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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三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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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心有疑虑,好奇向来独善其身的惠婕妤竟会在大白天里带了人回自己的寝宫。她微微斜着头,竖起小巧的耳朵仔细地听,一双墨黑的眼珠子在眼眶里不住地转,说不出的古怪精灵。习武之人听觉比普通人灵敏得多,常常是一根针掉落在地上的声音她都能听得一清二楚,很快她便朝月儿轻声道:“是个女的。” “真的?”月儿努力竖起耳朵十二分认真地听,除了风从外间那扇打开的银条纱糊的格子窗里灌进来,呼呼绕着柱子转圈的声音,她屏住了呼吸也听不到任何其它的声音。 秋水双手抱在胸前,身子慵懒地靠在身后罩了锦缎的小圆桌子上,朝多宝格上放着的那个缠枝菊纹柚里红盘子旁努了努嘴巴,示意月儿若是不信,可自己上透过那个小孔检验一番。 月儿果真雀跃欲动,放轻了脚步走上前来,将一双乌黑的小眼凑在了连通内外两室的小孔上,聚精会神地看了起来。 “咦——”月儿眨了眨眼睛,心中疑虑顿生,“是红藕姐姐。她不是在正阳宫伺候吗?宫娥太监日间无事不得擅自走动,她怎么一个人跑簌玉斋来了?啊——莫不是红藕姐姐知道小姐被关在这里,特地跑过来探望小姐?也不对——她怎么可能知道小姐在这里?” “月儿!”秋水施施然落座,替自己斟了一杯云山冰片,呷了一口含在口中,朝月儿无可奈何地白了白眼睛,“小姐我看到一群麻雀从头顶飞过。” “麻雀?有吗?”月儿的眼睛从小孔处移开,好奇地仰头望了望空无一物的房梁,满脸迷感地将头转向秋水。她呆呆望了片剂,突然好似醒悟过来,朝秋水嗔道:“小姐,你又消遣月儿!” “日子长得太无聊,左右无人,只好拿拿我家小月儿做做下酒菜了!”秋水有一下没一下啜着杯中的云山冰片。冰片浓酽的氤氲蔓进鼻端,清洌怡人,让她心境澄明。她细细把玩着手中的粉彩嵌金小瓷杯,眯着眼望着杯身上剔的半壁山房待明月,一盏清茗酬知音十四个细小如蚊的蝌蚪字。 “小奴,你去看着门,不要让任何人进来。”多宝格外,惠婕妤的声音清冽如泉,骤然响起,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名叫小奴的丫鬟恭顺温柔地应了一声,碎步穿过大殿中间的月洞落地罩,朝门外走去,吱呀一声严严地关了殿门。 只听惠婕妤似嘲若讽地挖苦道:“皇上从来是命谨妃打理后宫诸事,你不去尚春宫求她,却来簌玉斋求本宫,却是奇了。” 红藕垂着头,白了张俏脸,任凭她讥讽,咬了咬牙道:“娘娘莫要取笑红藕行事卤莽。谁不知道我家小姐在时,与谨妃面合心离,我若去求她,她看在我是正阳宫的人份上,虽不敢十分动我,却也必定是不肯应承这事的。如今容昭媛小产,抱恙在身,后宫诸多妃子,唯有娘娘瑰姿艳逸,芳泽无加,所以红藕恳请娘娘帮帮红藕。她日红藕定当唯娘娘马首是瞻,供娘娘驱使。” “你家小姐*得你一张小嘴果然伶俐。”惠婕妤似笑非笑地听着,似雾非雾的一双秋水朝红藕上上下下打量个不停,好半晌,她才敛了敛笑容道,“既然你肯来求本宫,本宫就给你指一茶明路,就看你敢不敢踏上去。” “红藕有什么不敢?”红藕的眼睛顿时亮了一亮,满目闪动着如饥似渴的*。 ◎可堪孤馆闭春寒 “行!”慧婕妤诡异一笑,答应得干脆,云鬓高髻上一左一右各插着的两支鎏金穿花戏珠步摇随着臻首转动不住地在眼前微晃。