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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八


  今晚,她为他们而战。

  凝云唤来秋涵抱走了世玙。秋涵听出了她声音中的紧迫和决绝,然而什么都没问,只是坚定地看了她一眼。

  凝云知道,那意思是说,只要有她能做的,她也会为了世玙拼掉生命。

  秋涵走后,凝云回头去瞧如今挺直了纤背立在她身后的溥畅。那一双纯眸,先是洁净澄澈,后是柔婉含智,如今是经了深宫历练之后的成熟坚强,“夏姬”的一潭湖水似从来可包容凝云的愁闷。不知从何时起,溥畅再不是需人保护的稚气孩子,如今,她亦准备好了,随时为自己的挚友知己而战。

  然而,此番劫数,涉及面之广,已再非从前的宫斗所能及。胜负难料,生死未卜,凝云知道自己不能再拖溥畅下水。

  “妹妹…你回延僖宫去吧,要快。再不走……恐怕来不及了。”

  溥畅秀睫竟是闪都不闪一下,她的坚定,写在面上与心里。与此同时,她亦知道,如此的人风大浪当前,要保护挚友,并不是蛮勇所能的。几步上前.她紧紧握住凝云的手。“此事转机仍大,姐姐吉人天相,一定会逢凶化吉……”沉默片刻,她再次轻启樱唇,“所值嘱托者,唯有一事——旁人要攻进来,有姐姐的机心在,有皇上对姐姐的真心在,甚至有路丞相的庇护在,他们是不会轻易得手的……怕只怕,是姐姐实是太过敏感,自己会先攻败了自己。所以溥畅只说这么一句,姐姐答应过相信皇上,便一定一定……要相信下去,更要相信自己,绝不可为他人刻意的言辞举动所移。”

  凝云听这一番肺腑之言,真挚比心,竟是将她看得透彻分明若此。她泫然了,有如此的真心相待,是她修来的福分。

  “我……都知道了。”

  溥畅离开后,凝云端端坐下,掐指细算,冷静地思索雨溪方才的话。

  定是为了四年前的事。可那时她还是个闺中少女,路府的大小姐,连后宫的门朝南开朝北开还都不知道,脏水怎能泼到她身上?

  路丞相……

  凝云一惊,难道佳妃丧心病狂至此,想灭路家的门吗?若爹被卷入,事情会复杂一千倍。朝臣谋害得宠的妃子,从不会只想害这妃子—一她背后的势力,才是关键。

  凝云恍然大悟了。此事果然牵涉广泛,佳妃也不过借机行事,背后的最大靠山,是太皇太后和礼亲王。凝云惨然苦笑,珍儿如今得宠,礼亲王再不必将宝押在那个不得宠的皇后女儿身上。

  只要珍儿生下皇子,皇后的命数便不久了,佳妃看得清清楚楚,如今担忧起自己的未来,适才献计太皇太后与珍儿,为的是不做那狡兔死后的走狗。

  如此庞大的一张网,已悄悄在她头上织了起来,她却浑然不觉,是世玙降生的喜悦麻痹了她的警惕。

  前两日,欣贵妃还试图将玙儿夺去朋月宫。原来,凝云认为是佳妃下的火,想找毓琛宫的麻烦。现在看起来,她低估了形势。

  这背后,有更大的阴谋啊。

  然而,还有一折她无论如何想不明白。

  颐安夫人……

  凝云喃喃念道,景澜宫中的出手相救,瑞安宫中的促膝长谈,那春风如沐般的点拨化解,那皓月柔光般的关怀好心。她一直拿她当自己人一般的,如今为何倒戈害她?

  她叹了口气,望向圣泽宫的方向,对颐安夫人的问讯应该正在进行。不知道龙胤对她和路家的信任有多深,能不能足够帮她挺过这次危机。

  垂眉细思片刻,她心道事不宜迟,于是马上找了信得过的人来,写了封信送去路府。让爹有个心理准备,知道如何应对。果然,信前脚出了宫,御前侍卫后脚就来了。朱红的帽璎,衬着武器冷冷的寒光与侍卫们脸上陡然的冷酷,在夜幕下刺着她每一寸肌肤。

