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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九


  然而,这个人就这么出现了,随着他云中浩渺的众生殿,一座无饰虚华,不曾被深宫戾气笼罩的置怡阁。不仅仅如此,他还如此像她的龙胤,跳脱那双剑眉,那双星目,那高超决然的棋艺,坐怀不乱的英气,仍不失江南水乡造就的缕缕柔情。

  这个人想要她,要她的一生一世。

  这个人并不会随时可能转身就走,走向其他任一个带着攫取眼神望向他的女子。

  留在这么一个只看她一人的人身边,不好么?

  或许,一个任天边云卷云舒,安于身边所有的人,比起那个手握乾坤,无时无刻不在风口浪尖的人,更适于长相厮守吧。

  “我并不要求你现在就做出决断……凝云……如果你应了我的三番棋,七日之后,仍是这里。”成旭渊缓言道。

  凝云猝然转身,逃似的飞身下楼时,眼角还瞥见了成旭渊投向任芙的一缕冷笑。

  沈凡仍在众生中等着,见凝云面色绯红、气喘吁吁,忙拉过她问道:“怎么去了这许久?发生了什么事?”

  前前后后说完时,两人已回到了帝潭镇。

  “云儿……这其中,颇有不对的地方啊……”沈凡蹙眉道。

  “什么?”

  “照你方才的描述……你并未告诉过他你的真实名姓……”沈凡双眼写满了忧虑。

  凝云再次屏息了。

  先生说的不错。

  然而,

  凝云……以你的处境……并不是可多管闲事的。

  她的名字,

  她的处境,

  他竟知道么?如何知道的?

  师徒二人面面相觑,凝云望望夜空,今晚果然湿重云浓呢,方才跳出的几点星尘,如今又隐匿不见了。

  第九十六章 情深可寻万重山

  三日之后。

  转眼间,已是夏末秋初了,细风渐带凉,石阶晚凝霜。暮夏的艳阳被还未浓的秋意冲刷一净,啾啾叫的鸟儿仍在已挂寒霜的枝头跳将着,招展的花儿,却已凋的多了,余下几丛方方吐艳的,绛紫的秋海棠,纯素的白夜丁香,丝丝缕缕的香气,将翠幕斋点染的竟似梦境澜幻。

  帝潭镇开惯这般奇异的花儿,自是仙气盎然。

  沈凡和路凝云二人坐在翠幕斋的庭院中打着络子。众生殿对弈之后,凝云决口不提与成旭渊七日之约的事,似乎并无心赴约。然而,沈凡瞧的出来,她心中的徘徊一日甚于一日。

  她亦不会逼凝云下什么决断,只是时时旁敲侧击,帮助她明白自己的心。

  “在这小镇里也待了些时日了,不知云儿的难,我解了没有?”

  “先生是要赶我走吗?”凝云漫不经心道。

  “还是这个敏感的习性改不了。我何曾是赶你走?只是几日以来,你似乎并没有半点缓解,我忧心才如此说的。”她定神道,“即使你没提,我也瞧的出来,你心病一揽子不说,体病也不轻。”

  庭院里静悄悄地,只听得黄鹂鸟儿在屋檐上啾啾地叫。凝云手上忙着,强忍着马上就要流下来的泪水。

  “先生不提,我倒不觉得;先生一说,我才发现自己原来这般没用,作了一身的病,到头来什么也得不来。铁了心要放下的事,仍是日日念着;发了誓不想的人,仍是日日想着,真真是没用……”

  沈凡握住了凝云的手,劝道:“云儿,别管这络子了,我们来说说话儿。”

  “终日的也只是我说,说来说去说不清楚什么,何必再废这个事?先生别管我才好,我会忘掉的。”

  沈凡只得作罢。“云儿,你自小也不是无主意的人。今天这样的你,我是头回见。毕竟离开你有些年月了,你这些年的生活,我不能够知道是怎样的。然而,你不说,我也不难猜。”她用慈母一般温柔的手摸了摸凝云的头。“这样的关,女孩子总是要过的。今日你竟不远万里从京城跑到了苏州,必定你的关,出于某种原因,不像其他的女孩子那样容易过,是不是?”

