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天故事汇 > 穿越·宫闱 > 盛世凝云 >  上一页    下一页
一四八


  朋月宫。

  侍卫们瞧着路贤妃面对他们冷冷的剑舌,竟纹丝不动,毫不退缩。太皇太后纵是说一切后果由她承担,可贤妃手上拿的是真真的煊帝御赐物,若有冲撞,万一再生变数,他们谁的脑袋也保不住。因此他们只虎视耽眺地瞧着,并不贸然上前,只想象着若能在那如雪似玉的明肌玉肤上划出数道血痕来是何感觉。太皇太后见他们退缩,心下起急,此时救珍儿心切,竟再不管那许多,当下抽手夺过身旁侍卫的剑,搁在了凝云的细颈边。

  她仍不退缩。

  珍儿痛苦的呻吟让她再无办法,手举剑落,眼看已擦到了凝云的肌肤,却见一个明黄的人影闪过,将凝云拉下了剑口。

  龙胤。

  “这是在做什么?”

  凝云只觉颈上火辣辣的痛,温黏的液体流出,想是剑锋仍划破了她些皮肉。一阵颤痛的晕眩,刚刚略微清醒了些,她便要挣脱龙胤的手,仍挡在殿门前。

  龙胤铁青着紧紧箍住她的纤腰,强迫她面对自己。她见太皇太后已要下令命人冲进去了,心急地去推龙胤 。“你…… 你快叫他们停下!众生殿,尚瑾……你见识过的!如今,仍是…… 快叫他们停下!”

  龙胤一怔,立时便明白了发生的事,连忙飞身也挡在殿门前,只是手里仍紧紧拉着凝云。

  侍卫们见如今不是一块“如面圣”的玉牌挡在面前,却是真真的“圣”了,顿时不敢再冲,齐齐跪倒在地。

  “胤儿,你怎么被这个女人蛊惑至此!”太皇太后只觉天旋地转一般。三人正在胶着,内殿的紫光终于是点点渐暗了,方才还灼热的庭院如今仿佛一下清凉了下来。一切重归静默,只听得珍儿的呻吟声,拨着每个人的心弦。龙胤再按捺不住心中的关切,甩下凝云急步跑了进去,太皇太后紧随其后。凝云拂去颈上仍在汨汨涌出的血,纤指草草一按,便急忙跟在了他们后面。赶到了寝殿中,便看到龙胤将仍在昏迷的珍儿轻轻地放在了床上,温柔地将过她几丝凌乱的额发,低声安慰着什么。

  思绪恍然回到溯机殿的那夜……她当时便也是如此昏睡着,他也这样抱过她吗?不记得了,只记得眼前曾是一片的血光,他胸前缠了绷带…… 是为她受的伤么?

  颈上的伤口仍一跳一跳痛着,她苦笑,果然,你为我流的血,是要我如今还给你的。.。

  救活了珍儿,从此,你便不会离开她了吧。

  婉依此时亦鬓发凌乱,妆容不整,被汗水冲掉了本就淡的胭脂,显得她更是面白若棠。见龙胤和太皇太后如今眼里都只有一个珍儿,凝云递给婉依一个眼色,示意她趁现在离开。

  如珍儿有什么三长两短,也是她的错,她的主意,不要再连累一个婉依了。婉依会意,整整衣衫,轻声走了出去,擦肩而过时对她微微点头。凝云一阵欢喜,看来,是成功了。

  片刻的工夫,太医们亦来了。凝云冷眼瞧着他们装模作样地号了脉,大喜地告诉龙胤,贵妃无碍,但疮症是否痊愈还要等她清醒时才知道——仿佛是他们治好了珍儿的病。

  一名太医瞥见了凝云,“啊呀”一声,道:“贤妃娘娘怎么受了伤?让微臣诊治一…… ”

  太皇太后冷冷地喝止了太医,刚要说什么,龙胤抢在了前面。他的眼神甚至寒于太皇太后的,凝云知道这眼神中有几分是做给人看的,却仍不能不心寒。他走了过来,逼视着她一双静眸。

  “朕是万万没想到你会用此法…… 为何不与联商量,便如此草率地做决定?”心痛与心悸融上他一双俊目,凝云知道,那心痛不是给她的。她不想让他知道,亦是不想让他听到珍儿那些痛苦的声音。

  惨笑,她居然…… 在乎他为另一个女人而痛苦。

  “臣妾有罪……可臣妾自己……亦受过这种折磨,知道此法痛苦然而可治本,才……”

  “她哪里是你那样坚强的人!”他打断她的话,神色已是怒极,“坚强若你,那时仍那般辛苦…… 珍儿她本是柔弱的人,如何受得了这剂猛药!”