  凝云知道,自己已经被软禁了。

  龙胤再一次的不信任让她心寒彻骨。

  后宫之中,每每是无风便可起浪的,何况如今是真的刮起了滔天狂风,可激碎石排空的惊涛骇浪,适才卷涌于天地之间。

  一夕之间,后宫之中,风云突变。欣贵妃重生旧病,路贤妃遭软禁,颐安夫人被关押,何容华被“规劝”闭门不出,皇后和佳妃下手之快,下手之凌厉,宫中已是人心惶惶。

  凝云每日禁足在毓琛官中,少不得胆战心惊。一面忧心路丞相是否收到了她的密信,一面担心早已是皇后和佳妃眼中钉的溥畅会不会因了此事受莫须有的牵连。转念想去,溥畅仍有与秀殷公主的一层关系傍身,皇后少不得顾忌着些,应不会轻易下手,这才略微安心。

  想到溥畅,便忆起她事发当晚临走前嘱咐她的话。

  ……姐姐答应过相信皇上,便一定一定……要相信下去

  溥畅,你若瞧见了这些,如何还能叫我相信他?

  内殿窗帘皆是低垂的,更显阴暗异常。凝云仍倚在曾载了她无数甜蜜的那张摇椅上,想着他霸道地不让她离宫一步;想着她产后身体仍柔弱时,他便将她抱至摇椅上,又轻将锦衾掖好;想着她多瞧儿子一眼他便典名的急躁,倒像怕在她面前失了宠似的;想着他数次趁她春睡时的轻吻,温热地印在额上……

  那样的人,如今派来了他的侍卫看管她。

  泪滴滴落下,打在她素白手背上,碎成千瓣,水汽竟刺人。

  正要起身去瞧世玙,她忽听得殿外似有动静,心下一阵紧张,踉跄着疾走几步,靠在门框上,依稀可听到门外的吵闹。一名女子的声音,又尖又细,似乎有些耳熟。“……贤妃仍体虚,有些补药需日日服着,禁足这些日,御医们不曾来瞧过,药一定早便没有了,适才送些来……”

  凝云蹙眉沉思。如今还有谁会关心她?难道是延僖宫的宫女么?难为溥畅,自身尚且难保,仍为她考虑这许多。

  侍卫的声音冷冷响起。“皇上吩咐过,没他的允许任何人不得人内….带着东西的,便更是不可!”

  凝云只觉心一寸寸地裂开。什么叫做带着东西的便更是不可?他…-是怕她与旁人偷传信息才下此令的么?纤体顺着门框一点点滑下,她跌坐在地上,紧咬着细白指尖,血自明肌中涌出,漾在她衣袖上,融成一片灼目的伤。

  那女子仍不依不饶。“可我家主子吩咐过的……贤妃天天要服的药,若是耽误了,你怎么担待得起?”

  侍卫闻言大笑了一声,声音土狼一般粗傲。“这位姑姑,皇上只叫咱们看着她,是死是活的,劳谁费心去也劳不到你们家主子!”

  侍卫的话穿过毓琛宫庭院如今蒙灰凝结的空气直直传到凝云耳中,不啻千万把刀,恶狠狠地切割着她已碎的心。

  啾啾几声,一只杜鹃越过墙头,停栖柳枝片刻,似也嫌了那如烟雾般的暗淡树色,扑翅而去。凝云干笑几声,苏州最后一日的白鹭翱翔,他在她耳边默念的爱无悔,永相随;三月十四那日的喜鹊报吉,大雁翔空,原来韶华休笑到头来真真幻梦一场。

  门外此刻已静了。那女子似再也不愿蹚这浑水,怕是走了吧。

  世玙忽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凝云这才想起奶娘也被调走了,忙站起身来,拭干泪痕,轻轻抱起了世玙,一面轻摇一面哼着歌儿哄他。

  “凝云姐姐!”殿门忽开丁,细碎轻柔的脚步声自远而近。

  凝云惊异地回头看去,竟然是达琳,身着一件青黑窠丝素纹长袍,想是趁着夜色偷偷前来的。然达琳疾步走上前来,两手握住她越发削瘦的肩,一双深眸含了百般的心痛关切。

  “这是第七日了罢。果然消瘦了许多……”

  凝云惨然笑道:“这哪里是人过的日子?不瘦才怪呢。”

  “若皇兄知道了,不定又心疼成什么样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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