  凝云轻轻点了点头。

  “我不会强迫你想清楚什么,更不会赶你走。女孩子方得经过这样痛苦的蜕变才能成人。小时我与你讲那句‘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是如何讲的?”

  “先生的解释总是与众不同的。”凝云含泪微笑道,“先生说‘痛苦的记忆才是人最应珍视的记忆,当人追忆时,这些疼痛是人存在过的证明,当时的迷惘全部成为了心灵成长的养料。’”

  “然而先生今天要告诉你,李商隐说的不错。或许你的理智告诉了自己这是珍贵的记忆,然而身处事中,你就是不能不惘然。别人帮不了你,你自己亦不能帮自己。你只有默默忍受,走完这段历程,才能得到真的宁静。”

  凝云迷离地望着远处若隐若现的青山,缓缓道:“先生怪的紧。这世上都教人走出痛苦,哪有劝人进入痛苦的呢?”

  “因为对于有些痛苦来说,走出它,实在是可惜了。”沈凡微微一笑。

  凝云刚要追问,前门忽然开了。二人站起身来,只见一个身材颀长,俊朗飘逸的青年男子走了进来,腰间插着那支凝云熟悉的箫。

  “许久不见,昭容娘娘可好?”平江王龙篪笑嘻嘻地问道。

  第九十七章 情深可寻万重山(二)

  此后的几天,龙篪隔三差五地借故来寻,时不时地留下些药材和银两,说些个俏皮话儿逗凝云开心,次次赖到暮色将至,才不甘心似的旧话重提,劝上几句,虽每每都被拒绝,仍不屈不挠地努着力。终于有一天,她下定决心离开沈凡,另觅他处了。

  “你身体还没好,怎么能就这样走了呢?”沈凡忧心道。

  “云儿不想再拖累先生,”她停顿一下,“亦不想再见平江王。”她气恼地发现沈凡嘴角上带了一丝笑意,心下暗暗气道,龙胤这个弟弟也不知是哪里来的风流种子,正事一件也不见做,斗趣儿耍贫的倒是一顶一的熟稔,理智如先生,都被他哄的服服帖帖。

  “那孩子还真是有趣呢。”

  凝云不理她,兀自收着包裹,一抹明媚之靥却悄然挂上唇畔,丽眸含笑。思绪恍然回到御书房那个午后,龙胤赞她冰肌雪骨,拿北齐冯淑妃作比,满口的风流韵事,调笑半晌的,便是与他这个风流弟弟。这二人对旁人是一个英明果断,一个玩世不恭,兄弟在一起时便一个模子的……不正经……念着念着,便又忆起了那双柔情似水的俊目,原来……自己竟是喜欢他来逗弄的。

  一双纤手不知不觉,竟放缓了收拾。摇摇头,不,不……不能动摇……

  “云儿,”这时沈凡止住了笑,拉过她的手,温声道:“你若不想见他,我们以后不见他就是。但无论如何,先生不会放你一个人去流浪。”

  “可是……”

  “眼下你需要照顾,除了我又有谁能照顾你呢?”她慈母般一笑,“要离开,我与你一同离开便是。”

  “先生!”凝云惊呼,“翠幕斋是你的家!”

  “翠幕斋是一座房子,有关心和被关心的地方才是家。”她温柔地揽过凝云的肩膀,“况且……人在一个地方待久了是会生厌的。”

  然而这时,几乎已经让凝云心惊胆战的敲门声又响起了。沈凡将她按在椅子里,道:“你且坐着,我去打发他。”

  “不,先生。我……自己去……”

  穿过庭院,她轻轻地打开门,刚要发作,却发现来人并非龙篪。

  门外站着的,是仿佛苍老了十岁的路丞相。“爹!”凝云欢叫着扑进了老人的怀里,眼泪扑簌簌地掉落下来。越过路丞相的肩膀,她看到了龙篪站在一旁,偷偷的笑着。沈凡忙将三人引入了屋里,路丞相心疼地将女儿前后左右检查了一遍,才略略放了心。龙篪贫道:“丞相好好看看,您的云儿可曾少了一根汗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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