能和瑞王抗衡? “深夜扰人美梦,真是不应该,我还是先走了,你们可以继续补眠一会儿,等一会儿,太子会来看你们,我想他会有话对你们说。”他说着,转身要出去的时候,若有意若无意地,抬手抚摸了一下盛颜的发,低声说:“盛德妃,皇上刚刚醒来,身体似乎还不太好,你可要注意小心照顾他。” 看着他转身走出去,盛颜再也站立不住,踉跄着扑到尚训的身边。尚训抱住她的肩,盛颜却发现他很镇定,甚至还在微笑着。 他安慰地抱紧她的肩,低声说:“你看,老天真是不眷顾我们,居然给了我们最坏的结局。” 盛颜微微咬住下唇,低声说:“幸好……我们的坟墓都已经赶造好了。” 他们在窗口,看着瑞王一步也不停,大步转过回廊,消失在暴雨中。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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