她饶有深意地忘了红藕一眼,伸手在身侧的多宝格上轻按了一下,只听闷而低沉的“轰隆”一声,庞然大物一般的多宝格应声而开,露出隐隐而藏的一间密室。 “小姐?”红藕眨了眨黑色的眼睛,望着失踪已经又半月的小姐端端坐在圆桌边的鼓墩上,有一下没一下把玩着手中的茶盏,神态一如从前的惫赖闲散,一时间竟然以为自己眼花看错。她忙伸手用力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定睛细看,这才深吸了一口气,不可思议地脱口唤了一声。 “惠如姐姐说的果然没错,这盏云山冰片香气清高,回旋若兰,滋味醇甜,汤绿水澈,芽条匀齐,卷曲成螺,果然是妹妹有口福。”秋水早已听到两人在外间大殿上高高低低的对话,心中柔肠百转,瞬息间不知换了多少个念头。她焉不清楚惠婕妤如此高调,不过是将两人之间的私语明白说与她听罢了。有了绿袖的前车之鉴,面对自己昔日最贴心的丫鬟,秋水一时间竟然失语,只得目不斜视地端着茶杯将它细细的把玩,对着满眼戏谑的惠婕妤王顾左右而言它,将尴尬立在一旁的红藕暂时从视线中忽略出去。 “姐姐还真佩服妹妹你泰山崩于前面面不改色的气度。本宫不信以你的玲珑心思,会猜不透你这昔日的贴身丫鬟刚才的话十什么意思。”惠婕妤定定打量着面不改色的秋水,不知是佩服,还是贬斥。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红藕与我一起长大,名为主仆,实则姐妹。她素来心气高,不服输,府中人碍着我与她父亲,谁都不真拿她当个丫鬟待。跟着我进宫的日子,被人捧高踩低,私下受了不少委屈,如今我又庇护不了她,她先为自己的将来谋条出路,何错之有?”秋水柔声细语,缓缓将手中的茶盏放在桌子,嘴角眉梢浮上一层淡淡的笑。 “妹妹大方得肯将另一个女人推到皇上的怀里,本宫应该夸奖你文雅贤淑,雍容大度,还是应该说,妹妹心硬如磐石,果真从没被皇上的真情感动过。承欢侍寝无闲暇,春从春游夜专夜。后宫佳丽三千人,三千宠爱在一身。后宫之中,谁人不知皇上独宠正宫,就算是打入天牢又怎么样?不照样东西如流水一般给送进去,生怕你瘦了,冻了。”惠婕妤倚在多宝格上,冷笑一声。娇小的身子裹在未来得及脱下的妆缎狐肷褶子大氅中,犹显得她柔柔地弱不禁风。 “锦绣的皇后已经因病崩卒在天牢里,眼前素衣淡妆的秋水,不过是无关痛痒的另外一个人,和后宫无关,和皇上无关。”秋水亦定定地望着她,将自己的视线拉的万分幽长。 “你可都听清楚了,不是本宫不肯扶持你,而是你主子心已不在此,俗话说,大狗还需看主人,你的主子都不帮你,叫本宫如何帮你?”惠婕妤舒展开眉眼,转过脸冲着红着脸垂着头的红藕呵呵一笑,转身打开了多宝格上的机关,大步出了密室,转眼消失在几人面前。 红藕只闻得香风一阵,却见惠婕妤已丢下她,款款出了密室。空气暧昧而尴尬,她清了清嗓子,结巴的解释:“小姐。我——” “宫里的谣言都是真的?”秋水猛抽一口气,不容她讲话说完,直直的目光落在她面目通红的脸上,淡淡问她。 “小姐说的是什么?红儿不懂。”一脸羞红的红藕踟蹰立在多宝格边上,两只手不断蹂躏着身上穿的那件淡蓝云雁细锦衣衣角。摄于秋水不怒自威的其实,不敢上前靠近。 “红藕姐姐,月儿这么蠢笨的人都听懂了,你怎么会不懂?宫里不都传遍了,说皇上那日宠幸,了你,要封你做贵人呢!”月儿见红藕千般推脱,那般抵赖,早已不快,干脆从秋水身后探出小脸,故作不懂的抢白。 红藕嘟哝着不语,细细施了脂粉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眉目微微面颤,连涵烟芙蓉髻上斜斜插着的一朵斗大的绛红细绢牡丹花都为之一黯,转瞬即逝。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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