  奇怪,有人在她的伤口上洒了盐吗?怎么竟痛到如此?原来是因为她坚强,他才离开她,转向那个柔弱的需要他保护的人。她冷笑了——实在是我错到如今。左手指尖被血灼得温热,右手指尖却已冰冷了大半天,只因握着那块云纹的玉牌。她这才想起今日的事还未做完,于是轻轻抬手将玉牌递给了龙胤。

  “我知道你终究不肯拘私,又不可能下旨杀她。这玉牌……可免珍儿死罪。”娟眉终展,她该做的都做完了,如今,便只有转身离去。

  她忍受秀殷公主的怒骂,忍受太皇太后手下毫不留情的剑迫,忍受他冷冷的责备,还请出了这本用以护身的玉牌。一切的一切,只为救珍儿,救那个从此要他保护的人。

  一路走回毓深宫,她再不去按自己的伤口,只任血流至干涸凝结。

  毓深宫。

  秋涵在宫门处焦急地候着,远远地望见凝云脚步有些踉跄,忙迎了上去。走近一瞧,却见她玉颜苍白,神色萧索,颈根处一道不短的剑痕,血漫过了一道伶细的锁骨。秋涵骇了,连忙将她扶至内殿坐下,含着泪唤来桃蕊桃蕾拿铜盆接了热水,亲自拧了个丝绢帕子,为她清洗伤口。

  凝云颈上刺痛非常,频闪着秀睫,竟不掉一滴泪,唇角只凌乱地做着笑。

  “若落下疤可糟了呢…… ”秋涵咬唇,她不知道是何人下如此的狠手.但知道此刻一句也不能问。

  “不碍的。”凝云淡然道,轻抬玉臂,微倚在红木格栏雕花高几上,似有所思,“秋涵,你这差事也当得越发好了。前次叫你去勤义院选中用的人照顾欣贵妃,就选来那么个样儿的人么?”

  秋涵诧异地举目瞧她。

  “那个叫明霞的是个能当事儿的人,可只把自己当做看管,拿贵妃当犯人一样,如何能‘照顾’?下午叫勤义院管事儿的来,本宫要亲选。”凝云似无意地拨弄着纤指,坚硬的护甲划着精细的桌面。

  “再看看毓深宫里还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预备三份,贴心着些。一份送至朋月宫,一份送至信宜馆,另一份本宫要亲带到璧极宫去,今日失礼冲撞了太皇太后,该去赔罪才是。”

  秋涵倏地明白了凝云心中的苦,黯然泪下。凝云见她落泪,笑道:“哭什么呢?有贵妃在那里,锦阳殿中便不需他人宠幸…… 他要我做贤妃,我就是贤妃,帮他将后宫料理太平便是。”

  桃蕊总是第一个不平的人,当时气顶道:“秋涵姑姑不叫我说,我也要说!潸皇后亡故虽时日尚短,但主子早已做着皇后的活计了,却只有个贤妃的名分!”

  桃蕾忙将她拉至一边,责怪道:“这话也是你说的?别再叫主子伤心了。”

  桃蕊乖乖地住了口,香眼仍圆瞪着,嘴也撅得老高。桃蕾是怕凝云像上次她们使小聪明帮她留住皇帝时似的生气,却见她眼波流转,柔柔地环视她们两人几番,竟一句话也没有。

  秋涵仍只是落泪,细细涂了创药,站起身将水盆递给了桃蕊。

  凝云道:“折腾到现在,日头都要落下去了。转眼天又这样短,离秋不远了吧,在宫里的日子就过得这样快,没一天安生的。”见秋涵仍站着,她皱眉道:“现在就去请勤义院公公罢。本宫适才想起,选秀也该到日子了,明天再办。”

  秋涵默默退下,没几刻又回来了,惶惶道:“主子…… 皇上来了。”

  凝云倏地起身,拂袖人了寝殿,一句话渺渺地飘来。“告诉皇上本宫已睡下了。”

  秋涵与桃蕊桃蕾面面相觑——这借口未免太牵强,黄昏还未至,哪有这么早就睡下的?然凝云决绝至此,她不敢说什么,只得点头应了。

  料着凝云走远了听不到,桃蕾才急急地拉住秋涵道:“秋涵姑姑,主子这不是又与皇上怄起气来了?你可别真这样回话。”

  桃蕊却不领情,哼道:“桃蕾妹妹你怎么这样灭自己威风?皇上给了主子多少气受,如今不该也来受受气,尝尝滋味?”

  秋涵瞪她一眼,细指用力一点她额头。“你啊,怎么就如此不长进?主子嘴上是如此说,心中多希望皇上来疼来哄不是明摆的吗?上次那个巴掌仍是打不疼你。”

  桃蕊气呼呼地道:“主子有气,让她打打也算是出气,桃蕊乐意!可如今还要主子去逢迎皇上,我替她不值!”

  秋涵叹口气,丢给她个白眼,转身出去了。过了半晌,桃蕊还兀自气着,却忽见一个高大俊逸的身影走了进来,向寝殿张望着。再如何气,她是不敢当面拂逆的,因此慌忙见了礼,轻声道:“见过皇上。主子她…… 睡了。”

  “外头也是这么说的…… 说是不舒服了,是么?”


应天故事汇(gsh.yzqz.cn)
上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