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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七〇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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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焰吹熄，青烟徐散，凝云独坐罗帐。 不久前的硝火冲天，再次涌上心头。他一切都瞒着她，她却什么都知道得清清楚楚。就在今日，几近册封同时，路家被抄检，男丁年十五以上俱斩，十五以下流放；女眷皆充人掖庭为布衣奴。 史书中从此会有如此一笔，路相的一世清名，终结于反逆。 并非有人来告诉她这些，她自会知道。 因为这是规制，是国法。他是会对任何人都铁面无私的，除了她，但也仅仅是她。 她是他唯一的态肆，唯一的任性。 那么她自小长大的家，便是可以不管的。 不应有恨的啊，然而为何蚀骨的恨仍然啃噬着她的心？ 恨的究竟是他，还是她自己？ 她方是一阵战栗，毓深宫内监的声音又响了起来。“皇上驾到！” 龙胤几步走至内殿，见着漆黑一片，修眉凝整，俊目中立时着了异样的片羽。相知若他，只愿她并非如此聪明冷静的人。 他站立片刻，幽渺之声，弥弥逸人耳中。 “册封之夜，皇上即便不宠幸新人，也该在锦阳殿独寝。皇上是要臣妾罪上加罪么…… ”暗光许久，瞳孔终适应了无际的阴霆。不自觉间，凌厉勾上她绛唇，清眸聚华，冷意在周身荡漾，她从不知自己竟会以如今的目光看他。 在她冷冷的逼视下，龙胤倏然生了怒。难道她不明白自己已经拘了多少私，枉了多少法？难道自己为她顶住的所有压力，只换来如今这样无情的眼神？ “贤妃说的是。联…… 只是来瞧瞧玲儿…… 即刻便走了。” 她拂袖站起，一双纤手紧摸，寒雪染遍她薄凉已极的心。“皇上直接将玛儿带走便可，臣妾不知自己还有何颜面多留皇子一刻！” 龙胤惊诧非同小可。沉默片刻，他压下怒火，只缓了语气道：“云儿…… 眼下的平静，你可知是联做出多少努力才换来的？” 凝云敛起锦袖，冷冷笑道：“不错。努力全是皇上做的，臣妾便只需‘平静’罢了。安了心，从此便是逐水流的浮萍一朵，再没有家…… ” “好，好…… ”龙胤气道，“原来…… 联不是你的家！” 他深抿薄唇，再不言语一句，转过身去，背影顷刻便溶在长廊的昏暗之中。凝云兀自站立，珠沥滑落自如雪明肌，心头寒彻一阵，陈年瘤疾不知何时又纠上了本已风雨飘摇的她。血气上涌自咽，浅然静笑随之浮起，她望着他早已不见的背影，轻启朱唇。 “一切已落定，你…… 不要原谅我…… 不要原谅我…… ” 风飒啸洒人，她欲将窗关闭，却觉夜空之景，模糊了一片婴红的天际。夜雪洗玉之姿，轻盈弥了天地间一段冷凝的溥气。伫立窗畔许久，任雪华障目，却有那么一个身影，闯人了她眸中。 暖光的身影，高大英武，背手站在雪中，竟不稍事遮蔽。 此生…… 羁绊…… 无相弃…… 不论他转身走开，还是倾心守候，她都要奔向他。这是爱，还是命？ “为什么要这样折磨自己？你是一定要气死我吗？”她紧拥住他，泣不成声。 他环住她纤腰，鬓上印下深情一吻。“这话…… 该联来说才是。” 她惊觉抬头。他竟懂得她的刻意，他竟懂得！ 还未反应过来，已被他拉进了殿内。她本未淋到多少雪，仍被他温柔握住双手，轻轻揉搓。 “明日…… 我会带世玙去圣泽宫。” 如此的结局…… 纵是无奈，她也已下定了决心…… 次日，圣泽宫。 静光韶好，日流锦彩，天降白模洁净了明澈人间，并不急着熔融于朝墩温泽之下，素裹凝铺，琉璃玉透，纵使终化作流水，亦不舍此刻的晶莹毓秀。 黄昏，凝云带着世玙出现在锦阳殿，一袭素锦剪秋璧纹水袖据裙，洁雅可人，唇点淡樱，眉染新黛，腮映皓雪，依稀苏州时的世外仙妹。 见龙胤仍伏案，神色专注，她便知不是打扰的时候，甫一转身，却听得低沉磁性的声音响起。“来了怎么又要走？坐下吧，这里须臾便好了。” 于是她回身坐下，仍在她一贯坐的位置。梨涡荡漾，香腮含笑，仍是她一贯的温庸。 任她如何安静，世玙却是闲不住的，如此大的男孩子，正是对身边世界甫有意识认知的时候，见娘不瞧自己便不满似的晰呀几声，硬要她抚着哄着。凝云时而低眉轻声斥他句什么，龙胤也禁不住抬头去瞧，修眉间浓的是满满的笑意，直像个有子万事足的父亲。 若凝云真能对此释怀，先让他带走世玙，他知道…… 只要避过这一阵，日后仍有转圈的余地。 夕阳终是隐去的时候，他走出了那张宽大的书桌，抱过世玙，对凝云笑道：“联的儿子，怎么爱妃竟总是瞪眼相向的？如此的严母，是逼着联做慈父了！” 凝云气道：“孩子么，自是要从小管教的。皇上是宠得太过了…… ” 世玙一双黑珠子般的大眼睛滴溜几番，似乎怕了母亲的处处管教，偏过小脸对父亲讨好似的露出了笑后。 龙胤笑道：“男孩子何必什么都管着？总该有些性格出来才是！” 凝云不与他理论，只又对着世玙瞪了墨瞳。谁料这小子竟仗了父皇的势，丝毫不畏地瞪将回来，让她一阵好气又好笑。 “话说得甚是好听。玛儿刚出生时，还不是你说怕我娇惯他？” 龙胤笑得甚是戏谑。“不错。谁让联这一国之君，竟与儿子吃醋呢？” 凝云闻言，赤霞立时排了双颊。转念间，又想到与儿子别了今日，往后定是见不到了…… 苦雨霎时漫心房，本还隽永柔美的笑后顿收于唇畔，清眸迷雾。 龙胤见她变色，心中也是不忍，然而为了她又无法可想。 正是僵着，内监忽来传晚膳了。 舒然一笑，既下了决心，还有什么放不下呢？她蹲下朝世玙张开了一双柔臂，世玙似犹豫了片刻，仍回到了母亲身边。 用膳时，龙胤又是不依不饶地将世玙抢了过去，硬要儿子坐在自己膝上，喂他些个他御膳中的玉盘珍镬。凝云瞧不过，拦着不让，他也不以为意。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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