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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一


  因方才心头正恼,茜宇此刻也没好气,只是冷脸道:“送去坤宁宫交给皇后吧!”若珣却拉了她的手,低声道:“皇嫂的脾气,恐怕真大人今夜就要离宫了。”

  茜宇见若珣脸色飘红,知道女儿家的心思是要留下她的心上人,又想自己竟因赫臻而乱了神思,想他真舒尔不过年少贪玩一些,自己怎么就计较起来了。遂对缘亦吩咐道,“别张扬了,只当本宫请大人来的,先在偏殿奉茶!”

  缘亦无奈,悻悻走了,实则依她看来,顶好是交给皇后,也只有皇后才镇得住这位有点着三不着两的国舅爷。

  “珣儿,今日你皇后嫂子送了好些吃的来,一会儿我们请真大人一起用膳好不好?”茜宇的细眉柔柔地弯起,脸上惟有和气的笑容。

  若珣异常兴奋,双颊绯红,起身便要出去,却只道:“珣儿听皇母妃的,这就找昕儿去!”

  茜宇望着若珣发髻后那朵随着步伐跃动的海棠,不禁将手里的丝帕搓成了团,心中暗定:赫臻,我不能让你做一个残忍的父亲,我不能叫你的女儿对你有不能言的怨恨。但凡你不夺取我的封号甚至杀了我,只要我在,我定不能让若珣恨他的父亲。

  栖霞殿里,班婕妤寝室中药香弥漫,亦静静的听得见沙漏里细细的“沙沙”声。

  “啊……皇……”高烧的班婕妤再次在昏睡中挣扎起来,额头上不再是细密的汗珠,却如黄豆大的滚落下来,打湿了浓密的黑发,打湿了颈下的香枕。

  “君娆,君娆。”臻杰轻唤几声,果然班婕妤听得呼唤,微微睁开了眼睛,那样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人,忍不住热泪滚出:我有多久没有听见你叫我的名字了?

  她和蒙依依一样,有着又细又长的眉目,在她班君娆饱满圆润的脸上虽少了几分妩媚之态,却也有一番风韵。她看臻杰的眼神中的确带着一股子委屈,却又被感激掩饰地不叫人察觉,水汪汪的双眸,已分不清是泪是汗了。

  “婕妤终于醒了,皇上上午就来过了,见您没醒,这会子又来看您,都坐了快一个时辰了,佛祖保佑您终于醒了。”班婕妤的侍婢扶梅不失时机地说了这些,又过来将主子稍稍扶起,拿了一床软被垫在她的腰里。

  班婕妤忍着肩部的剧烈疼痛,努力让因高烧而昏沉沉的脑袋清醒过来,欠身对臻杰道,“嫔妾让皇上操心了。”说着竟忍不住掩面而泣,“嫔妾这样的仪容,怎么好见皇上……”

  臻杰心中一疼,拉下她的双手安抚道:“君娆,你晓得朕如何感激你?若昨日皇太妃受伤,朕……”

  班婕妤哽咽道:“能得到皇上亲自探视,嫔妾死亦足矣!”她顺势伏在臻杰的身上,却没有哭泣,只是那样柔弱无骨般地靠在臻杰肩头,实则高烧不下的她,也确实没了力气。

  “君娆,这些年,朕……”臻杰欲言又止,不再说什么。

  班婕妤的虚弱的目光中辟出一道极少有的凌厉,亦消散得疾速,“这些年,嫔妾很好!”臻杰听闻“很好”,少不得一怔。

  “很好”二字在于班君娆实实在是历史了。乾熙元年后庭大选,她班君娆虽只列婕妤一位尚不主一宫之事,栖霞殿却是皇帝常来常往的热闹地。然到了乾熙二年蒙依依带着三岁的儿子进宫后,栖霞殿就渐渐冷清起来,越发连从七品的严常在都步步高升直到婕妤一位来陪伴她这个寂落之人了。对于皇帝当初偶幸严婕妤的宫婢,她班君娆心里着实不知曾经有着怎样的感慨。

  臻杰轻轻将他扶回床上靠着,温和地笑道:“真的好吗?”

  班婕妤苍白的脸上笑得那样娴静温柔,叫人看着心也会宽,“嫔妾自然好,皇上您多费心了!”

  臻杰自然知道自己“心虚”什么,他不敢确定班婕妤或者更多的宫嫔,甚至章悠儿是否看得出来,她班君娆当年的荣宠,只因她眉宇间与蒙依依的几分相似。

  班婕妤自然也知道,这三年来她过的,是怎样的生活。

  第九章 温良如玉

  那一日的晚膳若珣只是不停地拨弄那一碗莼菜羹,那样一遍又一遍地搅拌着,时不时红着脸偷偷看一眼真舒尔。

  真舒尔因番强一事着实尴尬得紧,他暗骂自己如何又忘了这里是皇宫,若此事让姐姐知道了,恐怕连夜就要被赶回金海去了。若珣时不时投来的目光舒尔一点没有察觉,他关注的只有眼前这个落落大方的皇太妃。

  若珣女儿家的心思丝毫没有逃过茜宇的眼睛,她没有劝若珣多吃些菜,亦没有招呼舒尔并与他多说一句话,只是看着儿子乐滋滋地撕着一只油腻腻的炖鹌鹑,笑道:“你这孩子,怎么专爱吃肉的?”说着问缘亦,“平日里你们也这么由着他?”

