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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六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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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世南哈哈一笑:“彼此彼此。听闻门下省例,每日可供良酒三升,不知王侍诏解馋否?” 隔壁桌坐着的年轻人心道,一个是门下省侍中陈叔达,另一个为门下省侍诏——这个姓王的,不知是何人? 只听答曰:“侍诏俸禄低微,又无事可做,唯美酒三升使人留恋耳。” 官职上陈叔达是他上司,听了也不生气,反道:“既如此,不如把三升加成一斗,无功以为然否?” 旁边年轻人即刻明白了,王无功,即王绩,唐初著名诗人王勃的叔公,生性旷达,嗜酒成痴,也是个有名气的诗人。 果然,虞世南道:“这一斗酒下去,说不定可搏个‘斗酒学士’的美名了!” 王绩答:“先谢侍中厚赐。不知侍中知不知道太乐署史焦革这个人?” 陈叔达闻言道:“据闻他与他夫人极擅酿酒,你怕也经常去讨酒喝罢。” 王绩连连点头:“其实我挺想向侍中求个情,派我调任去当太乐丞,如此一来——” 这也未免太……那个了吧? 陈叔达与虞世南面面相觑。 正当此时,马蹄声隐隐,几辆前顶较高,挂着帷幕的高盖马车停在外头,顷刻,娇软莺啼采采而来。三人往下一看,一行盛服丽妆花枝招展的妙龄少女进到店堂中,后面跟着听差跟班之流,听其言,观其行,可判知应是欢场中人。 唐朝,既不像他们的前代,也大不同于他们的后代。它的城廓宽广门若阊阖,街道正直似棋盘刻路;它的政治不分畛域,经济不分族别,宗教不分信仰,民族不分胡汉;它愿意将歌伎的名字正经八百儿的写入正史,敢把胡旋胡腾舞上朝堂帝宴;它允许欢场女子与士大夫同济一堂光明正大的相互取乐,包容诗客骚人调侃皇帝而不用担心文字之灾;它喜欢胡椒,就派商队千里迢迢的从外国运进,哪怕它价格不菲;它想要佛经,就穿戈壁越雪山不远万里到西天去取,哪怕单枪匹马的上路。它敞开怀抱广迎外族,西去安西九千九,丝绸之路传输了多少华夏文明!那些曾经策马扬鞭、多番侵境的匈奴、鲜卑、突厥等民族,那个不猖獗,那个不嚣张!可到了唐这一代,所有异族,不是融入华夏文明之中,便是派人出使以示敬服。 所以,这些鬟香鬓影,不但不受排斥,反而吸引了绝大多数的眼球。一时间,本八分热闹的店堂马上沸腾到了十分,然而更惊喜的还在后头,不久门外居然又进来四位清肌莹骨、艳质姣姿的绝美女子。不用说,她们才是这次欢场人物聚会的主角。 虞世南三人一边瞧瞧楼下,一边喝喝酒,视觉上大大享受了一番。 酒过三巡。 王绩喂饱了腹中的酒虫,打个嗝道:“两位大人,这打情骂俏的听多了没甚趣味,不如咱们结帐吧。” 陈叔达点点头,正要叫小二,忽听楼下有人道:“难得今日众人兴致甚高,几位姑娘何不略微助兴,唱上几首从教坊里传出的曲子,令大伙儿开开眼界?” 此言一出,立刻得到大家的赞同。 王绩一听而笑,低声道:“她们若歌,必歌时人诗作。平日听人议论哪个写得好,哪个写得不好,依我看,咱们只要听听她们唱的是谁的诗,便可知谁不是妄担虚名了!” 陈叔达道:“你我三个皆算诗人,自己的诗被唱出来也说不定呐。” 王绩拍掌:“嘿嘿,不如无功斗胆与两位前辈比一比,咱们三人之中,若是谁的诗被唱的次数最多,最少的那个便帮他付一月酒钱,如何?” 虞世南嘘声道:“且听她们唱来。” 