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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〇


  “还好。”凝云弯眉笑道,“长久以来都是爹和皇上在保护我。如今,我终于也可以保护你们了。”

  路承相叹气。“我的云儿,自不是个平凡女子。爹只盼你一辈子平平安安,哪里盼着你的保护呢?”

  “强敌已除,爹可以舒心些了。”

  “把玉牌给爹。”

  凝云一惊,不知道他何出此言。“这玉牌在你手上,怕那最后一次效用也要给人用了。”她明白了,爹是怪她动用那救命的玉牌去救珍儿的命,又差点在太皇太后的剑下搭上自己。

  “可是…… ”

  “不要再可是了。玉牌放在我手上,为官作宰这么些年,爹倒不会动不动就舍己发善心。”为了凝云,路皿相也是没有办法了。

  凝云无法,只得交出了玉牌,祈祷以后再也没有用得上它的时候。

  待路承相走了,凝云疾步走回寝殿,重又打量起了那幅秋睡图,纤指轻抚过带着墨质涩感的宣纸,似乎有情意自丹青中流淌入她白皙的指尖,顿觉暖了不少。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呢?作这画,难道需要一夜么?丝丝缕缕的甘甜沁人心扉,她不知自己是否如此容易便被感动了。

  心中刚软了些,他那样怜惜地抱起珍儿的样子便又闯入脑海。

  凝云轻叹一声,珍儿明日便会被废去一切位分,贬为庶人,从此离开皇宫。她自己做出这种选择,心里也不会好受吧。凝云咬着贝齿,只觉得愧疚之心大概一生不会消失了。他是否也是这样?

  倒不是谁害了珍儿,归根结底,就是这宫闹倾轧的命。

  正惆怅着,秋涵不知何时已站到了她身后。

  “欣贵妃…… 请主子过去呢。”

  朋月宫。

  珍儿素衣荆钗,洁白无瑕得如月宫中嫦娥的玉兔,正是当初龙胤画中的那个水仙精灵,凝云初见的珍儿。如今沉默了,她白哲的面容、精致的五官就越发像那玉雕瓷砌的娃娃,一丝不苟的清新绝美。凝云第一千次地努力将欧阳流莺从脑中抹去,在心中称她珍儿。

  “我终于等到你了。”珍儿缓缓开口。

  “你没事就好。”凝云不知该说什么。

  “你的玉牌,大恩不言谢。”

  “我本不是为你,后宫经不起再一次血腥,皇上也经不起再一次如此的失去。”

  珍儿星眸一舒,纯然成靥。“有了你,他失去我也不打紧的。”

  凝云惊讶地抬头看她,她的笑容真诚,却带着隐藏不住的落寞与无奈,而在更深的深处,是足以吞没她生命的痛苦。

  “我真真正正回来的那一天,就看清了。若不是不甘,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然而到了这一步,我再无脸面霸占着他。他已将心交给你了;他的身,我又何必强求?”

  沉默再一次蔓延开来。许久,凝云坚定地开口道:“我早已明白自己有多爱他,所以会不惜一切守护他。”

  珍儿点头。“我明白。”

  颐安夫人在珍儿身上看到的东西,凝云知道自己永远都无法看到;然而有那么一恍之间,透过朋月宫百叶帘隔出的斑斓日光,她认为自己看到了些稍纵即逝的东西。如同亿万年的深爱,百万年的等待凝成了珍儿眼中永恒不变的水晶,深邃闪亮得让她自惭形秽。

  这光芒如此深远神秘,她几乎迷失在其中。

  “你到底是谁?”她听到自己喃喃地说出了这句话,连自己都感到意外。

  珍儿愣了一下,随即便舒缓了。“路凝云,你是真的有神力么?”她笑道。

  瞧着珍儿复杂的神情,凝云忽然明白了。

  真相从来没有一种简单的姿态。

  然而,老天仍是开了个天大的玩笑。

  不论是自以为聪明的潸皇后,还是果真聪明的史佳妃,竟都未看清隐藏在珍儿身上的真相。

  “你到底是谁?”她的语气坚定了许多。

  “你不会相信的。就如同现在,真相已经在你脑中了,然而你不相信。”珍儿惨然笑道,“即使我说了出来,你仍然不会相信。”

  她牵起了凝云的手,引着她看遍了朋月宫每一片羽纱,每一件玉器,每一挂珠帘;每一寸空气中都溶有珍儿与龙胤 曾经的浓情蜜意。

  “这座朋月宫,千年之后还会在。千年之前的怀欣皇后长眠于此,千年之后的灵魂仍为了追爱,因了机缘和命运回到了这里,然而命运的手将姻缘的线打成了死结。穿越千年,仍是徒劳,如今我看清了,亦能放手了。”

  凝云惊得说不出话来。“珍儿 …… ”

  “你相信也好,不相信也罢。人在时间的洪流中,永远也窥不得故事的全貌,如今的真相仍不完全,然而我不在乎了。凝云,有一天你会全明白的。”

  次日,送别珍儿时,龙胤并未露面。然而凝云知道,他就在那里,在高高的城墙上,看着朱红的城门慢慢开启,一点一点吞噬了珍儿纤柔的背影。再不会见到她。

  凝云硬要亲自去送,她不知自己是否多事得令人讨厌,亦不知自己的心意是否会被误解为刻意的示威。

  一场宫变,后宫一下子少了四条如花似玉的灵魂。

  凝云时常回想起佳妃死前说的那句话——如果我说会寂寞,你大概要怪我矫情了。

  史纤玉的桃腮明目,倩然娇笑仍回荡在天边,终于到了云端俯视众生的她,是会悔还是会恨呢?凝云已将怿纯公主接来了毓深宫,小小的粉嫩人儿,已开始牙牙学语。

  可如今,是真的寂寞了呢。

  春风不度,悲秋不语。去年的秋天,在苏州,心中那样伤着,却不知有他时时在身边体贴关怀是何等的幸事;今年的秋天,在深宫,物是人非,她却要开始筹划为他选秀的事了。

  与爱无关,不过各人的命罢了。

  潸皇后死后,龙胤并未再立新后。然而人人都知道,新后是一定会立的,人选也异常明显。每月十五的后妃于中宫请安,已改在了毓深宫。凝云安排打点着后宫的大小事宜,又要照顾世玙和怿纯,有些力不从心,很需要个帮手——然达琳毕竟是公主,不是后宫夫人,不便牵涉过多;婉依对凝云倒忠心,但从不愿多插手六宫治理。

  若熙如今敌我不明,凡事都要小心。

  幸好还有溥畅,能在她身边帮着些。

  于是凝云开始有意识地提拔培养溥畅,来助自己一臂之力。她琢磨着,待到时机成熟的时候,便将怿纯公主送去延僖宫,并借机升溥畅的位次。然而不论传言如何厉害,对于册封新后,龙胤就是绝口不提。凝云做着皇后的活计,仍是贤妃的名分。

  她倒不十分介意,尤其看到龙胤又恢复了往日的干劲儿,再次成了那个英明的少年天子,她更是无所求了,只愿为他打理好后宫,让他无后顾之忧。可有时,她忙得太累了,还是会在心底埋怨龙胤,就如同完全忘了她一般,不来毓深宫,甚至根本不问后宫。

  珍儿不在了,你真的如此不能释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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