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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〇


  微微笑着点上唇脂,镜中人便被那嫣然红唇衬得皎若秋月,洁如冰雪。一对黑眸,若明珠凝霭,剪水腾烟,顾盼之际,清丽高华,却又迷离含忧,令人望之生怜,却不敢轻易狎辱。

  明日我便十七岁了,分明越长越像我的母亲。

  可惜,我并不想凭借这副容貌争宠后宫。

  我只想用拓跋轲的鲜血来清洗我的耻辱,然后回到萧宝溶身边,在南齐继续我们风雨同舟的日子。

  那是或许艰难多忧,却绝对温暖安宁的生活。

  曳一袭雪色长袍,披了雪白杜衡兰草暗纹出风毛斗篷,我计算着诸人应该快到齐时,才让轻罗、连翘扶了我前往水月轩。

  临走时,初晴犹不放心,又追出门来叮嘱我,"阿墨,千万别任性啊!"

  我扶了扶头上不惹眼的珊瑚金簪,淡淡笑着点头。

  她多虑了。

  跟端木欢颜学了那么久的兵法谋略,我早不是那个少不更事的萧宝墨,被情爱伤得冲动一次也就够了。休养那么久,也恢复得差不多了,如果再次犯错,只能证明我已愚蠢得不可救药。

  我的美丽,将还是我的武器;而我自己,将会坚强得刀枪不入,万毒不侵。

  因算是家常夜宴,并不如平时那般拘于礼节,远远便听得水月轩中笑语喧哗,十分热闹。

  侍女撩开杏黄色岁寒三友云锦棉帘迎我进去时,轩中笑语一时静寂。

  我自是猜得出那些妃嫔们今日会怎样的花枝招展百花争春,何况为了表示喜庆,整个轩中都铺了明红织金的地毯,我这般一袭雪衣明净澄澈地从容踏入,恰如一溪明月缓缓淌入暗夜中缤纷缭乱的百花园。两岸风景虽妙,怎抵得这清月皎皎,素影翩然?

  宫妃女眷大约有六七人之多,此时神色各异,有惊讶,有猜度,有嫉妒,有艳羡,种种不一。

  主位上坐着的拓跋轲,眸光一如既往的深沉锐利,不过淡淡往我身上一扫,看不出任何的喜好厌怒来;他肩下的拓跋顼,只穿着家常的墨绿底金绣团花蟒袍,在我踏入轩中时恍惚曾瞟过我一眼,后来便低了头,无聊般拿象牙包金筷叩着桌面,再也不曾抬头。

  我无视众人,只是款款走到拓跋轲跟前拜下,"宝墨拜见陛下,拜见豫王爷!"

  拓跋轲神色不动,淡然望我一眼,道:"你最小,来得也最晚,坐最下面一席吧!"

  "是!"我安静应了,并不与诸妃见礼。

  席上沉寂了片刻,妃嫔间又开始笑语。而我不经意间,已成了她们明里暗里观察的对象了。

  我并不理会,将雪色斗篷脱下交轻罗收了,接过连翘递来的暖手炉,懒懒抱在怀中,静静候着开桌。

  与我相邻的一名身着葱绿色绣蝶恋花对襟长袄的年轻妃子将我打量了一番,忽然抿唇笑道:"墨妃妹妹莫非在为谁戴孝?这辞旧迎新的大好日子,怎生穿得这么素净?"

  我微笑答道:"人人皆知我在此并无亲人,若论至亲,也只有陛下了。姐姐,这辞旧迎新的大好日子,您在诅咒谁呢?"

  轩中蓦地静默。这一次,当真安静得连一根针掉落都能听得清清楚楚了。

  许久,那妃子猛地醒悟过来,涨红了脸,满眼泪珠地急急离席向拓跋轲请罪,"陛下,臣妾并不是那个意思。这……这墨妃故意曲解臣的话。"

  拓跋轲瞥她一眼,喝了口茶,缓缓道:"开席吧!多看看歌舞,只怕胃口会好些。"

  听出拓跋轲不想追究,那妃子磕了个头,这才抹着泪回到自己座位上。自然,她不会忘记狠狠瞪我一眼。

  歌舞声扬起,一片祝颂声中,众人这才松了口气,重又欢声笑语起来。

  这种时候,拓跋轲明显比平时可亲许多,几名宫妃几乎轮着在给他敬酒,他也含一抹矜持的笑,一一喝了,甚至开了金口,慰勉几句。

  保持安静的只有我,还有我对面的拓跋顼。

  他的注意力似乎全集中在歌舞上了,眼睛从没离开过那些艳姬妖艳的身姿。

  我从小在萧宝溶身畔长大,他所编之舞、所作之词,最重格调韵致,无不风流蕴藉,深婉隽永。我在耳濡目染之下,说不上深精韵律,对这等北魏蛮荒歌舞却是万万看不上眼的,此时更是懒得看上一眼,自顾啜茶品酒,由着连翘在后细致地询问我的喜好,为我布着菜。

  瞧着旁人不注意时,她已在我耳边道:"娘娘,刚您得罪的那位,是曼妃,这些日子,数她侍寝得最多。听说,皇上对她挺上心的,几次点名了让她服侍。"

  我不过"噢"了一声,再瞧曼妃容貌,清丽曼妙,鼻梁挺直,唇线柔美,和我有几分相似,但眉眼有着北方人略嫌刚硬的轮廓,只这一点儿,便绝对及不上我眉目秀致。

  不过以色事人,不知她得意些什么,也来为难我。

  酒过三巡,那些聒耳的歌舞终于略停,换了笙箫细细地吹。

  那声调甚是柔婉,依稀有着江南的韵味,倒让我想起在翠玉轩听箫的时光,不由得转过脸去,多看了几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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