  缘亦将一盘清拌笋尖端在臻昕面前,笑着哄道:“小王爷,奴婢说您不该专挑肉吃吧!快尝尝这嫩嫩的笋尖,奴婢用极鲜的鸡汤煨熟了,只用香油拌没放一点儿盐,一点也不涩,您试试!”

  臻昕看了看母亲,顺从的就着缘亦的手吃了一块,粗粗一嚼咽了下去,便又咬了手里的鹌鹑一口,笑嘻嘻道:“还是这鹌鹑香!”

  茜宇摇着头笑道:“与他父皇一个样子。”语毕心里一愣,无奈地笑着掩饰过去了。

  “皇……太妃!”真舒尔诺诺地开口,却没敢抬头,并非是在茜宇面前不好意思,而是缘亦那双眼睛就没离开过自己。

  “真大人,今日的菜色可好?”茜宇说着又给儿子夹了一筷子碧绿的芹菜,示意他一定要吃下去,继而抬头看着真舒尔,笑容端庄而大方,“大人想说什么吗?”

  舒尔避开缘亦地目光,冲着茜宇笑道,“昨天您没事吧,舒尔很担心您!今日一早便想来看您,却被一群……咳……”他顿了顿道,“却被春公公带得远远的了。”

  茜宇分明看到若珣的神色变得尴尬,搅拌莼菜羹的手也停了下来,默默垂首坐在一边。真舒尔这话虽说得直白而唐突,但那琥珀色的眼睛里却满是真诚的关切。这样看自己的目光……茜宇似乎在哪里见过,她由心平添出几许不安。

  “母妃,昨天您怎么了?”臻昕并不知道母亲昨日遇刺一事,正举着一只鹌鹑腿关切地问她。

  茜宇便借儿子有意不回答舒尔,只是道:“哪里有什么?看你这油腻腻的手,都怪缘亦平日里没教好!来……母妃带你去梳洗!”说着从儿子手里拿下那只鹌鹑腿,起身拉了儿子立在身边,对桌上二人笑道,“你们且坐坐吧!本宫不陪了。”

  “是!”若珣与舒尔一同起身应诺。茜宇看一眼舒尔,眉头微皱,心下思量了一些便带着儿子走了。

  二人复又坐回桌前,却只是静静地坐着,谁也没有再吃什么,亦没有一句话甚至是眼神的交流。这样过了许久,真舒尔起身道,“天色晚了,臣该回丹青阁了,请长公主恕罪。”

  “你请便吧!”若珣没有抬头,她是个骄傲的公主,即使四年时光不在父母身边,却依然享有被兄嫂和姑姑捧在手心里的宠爱。除了二哥哥当年死在眼前,她再没遇过其他点滴的挫折。此刻想到舒尔对自己的冷待,再想起昨日在茜宇面前叫他‘舒尔’,若珣就没由头的觉得难过。

  “是!”舒尔的口吻很客气,默默退了几步至仪门才旋身出去,若珣此刻才抬起头,望着那一瞬晃过的背影,满脸委屈。茜宇立在回廊之上,看着二人各自的神色,心重重一沉。

  出了皇太妃的宫殿,真舒尔漠然地跟着小春子,他察觉到方才茜宇眼中飘过的不安,也意识到了若珣的失意,突然发现,有件事情他开始无法接受。

  不远处,一乘鸾辇从栖霞殿而来,端坐于上的臻杰老远便看见两个身影出自馨祥宫,因天色昏暗,瞧得并不真切,他徒然有些好奇,便吩咐身边人,“跟上去看看是谁!”

  日子云淡风轻的过去,转眼便进了四月下旬,因着严婕妤一案,宫里着实清静了好一阵子。这些日子来,臻杰白日里时不时会去栖霞殿坐坐,班婕妤也日渐痊愈,每每总是笑脸相迎,引导宫女们将皇帝的茶水点心侍候得很是周到。一些与她同届入宫的宫嫔们忽然记起,曾几何时她班君娆也是风光无限的。只是这一次她这样英勇地救下皇太妃,除了得到帝后与皇太妃的亲自探视外,竟然在升迁一事上毫无动静。琼瑶宫里那些聚居的地位分宫嫔们忍不住揶揄道:“还以为班婕妤这次至少能和宜嫔、钱嫔两人平起平坐,从此做主她的栖霞殿,呵呵……没想到这皇太妃竟和皇后一个鼻孔出气,都这样小气,也不晓得要好好谢谢人家。”

  然即便是私底下的闲言碎语,依然逃不过坤宁宫的耳目,章悠儿听闻却只是一笑而已,对古嬷嬷不冷不热道:“人家日子过得这样寂寥,私底下掩着嘴耍耍嘴皮子,也算安慰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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