伴奏声起,一名女子点头示意,持卮而唱: “野觞浮郑酌,山酒漉陶巾。 但令千日醉,何惜两三春。” 是王绩的《尝春酒》。他又惊又喜,没想到自己拔得头筹,当即竖起拇指,示“一”之数。 接着,四美之中的另一位轻启朱唇: “自君之出矣,明镜罢红妆。 思君如夜烛,煎泪几千行。” 这是陈叔达的诗。听自己的诗被美人浅吟低唱,神态一直安详的老臣也不禁面露喜色。 随后,第三位被众人推上前,她一张口,王绩又笑了: “阮籍醒时少,陶潜醉日多。 百年何足度,乘兴且长歌。” 竖起两指,表示他两连胜。 虞世南是年纪最大的,名声也不比他们弱,见歌伎们居然不唱自己的作品,觉得很没面子,便道:“呐,四人中最俊俏的那个还没唱呢,待此子所唱,若仍非我诗,别说一个月酒钱,便是一年酒钱,老夫也给你包了!” 余下两人笑,陈叔达道:“行,等看她唱什么。” 那女子姗姗走到中间,手持羯鼓,玉喉高起,啭声如出朝霞之上,唱的果然是虞世南十分有名的那首《蝉》: “垂緌饮清露,流响出疏桐。 居高声自远,非是藉秋风。” 老头子终于也可以将拇指竖起,神情得意洋洋。 三人集体大笑。 楼下小女子们听见,抬头望来。一美道:“不知三位先生何故谐笑?” 王绩呵呵把事情始末讲出。 话音落毕,四伎均弯腰一福,最美的那个道:“妾身明璧,暂主丰色楼艳搂。我等姐妹俗眼不识神仙,不知可否屈尊,俯就筵席?” 虞陈王互视一眼,推却不恭,于是下得楼来,一起聚乐。 竞日而归。 “明姑娘回来啦!”丰色楼内一路笑面迎人。 明璧点点头,入艳搂,退却外褛,对着匣箧坐下,执起笔,开始描眉。 房中极静。 铜镜里突然出现一人。 她动作顿一顿,精致的脸并未多出任何颜色,然后继续补妆。 她的唇抿得极红,唇线分明形状优美。安逝看着,心道此人决非一般女子,本想跟她耗下去,可惜自己终究探寻心切,到底先开了口:“你……为什么不叫?” 明璧懒洋洋一笑。 安逝试探道:“你知道我跟踪你?” 明璧道:“姑娘若无别的事,还是早走的好。” 安逝一愣。她此刻是男装,照理说不是一眼便能看穿的,况且两人才第一次见面…… “明姑娘——” 话到一半,明璧突然将她往床上一推,她大惊,正欲挣扎,蓦然天旋地转,眼前一黑,却是被弄到床的夹层里去了。 心中兀自惊疑不定,片刻后听得轻微门响,不知是明璧出去还是有人进来,然后一个声音响起:“璧儿今天玩得高兴否?” 安逝眼睛一睁,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明璧答:“还好。” “以前在这儿的时候,我也是经常跟姐妹们一起出去玩,乘兴而去,尽兴而归。如今……却很难得了。” “樱此昔地位身份不同以往,新的乐子必也不少。” 房中一阵沉默。良久樱道:“公子让你设法探寻‘紫上令’的下落。” “不在杜丽质的手上吗?” “公子派人暗中搜索过,不在府中,也不在她手里。” “‘紫藤’与‘上募’之密令,象征着财富与兵力之结合。他总不会把它带到棺材里去吧?” “其实,除杜丽质外,还有两人也有可能秘密得到这方信令。不过……” “什么?” “算了,你只要留心它可能会有的下落就好。另外,你今天不是见过陈叔达了吗,看以后能不能多接近他,把他拉拢过来。” “据我观察,此人虽出身显贵且连番大任,却丝毫没有跋扈之气,反而视之如过眼烟云。恐怕——” “这是公子的意思。”见明璧不语,她又道:“况且,你不是一向知难而上?” “我知道了。” “好。那我也不便久留,有事再联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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